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 很快,京城的養老系統初建完成。發養老金的第一日,沈天蔭着人放了幾串鞭炮。可鞭炮響過後,養老衙門門前多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就是沒有一人進門問津。
李長史幾人緊張得直搓手,沈天蔭一襲白衣,坐在養老衙門大堂之上,淡淡地喝着茶,像一株遺世獨立的梨花。沒人跟他說話,也從來就沒有同僚敢同他說話,衆人都心知肚明,他是沈星朝的眼中釘,遲早會被沈星朝除掉,誰敢得罪沈星朝?
直到太陽快落山,養老衙門門口終于出現了一抹人影。城東王老太太拄着拐杖,顫巍巍走進了養老衙門。她最近得了病,兩個兒子又都戰死了,養老衙門替其補足了保險費用。她想着橫豎是病死,不如到養老衙門碰碰運氣,說不定真能領到養老錢。
見她進門沈天蔭正要迎上去,忽然屏風後走出一抹人影,迎上去扶住了王老太太:“老人家,您領保險吶?快請進。”
王老太太舉起老花眼一看,眼前的女子身着橙色華服,雍容華麗。雖然帶着一臉蒼白的病容,長得卻極為标致,猶如裹在朝霞裏的仙女。不由狐疑地問:“這位貴人,您是什麽人啊?”
李長史等人見狀,急忙跪下:“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哎呦……老生的福氣……”王老太太吓得腿軟,揮舞着雙手就要下跪。
沈天蔭歡歡喜喜地跑過去,同步小黛一起攙住她,兩人相視一笑。
幫王老太太取出養老金,步小黛又着車輛送王老太太回家,沈天蔭才握住步小黛的手,笑得眼睛成了一彎秋水:“我知道黛黛會來。”
見狀,李長史等人吓得紛紛跪在地上,不敢擡頭不敢出聲。
步小黛低頭看着他的手:“他會殺了你。”
沈天蔭知道他是誰,毫無畏懼的模樣:“他姓沈,我也姓沈,我當然知道他的想法。反正都要死的,怕什麽?”
步小黛咳嗽起來,沈天蔭忙替她捶背。
步小黛期待地笑:“我大概也活不長了。”不管是病死,還是結束換魂後被沈星朝殺死,結局都一樣。死了也挺好,再不用受沈星朝威脅,再不用關在令人窒息的後宮,可以忘掉一切。
沈天蔭在她耳邊小聲道:“黛黛,我們逃吧。”
“好。”步小黛一口答應,就當做一場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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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天蔭拉着步小黛的手就跑起來,沖出養老衙門。橫腰将步小黛抱住,躍上門口一匹黑馬,一甩馬鞭:“駕!”
步小黛的親衛隊見狀,急忙上前阻攔,可一些武士從四面八方沖出,與親衛隊戰在一起。
黑馬趁機沖出重圍,朝城門方向沖去。
聽着身後的喊殺聲,步小黛明白了,為了救沈天蔭太後下了血本,這是一場早已策劃好的逃亡。
很快城門出現在前方,城樓上的守軍早已與武士戰成一片,但顯然守軍占了上風。幾個兵丁正拉動吊索關閉城門,一些兵丁躲在城牆後舉起□□,已對準了這騎黑馬。
沈天蔭将步小黛擁得更緊,将馬鞭揮得嗚嗚做響。
他在風中大聲笑:“黛黛,你知不知道,我沒把你當姐姐,我愛你!”
“我知道。”步小黛按着他的手背,毫不遲疑。少年的愛戀那麽熾熱,她心如明鏡,沒法接受,卻心懷感激。
沈天蔭笑得更歡了,側身在步小黛臉上啄了一口,手一撥就想把步小黛推下馬。太後讓他利用步小黛逃出京城,可他不想,即使是死,他也不願有一點點對不起步小黛。
可步小黛察覺了他意圖,手腕一伸攬住他的脖子,笑道:“拿我當擋箭牌,他們不敢射。”
她背叛了沈星朝,那就背叛得更徹底些吧。
沈天蔭一愣:“黛黛……”城門已近在咫尺,他打起精神,一甩馬鞭:“黑星,沖過去!”
黑馬嘶吼一聲,沖破兵丁圍堵,沖上吊門縱身一躍,躍過了護城河,穩穩地落在皇城之外,又帶着背上的兩人朝遠處跑去。幾騎武士縱馬沖過來,護在兩人身邊。
“黛黛,我們逃出來了。”沈天蔭興奮地說。
沒有回應。
沈天蔭扭頭一看,急了,步小黛臉色蠟黃,已失去了知覺。
很久,步小黛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狹小的地方,四周很黑。晃晃悠悠的,好像是一艘船。胸口不疼了,就是有些悶得慌。
門簾一撩,沈天蔭進了船,手裏捧着一個托盤,托盤裏放着一朵玉蘭瓷花,一盞銀制小燈,還有一盒胭脂膏子一樣的東西。
“黛黛,醒了?”他笑盈盈坐到床邊,點燃銀制小燈,将晶瑩剔透的胭脂膏舀出一勺放進玉蘭瓷花中央,再将玉蘭瓷花架在銀制小燈下灼燒。立刻,從花瓣中央飄出一股淡淡青煙,“吸了它,能治你的病。”
奇怪,那煙一入鼻子,悶悶的感覺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四肢五骸說不出的舒服。步小黛覺得說不出的痛快,急忙坐起身,湊到玉蘭瓷花邊,使勁吸了一口。
沈天蔭手持瓷花,一手幫她撫着背。
步小黛滿足無比,渾身軟綿綿的,仿佛想什麽有什麽。覺得意識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她靠在沈天蔭肩頭,問:“這是什麽?”
