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表哥
金蘭被冊封為太子妃時,陳家送了厚禮,之後陳表舅還曾親自登門拜賀。
枝玉找了個借口,說要向陳家借一樣家鄉的東西,帶着丫鬟出了門。
陳家人聽說枝玉上門了,如臨大敵,陳母和陳父領着仆從,親自迎到院外,一疊聲使人奉茶奉果,賠笑請枝玉去正堂,“今兒個怎麽來了?”
枝玉打發走其他人,問“表哥呢?我要見他。”
夫妻倆登時變了臉色,支支吾吾半天,道“你表哥他出門訪友去了,不在家。”
枝玉擡起眼簾,淡淡地道“是姐姐讓我來的。表舅,你去告訴表哥,我姐姐說了,只讓我來這一次,他今天要是沒膽見我,這輩子也不必見了,他見還是不見?”
陳父滿臉為難之色。
陳母眼圈微紅,身子微微發抖,猶豫一會兒後,臉上現出堅決之色“我去問他!”
她轉身去了,不一會兒去而複返,示意枝玉往裏走。
枝玉跟上陳母,進了內院,來到一間廂房前,剛剛推開門,迎面就是一股濃厚刺鼻的草藥味。
陳母進了屋,立刻轉身關上門。
屋中門窗緊閉,光線昏暗,越往裏走,藥味越濃,枝玉差點嗆着。
一個穿短打的小厮守在床前打瞌睡,見陳母領着人進來,掀起床帳。
幾聲咳嗽傳出,一人從枕上艱難地爬起坐定,面色雪白,眼底青黑,頭發散亂,額前束了包頭,顯是卧病多時,正是陳家小少爺陳君山。
“枝玉妹妹來了。”
陳君山神情萎靡,點頭朝枝玉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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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母和小厮退了出去。啪嗒一聲,門又合上了。
陳君山靠着床欄坐好,沉默了半晌,輕聲問“是金蘭讓你來的?”
枝玉嗯一聲。
陳君山低着頭“她知道我病了?”
枝玉搖搖頭,“姐姐不曉得,她要出閣了,讓我過來瞧瞧表哥。”
陳君山閉上眼睛,身子微微發抖,“我無故退婚……她不恨我?”
枝玉神色平靜“姐姐讓我來,是想問表哥一件事。”
陳君山身子虛弱,喘了幾口氣,低聲問“什麽事?”
枝玉坐到床邊,直視着陳君山“姐姐想問表哥,你退婚到底是畏于羅統領的權勢,還是真如舅媽所說,嫌棄我姐姐差點被羅統領擄走?”
陳君山沉默片刻,苦笑道“時至今日,她已經貴為皇太子妃,還問這個做什麽?畏懼權勢也好,迂腐守舊也好……親事是我毀的,有什麽分別?”
“那不一樣。”枝玉搖搖頭,“對我姐姐來說不一樣。”
陳君山閉一閉眼睛,蒼白臉上浮起一絲譏諷的笑“怎麽不一樣?”
枝玉看着陳君山,語氣鄭重“姐姐說,如果是因為前者,那不怪表哥,羅統領心狠手辣,表哥怕牽連家人,退親也是無奈之舉,她只會怪羅統領……”
陳君山嘆口氣,捂住眼睛。
枝玉接着道“如果原因是後者……姐姐囑咐我一定要對表哥說一句話。”
陳君山擡起頭,眼圈赤紅,直勾勾地盯着枝玉。
枝玉道“姐姐說,如果表哥也是那等迂腐之人,那就是當年她自己看走了眼,這門親事退了才好。”
她停頓了一下,“今天見到表哥,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原因自然是前者,不然陳君山不會病成這樣。他之所以沒有親自去賀家退親,就是因為被迫退親心中憤懑愧疚,這才病倒在床。陳母那天哭,一半是覺得對不起金蘭,一半是擔心兒子一病不起。
枝玉語氣輕松“表哥退親也是無奈之舉,如今我姐姐即将嫁入東宮,表哥也該想開點。”
陳君山渾身一震,肩膀劇烈顫抖,握緊雙拳,聲音陡然拔高“我和金蘭早就定下婚約,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為人丈夫,如果不能保護妻子,算什麽男子漢?!可是……可是我退了親!”
