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輝之敵

第15章 阿爾斯特的光之禦子

被委婉地請離的庫丘林有些委屈，他雖然實力強大、威名遠揚，但實際上也不過剛剛成年，正是敏感又自尊心旺盛的時候。

他躺在柔軟度完全不如內城客房的旅館中，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而同樣翻來覆去無法入睡的，還有居住在高塔之中的莫納奇。

他身邊的衛兵雖然潛入了希爾格納的人，但他終究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之前庫丘林與希爾格納的戰鬥被采邑主的女兒們一字不漏地告訴她們的父親，而這些采邑主把女兒們的話一字不漏地轉告給了莫納奇。

莫納奇在自己居住的高塔上來回走動着，喃喃自語：“槍法高超……顯然，那個是阿爾斯特的光之禦子。”

“他一定是愛上了我的女兒愛薇，而愛薇向來尊重希爾格納，她們說的就是這麽回事。但是這件事沒有絲毫的好處，我要阻止這場戀愛，他們永遠都不會心想事成！”

隐約察覺到了危險到來的莫納奇當晚便穿上了仆役的衣服，帶着信任的仆人來到了庫丘林借宿的旅舍。

他說，王國的信使聽聞光之禦子來到了此處，特此帶來了黃金、禦酒和其他貴重的貢品，以表達對庫丘林的敬重。

希爾格納離開了拉格洛奇塔，而庫丘林又無法跟上希爾格納的情況下，莫納奇等人的到來讓他緩解了無聊。

而在飲酒作樂的第三天後，将其他信使打發走的莫納奇對庫丘林說道：“你很強，這是顯而易見的。”

“但是希爾格納比你更強。”

這句話讓因為希爾格納的忽然離開而悶悶不樂飲酒的庫丘林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莫納奇不動聲色地繼續說道：“因為他曾經師從影之國的女王斯卡哈，從她那裏學到了無與倫比的槍術與技巧，凡是他想要奪走的性命，絕無可能再看到第二天的太陽。”

“道出你的來意，信使。”庫丘林的面上再沒有宿醉的潮紅，他的目光清亮，表情銳利，就好似一柄即将要沾滿鮮血的□□。

“您為何不去會一會這位影之國的女王呢？您如此神勇，學會她的武藝定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當您歸來之際，您的威名将傳揚遍整個愛爾蘭，即便是希爾格納，也将匍匐于您的腳下，乞求您的垂憐。”

莫納奇提出這樣的建議，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想要借那位性情古怪陰沉的女王，将庫丘林永遠地留在見不到陽光的影之國。

斯卡哈的性格是衆所周知的古怪，實力也是衆所周知的強大，希爾格納好運氣地從她那裏學來了一身本事，但好運不會發生第二次。

是的，命運齒輪移動發出的聲響，已經讓這個向着老邁和昏庸奪取的小國君主察覺到，自己恐怕遲早會死在眼前這個阿爾斯特的蠻勇之人的手下。

所以他要在自己被命運之線繳斷喉嚨前，把這個小子先送入死地。

庫丘林答應了，畢竟這關系到作為武者、騎士、以及一個男人的自尊。

他在離開拉格洛奇塔前找到了愛薇，請她向希爾格納轉告自己的去向與思念。

“我會變得比現在更強，等到那個時候，他再也不別想推開我了。”

留下這樣一句話後，庫丘林離開了拉格洛奇塔，去往了影之國，尋找着斯卡哈。

出乎庫丘林意料的是，他才剛剛踏傷影之國的領土，其女王斯卡哈便派遣部下前來迎接他了。

他摸了摸下巴，倒也不怕有什麽陷阱，直接跟了上去。

影之國的女王斯卡哈擁有淩厲而美豔的外貌，她在仔細打量了一下庫丘林後，臉上露出了微妙奇怪的表情：“你就是庫丘林啊……”

直覺王座上的女王此刻內心想着的一定是十分讓自己覺得火大的事情，庫丘林舉起了手，發問道：“你曾經教導過希爾格納？但是你看上去可不像是能拿動武器的樣子啊！”

并非是庫丘林以貌取人，但是在阿爾斯特，所有的女人都是柔弱而需要保護的——他正是接受着這種教育長大成人。

斯卡哈眯起眼睛，挑眉問道：“你大可來試試看。”

庫丘林當然是馬上答應，然後他如字面意義上的被斯卡哈按進了地裏摩擦着。

“像你這樣沖動、莽撞、又不知世事的幼犬，我可以打十個。”斯卡哈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王座上。

“可惡……我一定會打敗你的！”庫丘林掙紮着把頭從濕潤的泥土裏□□，從未嘗到敗績的他竟然再次敗北，不甘心促使庫丘林咬緊牙關，放下了狠話。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斯卡哈揮了揮手，讓侍從将庫丘林拖起來扔到客房裏。

她确認此處只剩下自己後，拿出了一面鏡子。

在鏡子邊緣敲擊了三下後，鏡面漾開了漣漪，待到波紋平靜後，呈現在鏡面中的正是希爾格納的面容。

“斯卡哈師匠，怎麽了？由你那邊來的聯絡還真是少見啊。”希爾格納看上去精神奕奕，魚油做成的蠟燭将他的房間照亮得猶如白晝。

斯卡哈也沒有寒暄，畢竟以她和希爾格納之間的關系已經不需要這種多餘的禮節：“阿爾斯特的光之禦子已經來到了影之國，希爾。”

