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雨川有點小委屈道,“這可是我咬牙花了好大的價錢買的呢,不好看嗎?”
“你是不是分不清好看和吓人的意思啊!”徐晚羊抱着面前的木樁,感覺這東西随時都有可能跳起來咬他一口,“趕緊丢掉啊大姐,一個姑娘家要這個怕人的東西做什麽!”
“怪不得殿下讓我跟着您出來呢。”她搖搖頭,雙手合力,那骷髅頭似乎被她壓得只剩一個小小的薄片了,等到徐晚羊仔細看清楚時,那個骷髅頭已經變成了一個薄如蟬翼的透明圓片,雨川從袖子裏拿出一個錦囊,小心把那薄片收回去,“沒辦法,我只好等到明天的鬼節再拿出來玩了。”
“這,這是什麽啊。”徐晚羊被激起滿滿的好奇心,“為何這街上人的裝扮這麽逼真,感覺就像真的鬼一樣。”
“哦,這都是一種幻術啦,大家都是去找地獄門的獄婆所做,你看到的那些吓人的裝扮,其實都不過是剛剛那薄片所變出來的。”
“獄婆是什麽人?”
雨川搖搖頭,“沒人知道她是什麽人,她只在鬼節這一天出來,變出大家需要的幻術,我剛剛那個薄片,到明年還能找獄婆幫忙用一次,到後年就不行了。”
“那,能帶我去見見獄婆嗎?”
“可以啊,公子有銀兩就行。”
徐晚羊一邊走一邊避着周圍駭人的東西,“不過這裝扮這麽恐怖,沒有人被吓出病來嗎?”
“倒未曾聽聞過,大家都很喜歡鬼節,這節日的重量僅此于阖家團圓的新年呢。”
雪國人民的心裏承受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強悍。
這地獄門明明位于街道最繁華之處,只見雨川在一面白如塵雪的牆上輕輕敲了敲,等了一會,對徐晚羊點點頭,接着自顧自走進了牆裏,似乎是障眼法,徐晚羊沒多想,也跟着她走了進去。
裏面卻是如地窖一般的漆黑,長長的路邊點着微弱的燈光,看不清腳步的土地是什麽,一踩上去便咯吱咯吱的響,不知走了多久,雨川輕輕對他說,“到了。”
老遠就聞到一股血腥味,但走得近了,腥味卻漸漸散了,只剩下淡淡甜味,這味道的來源是一口黑漆漆的大鍋,裏面咕嚕咕嚕煮着什麽東西。等到視線漸漸适應這裏面的光亮,才發現他們面前是一個黑漆漆的竈臺,竈臺上放着一盞煤油燈,除此之外并未一物。
一會兒,從竈臺下出來一個白發蒼蒼的腦袋,一個年老的不知年歲的婦人,嘴裏竟然叼着煙鬥,她閑閑的吐出煙圈,聲音沙啞的像粗礦的沙粒,“要什麽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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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川清脆的答道,“獄婆,今天給你帶來一個新客人。”
徐晚羊從驚駭中慢慢回過神來,拱手道,“你,你好。”
那雙混沌的似乎看過所有世間事的眼睛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徐晚羊立馬覺得很不舒服,他只是一時好奇,并未真正想扮什麽鬼怪,在這獄婆眼睛停留在他身上時,他真想說一句告辭然後趕緊出去。
誰知那獄婆輕輕吐了煙圈道,“做不了,今日份做完了。”
雨川急急道,“獄婆,這位公子可帶足銀兩的,你不用擔心欠賬的。”
她沙啞的嗓音抖了抖,似乎是笑,似乎又不是,“我知道小姑娘,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麽窮。”
雨川大囧,有些生氣道,“那你到底做不做嘛,一年只做這一天生意,你還這樣懶散。”
“做不了,真的做不了。”
徐晚羊此刻卻完全把一顆心放回到肚子裏,做不了好,做不了最好,他于是道,“沒關系沒關系,我主要是來見識一下,既然做不成,那就不麻煩了,告辭。”
剛走了幾步,後面的聲音突然叫住他,“等一下--”
不會突然又能做了吧,他緩慢的回過頭,那獄婆竟然對他笑了笑,許是他看錯,那笑裏還帶着小女孩般的天真,不過,也更駭人了。“這位公子,你是找錯了門,今天,不該來找我的。”
她輕輕吐了一個煙圈出來,那煙圈逐漸上升,慢慢擴大,落在徐晚羊的頭頂,慢慢向下,最後在他身體四周慢慢散去。
徐晚羊被嗆了一下,心道這人真是沒禮貌,還專門讓他吸二手煙,不過她倒是說對了,今天是不該來找她。
他出來是為了找夢朝的呀。
不過出來後,面對街上的牛鬼蛇神,到哪裏去找夢朝呢,徐晚羊犯了難,他問雨川,“你說公主初來雪國,是不是也找過獄婆變裝了?”
“可能吧,既然是鬼節,不變裝有什麽好玩的。”
雨川在說她自己,她那份骷髅拿在手裏還沒來得及套在頭上呢,就被徐晚羊給吓得收起了。
徐晚羊挺不好意思的,雨川常年在宮裏做事,平日本就夠辛苦的,鬼節好不容易能出來透口氣,卻被他拖着不能玩,想到這裏,他道,“你那骷髅還能戴上不?”
