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烏魯克的執政官
這是此世希爾格納曾經忘卻模糊了的回憶與過去。
那些希爾格納想要記着的、已經忘卻的, 一股腦都往他的大腦裏湧來——
***
在烏魯克近畿城池的某一處山麓之中,有一行穿着軟甲的士兵正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行走着。
而被他們護在中間的綠發少女穿着精美又輕薄的短裙,雖然面龐還帶着青澀的年幼,但是身軀已然透露出了成熟果實般的甜美。
在這樣陡峭難行的山路中, 那短薄的白裙在不知不覺中滑到了膝蓋以上, 露出了白皙又光滑的肌膚, 但同行的士兵們誰都沒有将目光落在少女的身上, 或者說他們根本不敢。
在登上了山峰之後,他們此行的目的便出現在眼前了。
“莎姆哈特大人,我們到了。”在前方開路的士兵朝還不到自己胸高的稚嫩少女恭敬地行了一禮, 然後退了開來。
莎姆哈特點點頭, 她深呼吸口氣, 朝着伫立在自己面前的這棟茅草屋走去。
作為神廟傳達神明旨意、負責祈求庇佑的神妓, 莎姆哈特本不該屈尊親自前往這一個偏僻又落後的城外之地, 但寧孫女神下達了旨意, 讓她務必将一個人帶回王城, 不得有任何閃失。
莎姆哈特深吸了口氣, 緩解了一下自己緊張跳動的心髒,然後保持着一名神妓該有的優雅姿态, 步入了這間看上去馬上就要倒塌的茅草房。
這間房看上去陳舊, 但是裏面布置得非常溫馨, 莎姆哈特還看到了一些自己在王城中都沒有看到的有趣事物, 這不由得引起了她的好奇心,情不自禁地就湊過去拿在手中細細地打量起來。
就在莎姆哈特的目光被眼前這個做工精巧、栩栩如生的兔子木雕所吸引住時,一股風從她的身邊掠過, 而下一刻,原本還在她掌心裏被細細把玩的木雕, 頓時便易了主。
“沒人告訴你,別人的東西沒有經過允許,可不能随便動嗎?”這道聲音又輕又冷,就像是細雪覆蓋在湖面上,将漾起的漣漪凍結出繁複的花紋。
“你這……!”莎姆哈特當然很生氣,她氣憤地朝着奪走了自己十分中意木雕的無禮之徒瞪去,卻在對上了一雙透徹的眼睛時徹底怔住了。
這絕不會是在這種偏僻落後的山麓野嶺裏該出現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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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只是一眼,莎姆哈特腦海裏便出現了寧孫女神向她所形容的該尋找之人的話語:“他有着一雙由天空和湖水贈與的雙眼,一切的變化和痕跡都逃不過他的視線;他有着一頭由冰雪賜予的頭發,每一根都在陽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他的身型如同雄鹿般矯健,輕盈如同蒼鷹略過樹梢。他伴随着光輝而來,你需為我尋來他,我要讓他成為王座側之人,成為吾兒吉爾伽美什的兄弟,為他沖鋒陷陣。”
莎姆哈特不知道寧孫女神在夢境裏預知到了什麽,但是神命下達,即便是從未離開王城這麽遠的她,也不得不踏着那從未生過繭子的嬌嫩雙腳,前來尋找這個‘伴随光輝之人’。
眼前白發藍眼的少年比莎姆哈特略高半個頭,被奇怪布料包裹着的身軀修長而挺拔,露在外面的肌膚白皙而泛着光澤,仿佛牛奶般散發出了甜蜜的氣息,而那淡色的嘴唇就像是早春盛開的嬌嫩花朵,誘人親吻。
