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屋子裏開着地暖, 盛思夏在鞋櫃裏沒找到可以給張雪妮穿的拖鞋,傅亦琛這裏,是他獨立安靜的居所, 不常招待客人,連拖鞋也沒準備。
她幹脆讓張雪妮脫了鞋, 到沙發上坐着玩。
小孩子看見盛思夏剛才鎖門的動作,她緊張地拉着盛思夏的手, “姐姐你鎖門幹嘛?”
“進屋子, 當然要反鎖,不然壞人要進來,記住了嗎?”
“可是, 哥哥還在外面, 還有浪浪!”張雪妮惦記着她的小貓。
盛思夏站在門前, 透過貓眼, 看見傅亦琛正朝門口緩緩走來, 那只貓正乖乖地躺在他懷中。
她安慰張雪妮,“放心,浪浪沒事,一會兒就讓它進來。”
說話間, 傅亦琛已站在門前。
他擡手,按響門鈴,然後等待着盛思夏給他開門。
不開不開就不開。
盛思夏穩如泰山,抱着胳膊,悠哉悠哉地站在門後。
從貓眼裏, 盛思夏看到那只鴛鴦眼的貓,正乖順地伏在他的西裝上,可能是怕冷,毛茸茸的小腦袋拼命往他懷裏鑽,爪子扒拉着,尋求溫暖的所在。
她心裏忽然産生一個怪異的想法。
怎麽覺得這只貓那麽像自己呢?
就在這時候,她包裏的手機響起來,恰好她看見傅亦琛也拿起手機。
不用問,一定是他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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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聲響起許久,盛思夏也沒接,倒是小雪妮,眼巴巴地望着門外,惦記着她的新朋友浪浪。
她嘆口氣,板着臉接起電話。
卻一聲不吭,等着對面先講。
“夏夏,把門打開,讓我進來。”他聲線低沉醇厚,聽不出半分情緒。
盛思夏冷靜地問,“這門反鎖了,但拿鑰匙可以開,你的鑰匙呢?”
“鑰匙在大衣口袋裏。”
“你的大衣呢?”
“剛才進門的時候脫在沙發上了,你自己看。”
盛思夏問一句,傅亦琛答一句,很好脾氣的樣子。
她就是這樣,傅亦琛越是遷就,她就越是得寸進尺。
從前就是如此,一步步走進他家裏,霸占他的房子,還騙到了他家大門密碼,直到今天,鸠占鵲巢,堂而皇之地把他鎖在門外。
“好端端的,為什麽脫掉大衣,去門外跟人聊天?”盛思夏越發覺得自己有理,這都是他自找的。
傅亦琛:“……”
盛思夏說,“是覺得自己身材棒棒的,不表現一下就浪費了是嗎?”
他低聲笑了,“我可沒這麽覺得,是你自己說的。”
男人肩闊腰窄,一身黑色正裝,顯得禁欲十足,又不可冒犯,可不是要出去炫耀一番嗎?
她惱羞成怒,“不許笑,嚴肅一點,你這個态度就不端正。”
“好,我嚴肅,”傅亦琛斂去笑容,正對着貓眼,說,“先讓我進來,外面有點冷。”
“你要是穿了大衣,現在就不會冷了。”
“不是我冷,是貓冷。”傅亦琛動作輕柔,撫了撫懷中的小貓,他修長的手指劃過白色絨毛。
他手指的動作很慢,卻極溫柔,臉上表情冷淡,貓爪子扒拉在他肌肉緊實的手臂上,兼具力量與柔情。
這個對比,平白讓她的心跳了一下。
周身被暖氣包圍,她的後背卻激起一陣戰栗,好像被什麽輕輕撫過。
她告訴自己,是看在浪浪的面子上。
盛思夏開門,讓他進來,始終板着一張臉。
浪浪縮在傅亦琛懷中,竟沒有要下來的意思,還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是極為享受。
真不想承認。
她居然會羨慕一只貓。
傅亦琛先蹲下來,然後松手,讓貓跳下去,真是溫柔至極。
浪浪還挺不舍得離開,蹭着他的褲腿,扒拉着想要再上來,喵嗚喵嗚的叫着。
盛思夏目瞪口呆。
這才幾分鐘時間?他不穿大衣站在門口撩妹也就罷了,居然又輕輕松松收服一只貓,真是人間禍害。
這也太不像話了。
遠離,必須要遠離。
“雪妮,還不快來把貓抱走,我們要回去了。”盛思夏故意這樣說。
張雪妮“哦”了一聲,從沙發小跑過來,将浪浪抱進懷裏,一只手拽住盛思夏的衣角。
“等會兒,”傅亦琛走進廚房,倒了一杯飲料,放在茶幾上,對張雪妮說,“你先喝點東西,坐一會兒,待會兒再送你們回去。”
張雪妮很聽話,乖乖坐下。
她覺得這個更像叔叔的哥哥,雖然好看,卻不太親近,對于他主動示好的行為,她很是受寵若驚,自然聽話。
“我的呢?”盛思夏朝他伸出手,“我也要喝。”
“我這裏有酒,你要喝嗎?”