“能是能,可公子不是害怕嗎?”
“你別管我了,自己玩去吧。這些鬼看得習慣了,也沒什麽可怕的。”
小妮子眼睛眨了眨,有點心動,又道,“可是殿下吩咐過······”
“沒事的,我能出什麽事,殿下那邊我自有解釋。”
雨川拜了一拜,歡喜道,“既然如此,雨川就多謝公子了。等夜市結束,我們就在夜市前門彙合吧。”
“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吧。”
大概走了幾十步,這個水靈靈的姑娘就套上了骷髅外殼,還轉過身對他感激的一笑,模樣甚是詭異。徐晚羊又被吓得後退,真不懂這有什麽好玩的。奇葩的審美。
腳下剛邁了幾步,突然聞到一股奇特的香味,一道像絲巾般的粉色花粉在他面前繞了一下,像是要勾引他似的,沒等他回過神,倏地鑽進他鼻尖,徐晚羊只覺得眼前什麽也看不見了,腦袋一沉,暈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眼前的景色和街上的可怖真真是天壤之別,小溪潺潺,落英缤紛,再仔細一看,竟然身處于桃花林中,他伸手撥開一個枝桠,看到不遠處的桃樹下,一個身穿桃花衣的女子正在低頭撫琴。
徐晚羊也算是見過不少奇遇的人,面對此景不慌不忙,朝那人踱步走去,頗為淡定的問道,“你是何人,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琴聲停,那女子擡起頭來,萬般的美貌,都藏在她帶笑的眸子裏,明明是未曾見過的面孔,卻讓徐晚羊感覺格外的熟悉。
“獄婆不是讓你來找我嗎?”
聲音更是熟悉,徐晚羊拼命的回想,到底在哪裏聽過,可惡,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不過,就算她不讓你來找我,總有一天,你也會自己來找我的。”
獄婆的确說過這樣的話,徐晚羊站直了身體,雙手別後,“禮貌一點,你首先要告訴我你的身份,我才能決定要不要相信你說的話。”
她輕輕笑出聲,那笑容似乎能輕易蠱惑人心,只見她站起身,輕輕一點,面前的琴就消失不見,“比起我的身份,我若是能猜到你的真實身份,才更讓你驚訝吧。”
“哦,那你不妨猜一猜。”
“我猜,你不屬于雪國。”她從桃樹上取下一枝桃花,輕輕一揮,面前突然浮現徐晚羊在現代的場景:他第一次去見他的父親,他和爺爺奶奶的生活,他獨自守着靈堂,他捧着奶奶的遺像上車,還有,他在無數個深夜獨自趴在桌上,一遍遍寫着容夜的故事,編造一個最幸福美滿的人物,再心滿意足的睡去······
“這是你吧。”
徐晚羊想起來了,這個聲音,還有她說過的話:
--你了解容夜嗎?你真的了解他嗎?你當他對人為何有那麽深的戒備,若不是從小受各種折磨,他又怎會對人毫無信任?
--人人都知道,容夜是雪國國王和王後唯一的血緣,将來是雪國的唯一繼承人,人人都以為他受盡寵愛,是天選之人。可你怎知,他天生有異,從出生起背後竟然多了一對翅膀,王後為了堵住悠悠之口,竟然讓人将那翅膀活生生的斬去!
--我只是告訴你事實,你創造的雪國,并非是一片樂土。大人都善于僞裝,童話世界也會滿是艱辛。而容夜在雪國,連自己的親生父母對他都滿心猜忌,他還有何人可以信任?
“是你!”徐晚羊激動的上前,恨不得抓住她的肩膀,“你說的那些話,容夜的翅膀又是怎麽回事,他到底經歷過什麽,你知道對不對,你告訴我啊!”
她還是那樣的淡淡笑,“告訴你,有什麽用呢,容夜經歷的那些,他一個人已經承受過來了,而且在不久的未來······”
說到最後,她竟然面露不忍之色,徐晚羊幾乎要爆粗口:“你能不能把話說完,未來會怎樣啊!”
“抱歉,關于這個,我不能說。我能告訴你的是,雪國是你一手創造的,雖然發生了異變,但你依然有終結他的權力。”
“這是什麽意思?”
她看着他道,“人的夢境有時可以預測未來,可能你不再記得,但不代表那些不會發生。總之,你手上握着雪國的生死,你可以毀了這一切。”
“我不懂。”徐晚羊搖頭,心裏有些難受,“我知道,雪國和我創造出來的不一樣,容夜更是不同,但就因為他們沒有按照我的預想來發展,我就要毀了他們嗎,這太極端了,這不是我想要的。”
那女人突然神色激動道,“那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現在不動手的話,未來雪國的滅頂之災,就要······”
她沒有說完,因為面前的桃花林突然斷了,就像有人用劍生生割斷了絲綢,聲如洪雷的碎裂聲,震得徐晚羊耳膜幾乎要破碎,接着一陣晃人的白光,徐晚羊只覺得腦袋一沉,已經化作白鳥,被人輕輕的捧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