……
賀家這門親是陳君山自己求來的。
以前陳賀兩家來往不多,他只在年底的時候去賀家拜年。那年他十一歲,過了童子試,學着大人束起長發,穿了身書生長袍,跟着父母去賀家赴宴。賀家老太太聽說他小小年紀就過了童子試,點名要見他。他跟着丫鬟進了內院,經過長廊的時候,迎面一個面容清秀的年輕婦人抱着一個小女孩走了過來。
小女孩肌膚雪白,雙眸烏黑發亮,在婦人懷裏撲騰了幾下,居高臨下,目光炯炯地打量陳君山,“娘……娘……哥哥……好看!”
轟的一下,陳君山又是窘迫又是慌張,一張臉頓時燒得通紅。
他頭暈眼花,深一腳淺一腳踏進內院,恍恍惚惚和賀家老太太對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什麽,腦子裏嗡嗡嗡嗡一片響。
陳母把他拉到身邊,抱起一個珠圓玉潤的小女孩給他看“這是你表妹。”
小女孩圓臉長睫,笑容甜絲絲的,一眨不眨地盯着陳君山看,正是剛才在廊下碰到的小姑娘。
陳君山下意識躲了一下,沒躲開,小女孩被陳母抱着,伸長胳膊,啪嗒一下捧住陳君山的臉,湊上前,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屋中衆人哄然大笑,賀老太太和陳母更是笑得渾身直抖,眼角閃出淚花。
陳君山滿頭煙霞烈火,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第二年他再去賀家拜年,跨進門檻時,想起去年那個當衆親自己的小女孩,心跳陡然加快了幾分,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害怕,目不斜視地進屋給各位長輩行禮,默默退到陳母身邊,寒冬臘月天,手心裏卻全是汗水。
小女孩是賀家三小姐,年紀還小,又嬌又甜,眸子烏黑發亮,伶俐可愛,屋中女眷搶着逗她,陳母左擋右推把人搶到自己懷裏抱着,指着陳君山笑問“今天怎麽不親哥哥了?”
陳君山面無表情。
小女孩長大了一歲,大概知道不能随便親別人,腼腆地笑了笑,紅撲撲的小臉埋進陳母懷裏。
衆人又是一陣哄然大笑。
陳君山躲過一劫,本該松一口氣,可離開賀家時,他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麽。他雖然是家中幼子,但自小老成懂事,讀書刻苦,來往的大多是年長他許多的書生,族裏的兄弟姐妹畏于他的古板威嚴,和他不怎麽親近,小女孩是第一個主動向他表達喜歡的人……
那時,陳君山心想,明年來的時候,給表妹帶一匣子蘇州府的帶骨鮑螺吧!那東西稀罕,兩個嫂子為了一枚帶骨鮑螺可以從中秋吵到臘八。表妹看起來胖乎乎的,肯定愛吃這些甜膩膩的果子。
第三年,陳君山特意托人搜羅來一匣子帶骨鮑螺,到了賀家,卻沒看到面團一樣綿軟嬌憨的小表妹。
賀家人告訴他“三姐她親娘沒了,她在屋裏守孝,過節就不出來了。”
陳君山拿着匣子,駐足良久。
表妹是庶出,沒了相依為命的母親,是不是很傷心很難過?
