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該走了
兩日以後,扶蘇傷口的線已經可以拆了,傷口兩邊的肉已經長在一起,因為一直都敷着藥,傷口的地方顯的有些發白。
此時的扶蘇比起剛來山村的時候,已經好了太多,蒼白的臉有了血色,原本連動一動都不太可能的身體已經可以活動了。
除了脖子,腿腳都可以動了,扶蘇走出了待了一段時間的屋子,自然,王嫣在一旁扶着他。
“嫣兒,我這道傷口是不是很難看?”
“不難看,扶蘇哥哥這道傷口一點都不難看。”
“呵呵,別哄我開心,你知道鄒忌諷齊王納谏的故事麽?”
王嫣搖頭。
“別搖頭,我知道你爺爺肯定給你講過。”
“那我還是想讓扶蘇哥哥給我講一遍麽?”
“臣誠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我看你就是想哄我開心,哪裏有傷口不難看的。”
“扶蘇哥哥,我們就到院子外面坐一會,軍醫說你可不能在外面待的時間長了。”
“知道了!”
扶蘇用手刮了一下王嫣的鼻子,看着王嫣,此時這個角度看去,當年那個丫頭恍然之間已經長這麽大了。不但模樣出落的愈發美麗動人,身體也完全長開。那一年白馬上的佳人若只是一朵含羞的牡丹,此時則已經盛放出她的美麗。
“扶蘇哥哥看什麽?”
“時間過的好快,不知不覺我身邊的小丫頭都長這麽大了。”
“扶蘇哥哥光說我,你不也一樣麽?”
Advertisement
扶蘇笑笑,一時沒有注意。他倒是有些傷春悲秋起來,或許是那份沉重的記憶,讓他變的已經不再像一個二十左右的年輕男子。顯的更加的穩重和深沉。而父皇的離開,讓他恍然間似乎肩頭多了一種重量,這種重量壓迫着他,讓他的心境不知不覺之中發生着變化。
“走吧!我們到外面去轉轉!”
“扶蘇哥哥,你傷口剛愈合,可不能随便轉!我們就在院子外面坐一會吧!”
“我哪裏有那麽嬌氣,再說,軍醫的話也不能全信不是,他是我動一下他都覺得我會扯動傷口。”
“反正我聽軍醫的。”
“好好,就在外面坐一下。”
這座院子就坐落在村口的位置,院子門口有幾塊從河邊弄來的青石,扶蘇就和王嫣坐在青石上。
從扶蘇的位置可以看到不遠開墾出的田地,此時,幾個村民正在田地中耕作,可以聽到耕牛不時發出的哞哞的聲音。再遠的地方就是一條小河,小河的旁邊幾匹馬兒在那裏吃草,這馬自然是王嫣帶來的那些戰馬。
馬兒的後面,村裏的幾個孩子在那裏靜靜的看着這些高大的戰馬,山村中的孩子,一直沒有走出過山村,恐怕這馬兒他們也是第一次見到,孩子的天性對于沒見過的東西都很好奇。
再遠的地方,層巒疊嶂的山巒,起起伏伏,被濃重的綠色渲染,是一副濃重的江山水墨。
“你們看,公子出來了!”
“是呀!是公子。公子能出來,肯定是傷好的差不多了。”
“公子吉人自有天相,當然是傷好了。”
扶蘇在看着眼前的景色,幾個從田地間耕作回來的農夫正好看到坐在院子外面的扶蘇。
“山野草民拜見公子!”
