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果然,不出羅俊峰所料,就在兩人剛剛分手各奔一方的時候,地上屍堆中,驀地仰坐起一人來。
只見他臉色蒼白,嘴角亦是血漬斑斑,和所有躺卧地上的屍體一模一樣,若不是他這時忽然起身,真不會有人發現他的假死。
這人早在羅俊峰兩人來到之前,已經在這裏,不用說他的任務與那只死鹫相同,也是為監視及尋找梅花神劍等人來的。
當羅陸兩人到達此地的時候,他就心驚得幾乎發抖,因為病書生羅俊峰的武功是他所懾懼的,如果一個躲藏不好,真象破露,後果不堪設想。
不由他屏氣凝息分毫不敢亂動,羅俊峰施展神技擒鹫,以及兩人的談話行動,全落在他眼內耳裏,兩人一分散恰好給了他一個逃離報信的機會。
他起身後,張望一下,知道羅俊峰兩人已離去很遠,于是從地上另一屍體底下,取出了一支羽毛箭來。
此箭造得非常別致怪異,說它是神劍也不象,是長箭嗎更不象,從形狀看來有類似羽尾箭,因箭尾是兩瓣羽毛,箭頭是橢圓的,其中有四個小孔,箭頭與箭身連接處系有兩個響玲,乍響象箭之類的東西。
事實上,這是黃龍山寨的特制信號箭,一旦射入空中,空氣一激入四個小孔時,會發出嗚嗚如角螺似的聲響來。
這個聲音并非雜亂無章的,而是有規則韻律的,凡是黃龍寨之人,只要聽到這聲音,就會往這發箭的地方走來。
目前當然不是用來集會幫衆的,而是用來禀告首領,通知敵蹤的。
此人取出信號箭,裝入發射簧上,右手一拉,“搜”的一聲,信號箭立刻往長空射起,只聽“嗚……”還未發出第二音響的時候,驀然“察!”的一聲,箭倏地被擊中折斷,往地上掉下。
斷箭落下的同時,一聲長嘯震天價響起,一條快速如電光般的白影,由林中射出,眨眼間,陡聞:“啊唷!”
發箭那名徒匪叭達倒地,身旁卻站着一位黃面白衣書生來,他正是病書生羅俊峰。
也許賢明的讀者又要懷疑了,既然明明見他已離開,為什麽會折身返回這裏來?這不是太不近情理了嗎?
要知道病書生羅俊峰為人雖誠實敦厚,但也有他機警的地方,情場上他永遠是愚笨憨直,但在這裏他有異于常人的地方。
剛才他已經對陸玉華說過,可能敵人已埋伏在側,伺機發難,因此在他離開樹後,便立即遠離,走入林內,馬上施展絕頂輕功,掠身上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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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來當然不會有人發覺,然後展開“踏枝登波”的輕功,輕如飛燕,靈如猿猴,迅速的回到廣場。
也是該惡徒當誅,羅俊峰發現屍堆上起來活人,驚為活屍,及見清楚後,才恍然大悟,不禁氣憤填胸。
立即就想一掌劈死他,但繼之一想,這樣做不妥,一方面怕傷及無辜,再一方面想看清楚他的行動,然後下手未遲。
活該那名匪徒倒黴,信號箭一發,正好告訴敵人自己的死期,羅俊峰豈容他發射出去,一見“長箭上弓”,也來不及發聲
阻止,随便從樹上折下一根枯枝,向信號箭射去,接着一聲長嘯,如天降神兵,向那匪徒射來。
正當他想一掌劈死匪徒的剎那,一個念頭閃入了他腦海,剛才錯殺巨鹫錯誤教訓,不能再重演,否則更無從明白梅花神劍王堯弦的失蹤原因。
于是他一近匪徒身前二丈處,暗聚功力于右手指、中央全會指,隔空點中那匪徒“啞穴”,同時羅俊峰也卓立當場。
這一幕如是光火石發,全在剎那功夫順利完成,這一來,免去了陸玉華一場厄運,同時對“飛龍幫”的卑鄙陰謀及殘酷手段,多了一層更深刻認識,也加速了橫行江湖近二十年的“飛龍幫”瓦解崩潰。
那個匪徒雖被點中“啞穴”,但腦子卻非常清晰,當他看清來人後,心中暗嘆一聲“完了”!随着閉目待死。
這時羅俊峰單腳踩在匪徒胸上,低身伸掌解穴,那消片刻,那名匪徒啞穴頓開,只覺胸前一陣緊縮,肋骨被踩得劇痛攻心,不禁喔喔痛叫。
羅俊峰氣他僞死探追,助纣為虐,不膽不放松踏腳,反而踏得更加沉重,并且指着那匪徒怒喝道:
“今日你落在少爺手裏,該當你倒黴,少爺仰體上天好生之德,只要你回答我幾個問題,少爺決放你一條生路,否則定叫你死活都難。”
說着神光暴射,瞪了匪徒一眼,繼續問道:“誰指使你來的?”
