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謝舟是第一次見沈廷鈞，雖然不知道這是一位比他更資深更本質的魔修，但憑同類的感覺，敏銳地感知到這是個比白棠更不好相與的修士。
白棠拿了他的命魂，未來也會有很多事交由謝舟來辦，所以，她和沈廷鈞的關系沒有對他隐瞞。謝舟知道後，有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你把斂息訣給他了？”坐上車子，沈廷鈞以前頭謝舟都能聽到的聲音問道。
“他自身修煉的心法太差，境界又低，不把斂息訣給他，恐怕連個入氣的小修士都瞞不過。”
沈廷鈞的目光從後視鏡中對上了謝舟的雙眼，後者從上面看到了一雙黑沉沉的眼睛，沒有一絲情感波動，看過去就像是一片望不到底的深潭，而周圍環繞的只有黑色。
謝舟猛地收回自己的視線，握着方向盤的手，手心全是冷汗。他克制住心底升起的心悸，凝神看向前面的馬路。
沈廷鈞這才漫不經心地從後視鏡上離開，側頭看向白棠，對方勾着唇角，表情了然。不由放柔了表情笑了起來，“這你倒不必擔心，我瞧那兩派的修士只怕也沒有望氣訣這東西，只要他不動手，他們就不會知道。”
謝舟聽得心裏一緊，他怕白棠會把斂息訣收回去。斂息訣這秘法，沒有的時候不覺得，學了以後才知道擁有一門斂息的秘法做起事來有多方便。只要不在動手的情況下，他可以如入無人之地地在雲霄宗任何地方查探資料。
至于，如何把他記在腦海中的秘法收回去，謝舟對白棠的手段沒有任何懷疑。
謝舟的這點小心思，在兩人元魂強大的感知下一目了然。白棠知道這是沈廷鈞的故意為之，而目的不是敲打，也不是震懾，不過是不喜歡她在一個無足輕重的人身上放太多心思。她便笑着沒有接他的話，轉而對謝舟問道：“到駐地需要多久時間？”
謝舟暗中松了口氣，“那邊都是山路，只能開到山腳下，大概要開一個半小時。”
白棠往窗外看了一眼，沈廷鈞在旁邊輕聲地問：“累了？”
白棠回過來睨了他一眼，這一路都是坐的交通工具，她又是築基期的修士了，怎麽會因為兩三個小時的路程就感到累。只是看到沈廷鈞調整姿勢，一幅讓她靠在肩膀上小睡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你這是從哪學來的？”
“如果不是時間不方便，我還想和你一起試試電視上的逛街、看電影。”沈廷鈞靠着她的位置坐近了一些，“約會這個詞，我覺得還不錯。”
白棠失笑，最後還是往他的肩膀上靠了過去。身體一貼近，沈廷鈞就順起了她的長發，順着順着，語氣上有了一絲淡淡的嘆惜：“這次走得匆忙，忘了給你帶幾支玉簪過來。”她同其他的女修士素來不同，不愛戴多幾樣華貴或是精美的頭飾，一頭青絲總是一只玉簪盤定。那些年，若不是他堅持，只怕頭上的玉簪也會素雅簡單到極致。
他一說，白棠也就想起了對方送她的那些粗看素雅，細瞧就精致得不行的發簪，眼裏多了幾分溫柔。哪怕和她斷絕了師徒關系，隔上一兩年，總會派人将他新制的發簪送來。“這裏的人都不用這個，你便是送我一打，我也戴不上。”
“回去了，自然用得上。”
“那就等回去了，你再送我。”
“好。”
兩人說得随意，謝舟在前面聽得心神靜不下來。他原本就是極為聰慧的人，不然也不會只憑一介散修留下來的功法和幾塊靈石，就能自學摸索到入氣。兩個人的對話，粗粗一聽似乎就是些家常閑聊，但是仔細一琢磨，裏面透露出的消息簡直驚人。
謝舟不敢相信，然而，他和正派修士受到的教導不同，他得到的傳承除了一本心法，一些靈器靈石，還有一本對魔修的小介紹，都是千魔老祖耳聞得來的，是真是假，謝舟也不知道。但是，裏面提到的一個比較特別的手段，對他而言極具誘惑力——奪舍重生。
