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只是幾天的時間, 宋嬌嬌就墜入了一場噩夢。
令人感到絕望的是,這場噩夢是由她自己親手編織的。
她曾經在學校裏多飛揚跋扈,如今就有多戰戰兢兢。那個在衛生間裏還了她兩級耳光的女生,好像只是個開場的序幕。
從前她在學校裏橫行霸道的時候, 別人甚至可能都不敢擡頭看她的臉。
然而僅僅一個星期, 周海樓才走了不到五天, 事情就以一個讓人預料不到的速度飛快惡化。
兩個月前為了對付雲飛鏡, 宋嬌嬌親手打開了那個潘多拉的盒子。
而兩個月後,她被關進了那個盒子裏。
在又一次一身狼狽的回到班級,發現自己的書包被人灌了兩瓶墨水後, 宋嬌嬌甚至都無法做出表情應對。
墨水完全浸濕了書包的地步, 稍微一拖就在椅子上留下一道墨色淋漓的印子。
深色的墨水甚至順着椅子腿淅瀝瀝地流下來, 彙成一小窪聚在宋嬌嬌的腳邊, 染髒了宋嬌嬌的鞋邊。
宋嬌嬌呆呆地低頭看着地上的墨水印子, 突然一扭頭跑出了教室。
她在走廊裏瘋狂奔跑, 卻知道目的地裏必然沒有自己想要見到的人。
嚴铮青這幾天不知道為什麽休學, 舒哲這幾天號稱出國, 陸縱不在……他不在最好,還有周海樓……
周海樓不要她了, 他甚至都不肯接她和她媽媽的電話。
宋嬌嬌一邊跑一邊擦着臉上的眼淚:她為什麽要被這麽對待?她究竟做錯了什麽?
就因為她不是周家的真正女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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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雲飛鏡被找回來了嗎?
雲飛鏡, 雲飛鏡!你為什麽要回來!
宋嬌嬌狼狽地把自己的臉抹的一團花。她現在上學已經不敢化妝了, 因為只要化妝, 一定會被人惡意潑水潑到妝糊了滿臉。
她身後沒有什麽在追逐,但她依舊在快速的奔跑,就像當時走投無路的雲飛鏡。
宋嬌嬌默默地想:要是當時, 雲飛鏡就那麽死去就好了。
周海樓就不會變,嚴哥哥也不會變, 大家都不會變,自己還會是學校裏的小公主。
而不是像今天這樣……難過恐懼地快死去的人,被換成了她自己。
宋嬌嬌一路跑上天臺,九樓樓頂的風當面拍過來,頓時讓她頭腦清醒了不少。
剛剛她頭腦一熱,就拼命往樓上跑。
倒不是她想到要尋短見什麽的,只是這幾天養成的一個習慣——越往樓上,人就越少,就越好躲。
當初雲飛鏡拼命往上跑的時候,宋嬌嬌還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嫌棄雲飛鏡給人添麻煩,始終不肯乖乖呆着挨打。可現在她心裏總算是明白了。
……她真不想明白。
要是有可能,宋嬌嬌絕不要吃這個苦。
想到這裏,宋嬌嬌最後低低抽噎了一聲,抹了抹臉,終于不抱什麽希望地從包裏拿出來了手機。
她又一次撥打了那個這幾天已經撥打了無數次的電話。
本來她心裏沒報什麽希望,沒想到這一次,電話竟然打通了!
周海樓的聲音透過電波傳來:“喂?”
他的聲音疲憊、蒼涼,聽起來甚至還帶着幾分痛楚,就連呼吸聲都比平時更悠長低沉,像是再刻意掩飾着什麽。
然而宋嬌嬌卻一點都沒有聽出來。
自從那個電話被接通後,她心裏就只剩下了一肚子的委屈。
這些天以來,她被欺負,被冷落,被往課桌肚裏扔蟲子,有關她身世的事,傳得沸沸揚揚,滿學校都是。
周海樓早幹什麽去了?他為什麽這個時候才接她電話?
這個騙子!
宋嬌嬌帶着哭腔沖着電話對面大吼:“你還知道接我的電話!”
“……”周海樓沉默了一瞬,似乎正極力壓抑着什麽:“嬌嬌……”
“你還有臉叫我!”
宋嬌嬌不管不顧,把自己這些日子遭受的一切恐懼都傾瀉而出,像是把這些重負都投擲到周海樓的身上,她就能輕松些似的:“你回來啊,你不要出去了,學校裏的那些人你弄死他們!”
