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葉骊珠一覺醒來時,覺得胸口悶悶的。
她從出生時身體就不好,葉骊珠七月十五子時出生,天生陰氣重,被邪祟纏身。小時候高僧說她想要活下去,最好是要出家,在寺廟裏粗茶淡飯青燈古佛過一生。
只是,葉骊珠的父親最是疼愛她。好好一個女兒,怎麽會舍得她出家當尼姑。
三歲那年,葉骊珠的乳母一時大意,冬天晚上睡覺前忘了關窗,害她被凍了一晚上,大病一場,發燒燒到險些夭折。
葉骊珠的父親是當今丞相,葉丞相請了名醫給她醫治,勉強保住了性命。但是,在葉骊珠五歲那年,葉丞相看着她越來越虛弱的身子,再也不敢留她在家,将葉骊珠送到了明佛寺中,從此只有逢年過節時,葉丞相才見葉骊珠一面。
葉骊珠在明佛寺中修行将近十年,再過兩個月,就是她十五歲的生辰。
最近這些天,她的身體越發不好了,她時常咳嗽,胸悶,帕子上沾染着斑斑血跡,寺廟住持說葉骊珠不肯剪發成尼,脫離凡俗,佛祖再也護佑不了她,讓她早日回家,說不定能遇得上貴人。
葉骊珠一手挑開了青色的紗帳。
她剛剛醒來,墨發松松的散了下來,雲霧一般,白色的亵衣也是寬松散亂的,露出精致纖細的鎖骨。
葉骊珠生得極為動人,她自己并不知道,寺廟裏的尼姑向來不讨論女子的容貌,但憑心而論,葉骊珠确實是個尤物。
她年齡雖小,身段卻極為柔軟,弱柳扶風一般,膚色如冰似雪,天然一股媚态,尤其是一雙桃花眼,含着一汪春水,時時都似在引誘別人。偏偏眉心天生一點秾麗的朱砂紅,沖淡了她身上的媚意,為她添了幾分嬌憨。
柔媚與天真并存,是最為致命的。
因為身體不好,她的臉色常常是蒼白的,唇瓣也是淺淺的粉,寺廟中不允許別人伺候,葉骊珠都是自己穿衣洗漱。
她拿了一件青色衣袍,籠罩住了自己玲珑嬌美的身段,坐在窗邊将墨發攏起,戴上了一頂青色的小帽子。
葉骊珠去了後山,掬了一捧山泉水洗了洗臉和手,就要回來時,她聽到了兩道熟悉的聲音。
“我聽師父說,珠珠這個月就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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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珠回去?回哪裏呀?”
說話的這兩人,是明佛寺住持悟心師太身邊的兩個小弟子,一個叫做清雙,一個叫做清慧。
清雙道:“對了,你不知道,珠珠來寺廟的時候,你還沒有出家。師父平時也沒有講過。珠珠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是大官的女兒,家裏可厲害,一般小官見了珠珠的父親還要跪下呢。珠珠長到十五歲,師父要她回去了。”
清慧知道葉骊珠平時沒有什麽架子,不驕矜不冷漠,雖然身體差一些,但寺廟裏每個人都喜歡她,聽說葉骊珠要走,清慧有些難受:“啊?珠珠要走了?我之前還說,等我化緣攢夠了錢,給珠珠買一支好看的珠釵呢。”
寺廟裏人人都剃度了,唯獨葉骊珠,有漂亮的長發,雖然戴着帽子看不出來,但別人都知道的。清慧還以為葉骊珠已經出家,是帶發修行。
“哼,你不是擔心給珠珠買不了珠釵,而是擔心珠珠走了,再也沒有人月底陪你一起下山采購了,你這個膽小鬼!”清雙嘟囔道,“這些年來,珠珠的大官父親過節回來看,他還捐了不少錢,不過,珠珠的母親倒是沒有來過,我聽說,珠珠的母親還給珠珠生了一個弟弟,清慧,你覺得珠珠回家以後,會不會被人欺負啊?”
清慧也不知道,她們向來都不在寺廟裏說這些,悟心師太也不讓她們讨論俗事,也就私底下說一說。
清慧擡起了水桶,道:“回頭我就告訴珠珠,如果她不喜歡家裏,被人欺負了,要早早回來,我們和師父都喜歡她。”
葉骊珠的手上山泉水未幹,仍舊是濕潤的,她擦了擦眼睛。
葉骊珠每年見兩次父親,見不到兩天,父親又要回京城。至于母親,葉骊珠來了明佛寺就沒有見過的。
父親常說母親身子骨不大好,不能出遠門,所以十年來,葉骊珠只在夢裏想想。
她五歲就來了明佛寺,五歲之前的事情,記不太清楚,有關母親的容貌,也記不清楚。
父親之前跟她提過一次弟弟,當時葉骊珠沒怎麽記住,如今聽清雙的言外之意,母親是因為有了弟弟才不來看自己,葉骊珠心裏微微有些酸楚。
但只是一瞬間。
沒有回到家,見到自己的家人,她不能在心裏随意揣測。
葉骊珠打掃了庭院,遠遠就能聽到琴聲,是悟心師太在彈琴。
這些年來,葉骊珠在寺廟中,琴棋書畫是學習了的,都是悟心師太在教她。
淨手更衣後,葉骊珠沏了香茗送到了悟心師太的房中。
悟心師太眉眼明澈,超凡脫俗,葉骊珠将茶放下:“師父,請用茶。”
悟心師太點了點頭:“骊珠,你也去用齋飯吧。”
葉骊珠正要轉身,悟心師太又喊了她一聲:“骊珠。”
骊珠擡眸看向悟心師太。
“你回了俗世,就回不來了。一旦決定了還俗,就不能回頭。”悟心師太道,“留下來,佛祖能保你一生平安,你若離開,生死未蔔。”
骊珠微微一笑:“師父,弟子已經想好了,弟子不想剃度出家。”
“弟子六根未淨,紅塵未了,人間有債要弟子償還,弟子不能推脫。生也好,死也罷,弟子做下決定,便無怨無悔。”
從悟心師太的淨室中出來後,陽光剛剛透過樹梢落在了地上,葉骊珠擡頭看向遠處,遠處是草木深深,鳥聲啾啾。
一只畫眉鳥飛來,驀然停在了葉骊珠的肩膀上,葉骊珠摸了摸它的背,它輕輕用喙啄一下葉骊珠的手指,又拍拍翅膀飛走了。
葉骊珠進了齋堂,取了齋飯,坐在了清雙和清慧的旁邊。
清慧不時用眼睛瞅一下葉骊珠。
葉骊珠勾了勾唇:“清慧,看我做什麽?我臉上寫了字?”