“那不是很好的事情麽？”希爾格納反問道，“師匠你的魔槍後繼有人，而且他一定可以給你帶去生存的喜悅。”

斯卡哈握住了自己手中的鏡子，她抿了抿唇，冷豔的面容上極為少見地浮現出了糾結：“但是希爾……你知道的，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他将成為你敵人的那一幕。”

斯卡哈本不該有偏頗，但是她喜愛這個明明體弱、卻仍然練就出了一身本事的弟子。

希爾格納的溫柔，還有那堅定地想要讓她找回生存喜悅的行動，都讓只能生活在影之國的斯卡哈久違地感受到了太陽的溫暖。

斯卡哈除去有一身強大的武藝外，她還是一名出色的預言家。

她方才已經為庫丘林做出了預言，在知曉庫丘林會是自己最出色弟子的同時，也看到了自己最心愛的弟子與這名新弟子在兩端對峙的畫面。

庫丘林很強，他将會繼承自己的魔槍，成為阿爾斯塔的光之禦子，為他們帶來榮譽與勝利。

而生來體弱、又被父親厭棄的希爾格納，能夠敵得過庫丘林嗎？

斯卡哈動搖了，庫丘林是一塊璞玉，他會在自己的手中變得更強，強到這片土地都将流傳着他的傳說，這對于一名老師來說，是極為自豪的功績。

但是斯卡哈那殘留着人類感情的內心，卻是不忍心看到希爾格納與庫丘林對峙的那一幕。

誰曾想，鏡面那頭的希爾格納卻是冷靜地說道：“在看到庫丘林的第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和他會是敵人了。”

他還曾經動過要不要趁着庫丘林落單的時候提前斬草除根，誰知道庫丘林竟然出乎意料地向他求婚。

一開始的殺心變成了愕然的哭笑不得，希爾格納又不是殺人狂，錯過了下手的時機，希爾格納反倒是松了口氣。

希爾格納将手上的羊皮紙寫滿，繼續說道：“我曾經和您說過我的野心對吧？除非我放棄我的野心，不然的話，即便師匠你不收他為徒，我也依然會和他成為敵人。”

“他的養父母是阿爾斯特國王康丘弗的妹妹與妹夫，他喝着阿爾斯特的水和羊奶長大，而我想要阿爾斯特，就一定會成為他的敵人。”

希爾格納手托着下巴，那雙湛藍的眼睛直視着斯卡哈的眼眸：“更何況，我也不一定會輸給他。我雖然沒有繼承你的魔槍，不過你的一身本事我可是全部學到了。”

“但……”斯卡哈仍有顧慮。

她也知道這幅躊躇的模樣并不像自己，但內心彌漫着的擔憂卻又讓斯卡哈重新找回了身為人類時的感覺。

希爾格納知道斯卡哈在擔心什麽，他狡黠一笑：“先不說這個了，我找到了莫瑞甘的神域入口，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師匠你就可以離開影之國，來到這邊生活了——我有許多東西想要給你看，你一定會喜歡的。”

斯卡哈的眼睛有些發熱，她狀似嗔怒地昵了希爾格納一眼，別人或許會被影之國女王的這一眼吓得兩股戰戰，但是希爾格納卻看得出來斯卡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高興。

“你瘋了不成，死亡神明可不像其他的神明那麽好說話，如果祂被你激怒了，要收走你的靈魂該怎麽辦？”斯卡哈有些發愁了，弟子的心意讓她的确很高興沒錯，但是如果死亡神明被觸怒，想要奪走希爾格納的靈魂，即便是半只腳踏入了神明領域的她，也不一定可以完好無損地将希爾格納帶回來。

“不用擔心，一切交給我吧。”希爾格納溫柔地勸道：“在完成我的野心之前，我沒有那麽容易死掉的。不過如果我真的做到了，到那個時候，還請師匠你滿足我一個請求。”

希爾格納知道斯卡哈會答應的，她在看到了庫丘林的天賦和未來後，一定會選擇将他作為魔槍的繼承人，而出于對他的愧疚，也一定會答應他的請求。

斯卡哈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修長的手指撫摸了一下鏡面中希爾格納的頭，輕輕道：“我答應你，以我斯卡哈之名起誓。”

當鏡面通訊關閉後，希爾格納臉上的溫柔微笑逐漸消散。

他起身推開了房門，聲音冰冷地發問道：“還沒有将愛薇和夫人帶出來嗎？”

希爾格納的部下芬利趴跪在他的腳邊，滿臉冷汗：“十、十分抱歉，但是夫人和愛薇小姐被莫納奇帶在身邊，我們之前潛進去的士兵都被發現了，所以——”

“我不想聽理由，我只要結果。”

希爾格納打斷了芬利的辯解，然後看向了拉格洛奇塔城堡的方向。

還不到時候，他對自己說道。

攻下拉格洛奇塔的前提是，要将他的妹妹和母親帶出來才行。

但是莫納奇能夠成為一方的國王，也不是可小觑的，在意識到一夜之間希爾格納明面上的人手全都撤走後，他馬上就命人将愛薇和妻子帶到了自己的高塔裏。

原本跟在莫納奇身旁的兩名衛兵在沒有命令下達的情況下擅自行動，想趁亂帶走她們，然而他們的意圖被莫納奇識破了，不僅丢了性命，計劃也沒能成功。

希爾格納知道他們是出于忠誠和關心，但是這樣一來，就等于是明晃晃地告訴莫納奇：希爾格納的弱點就是這兩個弱小而纖細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