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波斯的大英雄 (1)
“拉美西斯陛下……您不去送希爾嗎?”雙眼通紅的奈菲塔莉爾還在抽噎, “明明您比我還先到。”
法老王沒有出聲,他看着希爾格納帶領着那些希伯來的人民向着遠方走去,仿佛腳底生根了一樣,無論如何也無法移動。
希爾格納前行的路上, 那些希伯來的人民正在歡笑着歌唱着, 他們對于那傳說中流淌着奶與蜜的應許之地十分向往, 到最後, 跟在希爾格納身後一起離開的,竟有六十多萬人。
“你可真是厲害啊。”韋韋科約特爾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他飄在希爾格納的頭頂上, 無視掉了聚集在白發先知身旁的希伯來人民警惕拿好武器的目光, 輕快地說道。
“居然真的把這麽多人給帶出了埃及, 我還以為那個異域之神想要對你做什麽呢, 原來是為了這個啊。”
惡作劇之身頗為嘆惋地說道:“不過你離開了埃及後, 恐怕就沒有辦法回來啦, 九柱神可是相當生氣, 就連我都耳聞了。”
“神明的怒火可是相當可怕的喲, 你做好準備了嗎?”
“既然如此,那為何神明的天罰還未降臨呢?他們如果真的十分憤怒, 為何不在我出現于埃及時, 就将我殺掉, 一勞永逸?”希爾格納唇角微微一勾, 但是那笑意并未抵達眼底。
倘若換成是烏魯克,恐怕希爾格納早就被這些神明降下的天雷燒得屍骨無存了吧。
“噓——讓我來猜猜看吧,是因為神明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他們依然擁有強大的力量,卻無法直接幹預人間。一旦要出手幹預的話, 所付出的代價不一定是他們所能夠接受的。”
白發的先知豎起食指貼在唇上,朝惡作劇之神露出了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容。
“越是高位的神明,所付出的代價也就越多。所以他們只能選擇代理人,讓人類來幹預人類。”
希爾格納亦是輕快地問道:“我說的對嗎?”
一如這位異域之神只能假借希爾格納的手将他的子民帶離這片土地,一如那些神明甚至沒辦法直接出手驅逐掉這個異域之神。
恐怕在希爾格納不知道的時候,九柱神和異域之神已經交手了數回了。
雖然對人間出手會被整個世界的法則壓制懲罰,但是同一維度的存在彼此争鬥,則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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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韋科約特爾盯了希爾格納一會,搓了搓手臂,故作打了個寒噤的模樣:“我倒是有些明白為何異域之神會選擇你了,只是這麽一會,居然就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不過太陽神拉和風暴之神賽特可是相當憤怒,大概是因為那個年輕的法老王吧——他們可是相當中意那個出色的王。”
韋韋科約特爾可不想摻和進比自己更強大的神明與這個也很難纏的人類之中,他出現在此,不過是為自己中意的一個人類提個醒而已。
倘若希爾格納出聲要韋韋科約特爾來幫助他的話,這位狡黠的惡作劇之神會跑得比誰都快。
“多謝你的告知,我會做好直面神明憤怒的準備。”希爾格納朝韋韋科約特爾颔首致意,看着紫發金眼的長發神明消失在了空中。
阿拉什拍了拍希爾格納的肩膀,低聲道:“我來放哨吧,一旦出現了異狀,我會立刻通知你。”
“那就拜托你了。”希爾格納點了點頭,也并未和阿拉什客氣,畢竟他們之間已經不需要多餘的客套,二來現在得節省更多的時間與精力去帶領這些人民。
“埃及的神明真的會對我們降下懲罰嗎?”亞倫問道。
“如果神明要對我們下手,人類怎麽可能逃得掉?”米利安也害怕道。
希爾格納看了這對兄妹一眼,繼續向前進:“放心吧,即便神明真的對我們降下懲罰,人類也可以解決得掉的。”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如果想要将我們全滅,他們要付出的代價恐怕是會從神位上隕落,那些高傲的神明可不會為了渺小的人類,而放棄自己尊貴的地位與無邊的神力。”
希爾格納口裏說的嘲諷,語氣篤定而淡然。
“最有可能的,是他們派出埃及與赫梯的士兵,讓人間之王來阻止我們。”
“赫梯與埃及……那我們豈不是會死定了?!”
