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起床下了樓，見昨日心情低落的奶奶果然又恢複了往日的爽朗歡樂，原本有些小忐忑的莫末頓時放松多了。奶奶能想通是最好的，要不然就算達到了目的，她也開心不起來。
看孩子們都不像昨晚那樣噤若寒蟬，言談舉止間滿是惬意和松快，老太太暗嘆了口氣。這才是家的樣子啊，她真是老糊塗了，昨晚竟然提出那樣讓孩子們為難的要求！幸好乖孫及時點醒了她，沒讓她繼續糊塗下去。現在仔細想想，要是真讓小兒子那一家過來，這一大家子以後可怎麽過呦！以她小兒媳和孫女那秉性，鐵定天天吵鬧不休，鬧得家裏永無寧日。
兒孫自有兒孫福，大兒二兒給小兒當牛做馬了好些年，供他讀書助他成家立業，她跟老頭子也自認不欠老小什麽。當年能吃的苦都吃了，能做的都做了，老小如今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以後活成什麽樣子，就不是她一個老婆子能操心的了。
家裏因為一個突如其來的電話而引起的風波，表面上就這麽風平浪靜地掀過了。
之後幾天，史逸辰他們忙着招新訓練，莫末作為永安小隊的在編後勤，每天雜七雜八的事兒也不少，日子過得倒也充實。
史逸辰并沒有給新招收的隊員太多的準備時間，不過緊急訓練了一個星期，就準備在一個秋高氣爽的大晴天拉着隊伍出城了。當時通知的時候，有幾個新人頗有微詞，甚至當衆質問史逸辰“為什麽這麽早就出城？要是我們有個好歹，你負責嗎？”
史逸辰冷冷地看着他們，面無表情地回應：“我當然不會負責。狩獵隊的合同是狩獵局統一拟定的，特別注明了意外受傷不屬于工傷範疇，當初簽合同時我們也特別強調過，有任何疑問你可以去狩獵局法務部詳細咨詢。”沒等那幾個人繼續胡攪蠻纏，史逸辰直接說，“我現在宣布你們幾個試用期不合格。現在可以離開了。”
史逸辰向來不是蠻橫不講理的人，只是，明明在簽試用期合同的時候給他們詳細講清楚了合同條款，還給了所有新進隊員充分的考慮時間。他們既然在合同上簽了字。就要依約行事，在這兒白吃白喝白訓練了一個星期，卻在即将出任務的時候鬧騰，這不是擺明了拿他們當冤大頭嗎？
那個帶頭鬧事的憤憤不平，很不服氣。只是面對武力值高出他許多，又在法律上占理的狩獵隊，最終只能偃旗息鼓，灰溜溜地離開了。被挑唆起來的幾個倒是沒鬧得太厲害，又及時認識到錯誤懇求原諒，可史逸辰還是堅決辭退了他們。狩獵隊需要可以放心交予後背的隊友，這樣的牆頭草有時候比滾刀肉還可惡，他可不敢随便心軟，這樣的人留下就是禍根，說不定哪天會害得他們丢了小命！
“還有想離開的嗎？”史大伯平靜地問。
見剩下的人面上雖顯露出些許懼色。目光卻一如既往的堅定，史逸辰暗暗在心裏點點頭，同樣語氣平靜地說：“你們的底子都不錯，繼續呆在練武場也是浪費時間，不如去真正的狩獵場磨練磨練。另外，我們不會不負責地領你們去危險的地方。既然選擇加入狩獵隊，你們早就應該有面對這一天的心理準備……”
是啊，在決定報名加入狩獵隊的時候，不就已經下定決心要努力去适應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了嗎？差臨門一腳就要成功了，要是在這時候退縮。之前矛盾掙紮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豈不是要功虧一篑？不，他們決不允許自己做半途而廢的懦夫！也決不允許放任自己內心的恐懼，淪落到像老鼠一樣膽戰心驚地度過餘下的歲月！
第二天集合的時候。在約定出發時間的最後一刻，還有幾個人沒有到場。大家沒有等待，依照之前約定的時間準時出發了。
這回莫爸、史爸、嚴叔叔和蘇磊蘇煥都在家中留守，史逸辰幾個帶隊，開着前些天小隊剛買的小貨車告別家人出發了。
莫末怔怔地張望着，即使視線中早已沒了小貨車的蹤影。
