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頂罪(修改小錯誤)
微風輕拂,飛雪撲撲簌簌,落英缤紛,幽香清芬溢滿庭院。
朱瑄手執紅梅,輕輕拍去雪花,神色淡漠:“你想知道為什麽?我可以告訴你。”
枝玉眯了眯眼睛,眸光凜然,挺起胸膛,一眨不眨地看着朱瑄。
朱瑄把梅枝遞給掃墨,掃墨躬身接了,他轉身繼續挑選梅花,淡淡地道:“我不想她再見賀家人……賀枝堂就算了,畢竟是她親弟弟。”
枝玉眉頭輕皺,不明白朱瑄為什麽這麽說。枝堂和金蘭的感情并不好,她才是和金蘭最親近的妹妹,小時候她們好到一張床上睡覺,一個碗裏吃飯,為什麽枝堂可以見金蘭,她不可以?金蘭最喜歡的妹妹是她,關賀枝堂什麽事?
一旁的羅雲瑾卻神色驟變,微微晃了晃身子。
枝玉皺眉看向羅雲瑾:他聽懂朱瑄的意思了?他們倆打什麽啞謎呢?難道喜歡金蘭的男人都這麽古怪嗎?
羅雲瑾沒看她,啞聲問:“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朱瑄撇下花枝,冷聲道:“從我娶她的時候。”
羅雲瑾袖中的手緊握成拳。
掃墨捧着花枝,一聲不敢言語。
枝玉側頭看看一臉沉郁的羅雲瑾,又擡頭看看神色淡漠的朱瑄,一頭霧水。
掃墨看她沒聽明白,小聲道:“四小姐……枝堂少爺是太子妃殿下的親弟弟。”親弟弟三個字說得很慢,語氣加重了些,一個字一個字從齒間往外蹦。
枝玉眉頭緊鎖,怔了半晌後,臉上唰的一下血色褪盡,嘴唇輕輕哆嗦:“不可能!不可能!枝堂是我阿娘的兒子!”
枝堂是她娘生的,和她一母同胞,枝堂怎麽會是金蘭的親弟弟?
“你騙我,你騙我……”她渾身瑟瑟,踉跄了一下,癱坐在雪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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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堂是金蘭的親弟弟,枝堂是喬姐生的……這怎麽可能?
“姐姐為什麽不告訴我……”她擡起頭,瞪大了眸子,“我不相信!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姐姐一定會告訴我的!”
“告訴你有什麽用?”朱瑄沒有回頭,折斷一根梅枝,“對你來說,祝氏是你親娘,對她就不一樣了,她和枝堂是生是死只在你阿娘一念之間,她無依無靠,怎麽敢冒險?”
祝氏只是一個尋常主母罷了,但對小時候的金蘭來說,祝氏能夠主宰她的生死。就像他小的時候,鄭貴妃根本不需要親自出手作踐他,昭德宮跑腿的太監宮女就能在他面前耀武揚威,那時候連幾個看守東宮的老宦官都不把他放在眼裏。
枝玉牙齒顫顫,頹然地閉上了眼睛。
難怪祝氏對賀枝堂看管得那麽嚴,一看到枝堂和金蘭說話就皺起眉頭,難怪祝氏會故意引導枝堂嘲笑金蘭,當着枝堂的面要金蘭立規矩……金蘭進宮以後,祝氏大病一場,天天守着枝堂,枝堂不過是出門玩幾天,她就在家發瘋摔東西……
因為阿娘心虛。
兩名內官無聲無息地從角落裏躍出,拉起面色蒼白的枝玉,扶着她離開。
朱瑄眼神示意掃墨,掃墨躬身應是,捧着梅枝退出去。
院中只剩下朱瑄和羅雲瑾兩人獨對,梅花淩寒盛放,暗香浮動。
寒風凜冽,朱瑄忽然掩唇咳嗽。
羅雲瑾擡眸看他。
朱瑄咳了幾聲,輕聲道:“你放心,孤一時半會死不了……她還在,我怎麽舍得死。”
羅雲瑾鳳眸微垂,沉默了一會兒,道:“賀家的人可以交給我處理。”
朱瑄唇邊浮起一抹譏諷:“怎麽處理?殺幹淨了一了百了?倒也是你做得出來的事……當年你就想殺了我……”
羅雲瑾握着刀柄的手顫了一下。
朱瑄停下來,頓了一下,道:“不必了,我留着他們姐弟有用。”
賀枝玉可以因為擔心金蘭是否過得好而冒險進京,賀枝堂是她血脈相連的親弟弟,據教他的先生說近來慢慢懂事了,這對姐弟可以留着。
羅雲瑾明白朱瑄為什麽留下賀枝堂和賀枝玉,他擡頭看一眼朱瑄。
朱瑄立在梅樹下,瘦削清癯,神情平靜。
白皚皚的雪地上落滿紅英。
……
金蘭他們剛吃完飯,挪到廂房坐着吃茶。
掃墨捧着一簇梅花枝進去,笑着道:“千歲爺親自摘的梅花,請殿下賞玩。”
金蘭讓小滿接過花枝拿去插瓶,看一眼低垂的撒花門簾:“他回來了?”