那個匪徒非常強悍,聞言依然閉目不理,羅俊峰睹狀并不馬上予施煞手,繼之問道:
“你瓢把子是誰”
匪徒仍然不聞不睬,滿臉不屑之色,一點也不被威迫所懾似的。
這一來他的苦頭吃大啦,羅俊峰勁貫腳掌,緩緩下壓匪徒頓感胸前一陣心痛宛如千鈞巨石蓋壓其上,呼吸陡感困難。
二十四根肋骨格格暴響,宛如脫了節般,這種痛苦比死何止難受十倍?任你忍性再好,意志再堅毅,也不禁哎哎痛叫出來。
羅俊峰見機說道:“說不說,別找自己的痛苦吃了,少爺只要再增一點力,就夠你受用,說啊!你的頭子是誰?”
那名匪徒自當忠主,只聞他揚聲叫道:“你踩死大爺也不能叫大爺透露半句,今天栽在你這小子手裏,宰割由你,廢話少說!”
羅俊峰不禁為他忠義感動,但今日之事若不弄出一點眉目來,梅花神劍生死又将成為懸案,于是冷哼一聲,厲聲說道:
“敢情你不到黃河心不死,定要吃少爺的罰酒了。也好,少爺倒要試試你們黃龍寨到底是英雄或狗熊。”
說着,雙指微彈,兩股勁道合而為一,如閃電般夾“絲絲”破空之聲,正對該匪“中庭穴”點去,“絲絲”之聲剛歇,接着馬上聽到那名匪徒如殺豬般凄厲的慘叫哀嗥。
羅俊峰所施的這一煞手,正是武林道上聞名喪膽的“分身錯骨”法,任你武功再高,只要點上,全身三百三十幾根骨頭頓時如離位一般,全身痙攣癱瘓,熱汗傾注。
這種刑法當今武林道上,視為禁忌,非對罪大惡極之徒,從不輕易使用,而且施者非內外功登峰造極者,已到爐火純青的地步,絕不能使用,因為一個弄不好,被點中者,重則當死于非命,輕則将無從解穴,而終身殘廢。
故輕重都難,必須恰到好處,這就是普通人不能辦得到的了,不過象羅俊峰這樣武功高強的人,那當然難不倒他啦!
那名匪徒何曾遇到過這種酷刑,全身骨骼象被烤化一般,酸痛難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額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流,哀叫道:“我說,我說,我們瓢把子是一位姓邱的,名字我不知道。”
羅俊峰一聽匪徒招認,化指為掌,化剛為柔,往中庭穴一拍擊,那匪徒頓時停止哀叫,熱汗也同時停止不再外流,唯嘴唇仍然發抖,戰懔不已。
羅俊峰溫和的問道:“姓邱的是不是三十來歲?”
那匪徒表示是對的,羅俊峰詫然問道:“他不是離開了嗎?你不會騙我吧?”
“不不!怎敢使詐,他确實走了,這裏由飛豹老人主持。”
“噢!飛豹老人,好個陰險的老鬼,不過根據師父說,不是已給他懲戒了嗎?為什麽現在變本加厲的胡作非為?”