他刻苦勤學,是個恪守規矩的人,猶豫再三,沒有去看望表妹,帶骨鮑螺還沒來得及送出,被聞到味道的其他小表妹、小表弟搶走了。
第四年,陳君山帶了兩匣帶骨鮑螺,一匣給回到賀家的表妹枝玉,一匣給金蘭。
他幾乎認不出金蘭了。
她長高了些,清瘦了許多,下巴尖尖的,梳着蚌珠髻,簪了幾朵絨花,藍襖黃裙,靜靜地坐在祝氏下首,坐姿端正,面容沉靜。枝玉和其他親戚家的孩子滿屋子上跳下竄,鬧得長輩嗔罵不止,她一動不動,偶爾朝枝玉招招手。枝玉的表情很不樂意,可只要金蘭一個眼神看過去,她還是會乖乖走到金蘭跟前,讓金蘭給自己擦汗。
長輩們誇金蘭“三姐長大了,懂事了,規矩真好。”
金蘭微笑低頭,依舊腼腆,但她身上再也沒有小時候的活潑伶俐了。以前那個圓潤白胖、笑嘻嘻和長輩們逗趣的小姑娘,随着她生母的離世,一去再也回不來了。
陳君山的帶骨鮑螺仍然沒有送到金蘭手中,祝氏接了匣子,轉頭就讓拿去分給所有孩子吃。一屋子少爺小姐玩得正高興,你一個我一個搶着玩,輪到金蘭的時候,只剩下些尋常的松子糖,她沒有說什麽,笑着抓了一把松子糖。
松子糖也是陳君山送的,可他想給金蘭的,是最好的鮑螺啊!
再後來,陳君山年紀漸長,逢年過節可以代表陳家去親戚家拜禮。那年端午,祝家大宴,祝舅父當衆考校後輩子弟的學問,賀枝堂也在其中。陳君山當時已經是縣裏遠近聞名的小神童,被祝舅父硬拉去做裁判。他站在堂中,看到西邊落地大屏風後面珠翠閃耀,隐隐有說笑聲傳來,知道有女眷藏在後面,本不想多看,目光掃到一個熟悉身影,心裏微微一動。
屏風後面站着兩個年輕少女和幾個丫鬟,彎腰偷聽的那個是枝玉,她身邊那個神情柔和的少女正是金蘭,她又長高了些,簪花圍,小蚌珠髻,穿着密色香雲紗暗紋小襖,嬌綠刺繡一年錦畫裙,手裏執一柄高麗扇,笑着和枝玉低語。
那一瞬間,陳君山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明豔的小女孩。
祝舅父開始考校一衆子弟,枝玉和金蘭側耳細聽。
陳君山情不自禁留意金蘭臉上的表情。
只要誰答錯了題目,金蘭會挑挑眉,和枝玉相視一笑,伶俐俏皮。偶爾聽到表弟們錯得實在離譜,還會和枝玉做鬼臉。
陳君山本該認真聽表弟們答題,可他根本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直到祝舅父拉他的袖子,他才恍然回神,品評表弟們的詩作。
等到賀枝堂答題的時候,裏邊祝氏特意打發丫鬟出來旁聽,陳君山再往屏風後面看去,發現金蘭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只剩下枝玉還趴在屏風上偷聽。
他望着內院方向,看了很久。
那天回到家裏,陳君山躺在枕上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着。
第二天,他找到自己的母親,“娘,賀家三表妹端莊賢淑,實乃良配,我……我想娶她。”
陳母吓了一跳,繼而大笑“阿妹性子好,親戚家的女孩子,我最憐愛她,既然你也中意,等你爹回來告訴他知道,下個月咱們就去賀家求親。”
祝氏是陳父的表姐,陳家求親,她自然不會為難,兩家很快定下婚事,阖族皆知。
陳君山再次上門拜禮的時候,身份從表少爺變成未來姑爺,賀家丫鬟養娘故意把金蘭推到他身邊,笑着打趣他們。
金蘭含羞帶怯,被養娘用力一推,差點一跤跌倒。
陳君山怕她摔着,忍不住上前伸手去扶,一腳邁出去,想起規矩,又硬生生停了下來。
金蘭飛快地掃他一眼,自己站穩了。
陳君山性子古板,不懂女兒家的心事,但在那一刻,他分明看見金蘭眼裏一閃而過的失望。
她是在怪他沒有伸手扶她麽?
