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裕深巷子今晚注定是個不平靜的夜晚。
半夜十二點的時候, 一輛警車呼嘯而過，最終停到了巷子的最裏側，打破了巷子裏的寧靜，不少人家都爬了起來, 從窗戶往外瞅。
老王家在一樓, 視線不好，看不清楚，他老婆就沒起來，只是翻了個身, 疲憊地說：“大晚上的，警察怎麽來了？別是咱們小區裏有誰犯了事吧。”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老王想到自己丢失的手機, 還有那張發給朱珠的聊天截圖，有種不大好的預感, 再也穩不住了，哆哆嗦嗦地爬了起來，披了一件外套說：“我出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你去看什麽看？都受傷了還不消停，這熱鬧有什麽好看的，睡覺吧。”老王的老婆不大高興地說。
她白天要上班，要去醫院伺候這老頭子，回家還要洗衣做飯買菜搞衛生，忙得一塌糊塗，都累死了，晚上也不得消停。萬一老頭摔傷了, 還是她的事。
但老王執意要去：“我就在門口看看，你先睡吧。”
老王老婆懶得搭理他，裹緊被子背過身，重新閉上了眼睛，等老王蹒跚着走到門口，卧室裏已經重新傳出了呼嚕聲。
老王輕手輕腳地走出去，拉開門，伸長脖子往外一看，遠遠的，一輛警車停在了巷子最深處那棟牆皮掉得七零八落的老舊樓房前。
那不是朱珠家樓下嗎？警察半夜三更跑到這兒來做什麽？
老王頓感不妙，生出一種心慌慌的感覺。
他咽了咽口水，也顧不得大半夜的，趕緊鑽到隔壁儲物間，打開了箱子，準備把他的寶貝都藏起來，免得真出了事警察搜到。
可打開箱子一看，把他吓壞了。
箱子裏那些破破爛爛的舊衣服被人翻得亂糟糟的，裏面的照片和他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全都不翼而飛了！
老王駭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完全忘了自己的屁股上已經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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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壓抑地呼了一聲痛，但比身體更痛的是心。
他的好幾萬塊錢啊，他自己都舍不得花，哪個殺千刀的，竟然把他的錢偷走了。還有那些照片，沒了照片，以後那些小妮子不造反揍死他？
不行，這地方不能再呆了，他得出去避避風頭。
老王忍着痛，翻身爬了起來，按着屁股，趁着夜色，悄悄出了巷子，在路邊攔了一輛車趕緊跑了，他得去找組織啊。
朱珠家，警察上門，亮出了照片，盤問朱珠。
一看到照片，朱珠立馬崩潰了，捂住臉絕望地哭了出來。
朱珠的父母更是備受打擊，他們怎麽都想不到自己才十幾歲的女兒竟然會拍這種暴露的照片。
“怎麽回事？你這死丫頭，不學好，老子打死你！”朱父揚起巴掌就要揍女兒。
辦案警察立即拉住了他，嚴肅地批評道：“作為家長沒有教育好孩子，沒有保護好孩子，一點都沒察覺到孩子身上發生了什麽，這是你們家長的失職。現在最要緊的是搞清楚怎麽回事！”
批評完朱父，警察又問朱珠：“我們接到匿名舉報，說有人涉嫌組織未成年人賣yin，然後收到了你的照片。你知道什麽，都請如實告訴我們，讓我們将壞人繩之以法，得到應有的懲罰……”