羅俊峰聞言這麽暗忖着,接着問道:“飛豹老鬼在那裏?”
“現在大概在後屋地洞內,不過我尚不清楚!”
羅俊峰聽了這話,心中不由寬慰不少,既然知道罪魁所在,便不難查出真象來,于是又問匪徒道:
“這些人本是你們黃龍寨之人,何故集體陳屍在此,誰加害了他們?”說着手指廣場遍陳的屍體。
那匪徒不敢正眼去瞧同伴的屍體,這時他腦海中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同情。側隐之心、善良的良知也在這時又回到他心中來。
孟子曾說:“人性本善”,的确是一句千古不移的至理,人的本性是善良,雖然經常在罪惡的世界裏生存過半輩子,但良知依然會存留在心的深處,只要有機會,或受到某種感召,随時都有萌芽、生長、擴大的可能。
這一匪徒就是一個明證當然不能說完全歸功于羅俊峰,主要的原因是他發現了同伴死亡的慘狀後的影響最甚。
這時他已無隐瞞事實的必要,聽了羅俊峰的話,馬上義形于色,毅然回答道:“是飛豹老鬼所毒殺,詳細情形只要小俠捉住他,就可明白。”
說時語氣誠懇,臉色肅正。
羅俊峰點頭稱許道:“我相信你,這裏我想再問你一件事,你可知道飛豹老鬼為什麽要這樣做?還有你可見過一位七旬左右,身穿道袍的人?”
匪徒很快回答道:“見過,不但見過而且還被他俘虜,這些人就是因為他才被殺的。”
羅俊峰聽了這話,心頭雪亮,不僅對陸玉華的聰明贊佩不已,從這名匪徒的語氣,可以聽出一點眉目來,這正好與陸玉華的猜測相符合,于是羅俊峰充滿信心地再問下去道:“那道人那裏去啦?是不是也被害死?”
匪卒搖頭回答道:“我們也正為這個揣測擔心,據小的所知,那位道長也喝了同樣的毒藥,但巡遍全寨,卻沒有發現他的蹤影,我想可能早已全身爛潰面灘黃水了。”
羅俊峰一聞言心中一痛,滿腔的希望頓時煙滅,一種莫名的悲傷湧溢心胸,喉嚨頓塞,喃喃說道:
“你走吧!望你今後棄邪歸正,好自為之,要知道邪惡終不敵光明正義的。”說畢轉身仰望天際,無語問蒼天,其狀至為悲傷。
羅俊峰這句話說來簡短,但句句扣住那名匪徒的心扉,宛如一道光明的曙光,照亮了他黑暗的心田,不由他對以往邪惡的劣跡,起了忏悔和痛愧。
只見他低下頭,一滴滴的熱淚,就好像斷了線的珍珠般傾瀉而下,只聽他帶着沙啞不清的聲音,向羅俊峰說道:“小俠的深恩大義我一定銘記肺腑,自今天起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羅俊峰背對着他,聽了這話只點了一下頭,并不回轉過臉,因為他已不像以往對任何人信任了。
邱英傑的教訓,幾乎斷送了一條命,雖然明知這一匪徒的話不會有詐,但仍然不敢過分信任,真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多一次失敗的經驗,才有多一次成功的機會。
這時,兩人都保持着緘默,羅俊峰似乎對于這些不感興趣,他此時腦海裏只存留着梅花神劍王堯弦一人而已,其餘的對他已不再重要,只聞他緩緩似有氣無力的說道:“你走吧!
