第5章 加濕器
江洵睡睡醒醒地按掉了好幾個鬧鐘,徹底清醒的時候,室外的白光已經透過厚重的窗簾照了進來,他揉着眼起身,拉開窗簾,被外面明晃晃的白閃得眼睛疼。
又下雪了。
揉了揉喉結處,意料之外的,嗓子沒昨天那麽疼了。
“啊——”
江洵試探性地發聲,也沒那麽啞了。
打開房門出去,他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閉上嘴安靜了,往出邁的拐杖也停住了。
他頓在原地,先側耳聽了一下,什麽聲音也沒有,跟自己一個人住的時候一樣。
又往前走了一步,側目掃了一眼,隔壁的門虛掩着,看不到有人活動,衛生間的門大敞着,沒人,廚房和客廳也一樣。
為什麽不鎖門?沒看到鑰匙嗎?出門工作了嗎?
江洵還有些迷糊的大腦發出不會有人解答的三連問,看了眼客廳的表,上午九點。
也不知道項前是幹什麽工作的,天天有時間跟老太太吵架……
一串“咕嚕嚕”水開的聲音因為江洵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給自己沖了杯咖啡,又從冰箱裏拿了個面包,簡單解決完早餐後,對着卧室裏雜亂的一堆,将一口嘆氣強行轉化為深呼吸,像是給自己打氣。
“開始收拾!正好可以重新整理一遍。”
倍速後的江洵拄着拐不斷來往于卧室門口的書桌和卧室角落裏的小桌子之間,然後生拉硬拽的把書桌安置在了小桌子對面的床尾處,正好能照到從陽臺透進來的一半光。
之後又繼續身殘志堅地來往于床尾的書桌和床頭的小桌子之間,将每一樣東西歸置整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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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安頓好一切,江洵左右看看,長出一口氣,往後倒在了床上,向裏挪了挪,把左腿拉起來放在床上,才終于如釋重負。
一上午就這樣過去了……江洵點過外賣,就這麽躺在床上曬太陽,手機又傳來熟悉的聲音,中午,老太太休息時間到。
微微的振動讓江洵頭頸都有些麻了,他被曬得發困,将睡未睡的時候,小桌子上傳來“叮”的一聲。
江洵仰頭,加濕器裏沒水了。
他捏了下突然感覺有些發幹的鼻子,坐起身揉了揉仍感覺發脹的左腿,掃到書桌旁原本放在書房的加濕器,手指在小腿的石膏托上從下按到上,最終還是起身把加濕器搬到了項前房間門口。
項前回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門口的白色圓柱狀物體。
他抱起這個不明物體,大剌剌敲了江洵的門,幾聲拐杖在木地板上敲擊的聲音之後,門開了。
“這是什麽?”項前指着懷裏的東西問。
“加濕器,”江洵不以為意,“房間太幹了。”
“給我用的?”
“……”江洵心想,不然呢,但嘴上說出來的話卻沒那麽直白,“一直都在隔壁放着,你用的話就拿去,不用……我就找個地方收起來。”
項前在加濕器頂上敲了敲,又将蓋子拿起來觀察了下,好奇道:“怎麽用?”
江洵指了下水箱的刻度線,又轉了下底座的旋鈕,語氣平靜:“在這個裏面加水,不要超過刻度線,然後打開,水用完了之後記得關掉再加水。”
項前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我試試。”
說完幾步走進了廚房,就像剛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兒。
江洵聽着他腳下撲簌簌一陣,探頭往下看了一眼,項前又穿了雙鞋套,他有些不理解,以為項前不太懂,等着他回過頭來後說到:“不用每天帶鞋套,換拖鞋就好,可以放門口鞋櫃。”
項前急着玩他的新玩具,手肘一頂打開門,邊插電邊回到:“知道,我拖鞋昨天洗完澡徹底壞了,過兩天新的寄回來再說。”
加濕器飄出白色液霧,項前伸手攔了一下,涼絲絲的,他回頭看江洵,眼睛很亮:“這東西不錯啊,我以前都沒見過。”
江洵也笑了一下,有種給學生發獎勵時的滿足感:“你喜歡就拿去用吧,還有你的房間門,可以鎖的,鑰匙我都給你了。”
“看到了,我早上走的急,懶得鎖了,反正也沒放什麽重要物品。”
走的急?急到連鎖門時間都沒有嗎?
江洵靠在門邊,裝作無意地問到:“還不知道你是幹什麽工作的?”