亞倫驚叫道。
“我既然把你們都帶了出來,就不會讓你們白白死掉——把你們的信任全都交付給我,我會帶着你們去往應許之地。”
希爾格納輕哼了一聲,那冷下臉來時的威嚴,讓曾經在他手下工作過的亞倫與米利安都垂下頭,将方才的害怕與恐慌收斂于心。
“是的,先知大人。”
“明白了,摩西——先知大人。”
米利安差點說錯,她下意識地就喊出‘摩西’,不過好在很快,她便反應過來,補救了回來。
希爾格納并未在意米利安喊錯的話語,認為他是摩西的希伯來人占據了這六十萬人的大半數,還有一些即便知道他實際上叫做希爾格納,但也被其他的人帶歪,認為摩西才是他的本名。
希爾格納不在乎這個了,他的母親、兄弟、摯友全都在這片金沙之國上,而他或許在漫長的餘生中不會再返回這個地方。
他是拯救他們的先知,是帶領他們去往應許之地的聖人,唯獨不是希爾格納自己。
既然如此,那希爾格納和摩西這兩個名字又有什麽區別?
六十多萬人的遷徙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水源、食物便是一大問題,但幸好栖居在牧羊杖的異域之神将權能賦予了希爾格納,使得他可以輕松地施展出礙于魔力限制無法施展的神跡。
希爾格納在一處灰色的石頭前停了下來,他舉起手中的牧羊杖,在那石頭的凸起處輕輕地敲了三下。
而就在牧羊杖所敲擊着的地方,希爾格納在敲擊第一下時,那灰色的石頭便泛上了濕潤的痕跡;白發的先知敲擊第二下時,那石頭便應聲而碎;在敲擊第三下時,清澈的泉水汩汩地湧出,很快将這個低窪之處灌滿了甘甜的水液。
希爾格納彎下腰,掬起了第一捧水,輕輕地擦拭了沾滿風塵的臉頰與手臂,然後再将随身帶着的水壺灌滿。
當做完這些動作後,他讓了開來,令身後的其他人民排隊有序地上前取水。
“告訴他們,不能擁擠、不能争搶,水源很充足,即便我們離開了,這口泉水也不會枯竭,它會源源不斷地流淌着清水,直到這裏由着它的灌溉形成新的綠洲。”
希爾格納管理着這群隊伍,也是用着之前在建造神廟時一樣的方法。
家庭為一個單位,然後熟悉的親朋好友為一個整體,選出一個負責的隊長,然後再向上一級的領導者彙報。
那些人民可以不聽從希爾格納的指揮,但是在這個遙遠的遷徙裏,唯有跟在希爾格納身後,才能知道哪裏可以避開兇狠的野獸、才能在被毒物蛇蠍咬傷時得到及時的救治、才能在饑渴時獲得新鮮的面包與甘甜的清水。
希爾格納已經不再是一個人類,他是所有希伯來人的希望,是這些曾經被壓迫剝削的奴隸們追随的聖人,是帶領着他們前進的先知。
希爾格納看似輕松,每每遇到的難題都能夠順利解決,仿佛早已料到會有這種情況,但唯有阿拉什知道,希爾格納已經很少笑了。
希爾格納每晚都在夜宿的帳篷裏模拟推測着接下來有可能出現的意外與險阻,甚至把神明不顧隕落的代價執意要向這只龐大的遷徙隊伍出手的情況也考慮了進去。
所有人都依賴着希爾格納,都将沉重的信任加渚在他的肩膀上,卻全然忘記了,希爾格納也不過是一個年輕的人類。
阿拉什沒有勸阻希爾格納,因為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人可以插手的。
他所能做的,便只有默默地做好放哨的工作,讓千裏眼的能力發揮到極限,使得希爾格納能夠在危險發生之前就做好準備。
這只遷徙的隊伍順利地達到了葦海之前,因為有希爾格納一路上的殚精竭慮,并沒有多少人傷亡,頂多有一些脫離了隊伍,停留在那會形成綠洲的泉水龐的人。
“要通過這個大海嗎?”