只要你有此心就夠了。”
那匪徒向着羅俊峰的背影一作揖,悄悄地離開,他果然棄邪歸正,重新做人,這一來反而救了他一條生命。
從這裏我們可以證明一件事,不論你以往是否走入歧路,淪人罪惡,只要及時懸崖勒缰,回頭是岸仍然是可以得救的,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這個道理。
那匪徒走時,羅俊峰清晰可聞他的腳步聲,連匪徒細弱的喟嘆,也一并聽進耳內,可是羅俊峰并不回頭,因為另一種細弱的異聲,引去了他全副精神。
從那聲音判斷,至少在一裏之外的地方傳來,那聲波非常混雜,除了叱咤叫罵外,還夾雜着兵刃相碰之聲。
在這寂靜得有如鬼域般的黃龍寨前,聽到這種聲音,怎麽不令病書生發愣?不由他聯想到與月裏嫦娥陸玉華有關。
羅俊峰這麽一想,愈是發急,如果情形如他所料,則陸玉華已陷入重圍生命危急,若不及時救援,豈不是……。
羅俊峰連再想下去的勇氣也沒有,只見他身子微蹲,單腿一伸,猛地點地掠起,往發聲方向急飛而去。
這裏我們回頭再說月裏嫦娥陸玉華離開羅俊峰後,所遭遇的事故。
月裏嫦娥陸玉華天生傲骨,輕易不肯服人,雖然對羅俊峰心悅誠服,但未免尚保留着天賦好勝心理,早暗暗下定決心,要在羅俊峰等發現梅花神劍之先,早一步找到王堯弦,好在他面前顯示她的絕世武學和聰明才智。
因此,她的心情非常急躁,說走就走,而且全力施開神尼獨步天下的“淩肖踏雲”絕頂輕功來,飛到急處,只能看見一條淡影,一閃即逝,其快速程度,真可逐風追電。
但她卻疏忽了一件大忌,她忘了這是黃龍地帶,敵匪早派有暗探,陸玉結身法雖急,卻因衣衫破空之聲更響,當她通過第一道暗卡,早被人發覺,沒到第二卡時飛豹老人已得訊派心腹迎到。
月裏嫦娥根本就不曾有這種預料,以她判斷,黃龍寨早就冰消瓦解了,就是僥幸尚有未死的,也非寨內高手。
就因此差點送命在亂箭之下,非如此怎能使這位技高心傲、倔強好好勝的神尼門徒改變性質,這不得歸功于蒼天善意的安排。
陸玉華一陣狂奔,壓根兒就不曾發現暗卡,正當她走到黃龍寨左側“望星峰”腳下時,陡聞角螺聲響。
陸玉華前沖的身子猛一頓挫,一個“飛燕掠技”急逾飛矢、淩空飛人道旁樹上。
她的身子剛踏上樹杆的同時,道上傳來一陣哧哧的冷笑,一個強勁有力的聲音向她說道:
“臭妞兒,不用再躲了,大爺早在此等候多時,喂,下來,大爺可沒閑功夫跟你捉迷藏啦!”
月裏嫦娥哪是怕死貪生之輩,聽了這話,不禁有氣,心中暗忖道:“好啊!敢情活膩了,我不找你已太便宜,既然親自送上門來,這可好,等一下就讓你嘗嘗‘卷風帶’的滋味。”
她心裏想着腳卻不停,左足尖一一點枝幹,身子往後彈起,一式“鹞子翻身”,頭上腳下,往山道落下。
快至地面的剎那,雙臂又往上伸張,兩腳一絞一蹬,又頭上腳下,輕飄飄地,像四兩棉花一樣,無聲無息地落在地上,恰好站在發話的匪徒面前。
她招眼一看,只見道上并站着兩個短小的壯漢,其中一人留有短髯,一身勁裝,背插兵刃,滿臉邪惡,令人憎恨。
那兩人見陸玉華躍下的身法,不禁心中打鼓不已,單從那份輕盈利落的身手看來,武功一定高得出奇,兩人心裏就涼了半截,知道今天遇到硬點子了。
陸玉華落地後,冷冷地一哼,杏眼一瞪,厲聲喝道;“我以為是什麽三頭六臂的大人物,敢在姑奶奶面前撒野,原來是三寸丁,怎麽啦?叫姑奶奶下來是要怎的!”
