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嫉妒
放暑假最高興的人莫過于喻嗔。
她的制香事業瞞着喻中岩和萬姝茗進行, 一直沒多大進展。
好不容易研制出來的成品, 卻沒有市面上流通香水那種漫長的保質期。
換言之, 她的香雖然好聞,可是保存并不長久。
地震之前, 老師傅還沒來得及教她這一點,他們的香本就奇特,花香四溢,留香長久,像一場美好的夢境。
可是弊病在于, 其他香水能加的東西, 喻嗔加進去,香味就沒有之前純粹了。
為此她沒少傷腦筋。
暑假喻中岩和萬姝茗給人補課, 喻燃待在自己房間,喻嗔全心全意研制香水。
她的時間表很固定,兩點鐘把儀器從櫃子裏搬出來, 制香到四點, 洗去自己身上濃烈的各種香水味, 開窗透氣。到了六點鐘, 萬姝茗他們回來, 屋子裏氣味幾乎全部散去。
快高三了, 喻中岩以為一雙兒女在家為高考而奮鬥,萬萬想不到他們兩個都“不務正業”。
七月份來臨, T市到了最熱的時候。
六班班主任讓班長牧原把多餘的班費退給同學們。他們班每學期都會收取一定班費, 用來集體用。譬如流行感冒時期買感冒藥, 就會使用班費。
倘若剩下了一些,會在新學期開一場班會。
但是下學期就高三,學習進度變得十分緊張,自然不會再有多的娛樂活動。班上剩下的錢不少,老師幹脆讓牧原退還給同學們。
其實這很好辦,可以打在同學們支付寶賬號裏。
但是喻燃并沒有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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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原沉默許久,拿出多餘的班費,決定親自再去一趟喻嗔家裏。
他郁郁寡歡許久,今天看起來終于好許多。老方開車,從後視鏡看他一眼,在心裏嘆口氣。阿原還是放不下,即便喻燃沒有手機,但如果懶得跑這一趟,可以打在喻燃父母的賬戶,然而牧原親自來了。
克制的少年,估計自己都不知道,是有多想見那少女。
喻嗔還在制香,門鈴突然響了。
她心跳都漏了半拍,手忙腳亂收東西,不小心摔碎了瓶子,伴随脆生生的響聲,香氣四溢。
牧原聽見響動,忍不住再次敲了敲門。
喻嗔顧不及收拾,只好跑過去,從貓眼裏看了一眼。
看見牧原,她松了口氣。
要是遇見沒帶鑰匙半途回來的喻中岩,那才是完蛋。她打開門。
“牧原,有什麽事嗎?”
“我剛剛聽見什麽東西碎了,你沒事吧?”
話音剛落,他聞見一室的香,香氣似蘭非蘭,似麝非麝,濃烈卻不嗆人,如初初綻放的女兒香。
“我沒事。”喻嗔搖頭,她有幾分尴尬,連忙讓開。
“你先進來坐坐,我收拾一下。”
說完,她将儀器攏在懷裏,往木箱中裝。
“你會調香?”牧原看了一會兒,問道。
“嗯。”喻嗔說,“當心些,地上都是香水,我先把地拖了。”
她動作很利落,兩下忙完,這才問牧原:“你是來找哥哥的嗎?我幫你叫他。”
牧原攔住她:“不用了,只是退班費。”
他把錢給喻嗔。
喻嗔不好伸手接,她道:“我手上也全是香水味,你放在茶幾上可以嗎?”
牧原照做,喻嗔笑笑:“我去洗個手。”
她忙得額上沁出細汗,濃烈的香氣中,牧原聞到了更好聞的一股味道。十分淺淡,但遠非香水能比。
看演唱會那天,他也聞到過這樣淺淡的香。很吸引人,讓人心情都舒緩下來。
牧原撞上她制香,看她又驚又慌,難得在他面前多了幾分窘迫的活潑。他低眸笑了笑。
喻嗔洗了手出來。
牧原問她:“你調香,是自己用還是想賣出去?”
喻嗔愣了愣。
牧原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比較突兀,他連忙補充:“如果你是想賣出去,我倒是有個請求,我認識不少朋友,他們都挺喜歡香水的。你調的味道很好聞,我覺得他們會很喜歡。”
喻嗔眼睛亮了亮:“真的嗎?”她一直在想,香弄好,到底要怎麽賺錢。
牧原這一舉動,算是瞌睡來了遞枕頭。
牧原嘴角帶上幾分笑意:“嗯。”
喻嗔道:“我确實想賣出去,但是不懂怎麽賣這個,如果你肯幫忙,實在是太好啦。我的香水只是半成品,保質期不長久,如果後期我研制成功了,能否再請你幫這個忙呢?”
她眸中晶亮,牧原便知道,她是真的喜歡這一行。
他點點頭:“當然可以。”
牧原目光落在她身上,隐藏住幾分感傷。
他知道辦完事就該走了,然而還是多問了這一句。他眷戀這樣時光,陽光灑下來,滿屋子的香氣。不去想柏正,只有眼前的她。
少女自己都不知道,她身上的味道最好聞。
她卷翹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剪影,鮮活得像這個夏天的色彩。
盡管柏正暑假見不到喻嗔,但有徐學民在,他大致了解她在做什麽。
柏正平時不敢問多了,每天只拼了命似的訓練,徐學民都快看不下去了。酷暑天氣,明明有一大筆遺産可以繼承,但柏少獨樹一幟,偏偏不動那筆錢,對此不屑一顧。
他有那樣的天分,其實也頗為喜歡這些,卻怕成為和父親一樣的人,也因此讨厭那個人走過的路。
老徐咳了咳,告訴他:“牧原去喻嗔家了。”
柏正側目,聽清這句話,他臉色一下子沉下來。
“他去做什麽?他知道喻嗔家住哪裏嗎?”