莎姆哈特能夠在神廟裏躍然于衆人,自然是因為她那美麗的面龐和謹慎敏銳的性格極得女神的喜愛,而她也因此見識過了不少美麗的人。
但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少年卻是和她曾經見過的王室貴族截然不同的美,而這份凜冽的美讓莎姆哈特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該如何用言語形容出來。
用漂亮來形容未免稍顯弱氣,但是用英俊來表述又會太過硬朗。
少年是介于這之間的美麗,但是又散發着勃勃的生機,就像是腳下踩着的這片土地和森林一樣。
“你闖進我的家,就是為了盯着我看麽?”白發少年冷冷的聲音喚回了莎拉哈姆的意識,她的臉紅了一瞬,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了羞恥。
但她知道,神谕中所說的中伴随光輝之人,定是眼前的這個少年無誤了。
莎姆哈特收拾了一下波動的情緒,朝少年行了一個優美又繁複的禮,那柔美而悅耳的聲音輕輕響起:“伴随光輝之人啊——我是來通知您的。神明的寵愛将降臨于您,您将被接離這偏僻的山野,去往繁華的王城。烏魯克的皇後、亦是庇佑我們生存的寧孫女神,将收您為子,把您視為己出,令烏魯克的光輝永遠籠罩于您身。”
莎姆哈特的這段話猶如詠唱般動聽,每一個音節都帶着韻律。這樣無上榮光的垂簾降落在了任何一個普通人類上,都會感動驚喜得涕泗橫流,誠惶誠恐地跪下親吻着莎拉哈姆腳下的土地,感謝她為他帶來這樣盛大的福音。
就當莎姆哈特暗暗期待着這名少年将那柔軟的嘴唇貼在自己的腳尖上時,那少年說出的話語卻讓她仿佛被重物當面擊中,耳邊響起了嗡嗡的轟鳴聲:“……您方才說什麽?”
“我說,我不去。”白發的少年雖然很冷淡,但依然重複了一遍。
“但、但這是女神的旨意啊!”莎姆哈特不可置信地加重語氣道,“您難道要抗神命嗎!”
怎麽會有這樣愚昧無禮之徒呢?他難道就不怕寧孫女神生氣,對他降下神罰嗎?
“我有父有母,在這裏生活得也很好,不想去王城受拘束;即便我真的要去王城,也不是和你們一起,而且我不需要第二個母親。”少年冷淡地說完後,揮了揮手,一股風揚起,将莎姆哈特推離了茅屋,而那寬敞木頭制成的門也随之在她的面前關上。
莎姆哈特僵硬地看着眼前緊閉着的門,試探地伸出手推了推,十分牢固結實,根本無法打開。
而随着她意識到這一點時,也絕望地發現,自己好像搞砸了女神的命令。
白發的少年将不請自來的客人關在門外後,便取下了背後的弓箭,挂在了牆壁上。
他将被莎姆哈特把玩着的兔子木雕放在了桌上,眉頭稍稍皺起。
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這一看是榮耀的邀請有問題。
更何況,從希爾格納降生時便一直陪伴着他的心之聲,也在莎姆哈特那難免帶着點得意的趾高氣揚通知裏吐槽道:“天下掉下來的餡餅可不是好吃的,要麽有毒,要麽就會砸死人。”
希爾格納雖然不知道餡餅指的是什麽,不過內心的聲音說得對,這種好事背後誰知道隐藏着什麽陰謀。
話說什麽是吐槽?
希爾格納的注意力逐漸飄遠,他也不擔心門外的士兵和神妓會對自己造成什麽傷害,畢竟他有自信,就算他們一起上也不是自己的對手。
白發的少年拿起桌上木頭削成的杯子,揭開杯蓋,抿了一口盛在裏面的甘甜山泉水,滋潤了在山間奔波而幹渴的喉嚨。
希爾格納自出生起就知道自己身份不簡單了,暫且不提那對他莫名溫馴臣服的山林走獸與飛鳥,自己明顯和周圍獵戶不同的外表與身手也是一大佐證。
而最重要的是,他腦海裏有聲音告訴自己,他這是穿越了。
穿越是什麽?