阿拉什不愧是英靈,即便是數周的跋涉,也依然保持着神采奕奕。
或許也該歸功于希爾格納掐着人民疲憊的極限點前進與停歇,使得無人再有精力對他的指令發出質疑,節省了希爾格納解釋的時間。
再加上清水與食物,還有那仿佛無所不知的智慧,這些遷徙的人民已經被希爾格納完全折服了。
“對,要通過這個海。”
如果在愛爾蘭,只需要讓希爾格納的白皇後號往返數次,就能夠将這些人民帶到對岸,但是礙于種種原因,希爾格納并沒有制造出船只,而現在就地制造,更是不可能。
不過既然現在希爾格納手中有異域之神賦予了權能的牧羊杖,那他可以采取更加簡單的方法。
不過很明顯,上天并不會讓希爾格納這麽容易就離開這片土地,去往那遙遠富饒的用許之地。
就在希伯來人都抵達了海岸時,遠處升起了泱泱的烏雲,并且沉沉地朝這邊壓迫來。
——不,那并不是烏雲,而是戰車與軍隊。
他們胯下的戰馬跑動時揚起的塵埃,竟然已經強烈得如同沙塵暴一樣滾滾而來
“那是埃及的旗幟!”
“還有赫梯的!”
“埃及與赫梯的軍隊來抓我們了!”
“我們會被殺掉嗎!?”
“不要啊!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這裏的!”
“明明、明明應許之地就在眼前了!”
希伯來人很快認出了曾經壓迫剝削他們的人,哭喊與絕望頃刻間籠罩在了這只遷徙隊伍中,騷亂與恐慌在倏忽便占據了人們的所有心神。
“肅靜,你們不會有事的。”希爾格納讓自己的聲音清晰無比地回響在每一個人的耳邊,他的聲音如此清亮,蓋過了那些絕望的哭嚎與喊叫。
“我會阻止他們的。”希爾格納向前走去,他舉起了手中的牧羊杖,正準備招來風暴阻止赫梯與埃及的軍隊時,卻發現了異狀。
就在這片黑色的烏雲即将逼近遷徙隊伍時,另一個金色的風暴以更快的速度沖向了那片黑色的烏雲。
“埃及在與赫梯開戰?”希爾格納愕然地瞠大了自己的眼睛。
他原本以為這兩支軍隊的目的一樣,都是要取走他的性命,将他作為祭牲,為這片土地的神明獻上他的頭顱和鮮血,以平息神明的憤怒,但赫梯與埃及的軍隊卻是在短暫的彙合後開戰了。
揮舞着埃及旗幟的軍隊與飄揚着赫梯旗幟的軍隊,在統領者的命令下沖向了彼此,就像是黑與白的棋子在棋盤上厮殺着,而站在葦海邊緣害怕得擠成一團的遷徙隊伍,則是觀衆。
希爾格納猛地轉頭看向阿拉什,喚道:“阿拉什,你看看帶着這兩支隊伍的統領是誰?”
阿拉什的千裏眼可以令他看到千裏外和砂礫摻雜在一起的石子到底是什麽顏色和形狀,而這一次,他也清晰無比地看到了負責帶領這兩只軍隊的君主到底是誰。
“赫梯的隊伍是你的弟弟,維爾亞特,而埃及的軍隊……是那位法老王小哥。”
阿拉什回答道。
很明顯,這兩只隊伍,起碼有一只是想要希爾格納的命,而另外一只,則是恰恰相反。
希爾格納握緊了手中的牧羊杖,此時他很想扔下這根木杖,拿出自己的武器,去幫助他的友人。
但是現在的他已經不僅僅是希爾格納,他是希伯來人的先知,是他們的聖人,是他們的摩西,責任重擔讓希爾格納不能夠抛下他們去做自己此刻想做的事情。
面對着埃及法老王的進攻,赫梯向後撤去,但是并沒有徹底退去。
維爾亞特或許還很稚嫩青澀,不過他明白此刻并非埃及與赫梯開戰的最好時機。
但他判斷時機的能力很出色,不然的話,光憑希爾格納的那幾句提醒和情報的援助,也不可能打敗其他的皇子登上赫梯之王的寶座。
——他這是在等埃及與希伯來人民發生沖突之後,再撿走勝利。
不管是埃及把希伯來人殺掉,還是希伯來人把埃及的軍隊消耗,赫梯都只需要在一旁等待,把争鬥得筋疲力盡的剩下一方解決掉就行了。
金眸的法老王駕駛着心愛的戰車向希爾格納所在的方向奔赴而來。
風揚起他身上的潔白披風,如同天空之神将榮耀與羽翼加予他身,讓他順暢無阻地來到了希爾格納的面前。
就像是向大地散發着光與熱的太陽一樣耀眼而熾烈,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被他的磅礴氣勢與傲然風華所吸引,目光完全無法移開。
而這本該高高懸挂在天空上的日輪,卻只向着一個人從天上主動地屈尊落下。
希爾格納情不自禁地上前了一步,但也只是上前了一步。
奧斯曼迪亞茲在距離希爾格納數十米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再往前一步,那便不是埃及的領土了。
“希爾,留下來。”奧斯曼迪亞茲看向白發藍眸的友人說道,“你已經帶領他們到了這裏,他們可以自己前往那個應許之地。”
“你已無需再帶領他們,你已經盡到了自己的責任,和餘一起回到埃及吧!”象征着太陽的法老王生平第一次軟聲向某個人類懇求。
“我是埃及的敵人。”希爾格納說道,“埃及的神明不會允許我再回到他們的土地——他們不會寬恕我,不會寬恕帶領異神子民離開埃及的我。”
“餘寬恕你!”法老王怒吼道:“作為執掌埃及權柄的王,餘寬恕你的一切,無人能夠越過我審判你——哪怕是神明也不準許!”