語氣輕蔑而又尖酸刻薄之極,實在令人難受,就是土做的人,也有三分土性,何況一向桀骜不馴,為虎作伥的匪徒,哪能忍受?右邊那個較年輕的匪徒,厲聲喝道:
“臭妞兒,想你不想活了不成,大爺若不是看你長得漂亮,早一刀切成兩塊,不知恥的騷東西,大爺割掉你的爛舌,看你以後還敢罵人不?”
話落人出,一把“蟒蛇出洞”向月裏嫦娥陸玉華的胸前打去,本來與女人過招,切忌攻前胸和下陰,他着一招實為武林人所不齒。
那匪徒本是好色之徒,倘若不施出這一招,心存非禮,好許還可以保得命在,可是太晚了,陸玉華本為寨前的群屍亂了心性,一口憤怒已無處發洩。
如今被這匪徒一撥弄,滿腔怒火,宛如火山爆發,看看對方右拳已到胸前半尺時,倏地迥旋半圈,左手往匪徒右臂一扣,同時将全身真力貫注左腕,用力一抓,匪徒一聲厲叫,右臂連皮帶肉,活生生被撕斷。
陸玉華這一招得手,并不輕易放過,左手扣住對方手腕的同時,左足尖微微沾地,右腳上踢,使出連環腿。
也是該匪徒惡貫滿盈,陸玉華連環踢腿,右足踢中下頰,左腿擊中腹部,匪徒連哼也沒哼一半句,腹裂腸溢,唇破齒落,一命嗚呼,去閻老爺報到去了。
原來這匪徒正是白川,讀者記性良好,定能記得,羅俊峰在雲霄洞前懲治白氏兄弟,也就是奉禿鷹之命,尋找死鹫的那兩個匪徒。
今天兩人也是奉飛豹老人之命,守此要道,剛才聞訊趕來,正巧碰上月裏嫦娥,已死的是弟弟白川,另一人不用說也就是白河了。
就在白川出差的時間,乃兄白河已有自知之明,知道弟弟必受挫,但可沒想到招未完,就被年輕女子所擊垮。待發現情形不妙,要想拯救時,為時已遲了半步,不由他一陣頭眩,偏頭閉目不忍卒睹,雖然平時殺人如麻,但自己骨肉至親的慘死,怎能看得下去呢?其實月裏嫦娥本身何嘗不也如此,自她離師奔走江湖至今,大小拼殺至少有十來次,殺人在所難免,但象今天将人致死的這樣殘忍,還是破裂第一遭,怎不令她不寒而栗,心中揣揣不安?
這些話說來特長,其實只是瞬間的事,白河一見骨肉手足慘死女人手下,那份悲傷和憤怒就甭說有多大了。自己援手不及已愧疚心碎,哪存半點理智,一聲怒吼,宛如瘋狂了的餓虎,背後月形刀一拔,一招“泰山壓頂”向陸玉華當頭劈下要知道白河的武功在雲霄洞算是一流名手,如今恨極出手,用的狠毒招數,用力之猛,招數之絕可想而知。
月裏嫦娥微微一怔,仰目一瞥,白河的刀光已當頭砍到。
只見她輕哼一聲,人如彩鳳,輕似靈鳥,微晃雙肩,輕松地閃過一擊,她不僅腳下不閑,連那張嘴巴也不空閑,剛躲避一招,就發出嬌嘲道:
“唷!我的大老爺,幹嗎那麽性急,你的同伴尚未辦完地獄入門證,你就要趕去,別讓閻王老爺忙不過來。”
聲音是那樣優美動聽,但句句都把人罵的體無完膚,白河就是土包子傻瓜蛋也可以聽得出來,何況狡猾犴奸的匪寨頭目,不聽尚好,乍聞之下,肝肺都氣炸了,右手月形刀瘋狂地舞起了一層刀幕,每招每式又狠又毒,往月裏嫦娥全身要害招呼。
月裏嫦娥身中有天山神尼親授絕技,一時間卻被狂性大作的白河纏暈了頭,十個照面下來,卻有點手忙腳亂氣喘籲籲。