按說他們不是第一次出城。應該更放心些的，可事實卻是，大家反而更擔心了。畢竟，之前有網絡直播，他們可以守在電視機前随時關注他們那邊的情況。而如今，別說直播了，手機有沒有信號都說不定，大家怎麽會不擔心？
除了擔心親朋們的安危外，莫末反應這麽大，其實也是被剛剛俊男美女相攜而去的養眼畫面刺激到了。
剛剛跟史逸辰并肩走在一起說着什麽的女孩兒叫童瑜，是個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實力還很強悍的美女。據說她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習跆拳道，在白霧出現前就是個難得的高手，之前也是進過正規軍的。如此完美的她甚至沒有一般漂亮女孩兒的通病，一點都不高傲，通情達理又好相處，要不是女人的直覺告訴莫末這姑娘對她家老公有意思，莫末都要喜歡上她了。
童瑜平日行事滴水不漏，沒有表現出半分對史逸辰的特別之處，大家只覺得她很崇拜隊長，平時訓練起來特別努力，是個勤奮肯吃苦的好女孩兒。就連向來吝于贊嘆之語的秦澤都親口誇過她。
莫末當然知道童瑜是個很稱職的隊員，假以時日，絕對會成為狩獵隊的中流砥柱。她也明白，喜歡愛慕的情緒是無法控制的，童瑜并不是十惡不赦的罪人。她更清楚，只要史逸辰不變心，童瑜的暗戀永遠只會是暗戀，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威脅。
可她心裏依然很不好受。不是感覺自己所有物被人觊觎的冒犯感，也不是對史逸辰的遷怒，而是她對自己的恨鐵不成鋼。
她跟一般人相比，擁有多麽顯著的優勢啊！家中長輩就是高手，可以随時求教；家裏夥食好，完全不用擔心營養跟不上；孩子有人帶，有大把的閑暇時間；她甚至可以無門檻進入自家親朋組建的狩獵隊，參與內部訓練……
可擁有這麽一手好牌，她做了些什麽？！
用每日的忙碌假裝生活很充實，用一個個借口給自己找不能出城的理由。心中的糾結掙紮甚至羞于開口，只能用表面上的淡然努力僞裝。
這樣煞費苦心自欺欺人的結果呢？更懊惱，更後悔，更鄙視自己。更矛盾糾結！
莫末想給自己找點兒事做，讓自己沒閑工夫胡思亂想。可實在無從着手，只能努力抑制住內心的慌亂，像個一刻都不願意停下來的陀螺，四處轉悠着。
去六樓晃晃。蘇磊蘇煥一大早就去練功房勤練不辍了，留在家裏的蘇琦也挺忙，最近接了個單子，整日在電腦前寫寫畫畫。再去七樓轉轉，不說嚴爸嚴媽了，就連挺着大肚子的何慧都在跟着嚴家老太太學習手工DIY，将家裏不能穿的舊衣服剪成一條條，然後巧手放大招，編成漂亮又實用的地毯……
莫末在嚴家幫忙剪了一上午布條，心情總算是不那麽讓人難以忍受了。只是。依然有些悵然若失。她甚至暗暗羨慕享受如今生活的好友，沒有那份兒膽量，也沒有那個野心，安安靜靜地享受寧靜的生活，多好！她為什麽要覺得不甘呢？既然覺得不甘，為什麽就不能勇敢一點呢！
而她偏偏膽怯又不甘，多麽諷刺，多麽矛盾！
傍晚，自告奮勇下樓摘菜，眼神卻總是往小區大門的方向瞟。菜籃子都填滿了，卻還在樓下徘徊的莫末看到熟悉的小貨車，立刻喜笑顏開，腳步輕快地迎了上去。
“咋這麽晚啊？不是說會早早回來嗎？”莫末臉上不自覺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嘴上卻小小埋怨着。
“獵物送去屠宰場處理了下……”史逸辰早沒了早上出門時的幹淨整潔，此時的他頭發淩亂渾身臭汗，很有些小潔癖的莫末竟然一點都不嫌棄，還巴巴往跟前湊。
史逸辰這次只帶了兩只處理好的野兔。今兒帶新人去試練，他們要分心關照這些新人的安危，效率不高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則是前些天帶回來的獵物還沒吃完，他們擔心放久了不好，索性将自己分到的份兒只留下一部分，剩下的都直接賣給屠宰場了。