“……”
“嗚嗚嗚你為什麽要轉學出去,你幹什麽轉學走了,不管我了……”
周海樓深深吸了口氣,他提醒宋嬌嬌:“我轉學出去,是為了讓你留在盛華。”
而他為了這次轉學,付出了極其、極其、極其慘痛的代價。
這回說話的時候,周海樓沒有叫宋嬌嬌的名字,也沒有自稱“哥哥”。
他使用了“你”和“我”作為稱呼,然而宋嬌嬌完全沒有注意到。
她已經被周海樓養成了一副跋扈的性情,和周海樓的相處模式在過去十幾年裏幾乎完全固定下來,沒有那麽輕易能改。
她已經習慣了,自己向周海樓索取什麽,然後周海樓就會給她。
當她某樣東西周海樓暫時沒法給她的時候,周海樓就會對她百依百順,十分歉疚。
簡而言之,她已經被周海樓慣壞了。
如果放在往常和周海樓面對面的時候,出于對周海樓神情的熟悉,可能宋嬌嬌還能察覺不對。
然而此時此刻,她心裏已經完全被委屈和憤怒填滿。
對于周海樓壓低了聲音的這句“我轉學是為了讓你留下”,她想也不想就脫口一句頂了回去。
“那也不是我求你這麽辦的啊!”宋嬌嬌說到這裏又忍不住大哭起來,“早知道……誰要呆在盛華。”
“……”
“你回來!”宋嬌嬌尖着嗓子大喊道,“你不要給雲飛鏡當哥哥了,你說過你是我哥哥!”
“宋嬌嬌。”周海樓的聲音終于完全變了,“你打這通電話,和我發這頓脾氣,可是,你還沒問過我一句……我現在怎麽樣。”
“海、海樓哥哥……”宋嬌嬌聽着他的聲音,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終于清醒了一點。
“還有,雲飛鏡是我的妹妹——是我唯一的妹妹。”周海樓沉默了一下,當初被雲笙用巴掌逼着他一遍遍念出來的話,如今終于深深地刻在骨子裏,随便就能說出來。
“我欠她的,你也欠她的。”
這是周海樓留給宋嬌嬌的最後一句話。
下一秒,他把電話挂了。
宋嬌嬌驚慌失措地再打過去,卻只聽見嘀嘀的忙音。
周海樓把她拉黑了。
“……”
這一回,宋嬌嬌抱着膝蓋,才真正絕望地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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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母這些日子早出晚歸,利安的美容藥,配套塑身內衣、保健儀、美容儀功效都非常神奇。
她這幾天總呆在利安總部聽課,據說總部配備了一個大型信號波點美容儀,信號覆蓋全公司,所有同事上班美容兩不誤。
因為家裏新房子和新鄰居的破事,她平時也不愛回家了,天天早出晚歸。
反正公司什麽都有,同事們善解人意,帶她的導師不但氣質過人,而且說話也好聽。
她已經決定,将自己的人生完全投身于利安的事業!
利安的老師說得對啊,女人不用争取超過男人,就是要有個自己的事業,自己手裏要端着一碗屬于自己的飯吃。
當初她被自己的老公甩了,幾乎一窮二白睡大街。如果不是周夫人收留了她,她哪還能安安穩穩生下宋嬌嬌呢?
女人手底下還是要一點小私房的嘛。
而且,自己的層次提高了,能找的男人層次不就也提高了。
像她以前沒有錢,就只能找前夫那種男人,要是有了錢,就可以做個富家太太。
當然,出于謹慎的心理,萬母還只是聽課,買産品,并沒有把自己手裏存款大頭注入利安的商品市場。
因此當宋嬌嬌守了半晚上不睡,終于等到了從門口又累又高興的萬母。
“媽媽……”
“怎麽了?”萬母一直沒注意到她這幾天的不對,“還是沒打通海樓電話?”
“不要提他!”
一聽這個名字,宋嬌嬌的眼淚就忍不住簌簌落下來了。
“……”萬母遲疑地問,“你這是怎麽了?”
宋嬌嬌嗚嗚地哭,想說周海樓這回不要我了,他只認那個雲飛鏡做妹妹。然而又感覺說出來太羞恥,像是輸了雲飛鏡一頭一樣。
可是一直以來,她除了家世以外,到底還有哪兒比雲飛鏡差呢?
“我,我想轉學……”宋嬌嬌嗚咽着說。
萬母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你怎麽要轉學?是好不容易才能留在盛華的啊。”
其實她本意就是問一問原因,沒想到宋嬌嬌一聽她這麽說,逆反心湧了上來,心裏頓時更恨了。
“我就是要轉學!盛華有什麽好,她們都笑話我!”
萬母不以為意:“同學之間拌嘴不是很正常嗎?”
“根本不正常!”一想到這兒,宋嬌嬌眼睛都紅了,“她們說我是個保姆的女兒!”
“……”萬母抿着嘴站了一會兒,過了好一會兒才弱聲弱氣地說,“可媽媽就是當過保姆,你就是個保姆的女兒啊。”
“你根本就不明白!”宋嬌嬌最後對她甩下這樣一句話,“我就是要轉學!”
“……”
當天晚上,萬母翻來覆去,伴随着樓下的拉鋸聲,鑿子聲,只覺得難以入睡。
想來想去,她只有堅定了加入利安,做大做強的決心。
她也想被人叫萬總,不想被人叫保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