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鬼戲(八)
姑母暈倒了,霸爺一聽急得如熱鍋螞蟻,手足無措地團團轉。他一把拉上鹫之,非要他陪同,鹫之無奈,只好拉起還在吃魚的妙兒,同霸爺一起去了茶樓。
鹫之與霸爺趕到茶樓時,姑母已經醒了,替她看病的大夫被霸爺手下吓到了,一把老骨頭抖得咯咯直響,說話也結巴起來。
“霸爺,我……我……我……我一直看着老夫人,沒敢怠慢哪。”
大夫一見霸爺忙不疊解釋,只差沒下跪磕頭,哪料霸爺露出黑幫老大的戾氣,眼珠子瞪成銅鈴,二話不說擡腳朝大夫踹去,且罵咧道:“你個老不死的,給你這麽多銀子,你還醫不好,你活得不耐煩了!”
大夫又不是閻王爺,怎能控人生死?見霸爺蠻不講理,對一個老者拳腳相加,鹫之實在看不下去,挺身擋在了大夫面前。
“霸爺,您先別生氣,咱們看看姑母要緊。”
鹫之巧妙周旋,一下子就被霸爺的火給撲滅了。霸爺急忙旋身上了二樓,“噔噔噔”地跑去看姑母。鹫之趁此扶起吓癱的大夫,拍拍其擺上髒灰,又命小二替他上壺茶安神。
這茶端上,大夫也不敢喝,嘴裏直念叨:“倒黴倒黴,怎麽惹上這個兇神。”
鹫之聞之也不由替自己捏把冷汗,若霸爺知道他唬弄的話,怕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鹫之心裏七上八下,看見有門想逃,可見到門邊兩壯漢,他又折回步子,無可奈何地上了二樓。
本以為霸爺在二樓又會弄出什麽動靜,誰料到了梯口就聽到姑母笑聲。鹫之深吐口氣,心裏石頭落了地,兩三步跨上去,頭一擡就見變成貓的妙兒正與姑母嬉鬧。
嗯?鹫之微愣,環顧四處就見梯階下有坨衣裳堆着,不知何時,妙兒成了虎斑貓跑去二樓拍姑母馬屁了。
鹫之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趁沒有人看見,他急忙蹲身撿起妙兒的衣裳,揉成一團往懷裏塞,随後,他走到姑母面前拱手施禮,且關切問道:“伯母身子可好些?”
“好了,好了,剛才不過是悶熱了。”
姑母笑容可掬,眼角魚尾紋都露了出來。這霸爺也是笑眯眯的,與先前要揍人的模樣大相徑庭。
妙兒“喵”叫了聲,擡頭看看鹫之,圓滾滾的眼純潔又無辜。她突然跳下姑母膝頭,一下子竄到鹫之身上直往他懷裏鑽,本來鹫之還在氣她莫明其妙亂變身,如此一來他又不忍罵她,只好任由她撒嬌。
這時,姑母道:“我剛才看到如意班來了,侄兒,快些領我去看看班主。”
姑母語氣聽來急切,邊說邊拄着拐要起身。霸爺見狀連忙伸手把她扶穩,道:“姑母莫急,您要見他,我這就把他請來,您身子不好,還是別出去了。”
姑母聽後連連點頭道好,霸爺立馬吩咐手下去請如意班的班主,手下剛邁步,姑母突然又來了句:“對人客氣點兒,別整天耍橫!別老是差人去,你自己啥事也不幹。”
姑母詞嚴色厲,簡直是說到鹫之心坎裏了。霸爺不敢吱聲,又是低頭又是哈腰,且笑着回道:“姑母說的有理,我親自去請班主。”
話落,霸爺就帶上手下走了。鹫之心想:霸爺走了就沒自己事了,正好趁此機會逃之夭夭,可他剛準備溜時,就見姑母又探出頭去,兩眼巴望着窗外,等得焦急。
鹫之隐約覺得姑母的相思病和如意班有關,他想了會兒決定留下,拉上妙兒與姑母套近乎,然後倒了杯茶,磕上瓜子,同她閑聊起來。
雖說姑母已入花甲,身子不濟,但是頭腦還是清楚,說話半點也不含糊。鹫之從她口中打聽到,當年霸爺家是開镖局的,走南闖北有了不少積蓄,後來镖局生意不好做,霸爺從他爹手裏接過衣缽後準備開個賭坊,這樣來錢快。
剛開始姑母不同意,但抵不過這爺倆兒的性子,後來賭坊如期開張,霸爺的爹卻得了場大病,不久之後撒手人寰,在他臨死之時,便把賭坊和霸爺托給姑母,姑母看着胞兄份上,也不好推辭。
賭坊開了之後,倒是有不少人過來砸場,姑母也是個練家子,憑兩把彎月刀将搗亂之徒打得落花流水,幾次來回後就把賭坊的地盤穩住了。提到這事,姑母頗為得意,一張臉頓時有了神采。
“當年誰不知道我李蘭香,打趴了堂口虎家兄弟,沒多久他倆還擡八擡大轎上門提親,結果還是被我打了回去。”
說這話時,姑母就如十七八歲的姑娘家,精神抖擻,神采奕奕。
鹫之嘴賤,忍不住問她:“伯母幹嘛不嫁呢?”