“拉美西斯——慎言!”希爾格納的聲音蓋過了法老王的,他的胸膛因為這句話而起伏着,希爾格納并不怕神明向着他來的懲罰,但是卻害怕奧斯曼迪亞茲因為他而招來災禍。
然而已經遲了,天空開始聚集着黑壓壓的烏雲,氣勢比之前赫梯的軍隊還要來得兇猛可怖。
頃刻間黑暗覆蓋了白晝,風暴盤旋着襲來,白與紫的雷光在那黑雲之中轟鳴着,馬上就将降下雷火之柱,将下方的一切生靈全都劈成焦黑的肉塊——而那雷聲轟鳴的最密集處,很明顯正是對着希爾格納所在的方向。
埃及的諸神不會舍得對他們看着長大、擁有他們血脈的法老王下手,那麽就只會對着把法老王的心攪亂、讓他痛苦悲傷的白發異教徒。
更何況這個白發的礙眼凡人甚至還帶着異域之神的權能與氣息,更是讓對地盤十分敏感的神明們十分厭惡。
諸神要把希爾格納劈成焦黑的塵埃,讓他那張嘴再也吐露不出會迷人心神的話語、讓那張臉再也無法露出惑人的笑容,讓那修長柔韌的四肢再也不能做出任何令法老王心煩意亂的舉動。
“希爾!”法老王意識到了諸神将要對希爾格納降下懲罰,他駕駛着戰馬朝希爾格納伸出了手,試圖将希爾格納納入自己的保護圈,然而神明命令風暴席卷而來,同時隔開了埃及人與希伯來人。
很明顯,神明的怒火只會向着這些即将要背離埃及的人襲來。
希爾格納舉起了手中的木杖,然而牧羊杖裏的異域之神卻是意識到了埃及的諸神是寧願拼着隕落的代價也要對希爾格納下手,對希爾格納說道:“現在的你不是他們的敵手,即便有我的權能,也無法讓所有人都安然無恙。我會盡力拖住他們,讓你身邊的那個帶着弓箭的男人出手吧——現在唯有他才能救下你們所有人的命了。”
異域之神有的放矢,并非張口就來。
祂已經看穿了阿拉什的身份與來往,也早已預知到了這就是阿拉什為何會被希爾格納召喚出來的原因。
——正是為了今日。
他沒有欺騙希爾格納,希爾格納會在應許之地迦南找到他為何會一直帶着記憶轉世的緣故,也将會知道為何那些高維度的存在注視着他的緣由。
希爾格納是特殊的,不管是對于他們,還是對于這個星球來說。
異域之神說完這句話,便陷入了沉默,把決定權交給了希爾格納。
阿拉什沒有聽到異域之神對希爾格納所說的話語,但他還是站了出來,握緊了手中紅色的長弓。
“希爾。”黑發褐膚的弓兵帶着溫柔的笑容對他的禦主說道。
“看來現在到了我為你開路的時候了。”
“能夠被你召喚出來真是太好了,可以在這個時候幫上你。”
波斯的救世大英雄說道,他輕輕地跳躍到了一旁的礁石上,站立于旁人無法觸及的高處。
希爾格納意識到了什麽糟糕的事情将要發生了,他的聲音幹啞:“不管你打算做什麽,阿拉什,快停下!讓我再想想辦法!”
