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真相大白
在華秘書說出“雲飛鏡”三個字後, 這世上的一切好像都和周靖無關了。
清風依舊輕柔和煦地透過窗前的一簾白紗送進室內,那張打印了照片的a4紙被風吹動,在本夾子裏不耐煩地輕拍幾次,卻全然不能激起周靖的反應。
他整個人都深深陷入照片上的信息帶給他的驚駭之中, 極度的震驚猶如滔天的海浪, 幾乎在瞬間就把他從頭到腳卷沒當中。
那一刻周靖腦海裏劃過千百個念頭, 和女孩不經意的初見在他大腦裏如同拉片一樣, 反複閃回了不下數十遍。
當真相如此赤裸無遮掩地被揭露在他的面前,周靖心裏只剩下兩個想法。
——為什麽會是雲飛鏡?
——為什麽他竟沒有發現?
很多時候,人們距離真相只差一步, 想要挑破時也只用撕開那一層薄薄的紗。
當華秘書用篤定口吻宣布的玉佩主人時, 周靖便如同被打通七竅一般, 什麽都明白過來了。
他只恨自己想通得太晚了。
他明明是可以覺察的——“雲”不是一個那麽常見的姓氏, 這女孩的嘴唇和鼻子長得又活脫脫是另一個婉婉。
他本來有那麽多機會可以發覺。
父女血脈連心, 他和雲飛鏡曾經擦肩而過。
那塊玉佩摔碎的時候, 雲飛鏡惶急地把他和盛華校長推開, 一口氣往樓下跑下去時……他為什麽沒有意識到?
女孩子有着花瓣一樣嬌豔的嘴唇, 氣質清純動人的像一條未經污染的山溪。
她明明長得和婉婉那麽像。周靖甚至單獨蓋上過照片裏的眼睛,去專注觀察過雲飛鏡的下半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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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和周靖面對面地坐在一張桌子上交談, 那麽相似, 那麽生動, 那麽聰穎……他為什麽沒有意識到?
周靖雙腿一軟, 失魂落魄地跌坐在身後的辦公椅上。
華秘書見勢不妙,連忙低聲叫他:“周總……周總?……周總!”
周靖不言不語,連眼神都是直勾勾的。
他還深陷在那段反複閃回的回憶裏。他想起自己經過盛華敞開的窗戶, 聽到女孩兒的哭聲,曾鬼使神差地往下看過一眼。
雲飛鏡的後頸上栖着一只蝴蝶般的青色胎記, 那胎記完完整整地落入周靖的視線,曾讓他的心莫名地一顫。
出于周靖自己都不知道的理由,哪怕雲飛鏡打了周海樓的事已經解決,哪怕雲飛鏡現在已經被轉走,那一眼也一直被周靖記到現在。
而此刻,在明晰了真相的這個時候……
在這個風和日麗、溫暖而懶倦的下午,周靖猛地打了一個寒戰!
蝴蝶的一角、脖頸上的青色胎記、那卷噩夢一樣多年盤踞在他夢裏的錄像帶、令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當年的對手把雲婉母女活生生推入怒濤生波的亂江,新出生的女兒被綁在她母親的懷裏,眼睛都沒睜開,哭聲細若蚊吟。
錄像曾作為證據提交給警方,判決結束後,警方複制過一份,又把原版歸還回來.
有一段時間,周靖像瘋魔一樣,躲在昏暗無光的家庭影院裏反複地播放那段錄像。
他看着婉婉和自己最後的訣別,布滿血絲的瞳仁裏倒映着女人驚恐的面容。
他凝視着自己無緣得見的孩子,那個孱弱幼小的女嬰……她真的還太小,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甚至都不能張開。
等精神幾近崩潰的創傷期過去後,周靖就把錄像深深地藏在他的書房裏,再也不曾打開。
但畢竟是反複觀看過的東西,所以其中的內容和細節,還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上。
由于拍攝角度問題,站在江岸旁的雲婉是拍攝的最中心。她雙手被反綁着,繩子深深地勒緊肉裏。
也是同一根繩子,把女嬰死死地捆在雲婉的身上。
雲婉的身軀遮住了孩子大半個身子,透過錄像,周靖只能看到女嬰的半張側臉、握緊的小小拳頭,還有一只青紫的腳。
新出生的孩子連一件蔽體的襁褓都沒有,足見當時犯人的喪心病狂。
但也正是因為這樣,周靖才能看到嬰兒的一小片脖子。
孩子的脖子上盤踞着一角青印,看起來好像是蝴蝶的一片翅膀。
可新生兒身上天然就帶着各種各樣的青紫,由于分娩時的擠壓,身上會有青印相當正常。
周靖當時并未往胎記上想。
而從樓上遙遙俯視到雲飛鏡後頸的蝴蝶胎記時,他竟然也沒能認出那一角青痕……明明只是換了個角度,明明生得一模一樣!