朱珠知道事已不可挽回，捂住臉，邊吸鼻子邊說：“我說，我說，都是王大山害我。我……”
朱珠家貧，父母都是進城農民工，家裏條件不好，穿着打扮總是要差一些，同學們聊的話題也跟不上。這讓她很自卑，她渴望能掙錢，能發生蛻變，能改變如今的這種生活。
就在這時，老王出現了。
剛開始，老王表現成一個很關心小姑娘的長輩，見了朱珠總是笑眯眯的問好，偶爾還會送朱珠一些小零食之類的，借口都不重複，要麽是超市購物滿多少送的，家裏沒小孩子不吃零食，要麽是朋友送的。而且還經常誇朱珠漂亮、可愛、懂事雲雲。
這給缺乏認同感、自卑敏感的朱珠帶來了極大的安慰。
她漸漸放下了戒心，覺得老王是巷子裏少有的好人。
有一天傍晚放學回家，朱珠把鑰匙忘在了學校，父母又要七八點才會回家，她不知道去誰家，就抱着書包蹲在樓下發呆。
恰好被老王瞧見了。
老王熱心腸地說：“朱珠，咋不回家呢？”
朱珠說：“鑰匙忘了，學校這會兒也鎖門了。”
于是老王道：“那去叔家裏做作業，你嬸子去買魚了，馬上回來，你晚上就在我們家吃魚吧。”
朱珠有點猶豫。
見狀，老王又說：“走吧，天氣這麽冷，一會兒該下雪了，趕緊的，去叔家裏避一避。”
朱珠對老王印象好，加上大家的房子小，左鄰右舍都離得近，又聽說他老婆馬上就回來了，遂跟着去了。
剛開始，老王表現得像一個很愛護小輩的長輩。讓朱珠在桌子上做作業，還把家裏的水果洗了，放進果盤裏端到朱珠面前，讓她吃，又給她倒了一杯水，然後自己就去廚房裏忙活了，說是準備做飯。
一個人呆在客廳裏做作業，聽到廚房裏傳來的嘩嘩嘩水聲和切菜聲，朱珠漸漸放下了最後一絲戒備。
從下午到現在，她都沒喝過一口水，有些渴了。吃東西不大好意思，喝杯水不算啥，她拿起熱乎乎的杯子，仰頭喝了兩口，溫水甘甜，讓人渾身都暖和了起來。
朱珠一邊做作業，一邊喝水，不知不覺就把那一杯水給喝完了，然後腦袋也越來越暈，最後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等她醒來，發現自己竟然渾身赤果的躺在老王家的床上，老王也露出了那猙獰的面目。
接下來，老王就用照片威脅她，猥.亵她，順便三天兩頭給她洗腦，說在這世上，什麽都是假的，只有錢才是真的，笑貧不笑娼，只要能掙錢，能發財，誰管你的錢是怎麽掙的。
又給朱珠灌輸，女孩子嘛，遲早要嫁人，但嫁給一個不成器的老公，白白給人睡，給人生孩子，掙錢幹家務不說，搞不好老公還在外面偷吃，與其白給人睡了，還不如多掙點錢。又不斷地暗示朱珠，你已經不幹淨了，好男人以後都看不上你等等。還送朱珠漂亮的發飾又比較昂貴的發飾，挑起朱珠的**和虛榮心。
多管齊下，軟硬兼施，朱珠這樣十幾歲三觀還沒有定型的少女，時間長了當然扛不住，就跟着老王下海了。
警察聽完朱珠的故事也很是唏噓。朱珠的悲劇是她個人，家庭、社會、學校一起造成的。如果父母多放一些心力在孩子身上，如果老師多關心一些這樣的落後的差生，如果社會給予這些孩子更安全更平和的環境，也許朱珠都不可能走到這一步。
通過朱珠的描述，警察确定，老王絕不是第一次犯案了，他應該有一套系統的控制、洗腦這些小姑娘的辦法。
當即，警察就去了老王家抓人，哪知卻撲了個空。
這件事在巷子裏引起了轟動。
警察也把小璐叫過去問話了。
小璐本來還想替水柔柔隐瞞的，但她到底年紀小，社會經驗不豐富，說出的話裏漏洞不少，很快就被警察發現、戳破最後挖出了水柔柔。
水柔柔也被叫去做筆錄。
面對警察的詢問，水柔柔表現得很老實，一口咬定，她就是為了幫小璐，不想讓小璐再受那個惡魔的威脅控制，所以才去偷照片和錢的。她承認照片和錢，都是她放到警察局的。
