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見面 (2)
她有血有肉,有喜有怒,她不甘心一輩子裝聾作啞!
“皇太子在民間的名聲很好,都說他溫厚儒雅,所以我決定賭一把……”金蘭小聲呢喃,“我現在已經是太子妃,雖然還沒進宮,到底占了名分,就算太子動怒,也不會公然把我怎麽樣。”
她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天可憐見,她賭對了。
金蘭幾乎虛脫,但心裏卻并不覺得疲累,清澈的雙眸裏翻騰着異樣的神采,一種壓抑了許多年的情緒在她心底歡快狂躁地湧動着。
人總要活個暢快淋漓,方不枉來人世走一遭。
賀家三代封官,嫡母、生母诰命加身,賀家的生養之恩,她算是還了。
從此以後,她只做她自己。
……
藥王廟裏,雅室。
朱瑄坐在榻前,低頭輕撫金蘭剛剛坐過的地方。
杜岩站在一邊,滿頭黑線:高雅的太子殿下居然做出這種傻裏傻氣的輕浮舉動……真是……人不可貌相?
太子妃看着怯懦,其實奔放大膽,離經叛道。
太子殿下看着清冷,其實……呃……是個癡情漢?
“她喜歡松蘿茶嗎?”朱瑄忽然問。
杜岩忙道:“太子妃殿下很喜歡。小的按着千歲的吩咐,備了幾罐新茶,虎丘、龍井、天池,都是南直隸新貢的,待會兒就能送到賀府。”
Advertisement
朱瑄一笑。
果然是她的口味。
杜岩偷偷觀察朱瑄的表情,心中愈發篤定:太子喜歡太子妃喜歡到了發癡的地步,自己只要讨好了太子妃,以後前途無量啊!
正暗暗籌劃,視線無意間掃過朱瑄的袖口,咦了一聲。
“殿下……”
他出聲提醒。
朱瑄低頭,薄唇輕挑。
一圈毛毛的打結的線繩纏在他袖間。
方才金蘭坐在廊下翻花繩,應該是她起身撞進他懷裏的時候落下的。
朱瑄拈起線繩,纏在修長指尖,一挑一撥,輕輕一翻,翻出一朵喇叭花。
杜岩一呆,繼而駭笑:“原來殿下還會解股。”
民間管這個叫翻花繩、挑繃繃,不過這游戲大多是女孩子玩,所以杜岩不敢明說,特意用了解股這個雅名。
朱瑄收起線繩,攏進袖中。
他當然會,不止翻花繩,還有丢沙包、踢毽子、挑棍、紮彩繩、編蛐蛐……所有這些閨中少女解悶消遣的游戲,他都會。
都是她教他的。
自小在黑暗冰冷的幽室中長大,長年累月待在一間密不透風的小小窄室中,一年到頭不見天日,他瘦小嶙峋,陰郁孤僻,人不人,鬼不鬼,陪伴他的,只有四面光禿禿的板壁。
後來她教他玩游戲。
他那時候呆呆笨笨的,什麽都不懂,什麽也不會,連話都不怎麽會說,人瘦脫了形,幾乎只剩下一把骨頭,眼睛大得詭異,阿娘偷偷給他送吃的時候,好幾次被他吓到,然後抱着他哭。
她從沒被他吓着,一邊笑他:“怎麽是個小結巴呀……”
一邊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教他,直到他會了為止。
朱瑄閉了閉眼睛,袖中的手握拳,線繩緊緊纏繞在指間,勒出淡淡的痕跡。
一點愁凝鹦鹉喙,十分春上牡丹芽。
她肯定沒聽懂,但臉色立馬變正經了,想來聽出了他的調笑之意。
十指纖纖,點點嬌紅,握在掌中,綿軟柔嫩,當時念這句詩,确實是在調戲。
卻一點都不符合他的心境。
其實他想念的是:今宵剩把銀缸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就怕是做夢。
圓圓……我這些年過得好苦……好苦啊……
殚精竭慮,熬幹心血,就是為了活下去,為了不再受人掣肘,為了變得強大。
如果你還在我身邊,苦一點又算什麽,我自甘之如饴,可你不在,你不在!
說好了和我同甘共苦,攜手一生,如今我終于站穩了腳跟,可以護你周全,讓你無憂無慮、逍遙自在,可是你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懂……
萬裏河山,無邊寂寞。
夜來幽夢,閑時與你立黃昏,竈前笑問粥可溫,兩情缱绻,朝夕不離。
醒來卻是萬裏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
我就在你眼前啊……圓圓……你為什麽不像以前那樣,過來親親我?
心口一陣絞痛。
朱瑄握緊線繩。
去留随卿?
她居然信了?
朱瑄薄唇輕挑。
去他的去留随卿!既然找到她了,他怎麽可能放手讓她自己選擇?
她的人,她的心,她的骨和肉,她的全部,都必須完完全全屬于他。
她孤苦的過去,他無法改變。
她的将來,朝朝暮暮,年年歲歲,喜怒哀樂,全是他的。
圓圓,這是你欠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的金蘭:哈哈,知道你的底線是什麽,我終于可以開始放飛自我了!
小豬微笑:我終于可以開始讨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