“說是去給喻燃送東西,他們畢竟一個班。”老徐同情地看柏正一眼,人家何止不知道,都“登堂入室”第二回 了。
只有他們家柏少,每次在喻嗔家附近徘徊,從未進去過。
他之前那個謊言撒得太大了,都不敢見人家父母。
柏正手指緊了緊,開口:“走了沒?”
“沒有。”
徐學民眼觀鼻鼻觀心,說是送東西,但徐學民知道,牧原本可以讓老方去送,最後卻自己去了。
即便看到了那天的事,牧原依舊沒死心。
柏正一直沉着臉,不說話了,也沒有多問。徐學民暗暗觀察他,看他到底能不能忍。
柏正扣上棒球帽,騎上自己的車,按照自己以往的作息,一言不發去訓練。
徐學民從窗戶邊望過去。
少年帽子下,是一張輪廓分明的臉,他眸光堅毅沉着。
徐學民心中詫異,真不發火?真能忍得得住?要知道,當年那位聽到牧夢儀和柏天寇的事都火冒三丈。
這并非性格,還有很大一部分是血緣控制。
柏正沒有暴跳如雷掀桌子,已經讓徐學民十分意外了。
然而柏正還能忍住,如常去訓練,徐學民表情如同吃了大蒜蘸芥末醬一樣微妙。
徐學民沒有看見少年鼓起青筋的手背。
柏正一路騎到這條街盡頭,心裏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一路蔓延,他終于忍不住,低聲罵道:“操!”
他車頭一轉,徑自往喻嗔家開。
喻嗔你完了!
不讓他去找她,牧原就可以對吧!
他風風火火飙車趕到喻嗔家小區,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
這會兒,喻嗔剛好把牧原送出門。
她彎了彎大眼睛,沖牧原揮揮手。牧原轉身,似乎想起什麽,還和她了幾句,她點點頭,眸中的光很亮。
柏正遠遠看着,眼睛噴火,他覺得自己血液都快燒起來了。
柏正咬肌鼓了鼓,他冷笑一聲,倒沒有過去。
他過去了大家都不好收場。
柏正幹脆靠車旁,看他們還要告別多久。
然而這種事,難熬的只有他一個人。另外兩個人一無所知,每一秒鐘,對他而言比一個小時還要讓人惱怒。
終于,牧原離開,去老方車上。
少女站在陽光下,她沒有看見柏正,轉身就進了屋子。
柏正本想立刻過去,然而許久,他按住自己手背,他用力掰開自己緊握的手,抿了抿唇。
腰間的文身似乎在發疼。他說了疼她護她一輩子,所以無論如何也不會沖她發脾氣。
他知道,不是喻嗔要完,是他完了。
柏正仰起頭,她已經回家了。
沒一會兒,二樓陽臺上,熱水器的聲音響起。
柏正一言不發,盯着那個熱水器看了幾秒鐘。
喻嗔家那個熱水器已經很舊了。
本就是租的別人的房子,熱水器偶爾供應不上熱水,秒變冷水。
因為調香的緣故,她每天都得趁爸媽沒回來之前洗個澡。
夏天突然變冷水,喻嗔并不害怕,畢竟洗冷水也不會特別冷,忍住就過去了。
然而今天,花灑突然停了。
喻嗔拿着花灑,全身的泡沫,呆了半晌。
她關了又開,依舊沒有用。
陽臺上熱水器咔噠響,就是不來水。
喻嗔揚聲道:“哥哥!”
喻燃并沒有理她,他安靜得沒有存在感,家裏像是只有她一個人。
“哥!”她拍拍浴室門,試圖讓喻燃去看看。
房間裏的喻燃以為她在胡鬧,淡定得眼睛都沒擡一下。
喻嗔沒辦法,她也不确定哥哥會不會修熱水器。
她用浴巾把自己裹嚴實,穿上拖鞋去陽臺,打算看看它究竟什麽毛病。
喻嗔硬着頭皮,走上陽臺。
夏季太陽很溫暖,現在剛好四點,陽光恰好。老舊的公寓本就少有人住,對面只有幾顆無人修剪的大樹。
喻嗔并不擔心有人看見自己,她偏頭,皺眉觀察熱水器。
柏正沒有想過她會親自出來,他以為她會讓喻燃出來看看。
因此他站樹下,擡眸,猝不及防便看見了裹着浴巾的少女。
她仰起脖子,天鵝頸白皙修長。
少女一只手拽着浴巾,手臂和小腿露在外面,正對着熱水器拍拍打打。
柏正盯着她。
他站樓下,從下往上看,目光在她浴巾下凝視幾秒。
少女一雙腿筆直修長,她偏偏還踮起腳。
燥熱的夏季,陽光是溫柔的金色。
柏正狼狽低頭,捂住鼻子。
他咬牙,松手一看,滿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