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 荒涼的曠野上，空中浮着薄薄的沁涼霧氣。
穆石從火堆上端起一盆熱水端到車廂門口，敲了敲車壁：“小黛，洗臉。”
步小黛撩起簾子的一角，漆黑的眼睛從車簾縫中盯着他，眼裏滿是憂傷：“穆石，我累了。”
這幾天穆石日夜趕路，一點也不敢停，希望早點走到封國，因為沙果還等着他去救。
穆石低頭躲開她的目光，輕聲道：“累就在車上眯一會兒。”
“你為什麽不敢看我的臉？”步小黛問，“嫌我髒？”
幾天來，穆石從來不敢同她對視，也不敢同她多說話，兩人之間多是沉默。
穆石長吸一口氣，強忍住顫抖的嗓音：“我沒保護好你，對不起。”
步小黛垂眸：“假話。”她随手将那盆水掀下地上，熱騰騰的水流了一地，“我累，我要歇歇，不準再往前走了。”說完，她放下了窗簾。
穆石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默默撿起銅盆收好。坐在馬車前端，揚起馬鞭：“駕。”
他必須盡快往前走。
馬車晃悠悠地動起來。
車廂中傳來步小黛隐忍的哭聲。哭了半天，哭聲沒了，又傳來淡淡的忘魂香味。
“對不起。”穆石低聲道。
沈星朝根本沒給穆石足夠的時間，到達葫蘆關時二十天期限已過去十天。穆石将步小黛托付給重歌，不敢向步小黛辭行，問重歌讨了匹快馬就往回趕。
剛跑出關口，身後一陣馬蹄聲響，他回頭一看，步小黛身披米色鬥篷，縱馬追了上來。很快步小黛繞到他前面，拉住馬匹。長長的墨發和鬥篷在碧藍的天空下飄，眼眸中兩汪靜靜的秋水，眉梢沒有半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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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石心疼地發現，眼前這個女人身上已找不到半點活波的影子。她更加恬靜，更美更有女人味了，但卻美得像塊沒有生命的玉。
“你去哪？”步小黛問。
“我有十分重要的事要辦。”穆石答。
“不要留下我一個人。”祈求的話語，卻再也找不到以前那種撒嬌的感覺。但确實是在請求，“石頭，不要再留下我一個人。”
穆石心髒絞痛，他也不忍心扔下步小黛一人，但他別無選擇：“我必須回去。”他策馬從步小黛身邊慢慢走過。
步小黛擡起馬鞭，挑起眉毛，斜瞥着他，眸光生硬而冰冷：“為了那個啞女？她是沈星朝的人。沈星朝不過是想讓我恨你，，才讓你趕回去同她成親。”
穆石拉緊缰繩，緊張地問：“沈星朝告訴你的？”
步小黛搖搖頭：“我在沈星朝身邊呆了那麽久，我了解他。”
穆石松了一口氣：“就算沙果是沈星朝的人，我不趕回去她也會有危險，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三谷主，我必須趕回去。”
“叫我小黛。”步小黛的口氣突然變得很堅決。
“三谷主……”穆石突然覺得步小黛已面目全非，已經陌生得讓他不認識了。
“叫我小黛！”步小黛緩緩扭頭，盯着他，眼裏泛起了層層淚花，“你為什麽連稱呼也換了？什麽救命恩人，都是假的。為了一個騙子，你要舍棄我麽？”
穆石長吸一口氣：“等救出沙果，我會回來找你。”
“不可能，”步小黛眼神空洞洞的，“我并不期望還能與你相守，我只希望你能陪在我身邊，至少把我護送到姐姐身邊。我曾是北宣的皇後，我不知道會遇到什麽事。你是我的貼身護衛，理應守在我身邊。”
穆石松開缰繩：“對不起。”
步小黛擡鞭，狠狠地抽到他背上：“行不信，我一個傳書就能讓沈星朝要了那個騙子的命！”
穆石皺眉，咬牙受了這一鞭：“你不會，因為你還是步小黛。”說完，一拉缰繩，不再看她，絕塵而去。
步小黛靜靜地盯着他背影，想哭，可一滴眼淚也擠不出來。心裏幹幹的，像極了幹裂沙漠。她想她是再也不會哭了，恐怕也不會笑了。只得默默地坐在馬上回葫蘆關。
重歌在關口等着她，待步小黛進城門，他溫和地笑着扶步小黛下了馬。
步小黛輕聲道：“重歌，你是君子。”
重歌道：“我們是朋友，但若我與沈星朝戰場上相見，絕不會因為你手下留情。明天本王派人把你送到你姐姐那。”他譏諷地勾勾唇，“步谷主現在大權在握呢，你在封國一定能過得舒坦。”
步小黛心生疑窦：“重歌，你和我姐姐……有過節？”
“國之大事，你不知道也好。”重歌伸手替她挽起鬓角的碎發，“放心，無論我和你姐姐之間發生什麽，也絕不牽扯你。這樣，等打完仗，你若是沒有去處，明王府中永遠為你留着一座院子。”
“你不怕我給沈星朝通風報信？”
“你不會，本王相信你。”重歌笑了。
步小黛心中泛起絲絲感動，有時候，朋友的信任比戀人還深。穆石已離她而去，重歌卻還留在她身邊：“重歌，我覺得我曾經對你動過心，真是太有眼光了。”
重歌大笑出聲：“是嗎，那本王會試着繼續打動你，也許等咱們都老了，還能做個伴呢。”
重歌派人将步小黛送到了封國國都，定城。
還沒下車，步小黛就看到皇城大門後的廣場中央，步清秋正撒開雙腿，拼命朝她跑來。
步小黛頭一次看到步清秋這副模樣。
手裏緊緊捏着把折扇，素白的衣服後擺和那條又粗又長的辮子在身後亂飛，臉色因為劇烈的奔跑浮出青白的顏色。
鼻子一酸，步小黛跳下馬車，不顧太監侍衛的阻攔，也朝步清秋跑去：“姐姐。”
“小黛，我的小黛。”步清秋呢喃着沖過來，一把将她擁入懷抱，“我的小黛……我的小黛……”
步清秋身上溫暖的氣味湧入鼻腔，步小黛淚如泉湧，嚎啕大哭：“姐姐，我還會哭，我還會哭。”
就算天下人都唾棄她了，幸好，她還有姐姐。
“我的小黛……”步清秋死死地摟住她，反複呢喃，“我的小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