這一來更加激起白河的信心,無形間也增強了他的功力,只見他那口月形刀更舞得滴水不洩,輕風不露,而月裏嫦娥陸玉華呢,更亂得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心中頓時急了,以她的自信,象這麽一個家夥,那須過于費勁,只要用上三四層功力還怕不到手到擒來嗎?可是事實卻出乎意料,兩人過手不下四十來招,月裏嫦娥一點也無法得先,而對方呢,卻越戰越勇,刀法愈來愈絕。
陸玉華暗自發急,心中嘀咕道:“這樣下去不知要鬥到何時,別陰溝裏翻了大船,八十老娘倒提孩童,那可無臉見世。”
這一思索,精神一分,手足微微一頓,可就出了纰漏,凡是高手明家對敵,切忌心神不專,因為偶然一疏神,那怕是如閃電般瞬息間的一個空隙,已足夠給敵人攻擊的好機會,換言之,就有束手被擒或傷之被擒的可能。
白河不是省油的燈,瞥見陸玉華微一分神,心中大喜,月形刀盤空一抖,如飛鷹瀉地,倏地,一道火燒般刀光往陸玉華胸前砍來下,動作快、準、狠,時間又恰到好處。陸玉華一分神之際,白河月形刀已當胸遞到要逃要避萬萬不能,好在她技出名師,臨危不亂。
只見她左足上踢,随着整個身軀向後倒,右足跟點地踢起,人如飛,平空躍後一丈,白河一刀,堪堪劈空,說險也險到極點了,饒是如此,也駭出她一身冷汗。
白河一見将要得手的一擊,被對方脫去哪肯罷休,單足一點,人如雄獅撲羊,月形刀平推刺去,距離陸玉華身後二尺之遙,陸玉華身體着地,連忙換了一口真氣,又是一個鯉魚打滾,翻身橫移五尺。
這時月裏嫦娥已滿臉紅熱,自學藝下山至今,真沒被人逼得這般狼狽過,那份心理那份難受和憤怒,就無法形容了,頓時面露殺氣,怒目圓瞪,順勢将腰系的卷風帶解開,直往白河手中月形刀卷去。
白河吃這甜頭,那考慮到苦味?月形刀剛思抽回,已被卷帶緊緊扣住,用力猛後拉,但使盡吃奶之力,半寸也沒拉動。
撒手丢刀吧?這比死都難受,拼命吧?事實證明力不從心,到了這種田地,才感覺到自己剛才是僥幸得逞,憑工夫,還真不是對方的對手。
動手過招奪根本就沒允許對方思索,白河這一動念之間,陸玉華手中卷風帶倏地脫刀一卷,一招“花蛇纏身”如狂風急雲,曲卷繞着白河身上一遍。
直到白河發覺情形不妙時,陸玉華的彩帶已将白河緊緊地纏住,白河連反抗都來不及活活被擒。
陸玉華何以不殺他?是心地仁厚?也可以這麽說,但是真正的用意并不在此,而是想從他口中得知梅花神劍王堯弦的消息。
白河束手被擒,他是鐵铮铮的硬漢,雖身陷匪類,為非作歹,但卻是一條好漢,只因未走對路途而已。
這時他失手于年輕丫頭手下,直覺生不如死,而且也料到必有一番侮辱,他未等陸玉華發話,伸舌一咬,連哼都沒哼半聲,又目怒睜,一眨不眨地瞪着陸玉華,慢慢地血如泉湧,從口角流出,身體也蹲了下去,晃了幾晃,如推金山倒玉柱般,伏地不起。
月裏嫦娥不明究理,彩帶一抛,硬将白河倒在地下的身子失去了控制,如流星隕石,叭噠重摔地面,距死去的弟弟白川相距不過一盞熱茶的工夫。
兩名綠林高手,就這樣遭到應得的惡報。
月裏嫦娥陸玉華心中一愣,一聲長長的嘆息,她心裏頭卻暗暗為這位硬漢白河佩服不已羅。
陸玉華暗暗道:“好家夥,可惜你走錯了路,難道連活着改過自新的勇氣都沒有?死,只有對你名譽有害,況且這是不敢面對現實的懦夫所做的行為呀!”