希爾格納不知道具體意思,但是他莫名地覺得這不是自己第一次出生,而自己也并非現在父母的孩子。
雖然這樣的篤定來得太過莫名其妙,但他希爾格納此世的父母卻又無比坦然地接納了他,還有他那明顯的異樣。
希爾格納很感激他們養育了自己,竭盡所能給了他最好的東西,所以他也只會認他們為父母,哪怕他們只是這山麓深處最普通的獵戶夫妻。
“走了啊。”希爾格納側耳傾聽了一下門外的動靜,滿意地聽到那些腳步離開了自己的這個小屋。
這座小屋其實不是他的住所,而是希爾格納為了方便在山麓上打獵而建造出來的歇腳之處,不過越到後面東西便越多,反倒是像第二個家了。
這裏會放一些希爾格納突發奇想做出來的東西,還有因為體積太大而來不及帶回去的獵物。
那些人會直接找到這裏來,看來那個名為莎姆哈特的神妓巫女扶乩的本事很高。
這座小屋建的地方隐蔽,又兼地勢陡峭險峻,普通人根本上不來。
如果這裏也能被找到的話……糟糕了!
希爾格納此時才反應過來自己不該再浪費時間了,他将今日的獵物和桌上的物品掃入自己編出來的背筐裏,頓時踏着風奔出了小屋。
希爾格納的腳程很快,他抓住樹梢直接蕩過了崖壁,腳尖在枝幹上一點,身姿靈活地穿梭在茂密的樹冠裏,那些尖銳的帶刺枝葉變得就像是動物的毛發般柔軟,輕輕地撫過他的肌膚,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傷口。
不過即便希爾格納再怎麽快速,等他趕到了另一側山腰處時,那個叫做莎姆哈特的少女已經坐在他的家中,而他的父母則陪伴着莎姆哈特,滿臉驚喜。
希爾格納不悅地皺起眉頭,他無視掉那些手握武器站在院內的士兵,也無視掉了見到自己出現便眼睛亮閃閃的綠發少女,而是溫柔地呼喚着自己的父母:“父親,母親,我回來了。這是我今日打到的獵物,這個冬季應該不用愁食物的問題了。”
見到他回來後,希爾格納的父母明顯松了口氣,連忙讓他快過來,好好地和從王城裏來的貴客打招呼。
希爾格納正忙着将鞣制好的狼皮和腌好的臘肉放在了編出來的草筐裏,他的母親則心疼地從房裏拿出了一塊潔淨的白布,為希爾格納擦拭着臉上的薄汗。
“你這孩子,這麽不知道照顧自己,去了王都後,可得讓莎姆哈特大人好好地照看你才行啊。”她說着,那目光裏蘊含着深沉的母愛和擔憂。
希爾納格的母親有着深色的肌膚,和一頭深黑色的烏發,如果真的要說希爾格納到底那裏和她像的話,那大概只有同樣是藍色系的眼睛了吧。
但如果要細究,他們眼珠的顏色又不太一樣,希爾格納的眼睛顏色要更加剔透清淺,就像是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或者是萬裏無雲的蒼穹,而母親的眼珠顏色要更加深一點。
希爾格納倒是不在意自己和父母的不同,畢竟勞動人民的膚色往往都會比較深,他在水中看到自己的模樣時,都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得了白化病,所以才會整個人都呈現出猶如褪色般的模樣,就好像上天把他做出來時,沒有墨水了一樣。
當然關于白化病這個詞彙在腦海裏蹦出來後,希爾格納之後也想了半天到底是什麽意思,他的心之聲告訴自己,就是如同他現在這樣子,即便父母都是深色頭發,但孩子卻有着白色的頭發和淺色的眼珠,自然皮膚也是白色的。
這是因為基因突變導致的先天病變,而且往往短命。
希爾格納本來很在意那個短命,不過後來他發現自己吃嘛嘛香,不僅動作靈活,就連力氣也十分大,更別提其他的身體機能了,希爾格納敢說自己是這附近幾座城池裏最出色的獵人。
他可是曾經将差點危害到山麓住民的一整個狼群全部獵殺掉的人呢。
希爾格納在聽到這句話後,他的目光終于肯落在莎姆哈特的身上了。
“我應該和你說過了,我沒有打算和你去王都。”
希爾格納已經有些不悅了,但是他的內心告訴自己,要對女性溫柔體貼,即便你再怎麽看她不順眼。
“但是您的雙親似乎不是這麽想的。”
莎姆哈特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她認真對希爾格納說道:“這畢竟是來自女神的賞賜,這可是榮耀啊。”
“對啊,希爾,莎姆哈特大人說得沒錯,這個山林太小了,你要是能夠去到王城,一定可以更加幸福的!”