傅亦琛牽着她,來到客廳一側的恒溫酒櫃前,裏面擺着琳琅滿目的酒瓶,傅亦琛打開酒櫃,抽出一瓶威士忌,又挑出一瓶仙粉黛。
“你喝這個。”
“我也要喝威士忌。”盛思夏說。
“你喝不慣,這個太沖。”傅亦琛說着,倒一點至酒杯中,怕她不信,給她嘗一口。
盛思夏最多能接受加冰的喝法,像這種neat,果然有些辛辣,她猝不及防一口喝下去,被嗆得咳嗽起來。
“都說了你喝不慣。”傅亦琛拍拍她的背,見她頭發都亂了,散在臉頰邊,咳出淚意,眼神濕漉漉的,他忍不住伸手,用大拇指輕輕揉擦她的嘴角。
盛思夏緊張地捏住他的手,才發現他的手是冰涼的,吓了一跳。
一定是剛才被她鎖在外面,凍成這樣的。
“對不起啊。”她有些慚愧,主動幫他暖手。
這一回,卻是傅亦琛退了一步。
他抽回手,若無其事地揣進口袋裏,飲一口威士忌,目光看向窗外,像是在回避她的眼神。
他正好側對着盛思夏,喝酒時,喉結滾動,表情卻是隐忍。
他這個動作,恰好又讓盛思夏想起,發生在那天晚上的事情,同樣也是在這個房子裏,他用冷漠拒絕了她的靠近。
“我該走了。”盛思夏的态度迅速冷淡。
傅亦琛卻拉住她,擋住她的去路,“等會兒我送你回去。”
“很晚了,我不方便待在一個異性家裏,你還是讓我走吧,免得我又對你做出什麽舉動,惹你讨厭。”盛思夏別過臉,不去看他。
這種感覺真讨厭極了。
為什麽她總是這麽被動呢?
傅亦琛卻笑了,他壓低聲音,無奈地說,“不是怕你對我做什麽,我是怕我自己……”
“啊?”
“我是怕你靠我太近,我會像剛才在車上那樣,忍不住那樣對你。”傅亦琛按住她的肩,動作克制地輕輕将她頭發別在耳後,手指又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耳朵。
又令她想起,那種焦灼,卻又隐隐期盼的感覺。
“你很讨厭不是嗎?總不能,你還沒答應我,就先讓你讨厭我了。”
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在回來的路上,故意和她保持距離嗎?
盛思夏垂眸,望着地板,她的靴子,正和傅亦琛的鞋頭挨在一起,她扶住他的手臂保持平衡,像和他鬧着玩一樣,輕輕踩上去,擡頭看,傅亦琛卻在沖她無奈地笑。
這一笑,她的心就徹底軟了。
好像是說,她可以對他做任何過分的事,他都不會生氣。
“我沒說讨厭。”盛思夏的聲音很輕,一字一句,像暗夜裏浮動的螢火蟲,鑽進他耳朵裏。
“可我讨厭這樣,好像在欺負你。”
盛思夏嘆口氣,“你是不是傻呀,我整天對你發脾氣,把你鎖在門外,現在還踩你鞋子,明明是我在欺負你呀!”
沒見過這樣的笨人。
“那以後對我好一點,行嗎?”他語氣低沉。
“嗯,”盛思夏輕輕點頭,又問,“你剛才和那個人在門口說什麽?”
傅亦琛說,“你不接電話,我準備去你家找你,剛出門就碰見鄰居了,接着你就來了。”
這麽說,倒是她誤會他了。
盛思夏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回去了。”
傅亦琛準備送她,剛走進客廳,卻發現張雪妮趴在沙發上睡着了,浪浪團在她腳邊,一人一貓,睡得其樂融融。
從前,她也曾在這張沙發上,睡過無數香甜的覺。
“傅亦琛,我那時候是不是給你添了很多麻煩?”盛思夏聲音放輕,不想打擾孩子睡覺。
“還好。”他摸了摸鼻子,顯然說得不是真心話。
“我要聽實話,我保證不生氣。”
他笑了,輕松地靠在牆上,“麻煩談不上,就覺得怎麽會有這麽自來熟的小孩,天天往我家跑,駐地紮營,當我這兒是她的游樂場。”
盛思夏故意扁着嘴巴,聲音嗲嗲的,“那我之後不來了,你是不是松了口氣?”