掃墨道:“還沒回來,這是千歲爺出門前摘的,剛剛拿去修剪了。”嘴裏說着話,眸光落在一臉笑容的祝舅父臉上,微微颔首,告退出去。
祝舅父心領神會,喝了杯茶,找了個借口出來。掃墨等在外面,領着他走進後院,推開門。
枝玉坐在桌前,雙手已經解開了束縛,頭發也梳起來了,不過身上還穿着小厮的短打衫,眼圈發紅,小臉雪白,薄唇抿得緊緊的,表情看起來有幾分兇惡。
祝舅父又驚又喜,跨進門檻,拉起枝玉上上下下打量:“我的小祖宗!總算找到你了!”
掃墨領着看守的人退出去,合上房門。
祝舅父拉着枝玉,老淚縱橫,不住念佛。
枝玉推開祝舅父的胳膊,冷聲問:“舅舅,枝堂是不是喬姐生的?”
祝舅父一愣,表情凝固在皺紋間,眼神躲閃,扭開臉去拭淚。
枝玉閉了閉眼睛,原來是真的,皇太子沒有騙她。
她捂住臉,眼淚從指縫間掉落。
……
枝玉小的時候性子急,脾氣比現在還暴躁,刺猬一樣,渾身是刺,誰沾上她都得被她硬生生咬下一塊肉皮。
親戚家只要有人敢說一句祝氏和她的閑話,她立馬放聲大哭,滾到人家腳底下撒潑,非要人家給她賠禮道歉。
誰感嘆一句可惜她不是男孩子,她一指頭戳到人家臉上去:那麽喜歡兒子回家和你兒子惡心人去,別來我跟前寒碜人!
她要強,敏感,心高氣傲,決心做出一番大事業,比賀家宗族所有兒子、比縣城所有男人做的事情還要大要風光,她要光宗耀祖,讓那些笑話她母親祝氏的人看看,她賀枝玉比兒子強!
但親戚們根本沒把她當回事,只當她是小孩子鬧脾氣,笑哈哈哄她,背地裏說起祝氏和她,還是一撇嘴,直搖頭:可憐吶,生的是個女娃。
枝玉發了狠,什麽事都不肯落于人後,什麽東西都要搶一搶、争一争,她沒有的,別人也不能有!別人有的,她就算硬搶也要搶到手。
沒有人理解枝玉。
祝氏也不懂她的倔強,嫌她太要強,脾氣太大,總勸她脾氣軟和點,別整天為了些雞皮蒜毛的小事和人鬥嘴。
祝氏疼枝玉。
但祝氏心裏更想要一個兒子。
有時候枝玉覺得,比起她這個親生女兒,祝氏說不定更喜歡娘家侄子。
只因為小表弟是個兒子。
枝玉恨自己不是男孩,恨小表弟仗着祝氏喜愛和長輩寵溺搶自己的玩具,欺負自己的丫鬟。
那年祝氏帶着幾個女孩子回娘家省親小住,一看到娘家侄子就摟在懷裏又親又抱舍不得撒手。小枝玉站在一邊,知道眼前的婦人是自己的母親,可是母親寧願抱別人家的兒子也不想抱她。
她恨小表弟。
第二天她在園子裏摘了一捧荷花,想拿給祝氏看。小表弟看見了,鬧着要她的荷花,她不肯給,小表弟動手搶了荷花,拔腿就跑,還回頭對她做鬼臉。
“姑姑喜歡我,姑姑不喜歡你!”
小枝玉又氣又恨,偷偷摸摸跟在小表弟身後,躲在假山後面,撿起甬道邊的一塊石頭,朝小表弟砸了過去。
一聲輕響。
小枝玉吓呆了。
她只想出口氣,沒想到這随手一扔,石子兒居然會那麽準地蹦在小表弟的腦殼上。
小表弟疼得大叫一聲,捂住自己的腦袋,躺倒在地上,起不來了。
很快有血跡順着他的傷口蜿蜒出來。
小枝玉吓得魂飛魄散。
養娘說過,人的腦殼是最精貴最磕碰不得的,一不小心就會死人。
小表弟要死了。
小枝玉手腳發軟。
她膽子再大,再有志氣,也從來沒有下手傷過人。
她總幻想着将來飛黃騰達了要好好報複那些嘲笑過自己和祝氏的人,但怎麽報複,其實她也不懂,不過是像戲文裏演的那樣,打板子罷了。
她失手殺人了!