如果知道這種手段，那等于他就多了一條命。
而現在，謝舟從他們的話裏聽出了兩個信息，其一，沈廷鈞以前用的不是這具身體；其二，兩個人是從其他地方來的，那裏可能會有大批的修士，而且環境資源上，和這裏大不相同。
可這可能嗎？謝舟回想起白棠年紀輕輕卻擁有的手段，沉默了。
到了目的地的山腳下，白棠睜開了閉着的眼。走下車，她就感覺到了這裏的不同，不但有靈氣的波動，還有陣法的波動。
白棠能夠感覺到的，沈廷鈞當然不會感覺不到。他走上前和她并肩，垂下的手手指微動，少刻，開口道：“在正東南方五百米。”
謝舟剛剛邁下車的腳步一頓，對方說的位置正是他上次得到的正确方位。“大人說的沒有錯，那一處便是丹門的駐地。”
“帶路吧。”
“是。”
三個人都不是普通人，五百米的距離一眨眼就走到了。
到了地方，謝舟拿出一支玉笛，一邊解釋道：“上一次和主人通訊得有些急，有件事我還沒有告訴主人。兩個月前，就是丹門和劍門這次招收弟子的日子，顧琛和袁勳都被收入了劍門，丹門這邊，屬下的人恰好被招了進去。屬下現在就用我和他之間的聯絡手段，将他叫出來為主人提供些丹門的資料。”
“就憑你這支玉笛？”沈廷鈞問的陳述句，語氣也不見一絲半毫的不屑，卻讓謝舟清清楚楚地聽明白了那份理所當然的看不上。“只怕笛聲連這座只開啓了隐匿和警醒作用的護山大陣都傳不過去。”
謝舟羞愧地低下頭。白棠則走上前幾步，伸出手在虛空摸索了幾下，又退回到沈廷鈞身邊，對他點點頭。
下一刻，從沈廷鈞手裏飛出一樣東西破空而去。那速度快得謝舟只來得及看到一晃而過的虛影，接着，就見前面出現了一道口子，從露出的一點縫隙看過去，幾座宮殿隐約可見。但是，很快這條細縫就不見了。
謝舟更加安靜地站到了兩人的背後，少刻，仿佛來自遙遠的天邊的鐘聲一記一記逐漸清晰地響起，随後，被隐匿起來的丹門在三人面前完全地展現出了它的山門面貌。同時，出來的還有三名修士。
為首的修士一身道袍，年紀約有五十，但看上去像是四十出頭，面相普通，臉上笑呵呵的，是個處事圓滑之人。站在他左右的是兩個三十多的青年，站得規規矩矩的，臉上的表情也不多。
“有朋自遠方來，失迎失迎。”老道士拱手從陣法裏面走了出來，看到兩個小年輕和一個也在年輕之列的三人，眼底閃過一絲驚訝，卻很好地掩飾了過去。“在下丹門的管事長老，姓林，不知三位道友從何而來，到我丹門又是所為何事？”
“聽聞丹門最擅長煉丹，我二人就想上門拜訪，順便也求上幾顆以防不時之需。”出聲的是白棠，這讓林長老又在心裏詫異了一番。初見三人的時候，他可以感覺到謝舟的修為比他低，但也不會低上太多，而白棠和沈廷鈞兩個人，他感應不出其中的差距，隐約覺得似乎和掌門相當。
然而兩個人的年紀擺在上面。如今的修道界，哪怕是在他們丹門都沒有駐顏丹，以這兩人這樣年輕的相貌，最大的可能就是這是他們真實的年紀。要說築基後保持原來的相貌，如此年輕就成就築基的修士，林長老聞所未聞。就算是劍門的那位半步金丹前輩，那也是在四十多才跨入築基。
所以，對于白棠和沈廷鈞兩人的修為，林長老以為是有什麽特殊的手段把修為氣息隐匿了。至于那張能夠破陣遞出的請帖，林長老還是歸咎到了特殊的秘法手段上。
在這秘法貧瘠的修道界，能夠擁有秘法的修士，不是大有來歷，便是有過什麽機緣得到的傳承。如果是前者，自然是要交好，如果是後者，便要看來人的修為如何。因此，林長老才親自帶着兩個弟子下山迎客。
“原來如此。別的不敢說，這煉丹，我丹門還是可以讓二位挑選一二的。”林長老說的謙虛，臉上的表情卻有幾分得意。“不知三位道友如何稱呼？”
互通了姓氏之後，林長老就引着三人上了丹門的宗門。