周靖猛地站起身來,他的手倉惶地在辦公桌上抓了幾下,最後竟然是把那張打印的照片從夾子上撕了下來。
他扯着那張照片,腳步歪斜,不成步調地朝着門外沖了出去。
華秘書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連聲叫着:“周總,周總!”,周靖卻置若罔聞。
公司寫字大樓一共四十二層,最上層是個天臺,周靖的辦公室坐落在四十一層。他跌跌撞撞地跑進自己的專用電梯,瘋狂地對着一樓的按鈕一陣亂戳。
電梯裏的空間是密閉的,時間也近乎是凝固的。周靖急促的喘息在其中清晰可聞,而他劇烈的心跳,已經快到讓他誤以為那是一個寄居在他胸腔裏的某種活物。
華秘書只慢了一步,沒擠上電梯。他跺了跺腳,“嗨呀”一聲,一邊去叫另一部普通電梯,另一邊迅速拿出手機替周靖通知司機。
“老劉,剛剛周總下樓了,可能要用車,你提前準備着。”
在經過了一段極其漫長而煎熬的時間後,電梯終于平穩地停了下來。
周靖跌跌撞撞地沖出公司的大門,一路上所有的員工看了他時都不由得為之側目——這還是他們平時不疾不徐,文中從容的周總嗎?
他跳上愛車的副駕,根本沒問司機怎麽知道在這裏等候。現在,周靖滿心滿腦都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
“回家。”周靖簡短急促地說,“回周宅,越快越好!快!”
……
車子停在周宅前,司機還不等把車停穩,周靖就已經跳下了車。
他因為慣性踉跄了一下,對身後司機叫他“周總”的聲音聽若惘聞,直接一頭紮進了書房。
周靖近乎狂亂地把書架上的書成排掃落,書櫃後面有一個小小的暗格,當年他把錄像帶放進去後就再也沒打開過。
因為多年積塵,暗格的合葉已經鏽住了。
周靖不管不顧,他抄起桌上的烏銀擺件,用自己顫抖的手生生把暗格砸開。
這過程中他沒用好力道,砸腫了自己一根手指。關節當場就紫了,他卻一點都沒感覺到疼。
錄像帶被推進機器,塵封在記憶裏的畫面被重新播放,如噩夢再現。
被播放的畫面裏,嘴唇泛白的女人步步後退,她懷裏嬰兒細弱的哭聲幾不可聞。女嬰細伶伶的後頸蜿蜒下一塊青色的印痕,似蝴蝶一角,形狀完美地與雲飛鏡的胎記重合。
錄像還在繼續播放,然而周靖已經不用看了。
他摘下眼鏡扔在一邊,伸手捂住自己的雙眼,高大颀長的身軀蜷縮在辦公椅裏,從嗓子身處擠出了一聲悲鳴似的嚎啕。
整個書房像是剛被洗劫過一遍,亂糟糟似狂風過境。
斷續的氣音連續地被吐出周靖的雙唇,周靖的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眼睛,然而淚水依舊突破手掌的封鎖,緩緩地流過下半張臉。
百味陳雜,感慨萬千。複雜的心緒和思維錯綜交織,竟讓周靖一時不知是喜是悲。
原來他的女兒還活着。
可他竟然一直沒有去找她。
周靖曾和這女孩擦肩而過,他和這女孩面對面坐在同一張桌上。他眼前過她臉色蒼白地被人背進醫院,甚至還去探過她的病。
命運曾經垂憐周靖,賜予他無數次張開眼睛看清一切的機會,可他卻全都戲劇性地擦肩錯過了。
為什麽偏偏是現在才讓他知道真相,為什麽直到此刻,他才弄清雲飛鏡的真實身份?
在婉婉死後,在雲飛鏡獨自一人,孤獨而堅強地成長到十六歲時;
在她考取聯考第一的好成績,本該得到慶賀和褒獎時;
在她被人欺負,連婉婉的遺物都被扔下樓打碎,惶不自勝,舉目無親,找不到任何一個人幫她出頭時……
周靖慘笑一聲,他臉上的表情寸寸碎裂,如果不是用手遮擋住了半張臉,他雙眼中流露出來的自嘲和悲恸必然勝過一生的任何時候。
外人曾評價過他冷靜涼薄,周靖聽了,不以為忤,反而覺得這評價非常準确。
正因為他是這樣的個性,才會毫不猶豫地給雲飛鏡作下“男女關系混亂、不知高低、心思太重……”等等類似提前定罪的判決。
也正是因為他是這樣的個性,才能讓周靖此時此刻正視他所做的一切。
周靖重新回憶起自己和雲飛鏡的初見。
一想到那時候被打碎的是自己留給婉婉的玉佩,周靖就幾乎感到窒息。
在他關切地上下觀察小樓受的傷要不要緊時,雲飛鏡曾一個人團在樓下,抱着自己的玉,連聲音都不揚得過高,只是低低的、撕心裂肺地恸哭。
周海樓被衆星捧月地送進校醫院,身上傷口用碘酒擦了一遍。
半個小時都不到,他就活潑到可以對着他的父親摔枕頭。
而雲飛鏡昏迷過去,臉色慘白得像一張紙……
在學校這種老師同學遍地都是,最不缺的就是人的地方,為什麽只有一個男生肯送她來就醫?