她殺了小表弟!
後勁上來,小枝玉吓得渾身發顫,不敢去看小表弟的死狀,轉身就跑。
砰的一下,迎面走來的一個人被她撞得一個趔趄。
枝玉魂不附體,滿頭是汗,匆匆打量那人一眼。
是賀金蘭。
這個姐姐不常出門,這次祝氏回娘家本來沒打算帶金蘭,但表親陳老爺一家人也要來祝家賀壽,陳家小少爺和賀金蘭似乎挺投契的,祝氏想着金蘭挺安分,不如親上加親給她就近尋門親事,就把她帶來了。
陳家小姐知道哥哥陳君山向來對金蘭格外照顧,一到祝家就把金蘭拉過去玩。金蘭特別怕祝氏,更怕和祝氏的爹娘兄弟侄子侄女待在一起,總是和陳家小姐玩到很晚才回房。
天快黑了,小金蘭埋頭走路,沒看見小枝玉,被撞得一歪。
小枝玉六神無主,差點給小金蘭跪下。
小金蘭看一眼慌裏慌張的枝玉,目光落到不遠處躺在地上呻|吟的小表弟身上,眼睛微微睜大。
小枝玉一臉驚恐。
小金蘭沒有吱聲。
附近傳來腳步聲。
小金蘭的丫頭跟上來了。
小表弟的丫頭也找過來了。
丫頭們發現小表弟受傷,尖叫聲響起。
小枝玉滿臉是淚,渾渾噩噩站在那裏。
忽然感覺胳膊被輕輕推了一下。
小金蘭輕聲道:“妹妹,別怕,去竹林。”
小枝玉又是害怕又是愧疚又是後悔又是難為情,命都沒了半條,聽到這一句,眼淚奪眶而出,下意識照着小金蘭說的,飛也似地跑了。
外祖母的院子後面有一片竹林,穿過竹林可以走小路回枝玉自己住的屋子。
小枝玉走進竹林裏,越想越覺得傷心害怕,找了塊石凳,坐下掉眼淚。
竹林裏蚊蟲多,嗡嗡嗡嗡吵得小枝玉頭昏腦漲。
她覺得自己從此不幹淨了,髒了,變壞了,被邪惡醜陋的東西占據了。她會被所有人咒罵厭惡,爹娘、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媽、表哥表姐……所有人都會讨厭她,罵她是個陰險小人,把她趕出家門。她這輩子完了,不會再有人喜歡她,對她好。
連府裏的下人也會瞧不起她。
如果小表弟沒死,落下什麽毛病,她還是會被抓到大獄裏去。
什麽光宗耀祖、報複族人的雄心壯志,全都完了。
她還是個小孩子,就這麽走入歧途,成了壞蛋。從此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小枝玉躲在竹林裏哭了好久,不敢回去面對自己闖下的大禍。
她任眼淚爬滿兩腮,望着竹林外閃碎着潋滟水光的湖面,心想自己不如幹脆死了算了,這樣就不用被人罵了。
可想想又覺得不甘心,她怕水鬼真來拉她。
最後是丫頭找到小枝玉的。
小枝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知道自己死期到了,不敢挪步,任丫頭怎麽拖都不動彈。
丫頭有些詫異,安慰她:“小姐別傷心了,表少爺就是腦殼上破了個小口,已經止了血,貼了膏藥,不礙事的。”
小枝玉覺得丫頭的語氣有點奇怪,沒敢吭聲。
丫頭繼續道:“三小姐也真是的,居然這麽不小心,表少爺出了那麽多血,看着可吓人了!老太太和舅太太差點哭暈過去,要是石頭子再大一點打出毛病可怎麽辦?太太氣得不得了……罰三小姐去佛堂跪着給表少爺祈福……”
小枝玉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傻傻地問:“關金蘭什麽事?”