他忽然不說話,只是深深地凝視着她。
“怎麽了,說嘛。”她都保證過不生氣了。
傅亦琛有些難為情,他不太習慣,這樣剖析自己的內心,即便是對着盛思夏。
“其實,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走了以後,我沒再來回這裏住過了?”
她很吃驚,“為什麽?是怕撞見我嗎?”
他搖搖頭,“怕見到你,又怕見不到你,所以也學你一樣躲起來。”
這樣感性的話,盛思夏還是頭一回聽傅亦琛說,她不覺眼眶發熱,靠在他肩上。
“你可真笨。”
跟她一樣笨。
傅亦琛的下巴輕輕抵在她的發頂,柔軟的發絲撩得發癢,想環臂擁住懷裏的人,又怕再一次沖動,只能忍住。
“走吧,送你回去。”他說。
“好。”盛思夏點頭,本來準備把張雪妮叫起來,傅亦琛卻攔住她。
他輕輕松松把孩子抱起來,張雪妮非常自然地抱着他的脖子,小腦袋擱在他肩膀上,酣夢不斷。
他抱着孩子,還真是像模像樣的。
那只貓呢,則落入盛思夏懷中。
回去的路上,月亮仿佛換了個位置,遙遙地,跟在他們後頭,但依然溫潤清冷。
“不是說給我養?”傅亦琛故意問。
“哼,想得美,給你養,倒時候雪妮天□□你家跑,準備在家開幼兒園嗎?”
他們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多少沖淡了小姨生病給她帶來的難過,他們也可以什麽都不說,走過一個又一個路口,心中依然踏實安定。
“對了,忘了問你,考駕照了嗎?”傅亦琛問。
盛思夏一愣,“當然,大學時就考了,上回我不是開車去接Clint了嗎?”
“別提他,”傅亦琛抱着孩子,不好用手,只好拿肩膀輕輕撞一下盛思夏,正兒八經道,“以後別跟他那樣瘋。”
盛思夏來了興趣,故意逗他,也拿肩膀撞下他,“那跟誰瘋?”
“跟我。”他一臉坦然,仿佛在說什麽天經地義的事。
她笑得彎下腰,懷中的貓兒都驚醒,睜着一對鴛鴦眼,睡眼惺忪地盯着她。
路程很短,他們都還覺得不夠,卻已經走到盛思夏家門前。
她開門進去,帶着傅亦琛走上二樓,她的房間,把睡熟的張雪妮放在她床上,今晚她倆就一起睡了。
“我給你買一輛車,你自己開也行,我給你請個司機也行。”傅亦琛坐在床上,專注地看着她。
“不要,我自己有錢。”盛思夏搖頭。
他說,“你有錢是你的,我想讓你開我為你買的車。”
盛思夏望着他,平白想到今天在醫院病房門口,母親對她說的那些話。
不可否認,母親的人生經驗比她豐富,她講得當然有道理。
從認識傅亦琛以來,她依賴他,享受他的縱容和默許,也理所當然地,接受他所有的饋贈。
從未覺得有任何不妥。
她固然知道,不能輕易接受異性的禮物,哪怕是再輕微的東西,如果不想欠人情,都該有來有回。
就好像生日那次,秦銳送她一瓶香水,她只想立刻請他吃飯,表示回贈,否則心裏總覺得不舒服。
可是,傅亦琛不一樣,他怎麽能跟其他普通男人一樣呢?因為是他,所以他贈與的任何東西,她都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這樣錯了嗎?
盛思夏猶豫地開口,“傅亦琛,我媽知道我跟你的事,她不太高興,她說……”
“什麽?”
“她說,讓我不要太依賴你。”
“錯了。”
傅亦琛搖搖頭,他沒有不高興,反而拉住盛思夏的手,将她帶到面前,離得那麽近,能感覺到彼此身上的熱度。
他摟住她的腰,将頭靠在她的身上,“不是你依賴我,是我依賴你。”
盛思夏內心悸動。
她伸出手指,輕輕勾住傅亦琛胸口的領帶,這裝飾物象征着權力,又無比禁欲,如果往前拽,能讓他更近,她卻抵住他的肩,将他推離。
傅亦琛眼神不解,又壓抑着暗流。
“不是說要忍住嗎?”她的模樣清純,眼神仿佛不谙世事,笑得卻有些邪惡。
“我懂了,”傅亦琛啞着聲音,手撐在身側,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你在折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