希爾格納的母親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山野住民,她只知道這些衣着光鮮、長得又好看的人會把自己的孩子帶到更加繁華的大城市去,讓他能夠過上好日子。
她一直覺得愧疚,如果希爾格納不是自己的孩子,憑他那一身本事,一定早就成為了一個大人物,而不是勉強和他們在一起,每天奔波勞累,為食物和寒冷擔憂,這樣太辛苦了。
如果母親的擔憂被希爾格納知道了,一定會反駁她,自己一點都不覺得辛苦。
固然家裏貧窮,每日的食物都要取決于上山打到什麽獵物,而即便運氣好獵取到了上好的獵物,也不能放開肚子吃。
希爾格納從自己能夠下地行走後,便想法設法自己去抓獵物,好讓自己的父母親多吃一點,變得更健康一些。
也幸好他心裏的那個聲音知道不少東西,逐漸地讓家裏雙親也過得更好。
母親那消瘦的身體也變得圓潤了,現在這個帶着籬笆院的小屋也是在聲音的幫助下建造起來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希爾格納發現了自己與他人的不同之處。
他吃一餐便可以活動很久,并且他的眼力、動作、力氣,都要比自己的父母優秀多了。
這也使得希爾格納在年僅七歲時,變成了遠近聞名的第一獵手。
再加上腦袋裏那個偶爾冒出的聲音提供的一些奇特的方法,希爾格納發現了,在吃食這一方面上,就算是附近的那個繁華城池也比不上。
如果不是他看上去和周圍的人都太不一樣了,恐怕為自家女兒求婚的人都能不顧山勢險阻一波又一波沖上來,踏平他家的門檻。
但希爾格納也知道,他的母親似乎已經完全倒戈向了莎姆哈特,正緊張地念叨着該為他準備哪些衣物行李。
“天快黑了,我先去做飯,這件事晚點再說吧。”希爾格納一看就知道無法說服母親了,他嘆了口氣,将今天打到的鹿肉提起來往後方走去。
莎姆哈特見希爾格納要離開現在這個房間,連忙跟了上去:“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莎姆哈特本來也是想要讨好希爾格納,畢竟對于在神廟中長大的她來說,她根本就沒有做過任何粗活,拿過最重的東西恐怕也只有絹布了。
希爾格納瞥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只是輕松地提着一整只雄鹿,然後在一塊平坦的青石上開始了切割。
“唔呃……”莎姆哈特從未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即便她也吃過鹿肉,但那些都是已經烹調切割好了的成品。
不過很快,莎姆哈特便被希爾格納那毫無贅餘仿佛奏樂般順暢的動作吸引住了,那被磨出鋒刃的骨刀從小腹輕松切開了雄鹿的肚子,鮮紅的腸子和內髒都被掏了出來,扔在了一邊。
“呃呃……”莎姆哈特捂住了口鼻,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現在天還沒有完全暗下來,她可以看到那些扔在一旁薄一點石板上的髒器被架在上方的空心樹幹流下來的泉水洗刷着,血水順着地勢流淌到了不遠處的一個矮崖,然後徹底消失不見了。
莎姆哈特的視線被那奇怪的東西吸引住了,她小心翼翼掂起腳,往青石板走去,看到了那架在半空中改變了山泉流向的管道,還有透明湧動着的泉水,她忍不住伸出手,在傾洩的出口處接着冰涼泉水。
“嗚啊!好冰!”莎姆哈特縮回了手,感到自己的手指就像是被凍傷般疼痛起來。
不過在呵了幾口氣後,莎姆哈特那稍稍有些發紅的手指又恢複了白皙。
但是在切身地感受到泉水的冰涼後,她不由得愕然地看向正把鹿肉切成塊的希爾格納,他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寒冷,正專心地處理着晚餐主菜。
“希爾格納?請問——你有在聽我說話嗎?”莎姆哈特盯着白發少年那秀美的側臉,心裏癢癢的,但是她的搭話沒有得到任何的回複,這讓因為容貌而備受王族和女神寵愛的莎姆哈特頓時耿耿于懷了。
難道比起那堆血腥的肉,嬌俏又可愛的少女不是更值得凝視嗎!?