丫頭拉着枝玉往她外祖母的正院走去,漫不經心地道:“三小姐打傷了表少爺,太太當然要罰她了。”
小枝玉呆了一呆。
小金蘭替她頂了罪。天色昏暗,小表弟不知道扔石頭的人是小枝玉,丫頭們離得遠,看到小金蘭站在那兒,肯定以為石頭子是她扔的。
小枝玉陡然松了口氣。
三魂七魄重新歸位。
那一刻,她如獲新生。
她沒有被醜惡玷污,還是長輩們寵愛的四小姐,是賀老爺和祝氏心目中孝順的乖女兒,是舅父舅母誇贊的“小機靈兒”,是親戚中最拔尖、最厲害的賀家四姑娘。
那次之後,外祖母和舅父、舅母還誇枝玉,說小表弟受傷,就數她哭得最傷心,平時看她毛毛躁躁的,其實她心地最好。
小枝玉讷讷地躲在祝氏身後,不敢多說什麽。
小表弟好了以後,大概從舅母那裏聽說了枝玉為他哭的事,加上年紀大了懂事了,以後沒那麽針對她了。
小枝玉的性子也越來越沉穩,不再像小時候渾身是刺,但凡有點不順心就非要頂別人幾句。
更不敢随便動手傷人。
小金蘭從沒有和別人說起替枝玉頂罪的事,連剪春都不知道那塊石頭子是枝玉扔的。
她默默替枝玉頂了罪,在佛堂一跪就是一整天,好脾氣地任枝玉的舅母和外祖母當面指桑罵槐。
祝氏回家罰她做針線,當着賀老爺的面罵她不懂去別人家做客的禮數,她也沒漏一絲口風。
那之後祝氏就不帶金蘭去祝家了。
小枝玉怕金蘭說出自己,怕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她心裏藏不住事,風風火火去找金蘭,要給她銀子賠罪。
小金蘭歡歡喜喜收了銀子,枝玉知道她愛攢錢,因為沒有娘家依靠,只有錢實在。
小枝玉問金蘭為什麽要替自己認罪。
小金蘭傻乎乎的,似乎很奇怪枝玉會問這個。
“因為我是你姐姐啊!”
她低頭整理打結的絲線,鼻尖微微一皺,道:“他真壞,總欺負你,我也想打他的!”說完,嘿嘿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叮囑枝玉,“枝玉,下次別打他了,真打出毛病也不好。你可以和他講道理。”
小枝玉失笑。
她頭一次覺得自己被保護了。
心裏驀地軟成一團。
她從來不開口叫金蘭姐姐,總是直呼其名。
但在心裏,枝玉覺得姐姐金蘭比母親祝氏更了解自己。
她的很多小心思都可以直接告訴金蘭。
嫉妒誰家的小姐,恨不能對方越長越醜。讨厭誰家的太太,詛咒那個太太喝水塞牙。想嫁給當官的人家,這樣就沒人敢笑話祝氏生不了兒子。縣裏哪家少爺人品不錯,她挺喜歡的……
這些都可以跟金蘭講。
小金蘭傻裏傻氣的,每次聽得咋舌,但絕不會因此用異樣的眼光看枝玉。
她總是認真聽枝玉傾訴。
枝玉有次聽見丫鬟說金蘭和別人家的小姐吵起來了。
金蘭是個菩薩性子,從來不會動怒,真動怒了也不過是氣得臉通紅,說不出什麽狠話髒字。
她和人吵嘴,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枝玉啧啧稱奇,問金蘭為什麽和人吵。
丫鬟說:“本家那幾個小姐恁地壞!打秋千的時候說小姐您規矩不好,整天和外面的少爺們争風頭。三小姐就生氣了,她說您是咱們賀家生得最标致的,也是最聰明的,會讀書寫字,會畫畫彈琴,哪一點不比少爺們強?誰都喜歡您,您大大方方的,規矩好着呢!外頭少爺們別不服氣,誰叫他們不中用!”
枝玉沒想到金蘭這個好脾性的人居然會因為自己和別人吵起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丫鬟接着道:“三小姐還說,那架秋千是咱們家的,她們要是還敢說您的壞話,以後不許她們到咱們家來玩,也不許她們走咱們家修的路,過咱們家修的橋。”
枝玉撲哧一聲笑了。
真是孩子氣。
她似嗔非嗔了一句,心裏一股暖流湧過。
族裏沒人懂她,親戚們喜歡她,但也隐隐提防她,嫌她不安分,怕她鑄成大錯,母親祝氏也是如此。
誰能想到,最懂她,最欣賞她,最支持她的人,竟然會是金蘭呢?
枝玉多麽希望金蘭是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姐姐啊。
沒有祝氏的束縛,金蘭一定會和自己一樣上學讀書,姐妹倆互相扶持,勤學苦讀,把族中所有男孩子壓在腳底下,讓其他人知道,她們女兒家讀書不一定比男孩差!
可是金蘭為她得罪了舅母,祝家不可能答應讓金蘭和她一起去祝家上學。
……
枝玉越想越傷心,嗚嗚哭出了聲。
她從小在祝家養大,祝家就是她的依靠,只要舅舅舅母給她撐腰,不管她在賀家怎麽鬧騰,族裏的人不敢多說什麽。如果舅母知道那塊石頭是她扔的,知道她差點打死小表弟,她以後哪還有臉面去祝家?外祖母、舅舅們還會像以前那樣疼她嗎?
金蘭毫不猶豫地替她頂罪,金蘭笑着說:“妹妹,不要緊……反正祝家人也不喜歡我。”
枝玉哭得肩膀直抖。
金蘭本來可以和她一起上學,心裏有疙瘩的舅母不答應,金蘭只能每天站在桂樹後,目送她去祝家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