警察沒找出什麽漏洞，只好放了她，繼續追查老王的下落。
警察也找到了照片上的其他姑娘，一一調查，最後确定，老王應該是某一犯罪團夥中的一員，現在人不見了，應該是奔着他們的組織去了。
這可是一個大案，案子轉到了市刑偵隊，出動幹警調查、搜尋老王的下落。
老王像老鼠一樣，東躲西藏，不敢露面，但他的團夥還是逐漸打聽到了，是水柔柔舉報了他們。
老王聽說了這事恍然大悟。
難怪了，他在麻将館摔傷時，水柔柔當時在場，他去儲物間拿照片的時候，又是水柔柔在門外叫他，然後當天晚上，錢和照片都不翼而飛了。
他現在懷疑手機也在她手裏。
就是不知道這小丫頭為什麽沒把手機交上去，難道是她不知道密碼？不對，開不了機，聊天截圖哪來的？
想起微盤裏的東西，老王就心虛，他在裏面記了賬。要是賬本落到警方手裏，他的同夥們都能弄死他。
不行，他得試試，看能不能把東西找回來。
于是，等下周五放學，水柔柔從學校裏出來的時候就發現一個戴着棒球帽，身穿黑色沖鋒衣，嘴巴上還挂了一個黑色口罩，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男人跟在她後面。
她瞅了一眼，攔在她面前喋喋不休的洛嘉銘，心道，得把這小子給支走，不然萬一對方待會兒不敢露臉怎麽辦？或者打鬥中傷了這小子，也是麻煩。
于是她連洛嘉銘說什麽都沒聽清，就随口應了一句：“嗯，好，我知道了，你趕緊走吧，我要回家了。”
聽她答應了自己的邀請，洛嘉銘高興極了，乖乖聽話跨上了機車，興奮地跑了。
他走後，水柔柔故意繞到一條偏僻幽暗的巷子裏。
暮色降臨，巷子裏光線不好，沒人，非常安靜。
沒走多遠，背後的腳步聲就越來越近，在對方快逼近她身邊的時候，水柔柔忽地一側身，回頭，怒瞪着黑影：“你是誰？”
老王見四下無人，揭下了帽子，憤怒地盯着水柔柔：“死丫頭，聽說是你舉報老子的！”
水柔柔冷笑：“原來是你這個老王八蛋。沒錯，就是我舉報的又怎麽樣，你幹了壞良心的事，現在像只喪家之犬一樣到處躲藏，都是你的報應。我勸你還是乖乖去警察局自首吧！”
老王當然不肯答應。
他的手伸進了口袋裏，眼神憤恨地盯着水柔柔：“死丫頭，老子的手機是不是你拿了？現在還給我，我就饒了你，不然老子給你好看……”
水柔柔故意激怒他：“沒錯，是在我這裏，那又怎麽樣？我待會兒就去交給警察！”
“你敢！”老王兇相畢露，掏出藏在口袋裏的鋒利水果刀往水柔柔身上刺去。
水柔柔吃了一驚，趕緊往牆邊躲，邊躲邊驚慌失措地喊：“你……你，你要幹什麽？殺人是要犯法的，我要報警讓警察抓你……”
她的慌亂和恐懼取悅了老王，也讓老王更大膽了。
“犯法？這巷子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老子弄死了你，也沒人知道。死丫頭，不給是吧，老子自己搜……”
邊放狠話，老王邊把刀子往水柔柔身上刺去。他是真的恨水柔柔，想給她點教訓。
水柔柔似乎被吓壞了，貼在牆壁上瑟瑟發抖，等老王的刀子戳來，她忽地撲騰一下，似乎是太慌張，被腳下的石子給絆倒了，人跟着一偏，直接砸到了老王身上。
“啊……”
一道殺豬般的聲音在寂靜的巷子裏響起，老王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抱着下半身，嚎得非常凄厲。
水柔柔似乎是驚呆了，吓壞了，傻乎乎地坐在牆角，抱着胸口，看着地上那一攤血，吓得不敢動。
可能是老王的嚎叫太凄厲，聲音太大，過了幾分鐘終于驚動了路人。
有人趕過來，看到這一幕，趕緊報了警，又打了急救電話。