莎姆哈特試圖用目光引起希爾格納的注意,但是希爾格納就是可以完全無視掉她熱烈的目光,然後沉默地把鹿肉處理好,又把洗幹淨血水放進了草筐中,背到了另一個房間。
莎姆哈特還想跟過去,不過這一次希爾格納阻止了她:“我在做飯的時候不喜歡有別人看着,請留步吧。”
說完還不等她反應過來,莎姆哈特就被他關在了門外,而且似乎還打不開門。
莎姆哈特磨了磨牙根,生了會悶氣,在發現自己的确拿希爾格納毫無辦法後,也只能恹恹地轉身回去主屋了。
莎姆哈特回到主屋後,那獵戶夫妻便拘謹多了,也不肯坐下,只是站在一邊,時不時地問她有什麽需要。
莎姆哈特在希爾格納那裏連碰了好幾個壁,現在正沮喪地有點懷疑起自己的魅力,也沒空和這對夫妻寒暄。
就在尴尬的安靜回蕩在主屋時,一股誘人至極的香氣鑽入了所有人的鼻子裏。
獵戶松了口氣,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地輕松了起來:“希爾,已經做好了嗎?”
“是的父親,很快就能開飯了。我稍後把桌子搬出來,今晚的風比較柔和,在外面吃更舒服。”
希爾格納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莎姆哈特本想去幫忙,不過一想起方才他對自己的無禮,便又坐回椅子上不動了。
不過聞着這樣誘人的香氣,莎姆哈特還是不争氣地咽了咽喉嚨,把分泌出來的口水咽下肚子,想着自己就算餓扁肚子、從這裏氣呼呼地離開,也絕不會吃一口希爾格納做的食物!
希爾格納拎着一個奇怪的木制品走了出來,在他右手則是蓋着翠綠葉片的草筐。
他抖了抖左手的木制品,那個長條的木頭在瞬間竟然成了一張四四方方的桌子,這一切都看上去奇怪極了,即便是在彙聚了世上一切珍寶的烏魯克王城,莎姆哈特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制品。
莎姆哈特忍不住按了按,在得到希爾格納“別亂動,會散架”的警告後,抿了抿唇,一邊心想着既然會散架,那也沒有什麽了不起嘛,一邊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氣。
要是在這樣的偏遠山嶺有着烏魯克也沒有的新奇玩意,那這豈不是讓王都的大人們都面上無光了嗎?
希爾格納不知道莎姆哈特內心情緒的劇烈變動,他只是單純地想要讓這些不請自來的‘貴客們’吃完這一頓,然後離他們一家有多遠走多遠。
“唔呣!”原本抱着要把希爾格納做的東西批判得一無是處念頭的莎姆哈特,在冒着熱氣的肉塊進入口中的那一刻便被征服了——真香啊!
不知道希爾格納到底是怎麽做的,鮮美的汁水都鎖在了肉塊裏,入口便炸開在齒間,那從未有過的美味頓時讓莎姆哈特的意識都要飛到高天的雲朵上了。
神明享有的美味,恐怕也不過于此了!