一路走來，林長老的心裏一變再變，雖然還是無法試探出白棠和沈廷鈞的具體修為，但已經确定了兩人的修為不弱。這讓他加大了對兩人大有來歷的猜測，态度上就變得和善了起來。
“林長老，可否方便幫我二人引見貴派掌門？”坐在迎客的殿裏，白棠端起桌上的茶，放到嘴邊聞到裏面的茶香又放了回去，擡起頭問道。
“三位道友來得可不巧，掌門正在閉關，可是有要事需要掌門親臨？”林長老注意到她的小動作，若有所思地皺了下眉，“白道友不喜茶？”
這時，沈廷鈞雲淡風輕地開了口：“貴派的茶是好茶，只是阿棠被我們寵慣了，只喝的慣靈茶。”
“靈茶。”林長老低低地重複了一聲，握着茶杯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顫。修煉到現在，他只在掌門那裏見過一小罐被珍藏起來的靈茶。別說他了，就連掌門都不會輕易打開喝上一杯。而現在，他聽到了什麽？只喝得慣靈茶，這到底是哪裏來的修士，竟然可以把靈茶當日常飲。
“如此倒是我派失禮了。”
“一點口腹之欲罷了，”白棠淡淡地說道，“既然掌門在閉關，那這求丹之事？”
林長老聞言忽然醒悟了過來，不管兩人背景如何，能到他們丹門來求丹，自然是他們自己手裏沒有丹藥可供需求。這樣一來，他們丹門的這些丹藥的價值……“二位想要的是何種丹藥？”
白棠和沈廷鈞交換了一個眼神，由沈廷鈞開了口：“築基丹。”
林長老手裏的茶杯這一刻差點握不穩，他克制住自己的聲音求證了一次：“築基丹？”
沈廷鈞揚了揚眉，繼續說道：“我們所求的也不多，一瓶十粒。”
林長老抽出手暗暗地抹了把微濕的掌心，他們丹門要是能夠煉制築基丹，宗門的實力也不會只有這點了。只可惜，築基丹的丹方，傳下來的早已殘缺。
“林長老是在擔心我家主人付不起價錢？”看到他沉默，謝舟适時地出聲，“這個長老只管放心，只要貴派的丹藥附和我家主人所求的品質，價格好說。”
林長老不由在心裏苦笑，他本來也是想要從他們身上拿點好東西過來，誰知道這兩人比他還要獅子口大開。築基丹，還是十粒，這讓他上哪兒去弄。
“師尊。”侍候在他旁邊的一青年彎下腰，在他耳邊低語，“前幾日，大師兄不是……”
後面的話被林長老及時止住了，他回頭給了自己小弟子一記贊賞的眼神，轉回到了沈廷鈞身上：“只是十粒的話，我丹門的庫存還是有的，但這價格嘛……築基丹的珍貴，想必二位也清楚。”
白棠輕輕一笑，“那長老想要多少呢？”
“二位是想以靈石交換，還是別的？”
“靈石交換如何，別的又當如何？”
“靈石的話，我和二位一見投緣，也不會說高的給你們，一粒，五百塊靈石。”說出價格之後，林長老就做好了互相砍價的準備。要知道，他們丹門靠着祖上累積，到如今他知道的靈石庫存也才萬把來塊，這筆交易若真成了，可是五千靈石啊。
白棠聽得一愣，她可不知道整個丹門的家底會那麽薄，只是聽到一顆築基丹居然才開價五百有些錯愕。修真界那邊，築基丹雖然不算稀奇，可是起價也是以千計算。這一刻，她對丹門的資源財力算是有了個初步的了解。
“若換成別的，至少也是要與築基丹等價的煉丹藥材，或是靈器。”說完，林長老目光熱切地看着可以做主的兩人。
沈廷鈞讓他等了片刻才回道：“林長老總要讓我們先看看貴派煉制的築基丹品質如何。”
林長老心中大喜，他以為價格上兩人怎麽都要猶豫讨論許久，結果竟然直接要看築基丹的品質，這意味着兩人身上帶了至少五千靈石或者與之同等價值的東西。“二位在這裏稍等，我親自去走一趟，将築基丹帶來給二位看看。”
走出大殿，林長老就對跟他一起出來的小弟子傳音囑咐道：“快去通知掌門，掌門若有交待，速速來丹室告訴我。”
“是，師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