項前玩兒白霧的手一頓,還以為這人真是傻白甜呢,看來也沒那麽傻,就是裝模做樣的功夫太差,這也問得太刻意了。
他裝作無所察覺地坐到了榻榻米上,隔着一片霧氣看到對面人清淩淩的樣子,莫名不想說自己今天一整天幹的工作,而是提起了另一個聽起來不太正經,但好像跟江洵,跟這個房子更搭邊兒的工作。
“摩旅,”他看着江洵疑惑的眼神揉了下鼻子,心想看來這工作跟江洵也不太搭邊兒,“就是騎着摩托旅游的那種,一個城市住一段時間,冬天就長住。”
窮游啊……江洵表示明白的“哦”了一聲。
窮游也要趕時間嗎?但對着項前那雙眼尾微微下垂的眼睛,他不知道應該怎麽問了。
氣氛突然尴尬,也可能只是江洵獨自尴尬,因為項前已經把臉放在了噴出霧氣的地方繼續玩兒了……
江洵漫無目的掃了幾眼:“我先回去休息了。”
項前擺擺手,張嘴含進一口霧。
江洵:“……”
他就說這人腦子不太好。
項前聽不到江洵的腹诽,恐怕即便聽到了也不會把臉從加濕器上面移開,因為他發現,這麽水潤潤的還挺舒服。
就這麽一直低着頭“濕敷”到脖子都有點兒酸了,他才起身收拾,進衛生間前還猶豫了片刻要不要洗臉。
————
第二天,項前是被門外的拖沓聲叫醒的。聲音并不重,甚至可以聽得出已經被刻意放的更輕了,但項前昨晚睡得早,到現在已經八個小時了。
他睜着有些浮腫的眼睛開門,看到江洵正架着腿在門口鞋櫃處看什麽,聽到他開門的聲音回頭,聲音已經不啞了,是跟他人一樣清冷的聲音,帶了一些咽炎後遺症似的砂礫感。
“我吵醒你了?”
“沒,本來也該醒了,”項前薅了幾把頭發走出房間,“怎麽這麽早?你在……挑鞋?”
“嗯,要去上班。”
“你腿都這樣了還上班了?”項前不理解。
江洵拿出一雙去年買大的低幫雪地靴往左腳上套,勉強能塞進半個腳掌,露出小半截石膏托:“今年帶高三,不好請假。”
他站起身把沙發推回去,拿過衣架上的羽絨服準備出門。
項前看了看外面,天都還沒全亮,他不知道高三是什麽作息,但這也太早了吧,撓了撓頭又問:“那你怎麽去?”
“走路。”
“走路?用你這條殘腿?”
江洵瞥了他一眼,撐着拐杖轉身:“十分鐘就過去了。”
項前拉住他準備開門的手:“我送你吧,昨天雪化了路上冰結的更厚了,你這摔一下還得二進宮,到時候是你掏錢還是我掏錢啊。”
他說着利索地進屋換衣服,三分鐘之後就收拾妥當,架着江洵出門了。
這次倒是記得拿頭盔了,但是只有一個。
項前将頭盔按在江洵腦袋上,照他說的方向拐了兩個彎兒,很快看到了學校。
松市第十中學。
項前昨天就來過這兒,大門口一塊大石頭擺着,倒是挺氣派。
往裏走的學生不少,他沒再往門口騎,把人放在十米遠,路上沒什麽冰的地方。
“你中午什麽時候回去?我順路過來接你。”
“不用,我晚上再回。”
“晚上幾點?”
江洵摘下頭盔,把雪地靴往裏塞了塞,擡頭看到幾個自己班的學生正往過走,擺擺手打了個招呼。
“不用接,太晚了,耽誤你時間。”
“有什麽晚不晚的,本來就是我撞得你,現在還白得個房子住,應該的,”項前接過頭盔,看向走過來的學生,“你們晚上幾點下自習?”
幾個學生看看江洵,見他沒說話才回答:“十點。”
早上六點半到晚上十點……高三這麽緊張?項前突然有點兒慶幸自己沒上高三,這作息,太折磨了。
“行,我晚上十點過來接你,你們,”他指了指幾個學生,“江老師腿斷了,你們在學校看着點兒他。”
幾個學生紛紛答應,簇擁在江洵周圍扶着人往前走。
“洵哥,你傷的厲害嗎?”
“疼不疼啊?”
“中午我幫你去買飯吧。”
……
一道道青春期叛逆沙啞的聲音響起,江洵無奈看了項前一眼,像是指責他自作主張的加重病情,然後跟着學生一起進了學校。
項前在原地還能隐約聽到他的聲音。
“沒有斷,只是骨裂,養一個月就好了。”
“不疼,買飯我自己可以……”
聲音比對自己說話的時候多了幾分溫度。
項前一直看着人進了學校才掉轉車頭。
洵哥?要是自己高中的時候有江洵這樣的老師,不知道成績能不能高幾分。
他沒再往家的方向拐,直接去了另一邊的中心廣場,随便找了一家早餐店進去,手機叮叮咚咚幾聲,項前點了幾下,大口喝完了豆腐腦,又塞了三個包子。
短暫看了會兒手機,起身在店門口的泡沫箱裏翻找了幾下:“拿走了啊老板!三號和四號!”
“好嘞!”
項前出門,太陽已經升了起來,風也沒那麽大了,他把提着的兩份早餐放進後備箱,戴上頭盔……
嗯?什麽味兒?
他仔細聞了一下,是頭盔裏的味道,好像是……檸檬?江洵洗發水的味兒?
還挺好聞,他偏頭吸了吸鼻子,在心裏記下一件事。
今天得買個頭盔,畢竟還得接送江洵一個月,自己可是個遵紀守法好青年,不戴頭盔不能上路。
他擰動油門,很快飛進了太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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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不太好的項前的工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