幾個農夫放下鋤頭走了過來,見到扶蘇納頭就拜。
“起來,大家快起來,我來這裏多叨擾你們了,以後這禮數能免就免了。王嫣,幫忙将他們扶起來。”
“公子,你能來我們村子,是我們的福氣,哪裏是叨擾,當年若不是公子,我們這一村的人恐怕都已經死了,哪裏還能有今天。”
“是啊!公子,你對于我們來說就是再生的父母,只要公子願意,我們這村子随時都歡迎公子前來。”
“……”
扶蘇望着幾個村民,他倒是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救過這些村民了。也是,扶蘇為人和善,對于大秦的苛刻刑法最是排斥,若不是如此,也不會被派到北疆。這些年,扶蘇從刀口救下的百姓實在太多了,對于他,也許只是救了幾個百姓。然而被救的人卻會一直銘記于心。
王嫣過去将這幾個村民扶了起來,扶蘇從青石上也站了起來。
“公子,你的傷……”
此時在遠處建房子的蒙恬兵士也發現了扶蘇,蒙恬已經大步走了過來。
“有勞将軍費心,我的傷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公子的傷能夠恢複,實乃我大秦之福!”
“公子!”
此時遠處又走來一個人,穿着男子的衣服,卻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女兒身,扶蘇看到她的相貌,一下子記起她就是在大漠中救起的那位姑娘,記得自己在北侖時她已經離開了,怎麽此時又出現在這裏。
“姑娘不是在北侖麽?”
“扶蘇哥哥,我們能來這裏還多虧了這位李姑娘。當日若不是她,蒙叔叔也不會知道有兵士偷跑出去告密。”
雖然李夢苒一直跟着扶蘇的隊伍,扶蘇卻一直沒有見過她。當時從中轉站逃離是夜晚,自然什麽也看不清,後來一路颠簸,扶蘇傷勢很重,大部分時間人都是不清醒的,自然也不知道李夢苒跟着隊伍。再後來到了這村落,一直在房間裏沒出來,接觸的人只有王嫣和丫鬟小紅還有軍醫以及偶爾前來的蒙恬,自然也沒見過李夢苒。自那日北侖分開以後,他倒是第一次見李夢苒。
“那多謝李姑娘了。只是扶蘇此時已經脫險,姑娘在北侖也有親人,就不敢再勞煩姑娘了。嫣兒,能将你的馬送給李姑娘一匹,若是有銀錢,也與她做些盤纏。”
聽了扶蘇的話,李夢苒将嘴唇緊咬着,一絲絲的血都從唇上流出來,混在潔白的貝齒上。
在北侖時,他對自己如此冷漠,到了這裏,依然如此,自己從北侖騎馬到扶施,只為追他,可是好不容易追上,歷盡那麽多的苦難,最後換來的難道只是你在北侖也有親人,你可以走了。仿佛在大漠的時光只是一副倒影,然後回到北侖,一切的一切都轟然碎裂。即使想去盡力彌補卻也只能看到越來越碎的時光,越來越遠。
“扶蘇哥哥,李姑娘……”
“嫣兒,我們回去吧!我很累了。”
扶蘇打斷了王嫣的話。
“我走,我回北侖!”
李夢苒咬着嘴唇,手指捏在一起,由于用力,關節已經發白。從大漠到北侖,從北侖到扶施,從扶施到這裏。曾經那麽想努力的抓住的東西,到最後卻還是抓不住。那裏那個男子就像是一個冰雕刻的人一般,給人一種拒人千裏之外的感覺。
“扶蘇哥哥!”
王嫣氣的在那裏大叫,她還忘不了李夢苒在馬背上被磨破的雙腿,忘不了她身上沾染的風塵。看着那麽一個嬌弱女子,卻和他們一起逃到這裏。
“走,扶我進去,我很累了!”
遠處傳來戰馬嘶鳴的聲音,那個嬌弱的身影一下子跨上戰馬,在馬鞭揚起落下的時候,戰馬奮起四蹄,向山谷外面奔去。
王嫣沒有來扶扶蘇,扶蘇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向院子裏面。
村民們已經離開,各自回去他們的家中,那戰馬沖出山谷,也已經沒了蹤跡。
“蒙叔叔,扶蘇哥哥為何要讓李姑娘走呢!”
“為了她好!她本來就不該被卷進我們的事中。”
蒙恬的話聽到王嫣耳中,她似乎聽懂了,又似乎不懂。對于她,那個雙腿被馬鞍磨得像是脫了一層皮的畫面始終在腦海中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