“但是這樣更有效率,希爾。”阿拉什低頭溫柔地朝希爾格納笑笑,“更何況我本來就無法陪伴你去往迦南,越是離開這片土地,我的力量就越衰弱,再繼續往前走的話,我只會成為你的拖累,然後有朝一日徹底消失。”
沒有聖杯戰争英靈無法遠離靈脈,在阿拉什抵達新的靈脈前,漫長的旅途便會把他的魔力磨耗光。
“現在正是要全力以赴戰鬥的時刻了,那麽就該用出壓軸技啊。”
阿拉什摸了摸自己的心髒,那上面有着希爾格納的魔術痕跡,正緊緊地環繞在不斷跳動着的髒器上,一如他和白發禦主的羁絆。
“希爾,快點帶着這些人離開這裏吧,我來斷後。”
阿拉什擡頭仰望着那雷火交加的天空,語氣沉穩地說道。
“相信我,我可是你的使魔(從者),只要你一聲令下,即便是神明的雷火,我也能夠攔下。”
希爾格納猶豫了,一邊是阿拉什溫柔的勸誡,一邊是希伯來人民的哭嚎悲痛聲,讓他的喉嚨幹澀,幾乎吐不出什麽話語。
最後他還是決定了:“那就交給你了,阿拉什,請為我阻攔下神明的怒火。”
“了解,希爾。”阿拉什輕松地說道,“我會在這裏斷後的,就交給我吧。”
希爾格納舉起了手中的牧羊杖,如同使武器一樣向葦海劈去。
耀眼的光束從牧羊杖的杖頂發出,然後如同一把灼熱的長劍貫穿了整個海洋,使得海水向兩側分開,猶如被光芒所灼傷了一樣避開來。
“從這裏去往對岸!”希爾格納指揮着人民,原本被葦海所阻撓的希伯來人再一次開始前進。
他們走過濕潤的海底,看到了地面上散落着的貝殼與海螺,還有那依然在彈跳着的魚和海星。
但是他們甚至根本來不及撿起那肥美的魚只、那罕見的海星,只能一個勁地用盡全力往對岸跑去!
希爾格納是最後一個進入海底的。
奧斯曼迪亞茲被阻擋在了風暴之後,阿拉什正拉開了弓對準了那即将要落下的雷霆之火。
“進去吧,希爾,你的背後由我來守護,這是約定好的了。”阿拉什催促道。
希爾格納凝視着他的背影,輕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最終也進入到了那被分開的海底道路中。
希爾格納尚且才走到中途,便看到了那帶着世間最絢爛光彩的流星從地面上射向天空。
“如陽至聖的吾主啊,賜下萬般叡智、尊嚴、力量的光輝的吾主啊;
敬請明鑒我這真心、我這信念、我這力之所及吧。
請看吧,星辰與月亮的締造者啊,見證我這舉止、我這終局、我将成就的神聖獻身吧(SpentaArmaiti)————流星一條(Stella )!!!”
随着阿拉什的詠唱,他的皮膚表面開始滲血,四肢也仿佛蠟燭一樣即将融化,但是從他手中長弓所射出的箭矢,卻帶着就連神明也要避其鋒芒的銳意——
那帶着神明雷霆怒意的天火還未來得及降下,便被這絢爛的流星給擊碎了。
同時擊碎的,還有那籠罩在天空之上的沉沉烏雲。
方才烏雲猶如髒污的棉花般堆積在人們的頭頂,但是那流星的光芒将烏雲也同時射穿了,讓燦爛的太陽重新灑落流淌向了人間。
一切都歸于平靜,阿拉什的嘴角噙着滿足的笑容,他閉上了眼,在照耀于頭頂的溫暖太陽之中,化為了璀璨的光之粒子。
自古以來擊落星辰者不計其數,但擊碎星辰者,唯有阿拉什一人。
而奧斯曼迪亞茲趁着所有人被流星的火光吸引時,突破了和雷火一同逐漸消失的風暴,沖到了被分開的葦海前。
“希爾——!!”