“忘魂,”燈光下,沈天蔭豔若桃花,“脂膏配上西域彩花煉制的,續命的東西,這幾天多虧有了它姐姐才睡得很安穩,沒怎麽咳嗽。”
“你該把我放下船,或者把我殺掉,不然沈星朝很快會追上來,你逃不掉。”步小黛實話實說。
“殺了姐姐,沈星朝一死,皇奶奶會殺了定天和儀緣,姐姐又會傷心了。我會逃到太舅爺封地,起兵,與沈星朝硬碰硬。”
步小黛笑笑:“傻子,非要選難走的路。”
沈天蔭亦笑:“皇位有什麽好的,讓沈星朝跪伏在我腳下,那才是人生樂事。”
“我明白了,你讓我下船吧。”步小黛的聲音越來越低,她又困了。
看着她半透明的臉龐,沈天蔭抿抿嘴唇,小聲喊:“黛黛……”
步小黛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一層淡淡的陰影。
沈天蔭咬着嘴唇,默默地盯了她好半天,忽然輕聲道:“黛黛,待我登基,我要你做我的皇後。”
他低頭,使勁吸了一口煙,用舌頭将淡淡的煙轉移到口中,偏頭堵住了步小黛的唇。
步小黛驚醒,先是以為沈星朝追來了,定神一看是沈天蔭,驚了片刻,忙伸手想推開他。
可少年的力氣遠遠大于她的想象。稍稍用勁,沈天蔭将她推倒。淡淡的煙味沖進喉嚨,很快麻醉了她的反抗。
深夜,天空中挂着一絲蒼白的月牙。河中央,小船輕輕晃動着,撩撥着漆黑的河水,蕩開一圈又一圈旖旎的波紋。
……
再次見到沈星朝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後了,步小黛正倚在靜磁庵別院卧榻上吸“忘魂”。不管因為步小黛換魂的體質,還是因為步小黛脆弱的身體,沈天蔭都不能再帶着步小黛一起走了。他在附近找了間庵堂,将步小黛安頓下來,又留下了幾盒“忘魂”。沒想到才兩天功夫沈星朝的人就追到了這裏,又過了七天,沈星朝來了。
看着那個推開門走進屋子的淡紫色身影,步小黛本以為對方拉起她痛毆一頓,但沈星朝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看似和藹的微笑,卻将兩人隔出了千萬步的距離。
沉默一會兒,還是步小黛忍不住開口:“陛下這陣子很忙?”
“很忙,撒了幾年的漁網收網,太後又薨了,忙得孤焦頭爛額。”沈星朝走到卧榻另一邊坐下,“對了,皇後也病故了,我把她葬入皇陵,日後與孤合葬。”
步小黛低頭吸了一口“忘魂”:“陛下終于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孤第一次犯傻,也是最後一次犯傻,步小黛,你再也不是朕的妻子。”沈星朝笑着說。
這次他差點就死了,只要沈天蔭動了殺步小黛的念頭,只要沈天蔭動了殺步小黛的念頭……
要不是沈天蔭不肯殺步小黛……
要是沈天蔭沒帶着“忘魂”……
只因為他看步小黛郁郁寡歡,想讨她開心,所以放她出宮料理養老衙門的事,讓她同沈天蔭單獨相處。只因為他想讓步小黛開心,一念之差,釀成大錯。
被別人衡量生死的感覺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的女人被別的男人那麽固執的惦記着,甚至為了他的女人放棄殺他!
他是皇帝,步小黛是他的皇後啊!
他将空置多年的皇後寶座捧到步小黛面前,卻被步小黛踩得肮髒一片……
步小黛負了他……
他要同步小黛斷魂,再殺了步小黛……
他早該殺了步小黛……
伸手将步小黛面前的玉蘭瓷花奪過來拈在手裏,沈星朝偏頭看着步小黛漆黑的眼圈笑:“讓你吸忘魂續命,沈天蔭真疼你。你不是最慈悲,用一百個嬰孩的脂膏才煉出一盒忘魂,吸到體內,聽不見冤魂啼哭麽?”
步小黛霎時白了臉。
沈星朝又笑:“沈家的人能有好人?這東西會讓你慢慢失去理智,就算活着也只是行屍走肉,戒了吧。”他起身出了門,吩咐壽合,“把定天儀和步朔海帶來。”想了想,他唇邊勾起一絲冷笑,“東西帶來了嗎?”
壽合點點頭,一揮手,侍女端上十幾盤蓋着白布的東西,透過血跡斑斑的白布輪廓,可以隐約看出是十幾顆頭顱。
“陛下,選了步氏在別谷的幾個貼身丫鬟和護衛。”北宣皇後已病故,步小黛在壽合口中變成了步氏。
沈星朝掀起一塊白布瞧了瞧,笑意更深:“送進去。”
侍女們端着托盤進去了。
片刻,屋裏傳來步小黛驚恐至極的尖叫哭嚎,一聲接一聲地嚎,絕望而了無生意的聲音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忍不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沈星朝低頭看着手裏,冷笑:“小心,別讓她死了。待她想吸“忘魂”,便帶她來見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