清慧道:“珠珠,你是不是要走,我有話告訴你……”
話音未落,清雙捏了清慧一下,拿了個饅頭塞進清慧的嘴裏,對葉骊珠道:“珠珠,你的粥要涼了,趕緊吃粥。”
葉骊珠笑了笑,低頭喝粥,她飯量小,向來都是最快吃完的。
等葉骊珠離開了,清慧道:“清雙,你剛剛為什麽捏我,還不讓我說話?”
清雙戳了戳清慧的腦門:“知道師父為什麽給你取名為清慧不?因為你蠢,給你個慧字,是希望你能聰明點!”
清慧被戳得眼淚汪汪。
清雙道:“珠珠快要回家了,她肯定滿心歡喜,心裏特別期待和家人見面,你千萬不要潑冷水說人家家裏人不好,疏不間親懂不懂?珠珠也不是傻的,師父常說珠珠在我們中最聰慧,回家究竟好不好,她到時候會知道,你不要提前敗她的興致。”
清慧道:“我沒有想說那麽多,我就是想說,珠珠要走了,可我允諾她的珠釵還沒有錢買。唉。清雙,你能不能借我兩個私房錢?”
清雙:“……”
...
葉輔安早早的就把事情交代給了手下的人,在皇帝面前請了幾天假,說要接自己的女兒回來。
丞相葉輔安辦事能力和為人處世,皇帝心知肚明,突然聽說葉輔安有個女兒,皇帝也很好奇,多問了幾句。
葉輔安最喜歡他的寶貝女兒,從葉骊珠一出生時,他就恨不得日夜看着他的女兒。
皇帝要問,葉輔安先是謙虛了一下,之後又不動聲色的将葉骊珠誇成了天上難尋地上少有的才女兼美女。
葉家世代忠良,且都是文臣。葉輔安雖然心狠手辣,作風讓部分人恐懼,但對國對民忠心不二。皇帝沒有太大的作為,庸庸碌碌全靠忠臣。
他有六位皇子,皇帝最愛貴妃,自然偏愛貴妃膝下的二皇子。最近,皇帝想廢了太子,立二皇子為太子。
但是太子勢力深厚,又有擁兵六十萬的秦王做後盾。皇後是秦王的親姐姐,太子是秦王的外甥,秦王殺伐果斷,威震天下,借皇帝十個膽子,皇帝也不敢廢太子。
他不敢,不等于不想。最近貴妃枕邊風一吹,皇帝蠢蠢欲動,想把中立的葉丞相拉到二皇子這一邊。
“轶兒還未娶皇妃,葉小姐如此聰慧,朕倒想給他們做一門婚事了。”
書房中并不單單只有皇帝和葉丞相,還有幾位權臣。
葉丞相笑了笑,摸了一把胡子:“臣倒是想讓小女嫁給二皇子,不過小女長得好性情好,就是身子弱難伺候,不然也不會送到寺裏養活。臣聽聞二皇子殿下房中有幾位侍妾,小女身子差,被侍妾稍微頂撞兩句,肯定就氣昏過去了,到時,小女若有三長兩短,老臣肯定也活不下去,陪着小女一起離開。”
聽了這話,皇帝猶豫了。
二皇子是花心了點,葉女命薄,糟蹋死了倒沒有什麽。
怕就怕葉女被氣死了,葉輔安這惡徒不死,反而要報複二皇子。
另外,聽葉輔安那意思,葉女若進門,其他侍妾是不能存在的,皇家最重要的就是開枝散葉,到時,皇帝最怕的是葉女身子骨弱不能生,還不讓別人生,甚至和她爹聯手陷害其他侍妾,讓二皇子無子嗣留下。
皇帝笑了笑道:“轶兒是個莽撞的,既然葉卿如此看重愛女,朕也不舍得這麽好的女兒被轶兒糟蹋了。蜀地進貢了一些綢緞,等下葉卿帶去給葉小姐。”
葉輔安從上書房出來,紅光滿面。他的寶貝女兒豈能給趙轶這只色狼糟蹋了?
他只是誇誇自己的女兒,炫耀一下,他葉輔安的掌上明珠,豈是旁人想娶就能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