陳君山存了樁心事,悶悶不樂地出了賀府,又轉身回去。
金蘭站在照壁前等他。
陳君山平時寫文章,下筆如有千言,面對表妹,卻只能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金蘭輕笑,“表哥,我聽說你們陳家子弟很少納妾,是真的麽?”
陳君山一愣,點點頭。
金蘭問“那表哥以後會納妾嗎?”
陳君山突然覺得心頭沉重,鄭重地道“不會。”
金蘭輕輕舒了口氣,仰頭看着陳君山,粲然一笑“那表哥不必擔心了,我願意嫁你。”
陳君山特意折返回來,正是想問金蘭願不願意嫁給自己。如果她是迫于祝氏才答應下嫁的,他可以退掉這門親事。他知道金蘭本性活潑開朗,祝氏性情嚴厲,她身為庶女,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他不忍看她嫁去別人家受委屈,他想照顧她,他會疼她寵她讓着她……
她笑着告訴他,她願意嫁他。
那一刻,陳君山心跳如錘鼓。
……
憶及往事,陳君山渾身發抖。
金蘭曾把他視作唯一的希望,他說要做她的丈夫,要護她疼她憐她,可他沒有遵守諾言。
就像那一匣始終沒有送到她手中的帶骨鮑螺。
劫難當前時,他退縮了。
他只是個書生,羅雲瑾登門,他不能不怕,那可是讓京中官員聞之色變的霸道人物,連一手遮天的內閣重臣都怕這個能帶兵打仗的司禮監太監。
像他這樣的平民,怎麽可能和羅雲瑾抗衡?
他害怕牽連整個陳家,痛苦地做出了決定——退親。
登門的宦官勸他知趣些“陳少爺,我和你說句不好聽的,眼下三小姐只是和你定親,還沒有完婚,就算你們已經拜堂成親、入過洞房,乃至于生兒育女,只要貴人喜歡,三小姐注定得入宮服侍。”
陳君山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臉“表妹她……真的一點都不恨我?”
他退婚是為了保全陳家,然而身為未來夫婿,他連和金蘭見一面的勇氣都沒有!
枝玉冷冷地看着陳君山。
金蘭理解他的苦衷,可他連試着周旋一下都沒有就利利索索退了親,讓她獨自一個人去面對未知的命運,之後還一味消極躲避,她怎麽可能不失望?
枝玉語氣冰冷“表哥,這不怪你。只當你和姐姐有緣無分罷。”
陳君山擡起臉,自嘲一笑,“你今天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
枝玉輕聲道“我原本不想來的。”
陳君山一怔。
枝玉接着道“姐姐非要我來,她說你這人書生氣,性子端正,被逼退親,一定會積郁于心,她就要嫁人了,以後不會再和陳家有任何往來,她怕你病出個好歹,讓我過來勸勸你。”
“我告訴姐姐,你未必病了,說不定你早已經另娶她人,逍遙快活。”
枝玉停了下來。
陳君山面色煞白,眼底浮起淚光,癡癡地望着她。
枝玉一字字道“姐姐說,如果你一點都不在意退婚的事,那我只是白跑一趟罷了。可如果你真的病了,那我這一趟能救你的性命,所以她一定要我走這一趟。姐姐讓我告訴表哥,她馬上就要嫁入東宮,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姐姐祝表哥早日覓得良緣,夫妻恩愛,白頭到老。”
金蘭還說表哥,你我有緣無分,我将另嫁他人,雖然吉兇未蔔,但未必不是坦途,在退婚的那一刻,我已經将你忘得幹幹淨淨,你也不必沉溺過往、愧疚一生。你我一刀兩斷,此生不複相見。表哥,日後好好待你的妻子吧。
陳君山心中大恸,閉上眼睛,兩行清淚順着眼角蜿蜒而下,啪嗒一聲,滴落在他手背上。
半晌後,他沉聲問“皇太子……待她好嗎?”