沉浸在美食中的莎姆哈特,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這個想法有多麽大不敬。
希爾格納雖然看着冷淡,但是也給站在外面把守着的士兵們分開了一些食物,葉片包裹着汁水橫流的褐色肉塊,那熱騰騰又香味撲鼻的食物讓這些身經百戰的士兵們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看向了自己的隊長。
在終于獲得點頭之後,他們便迫不及待地用牙齒撕咬下了一小塊,顧不得那滾燙的肉片會燙傷喉嚨,便急切地吞了下去。
這難得的美味也同樣征服了這些王都的士兵們,就在所有人都埋頭苦吃時,希爾格納慢悠悠地拿起了葉片,包裹着肉塊,然後連着葉片也啃了下去。
莎姆哈特擡起頭時更好看到了這一幕,不過正當她想要在心裏嘲笑希爾格納的粗鄙行為時,卻又看到了希爾格納的父母也這麽做,而且露出的滿足表情讓她都忍不住心裏一動。
莎姆哈特看着桌上的葉片,忍不住戳了戳,和普通用來包裹着食物的葉片不一樣,這種葉子似乎要脆多了。
在猶豫了好一會後,莎姆哈特快速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沒有人看着自己,便小心地撕下了一部分葉片,抱住肉塊迅速地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唔呣!比單純吃那鹿肉塊還要好吃啊!
雖然汁水足夠,但是吃多了還是會膩,但是冰涼爽口的葉片恰好中和了肉塊的肥膩,而且那脆脆的口感簡直讓莎姆哈特驚為天人!
這一頓可謂是吃得賓客俱歡,在品嘗到希爾格納的手藝後,莎姆哈特也沒辦法再強撐着之前那副高傲的姿态了。
但是寧孫女神的命令是一定要完成的,不然的話……
莎姆哈特的身體顫抖了一陣,一想到會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可怕神罰,就忍不住遍體生寒。
于是在希爾格納去收拾殘局時,莎姆哈特跟在他的身邊,恐懼讓她還是哭出聲,懇求着希爾格納能夠和自己一同回去王都,坦白了如果希爾格納沒有和自己一起回去的話,那麽她将會遭受殘酷的懲罰。
面對着哭得眼睛和鼻子都通紅的少女,這一次希爾格納耐心地聽完了莎姆哈特的請求,也認真地思索了一番,但最後出口的話語還是:“雖然很同情你,但我不想去王都,更不需要什麽養母。”
莎姆哈特哭得快要打嗝了,雖然她貴為神廟的神妓,備受王室貴族以及女神的喜愛,但如果沒有完成降下的神谕,那便是她的失職,而失職的神妓有的是人代替,即便她消失了,那些曾經喜愛她的上位者們也不會有半點悲傷。
而從這短短一段的相處時間來看,如果想要讓士兵們強硬地将希爾格納抓走,恐怕也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至于用他的父母威脅……莎姆哈特也考慮過,但是從內心響起的警鳴聲讓她放棄了這個打算。
“希爾。”就在此時,希爾的父親來到了他的身邊,用低沉的聲音呼喚着他。
莎姆哈特直覺這是轉機,便随便說了一個借口離開了,把空間留這個這對完全不像的父子倆。
希爾格納抿了抿唇,輕聲回複道:“父親。”
卻是沒有問後續。
他知道父親想說什麽,但是他就是不願。
“你是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強大了嗎?還是覺得自己足夠厲害?這片土地這麽大,你不應該把人生荒廢在我們身邊,不應該荒廢在這個山林。孩子,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們,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願不願意成為你的負擔呢?”
希爾格納撇過了頭,不肯與父親對視。
直到一只長滿了粗繭的手撫摸着他的發絲,還有那溫柔的叮囑聲:“去王都闖一闖吧孩子,讓這片土地的四方都傳遍你的名字,讓身為你父母的我們也感到榮耀!”
“……但是我的父母,只有你們。”希爾格納終于肯回過頭了,他固執地看着父親,這麽說道。
“哈哈哈哈,多一個母親來愛你又有何不可?我們的孩子如此優秀,即便是女神也這麽覺得!更何況,能夠和女神成為同一個孩子的親人,這也是我們的榮幸啊!”