回到家，長輩們自然又是一番噓寒問暖。
看着大兒和乖孫身上遮不住的疲憊和辛勞，老太太心裏又疼又酸。為了這個家，孩子們多拼命啊，怎麽能讓那家子沒良心的随意攙和進來，啥都不做享清福？大兒二兒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小時候有上頓沒下頓日子過得苦，成家後又要辛苦養家，如今年紀都不小了，卻還要為了這個家拼命！這兩個兒子命夠苦了，她可不能再犯糊塗給他們找麻煩。
老太太狠了狠心，将他們老兩口用了十多年的手機電話卡扣出來扔了。這一扔不僅斷了跟小兒子的聯系，也斷了接濟老家親戚的念頭。她其實跟老家那邊的親戚一直有聯系，這些天總有老家人打電話說要送孩子來京都跟孫子幹。她沒瞞着老頭子，可老頭子讓她別跟孩子們說了，別讓孩子們難做。她雖潑辣，可卻很重視老伴兒的意見，就算心裏不好受，也照老伴兒說的做了。
如今這世道，誰活着都不容易，他們沒權又沒勢，家裏有吃有喝都是孩子們用命換來的，她一個啥都幹不了的老婆子，還是不要瞎操心多管閑事了。
見老太太不再趁人不注意的時候，盯着她用了好多年的翻蓋手機發呆了，莫末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可也直覺是好事兒，心中僅剩的那點兒隐憂很快就消失無蹤了。
晚上吃了飯在客廳略坐一會兒，莫末就回房了。史逸辰倒是難得跟她心有靈犀，沒一會兒也回了房間。
她看史逸辰并不像是很累的樣子，一時半會兒也沒有睡覺的打算，忍不住問道：“跟我說實話，今天一切都順利嗎？有沒有人受傷？”他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莫末可不相信他當着老太太的面說的那些話。
“還好，有三個人受了傷。”史逸辰見妻子吓得小臉煞白，連忙安撫地握着她的手，溫聲解釋，“都是生手沒有跟異獸對戰的經驗，不小心被抓了，都是皮外傷，一點兒事兒都沒有。”
莫末沉默許久，突然說：“我從明天起也去練武場，以後跟你一塊兒出城。”天知道她內心經歷了怎樣激烈的矛盾掙紮，最終才做出這樣的決定。莫末期待地望着他，希望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的自己能得到他的支持和贊賞。
“不行！”萬萬沒想到的是，史逸辰竟然明确表示了反對，而且語氣是這麽堅定，堅定到沒有任何的轉圜餘地。
“為什麽？”莫末此時忘了之前的遲疑和糾結，完全沒料到史逸辰會是這樣反應的她急切地想要知道原因。
“有我們男人在，用不着你去拼命。”史逸辰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語氣有點兒過于激烈，看着妻子不敢置信的臉，不由緩和了語氣了，努力壓抑自己心中突然翻湧而出的難言情緒，僵硬地扯着嘴角溫聲解釋。
“你什麽時候這麽大男子主義了？”莫末對他的解釋并不滿意。她印象中的史逸辰，從來不是喜歡将女人當成金絲雀養在籠子裏的男人。相反，他很欣賞認真經營自己喜歡事業的女人，曾經還玩笑般地說要是她想做女強人，他就老老實實在家偶爾畫畫圖，當職業家庭煮夫照顧家庭和孩子呢！
“不是大男子主義，我只是，只是不希望你有一絲一毫的危險。”
莫末看不懂此時此刻他臉上複雜的情緒，但卻能清晰感覺到他徹骨的恐懼和哀傷。可正是因此，她反而更困惑了。他今天到底經歷了什麽？為什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PS： 感謝幻紫斑蝶平安符(づ￣3￣)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