枝玉點點頭“很好。”
好到金蘭莫名其妙,懷疑朱瑄是不是吃錯了藥。
陳君山抹一下眼角,唇邊浮起一絲笑,“那就好……那就好……”
他長嘆一聲,倒回枕上,面容依舊憔悴,但枝玉知道,表哥的心病已除。
……
屋中燭火輕輕晃動。
枝玉說完這些,眯起雙眼仔細打量金蘭“你老實告訴我,為什麽要把那頂網巾做完?”
給未婚夫婿做網巾是縣裏小娘子人人都會做的事,可陳家都退婚了,金蘭為什麽還給陳君山做網巾?莫非她對陳君山的感情不止表兄妹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
金蘭放下書冊,一臉從容之色“做事要有始有終,做了一半放在那兒也是浪費,不如做完了。”
本來還想着可以留給賀枝堂用,誰知丫鬟不當心,不知道收到哪裏去了。
枝玉伸手捏金蘭的臉“咱們家有太子的眼線,你還非要我去陳家,太子知道了怎麽辦?”
金蘭咬了咬唇,“我這麽做,太子才能安心。”
枝玉一臉疑惑。
金蘭道“過幾天你就曉得了。”
三天後,陳父陳母歡歡喜喜登門,告訴賀老爺一個好消息陳君山定親了,定的是書香門第家的小姐。女方家祖籍也是湖廣,兩家人商量好,先送新人回老家,婚事就在老家操辦。
祝舅父第一個開口祝賀陳父陳母,賀老爺傻了半天,反應過來,也笑着恭賀陳父。
陳母離去前,拉着枝玉的手,千恩萬謝“枝玉,替我謝謝你姐姐。”
枝玉怔愣良久。
她姐姐不傻,一點都不。
她只是太好了。
……
賀家人的一舉一動都在東宮的嚴密監視之內,陳家更是朱瑄之前交待過要重點關注的地方,賀枝玉去了一趟陳家,瞞不住東宮的人。
消息很快送抵東宮,報信的小內侍跪在書閣地上,謹慎地道“今天陳家和國子監李家定了親,李家太爺很欣賞陳君山,早就有結親之意。賜婚旨意頒布以後,陳家大官人勸陳君山應下這門親,他死活不同意,前幾天賀四小姐去了一趟陳家,陳君山突然想通了。兩家已經議定一起回鄉。”
朱瑄淡淡地道“知道了。”
內侍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其他吩咐,恭敬退下。
朱瑄仍是坐着看書,但想起陳君山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秀才差一點就能娶了他的圓圓,實在壓制不住心底陡然騰起的暴怒陰戾,輕哼一聲,冷着臉放下手裏的《歷代通鑒纂要》。
圓圓,你真是周全。
陳君山雖然乖乖退了親,但之後一直纏綿病榻,顯然不能對她忘情。他要是還執迷不悟下去,要麽郁郁而終,要麽無聲無息死在東宮手裏。
朱瑄薄唇輕挑。
圓圓懷疑他了,所以臨出閣前讓賀枝玉去陳家勸解陳君山,她這是在保陳君山的命。
朱瑄嗤笑一聲。
他不會殺陳君山的。殺了陳君山,那個小秀才就會深深刻在她心底,成為他們之間一道永遠跨不過去的坎。
他沒有那麽蠢。
羅雲瑾犯過的錯誤,他不會再犯一次。
懷疑他了?他偏不承認。
朱瑄掩唇咳嗽,端起茶湯淺抿幾口,複又拿起書本細閱,面容平靜,端的是高雅溫文,端正清冷。
心裏卻像藏了一汪沸泉,噗通噗通直冒泡。
明天是她的及笄禮,再過一天,圓圓就是他的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