希爾格納看着父親充滿了笑容的臉,在沉默了一會後,緩緩道:“我知道了,我會去的。”
“——不過我有個條件。”莎姆哈特在聽到希爾格納對自己說這句話時,連什麽條件也沒聽就連忙點頭。
希爾格納的條件很簡單,就是把他的父母接到附近的城池裏好好安置,并且給他們足夠的錢財生活。
這樣的條件對于身為神妓的莎姆哈特來說是小事一件,在安排好那對獵戶夫妻後,他們這一行總算是能夠踏上回王都的路了。
烏魯克的王都和希爾格納去過的任何城池都不一樣。
那熱鬧的氣氛、擁擠的人流,還有那些未曾看到過的新奇物品,都讓希爾格納忍不住停下腳步,細細觀看。
莎姆哈特不僅沒有生氣,反倒是在暗暗得意。
看到了吧,這就是我們的王和女神共同統治下繁榮昌盛的烏魯克王都!
你還不願意來,現在知道厲害了吧!
雖然這樣幼稚的想法本不該出現在她的身上,但是莎姆哈特在希爾格納吃了太多虧,就忍不住想要讓這個冷淡的少年對她露出吃驚的表情。
不過希爾格納的腳步也只在剛進城的那段路停留了一會,在進入到貴族們居住的華美整潔的街道時,莎姆哈特還特意放慢了腳步,就是為了讓他好好地看一看這宏偉華麗的建築。
不過希爾格納卻是只掃了一眼,便催促着莎姆哈特快點:“你不是還要向女神複命嗎?這麽慢難道不怕女神治你的罪?”
這個家夥雖然臉好看,但是性格完全不讨人喜歡!!
莎姆哈特磨了磨牙根,加快了腳步。
當她來到一座金色的廟宇前時,她臉上殘留着的不高興瞬間不見了,露出了的是屬于神妓的端莊和典雅,以及寧靜高貴。
莎姆哈特這樣的變化讓希爾格納不由得瞥了她一眼。
她朝希爾格納鞠了一躬,輕聲道:“我們的庇佑之神正在裏面等你。”
希爾格納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緊繃着的肩膀,然後提步踏入了那幽深的神廟之中。
莎姆哈特感受到了那落在自己身上的溫暖,忍不住鼻尖一酸,但是她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沒有擡頭。
在進入這個神廟之後,山野之地的希爾格納将會成為烏魯克王的養子,他将會成為下一任王儲吉爾伽美什的兄弟、夥伴和左右手,為他們崇敬着的王儲吉爾伽美什沖鋒陷陣。
這便是‘伴随光輝之人’希爾格納所該有的命運。
而莎姆哈特只是一名引路人,在今日之後,與希爾格納再無聯系。
莎姆哈特在內心告誡着不得有癡心妄想的自己,順從地退開了。
寧孫女神很美,并且很有威嚴。
如果她沒有在見到希爾格納第一眼時,便對他下達了‘不顧一切保護吉爾伽美什’,‘不顧一切保護烏魯克’這樣的暗示命令,希爾格納或許會對她更有好感一點。
原本按照道理來說,女神的暗示他是無法反抗,也無法破除的。
但很奇怪的,在希爾格納的眼中,那帶着神威的話語在接觸到自己身上時,便化為了金色的碎片,全部被隔絕在身體外了。
女神似乎根本不會想到,小小的人類少年竟然有本事可以将自己的暗示彈開,所以也沒有發現,自己看了一眼便移開視線的人類,其實根本沒有中自己下達的暗示命令。
傲慢又随心所欲的女神在下達了暗示命令後,便不再多看希爾格納一眼,在她的虛影消失在神殿上後,過了一會,莎姆哈特才氣喘籲籲地跑進來,準備帶着希爾格納進入王宮。
希爾格納沒有反抗,他雖然沒有中那個暗示的命令,但是他也因此察覺到了,神明的力量和他們的性格一樣傲慢而不講理。
現在的自己不是她的對手,而如果随意逃跑,希爾格納自己暫且不提,他的父母恐怕在劫難逃。
希爾格納雖然出生于山野的普通獵戶家庭,但他的驕傲和自尊卻絕不會容許自己面對神明便忍讓敗退。
來日方長。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魔童哪吒獲得中國影史第三!吒兒真的很努力了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