是的,人不怕有過錯,怕的是有錯而不改,白河若能悔過,依然可以做一位鐵铮铮的漢子,死,難道就是解脫?這樣就能洗淨他一生的罪惡,又怎能算男子漢大丈夫?
陸玉華輕蔑地看了白河一眼,将卷風帶系于腰際,望着前面直立的“望星峰”,只見白雲缭繞,蒼松透雲敵蹤渺茫,不由一陣悵惘。
她因為若無敵蹤發現,就無法探覓梅花神劍,則不能在心上人羅俊峰面前出風頭,深怕以後她被羅俊峰蔑視,而影響未來情場上的優勢。
其實,如果羅俊峰的為人果如所擔憂的那般,一則不能在心上人武技才智的高低,而定愛侶的舍取。則根本不值得他去愛,何況并不是這種人呢?她那種想法,豈不有點多餘嗎?
月裏嫦娥陸玉華正想得出神的當兒,驀然兩旁傳來沙沙抄沉重的步履聲,由遠而近,那聲音是一種動物行路時踏落葉上發出的聲音,由這音響的輕重,很清楚的判斷出來,是巨大獸物,而且為數不少。
陸玉華聞聲之後,一種恐怖掠過她的腦海,此處遠處,山林裏頭,陡然傳來一陣笛聲,起初陸玉華不覺怎樣,繼之一聽,猛然一愣。
敢情那沉重的步聲竟和笛音韻律相切合,這一發現無怪乎月裏嫦娥全身頓時緊張,因為那聲音顯非無因而來,而是一種指揮獸陣的笛聲,其中尚有人操縱指揮啁!
陸玉華一想危機四伏,心中一怒,雙肩一晃,人如脫弦急箭,向前逐飛掠去,陸玉華人剛掠起驀然一聲巨喝,“慢着!”“着”字剛傳進陸玉華耳朵,一條灰影電光火石般由道側射到,月裏嫦娥空中挫腰落地,怒目一瞥,只見一個垂發及臀,年約五旬的半老徐娘,一身黑色勁裝打扮,右手輕握着一支竹笛,炯炯神光注視着陸玉華,擋住去路唇角輕挂淺笑,毫無怒氣。
這一來,月裏嫦娥迷糊了。以目前這位婦人擋路的行徑看來,似乎對她并無惡意,再從她臉上的清秀看來,更非為作歹奸淫之流,但為什麽偏在此時出現,又是在黃龍山境內出現?
不由陸玉華心中嘀咕發悶。
那走着的老婦人将月裏嫦娥全身打量一番,似乎猛被一種念頭襲擊,突然神光逼射,一眨不眨地注視着陸玉華雙眸,好像探尋着一件奇珍一般,害得陸玉華嬌羞地低下頭,心中怦怦作響,愈對這位老婦人警惕。
陡聞那位婦人冷冷地發問,聲音非常低沉:“丫頭,你今年多大了?姓什麽?家在哪裏?”
月裏嫦娥陸玉華聞言感到婦人問話太唐突,使人撲朔迷離,摸不着邊際,遂答道:“這位老婦人,您老人家幹什麽問這,我……”
“停,不準你在多說廢話,老娘說一是一,問什麽你就答什麽,若再多話,老娘可不耐煩了!”
月裏嫦娥陸玉華話沒說完就被截斷,心中早就不滿,一聽老婦人這般傲态冷語,好象這裏是她的天下,凡事可以随心所欲似的,一向亦有同樣傲氣的陸玉華怎能忍受,聞畢“哼”
的一聲,冷冷答道:
“你憑什麽問我?你必須先問你配不配,然後還問我答不答,告訴你別依老賣老,自命不凡!”
陸玉華說的這理論是有點過分,不過年輕人總是倔強好勝,不願聽到厲聲嚴詞,就連前面這位已近花甲之年的老婆何嘗不是如此?尤其頂她話的又是年輕輕的丫頭,無怪乎她怒目而視,咬牙切齒,狠狠喝罵道:
“好個不知好歹的丫頭,若非你命長,僥幸遭到老娘今天心情特別好,哪裏還能讓你師父沒在你面前談到我?我問你,你的師父是誰?”