警察比救護車先來。
一看到警察來，老王捂住慘痛慘痛的下半身，立馬嚷嚷道：“是她……警察同志，是她捅了我一刀……”
水柔柔哆哆嗦嗦地看着他，似乎被吓掉了魂。
警察當然是不信，但事發現場就他們倆，肯定都得帶回去。
一部分警察跟随救護車，把老王送進了醫院，不多時，醫生就出來了，告訴老王一個不好的消息，他沒有性命之憂，但刀子好巧不巧地插中了第三條腿，切掉了一大半，他的第三條腿以後是廢了。
那他以後還是個男人嗎？
老王完全不能接受如此恥辱的事實，抓住警察就說：“是那個小丫頭害我的，都是她害我的，你們要抓他。”
民警厭惡地看着他，拿出一段視頻：“你害人家小姑娘不成，反而害了自己，還想冤枉她。”
這段視頻有些模糊，是用手機拍出來的，但忠實地把巷子裏所發生的一幕記錄了下來，從老王跟蹤水柔柔，罵她，掏刀子，最後刺別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全都在，沒一秒落下。
巷子裏當時只有他跟水柔柔，他沒有錄過像，那還能有誰？
老王頓悟，馬上控訴水柔柔：“警察，這都是水柔柔預謀好的，是她要害我……”
警察鄙夷地看着他：“也是人小姑娘逼你組織威脅未成年少女賣yin，猥.亵未成年少女的？”
“不是，警察，我說的都是真的，真的是水柔柔害我，你們一定要相信！”老王就差指天發誓了。
但他的話，警方是一個字都不信。
“得了，人家能預謀你跟蹤人家，人家能知道你随身帶着刀子，動不動就掏刀子威脅她？我說王大山，你好歹是個男人，幹出作奸犯科，利用小姑娘賺錢的事就已經夠不是東西了，現在害人不成反害己，還不敢承認，故意攀咬人小姑娘，要點臉吧！”
老王無語了，這到底是什麽世道，他明明說的是真的，但卻沒人相信，偏偏信那個小惡魔。
想他老王精明一世，賺了多少黑心錢，最後竟然栽在一個小姑娘手上，他不服！
老王沮喪又惱火地住進了醫院，外面還有兩個警察看守，只能病情好轉出院就把他送去拘留所。
見逃無可逃，他只能沮喪地交代了犯罪事實和犯罪經過，還供出了他們那個犯罪團夥。
第五天，就在老王病情稍微好轉，差不多能出院的時候。
他的病房裏迎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看到水柔柔，老王的臉就拉了下來：“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水柔柔背對着大門，譏诮地看着他，聲音卻充滿了委屈：“沒有。”
說着，她彎下了腰，裝作幫他拉被子的模樣，湊在老王面前，幸災樂禍地說：“我就是故意的，切掉你這根作孽的禍根，這世界就太平了。”
“你……”老王氣得渾身直哆嗦。
水柔柔似乎還嫌不夠，笑眯眯地又說：“聽說你們的組織被一鍋端了，好幾十個人啊，以後你進了監獄也不愁沒朋友了。對了，還忘了告訴你，他們都知道是你這裏出了岔子，導致他們全被抓了，你說，以後同在一個監獄，他們會不會好好招待你？好好享受接下來的美好生活吧！”
老王的臉刷地一樣白了，那些人的手段，他真是想都不敢想。
原以為坐牢就坐牢，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但現在他是一萬個不想坐牢了。
“死丫頭，都是你害我……”老王氣得青筋暴跳，從病床上爬了起來，撲過去想收拾水柔柔。
但驚動了門口的警察，兩個警察馬上過來，把他按回了床上。
水柔柔在到門口，轉回頭，歡快地朝他揮了揮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