奧斯曼迪亞茲的愛馬也不愧是從數萬匹駿馬之中選出來的,他很快就要追上了那個白發之人,卻看到了希爾格納回過了頭,朝他搖了搖頭。
他已經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就在那被分開的海岸盡頭礁石上,但是往常只需要奔跑數分的距離此刻卻顯得如此遙遠。
猶如牆壁一樣高高伫立分開的海面開始向中間合攏,海水倒灌着湧來,但是奧斯曼迪亞茲并未有任何損傷,因為在他甚至來不及調轉馬頭避開這洶湧的海水時,溫柔的浪濤将他保護着托回到了岸邊。
奧斯曼迪亞茲身上的金飾和繡着滾銀細線的衣袍都被打濕,他顧不得為自己擦去臉上淅淅瀝瀝淌下刺激着眼睛的海水,擡頭往海岸的盡頭看去——
那被分開的海水已經恢複成了原狀,海面上翻滾着波濤與白浪,全然不見了希爾格納和那些希伯來人民的身影。
如果說真的留下了什麽,那大概只有被分開的海岸在落下時激揚起的潮水,在重新恢複灼熱光輝的日輪下化為了一場太陽雨。
法老王遠眺着望不到盡頭的海對岸,閉上了滾燙的眼睛。
無人知道,這位在日後被人尊稱為拉美西斯二世陛下,比他諸多的子嗣活得還要長久,見證了埃及的繁榮與昌盛,被譽為王中之王、衆神之主的法老王,在濤濤的葦海之前,那場太陽雨是否曾經和那滾滾的葦海波濤一樣,在他的眼底流淌。
尾聲
希爾格納帶着希伯來人去往應許之地迦南的消息,在這片土地化為了新的傳說。
許多人說得有鼻子有嘴,他們手舞足蹈地形容着那一場神跡,就仿佛親眼看到過那幾乎要将天地燒毀的雷火、那擊碎了雷火的流星,還有将那濤濤葦海分開的光束。
無人敢在拉美西斯二世面前提起希爾格納,曾經有一名神官用尖銳粗鄙的言語貶低這位出埃及的愚蠢之人,以為這樣能夠讨得法老王的歡心。
但他被積威更甚的法老王輕描淡寫地下令剝去了職位,并且投入了深不見底的黑牢,再也無法回到太陽光輝的庇佑下了。
自此之後,埃及将希爾格納這個名字列為了禁忌,從一切的記載中抹去,就仿佛害怕法老王的威光将因此蒙上陰霾,就似乎這樣便能讓這一切并未發生。
赫梯自然也是如此,維爾亞特作為赫梯的新王,不可能會讓希爾格納再壓在自己的頭頂,從此赫梯與埃及之中無人再能提起‘希爾格納’這個名字。
而在其他的國家裏,希爾格納這個名字進入了無數受到了剝削與壓迫的平民心中。
他們乞求着這位聖人也能夠保佑自己,讓自己遠離此世的苦楚與奴役。
數年後,當夕梨風塵仆仆來到埃及的底比斯時,她所看到的是比聽說的還要更為繁華的埃及。
即便有那樣的災害曾經肆虐過埃及,但是在拉美西斯二世的統治下,埃及散發出了更加強盛的活力,比以往更甚。
“西臺王子的側妃?”拉美西斯二世坐在王座上,即便是金碧輝煌的宮殿,也全然被他的風采與威壓所蓋過。
法老王即便不出聲,也是最為耀眼的存在,而當他出聲後,便更是再無能與他匹敵的存在。
那傲慢而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伴随着輕視的打量:“西臺堕落到了竟然讓一個女人出使國家嗎——塞納沙呢?”
夕梨制止住身後護衛和随從試圖反駁的舉動,畢竟她們這一次來埃及是為了求援的。
“很抱歉,尊敬的法老王,塞納沙殿下已經因為一場邪惡的陰謀而葬身于前來埃及的沙漠之中了。”
夕梨一想到被埋葬在黃沙之下毫無生氣的塞納沙,便覺得喉嚨哽塞。
“是麽。”
禦臺上法老王的聲音聽不出感情。
“他也已經死了啊。那麽你,西臺的小姑娘,前來餘的國度又是為了什麽?想要法老王的庇佑嗎?無妨,看在塞納沙的份上,餘可以容許你待在埃及——”
但是夕梨并不是為了躲避埃及而來。
“十分感謝您的好意,但夕梨此行而來并非是想乞求您的庇佑——您是上下埃及之主,是西臺友好的邦交國君王,您的睿智與聖明無人可比,還請您看在兩國未來的友誼份上,借西臺一萬的精兵吧!你将會得到西臺臣民,以及其未來君主發自內心的誠摯感激!”