下半句問得相當嚴厲,哪象是問人的口氣?簡直是在罵人!陸玉華不聽尚好,現在可就有點受不了啦。
目前的老妪就是綠林老魔,她也在所不懼,何況她的來歷身份,單這幾句話以及臉上的兇氣,豈能懾服了新近出道、而身懷奇藝的月裏嫦娥陸玉華。
只見陸玉華單腳一沾地,全身後掠起四五步遠,向着那老妪喝道:“沒想到你滿臉正色,心如狼肺,以你行徑态度本不配問我恩師名諱,但姑娘我要不說諒她會當我懦弱怕事,家師隐居天山皈依佛門,人稱天山神尼……”
那老妪乍聞“天山神尼”四個字,頓如晴天霹靂,也不等陸玉華把話說完,厲叫一聲:
“住口!”
随着臉浮餒色,喃喃念道,“天山……神尼……天山……神……尼……嘿!嘿!嘿嘿嘿……”
說着一連串的狂笑,形如瘋婆啼哭,令人聽來豎發毛張,好不難受。
陸玉華越聽越不是味,怎麽自己說出了恩師之名號,竟招來對方老妪一連串的狂笑,這不是一種侮辱?
想必怒氣頓生,殺機又現,驀聞一聲嬌喝,月裏嫦娥陸玉華還是以最快速的動作,解出了腰系的“卷風帶”,連招呼一聲都沒有。全身勁力貫注右臂,卷風帶盤空直抖。
“呼”的一聲破空震響,卷風帶夾萬均之勢,向那老妪卷打而去,那老妪連正最也不瞧她一瞧,仍然“嘿嘿嘿嘿……”徑自狂笑。
這一情形落入月裏嫦娥陸玉華眼裏,又驚又喜,喜的是對方竟自負絕學,輕視卷風帶的威力,驚的是對方看來老邁柔弱。
雖然從雙眼噴射的神光,令人心寒,但并無特別驚人之處,何以竟如此冷靜從容,完全不把這一招當一回事情。
陸玉華心裏想着,手腕卻反而暗增兩成勁力,那條卷風帶竟筆直地往那老妪胸前兩寸的地方斜斜一掃。
老妪順着這一切一掃,驀地旋身左閃,堪堪避過這一煞手,說驚,驚到萬分,說險,亦險到極點,不過單從這一點,不難看出這老妪的實學,已臻何等地步。
月裏嫦娥陸玉華一帶落空,并沒停止,右手食指猛力将彩帶勾回,直抵得長帶如蛇撲身般向左曲回,向老妪後腦點去,這個有名稱,乃卷風帶殺法絕招中的一式“回風倒樹”要換平常高手,非挫敗在這一招下不可。
可是這位貌不驚人的老妪,宛如胸有成竹,似乎早已對這套帶法了如指掌。月裏嫦娥指剛動,她忽地一聲冷笑,身體向前跨出一步,反身單掌向前推,一股極為強勁的掌風,如排山逐掖般向彩帶迎去。
說來奇怪,那卷風帶一遇到那股掌風,宛如碰到牆壁,在空中“拍”的一聲,尾端斜斜往下掉落,這一突來的變化,不由使月裏嫦娥陸玉華驚得“咦”地叫了聲。
整個嬌軀向後掠五尺,順勢即将那卷風帶收回手中,只是驚訝地望着那老妪,說不出話來。
那老妪自始至終毫未反擊,現在一瞥陸玉華收帶,也不進攻,雙手下垂,兩腳平開,一付自然安祥的樣子,向着月裏嫦娥陸玉華說道:
“怎麽啦,不打啦,你那臭師父難道只教你這兩手,卷風帶法名聞天下,我就不信只有兩手,想當年你那臭師父單憑此套帶法,一出道就名震武林,老娘曾跟她鬥了兩個晝夜不分勝敗,幾年來料她定有更深的造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