“這兩莽漢,我看不上。”說着,她翻了個白眼。“我看上的人可不是長這樣。”
聽這語氣,姑母怕是心有所屬,不過這一屬能屬到六十歲,倒也讓鹫之想不通,他本想再問下去,但與姑母讨論你喜歡誰的問題,實在有些大不敬,他只好将疑惑塞回肚裏,捧杯繼續喝茶。
就在這個時候,如意班的班主來了,看來不過四十多歲,身架子魁梧得很,一開口聲如洪鐘,像是唱武生的料。
姑母本是張興奮臉,可一見這班主,臉皮就耷拉下來了,失望問道:“怎麽?霍班主沒來嗎?”
那班主一聽,先是微愣,之後禮貌回道:“回您的話,我爹四年前就過世了。”
姑母聽後略微驚訝,直說:“怎麽會呢?去年我還見過他,他說要過來搭臺,他還說鳳哥也會來。”
提到“鳳哥”,在座衆人面色全都變了,鹫之眼尖,正好将衆人神色一一不落地收到眼中,随後不由嘀咕起來:這鳳哥有什麽問題嗎?
霸爺扯了兩個笑,讨好地走到姑母面前說道:“姑母,你定是弄錯了,老班主死了四年多了,剛剛來的路上,這霍班主就和我說了。”
“鳳哥呢?那鳳哥可還活着?”
姑母一下子激動起來,她微前傾了半側身子,握拐的手都暴起青筋。霸爺忙說:“活着呢,只是年紀大了,腿腳不好,沒辦法來不了。姑母你先歇息,身子要緊。”
霸爺半哄半騙,硬是扶姑母躺下,姑母還在念叨:“鳳哥腿腳怎麽不好了?他說會來,這一走就幾十年了,腿腳怎麽不好了?”
姑母語無倫次,先前的神采蕩然無存,她像是老糊塗了,橫豎都是鳳哥,可前言又不搭後語的,鹫之也沒聽明白什麽意思。
終于把姑母安頓了,霸爺像是生了場病似的,滿頭大汗,他兇目一掃,見到鹫之頓時就陰沉起臉。
“董老弟,你快些看看,我姑母是不是被鬼纏身了?我給你三天期限,趕快給我辦了!”說着,他又轉向霍班主,惡狠狠地對他說:“你別在這兒搭戲臺了,馬上給我走,若不走看我不打斷你們戲班子的腿!”
霍班主雖是長得彪悍,但在霸爺面前,他也只好低頭認栽,輕聲回道:“我這就走。”
霸爺聽了這話還不放心,立馬讓手下把如意班送走。這時,其中一人小聲說道:“過幾天可是要搭臺打醮,這戲班子走了,誰來唱戲?”
鎮上的人敬鬼神,這七月盂蘭盆節,不但要祭祀,還得唱出給鬼神看的戲。誰料,霸爺非但不聽這話,還罵道:“天下戲班子都死絕了?沒有如意班,就請其它班來!”
話音剛落,他氣呼呼地甩袖就走,底下人無奈只好把霍班主送出去。鹫之抱着妙兒一臉呆愣,總覺得這事情有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