而且盛華的校醫院——他們憑什麽——他們做了什麽,連一張病歷都不給雲飛鏡開?!
周靖親耳聽得清清楚楚,她一個喪母的孩子,只在校醫院看得起病!
他周靖家財萬貫,連手下的員工每年都會有福利體檢……可他的女兒昏倒在學校,病也看不起,校醫院連瓶葡萄糖都不肯給她挂!
……而他的兒子周海樓,更是每半年都會預約醫生進行一次全身體檢。
周海樓一向還不耐煩這個,有時候背着周靖就偷偷翹掉了。
那時雲飛鏡才獲得了聯考第一的好成績。
這本來是最應該值得慶賀的時候,是一個學生最榮譽,最驕傲的時刻。
要是周海樓拿到這個名次……不,不用,他只用考進前一百就行,周靖肯定能把他捧上天!
然而周靖甚至不知道雲飛鏡獲得這個名次後是不是慶祝過,有沒有得到過表揚和獎勵。
他只知道,在聯考成績下發的當天,她就被人惡意打碎了婉婉的遺物。
而他眼睜睜地看着雲飛鏡進了校醫院,竟然只派華秘書捎去一條口信,讓她下午來找他談談。
回憶到這裏,周靖的記憶已經幾乎恍惚了。
他反複地質疑自己,他不斷地叩問內心——把轉學材料攤平在桌面上,逼着女孩非選一個不可的,是我的手嗎?
那些冷酷的話和隐晦的威脅,當真出自于我的口嗎?
周靖模模糊糊地想:老天爺,我都做了什麽啊!
她的女兒剛剛取得了讓學校為之驕傲的成績,而作為一個父親,他送給她的禮物就是恐吓、逼迫,以及轉學的指令。
他真的說出了那些威脅。
他真的當面懷疑了雲飛鏡的人品。
他真的坦白無遮掩地告訴過自己的女兒,為了保護兒子的心靈,她要拿錢、走人、閉嘴,從此消失在周海樓面前。
……雲飛鏡甚至比周海樓還要小一年半。
而所有的一切,周靖甚至不能推脫給命運的捉弄。
雲飛鏡曾經帶給過他奇異的熟悉感,他也曾經看着那片蝴蝶胎記微微失神。不是命運讓他們擦肩而過,只是周靖自己的剛愎自用讓他錯過了一切。
他太傲慢,所以對于既定的事實不願多看一眼。
他太冷酷,已經習慣了最高效的做派,所以甚至沒考慮雲飛鏡還是個孩子,只為了根除後患,就對她上了最狠的恐吓。
他也太自私,只想着給自己的兒子一個最好最優渥的環境條件。
他甚至親口說過“雲飛鏡和我女兒一樣大”這種話,他也親耳聽見過“玉佩是家母遺物”的讨伐……
那本該是命運冥冥中賞賜下的最後機會,可周靖竟然一無所知地錯過。
他對雲飛鏡說:“我很遺憾。但這塊玉的含義,你就不要和小樓講了。”
“……”
把時間轉回現在,周靖五髒六腑都在一起作痛。他回憶起在酒店的包間,自己和雲飛鏡說過的每一句話。
他為什麽要這麽說?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明明自己都說了,這孩子和他女兒一樣大啊!
一樣大的女孩子,這就是他的孩子!
她本來應該和那些世家小姐一樣,金枕玉卧,無憂無慮地長大。
她也本來應該和周海樓一樣驕縱,眼裏不會帶着厚厚的陰霾,在周靖說出幾句敲打時敢對着他翻臉砸枕頭。
然而,然而。
周靖的大腦深處傳出洪雷般的嗡鳴,他手腳在一瞬間都失去了力氣,掌心還在向外滲着冰涼的冷汗。
他努力地擡起自己的眼皮,然而透過指縫看見的,只有天旋地轉的模糊色塊。
缺氧讓他的視網膜上來回閃動着黑色的光斑,他的手不自覺地抓握了一下,自以為發出了一聲求救。
然而實際上,周靖只是從喉嚨裏無力地咯咯了幾聲而已。
周靖從寬大的真皮辦公椅上滑落下來,像一張紙一樣攤平在地板上。
混沌的一切都好像離他遠去了。
突然有人猛地撞開書房房門,跨過滿地的狼藉,托起周靖的頭,拿過一個紙袋罩在他的口鼻上。
那人的聲音裏帶着驚慌的顫抖,只是盡量維持着平靜:“周總!周總,深呼吸,呼——吸——”
直到呼吸慢慢平複,周靖虛弱地睜開眼睛,才看到一臉後怕的華秘書。
華秘書一臉冷汗:“周總,您還記得發生什麽了嗎?您剛剛過呼吸了。”
那不重要。
周靖伸手,示意華秘書把他從地板上扶起來。他張開嘴,吐出的第一個詞眼就是:“雲飛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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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飛鏡在一中如魚得水,她過得好快樂!
中午午休的時候,高倩還有另一個女生,和她一起去食堂吃了午飯。
她們跑得超級快,下課鈴一響就沖出教室,借着高一一班位于一層的地利之便,跑在了所有高一同學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