“為了感謝您的慷慨與友好,西臺将會為您獻上一千頭羊羔與母羊,一千匹華美的織布,還有其他數種珍貴之物作為友誼的謝意!”
“哈哈哈哈哈哈!!!一千頭羊和一千匹布,還有一些小玩意就想從餘這裏借走一萬的精兵?這筆賬你們還真是會算啊!”拉美西斯二世笑出了聲音,那哈哈的大笑刺在夕梨的心上,讓她握緊了手。
她也知道西臺提出的報酬恐怕不會讓豐饒的埃及之主滿意,但是夕梨別無選擇,如果不能從埃及借到兵,她在這個世界認識的在意之人都會被卷入戰火之中,屍骨無存。
夕梨的大腦飛快運轉着,思考任何使得法老王改變主意的可能。
她下意識地摸向了胸前的藍寶石胸針,這枚由希爾格納送給她的飾品讓她險險避過了好幾次致命危機,雖然知道刻在寶石上的魔法已經無法再保護她了,但夕梨還是下意識地摩挲着寶石,這樣的動作可以讓她冷靜下來,在絕境中找出新的出路。
“——”夕梨福靈心至,她回想到了塞納沙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如果遇到了難以解決的事情,就拿着這個胸針去找拉美西斯二世吧,他看到這個胸針後,絕對不會拒絕你的請求。”
夕梨不是沒有聽說過希爾格納與法老王之間的事情,但是她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再耽擱了,與其空手而歸,夕梨寧願賭上一次——哪怕她或許即将要面對着的是法老王殘酷恐怖的怒火!
“那麽,再加上這枚獨一無二的胸飾呢?”夕梨将胸針從上衣上取下,然後高高地舉起。
“這是由某位曾經在埃及游學的赫梯皇子親手所制,他曾經對我說,這枚胸飾獨一無二,這片土地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并且還可以讓拿着這枚胸飾的人向他提出一個請求——擁有如此價值的寶物,可還能入您的眼?”
——夕梨賭對了。
以塞納沙對他這兩位好友的了解,即便希爾格納不在這片土地上了,法老王也不會讓希爾格納對他人的承諾失信。
拉美西斯二世站了起來,他微微揚起下巴,聲音失去了方才的漫不經心與輕視,充滿着讓夕梨心驚肉跳的兇狠與淩厲:“把它給我,小姑娘!”
夕梨被那雙金色猶如太陽一樣的眼睛盯着時,只覺得自己的面前仿佛伫立着一座龐大的火山,而灼熱的岩漿時刻都能噴出來将世間的一切所吞沒。
但她并未膽怯,而是上前幾步,将那胸飾遞給了從王臺上走了下來的法老王。
拉美西斯二世仔細地打量着躺在自己手心裏的胸針,這的的确确是希爾格納的手筆。
他曾經也收到過白發友人送來的飾品,也曾經看到過奈菲塔莉爾發梢上佩戴着的藍色蓮花發飾,和這枚胸針出于同一份工藝。
水滴狀的藍色寶石彙聚出雛菊的外形,下方點綴着祖母綠托着花朵,金色的藤蔓托着這朵嬌貴的花,毫無疑問,光是從用料與外形來看,便是有價無市的珍寶。
“把這個胸飾留下,你可以帶走埃及的精兵了。”拉美西斯二世沒有再給這些西臺的來使半分眼神,他的目光只停留在這枚胸飾上。
很快便有埃及的士兵出現,将西臺一行請了出去。
夕梨在最後走出宮殿時,看到了那名擁有着豐饒強盛國度,身上流淌着神明血脈的王,對着那枚胸針低下了高貴的頭顱。
金碧輝煌的宮殿仿佛一張大張着的巨口,把法老王吞噬入肚。
刻着神官祝福與祈禱的圓柱與伫立在圓柱旁的宏偉神像,明明光輝萬丈地将寵愛與庇佑籠罩在了拉美西斯二世的頭頂,卻讓法老王身影顯得格外地寂寥。
那個白發的先知分開了葦海離去之時,金色的海水會在法老王的眼底裏流淌嗎?
恐怕這個答案只有法老王本人知曉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篇就是特異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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