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謝瑤在太和殿待了兩個時辰,這事根本瞞不住,後宮衆人很快就知曉了,都對謝瑤又羨又恨。
自然,此事一出,不乏有些蠢蠢欲動的妃嫔,她們有樣學樣,也縫制寝衣送往太和殿,只是無一例外,連人帶寝衣都被打發了回來。
如此一來,後宮衆人皆知,謝瑤當真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待她果真比別人不同。
謝瑤也知曉分寸,前日趙棠就已經過來,委婉的提醒她,說是太後的意思,妃嫔應當賢良淑德,太和殿是處理政務之處,祖宗規矩,後宮不得幹政。
倘若只是送東西,送到就走罷了,待的時間長了,難免惹人非議。
謝瑤知道太後通過趙棠,來敲打她,也覺得青天白日在太和殿,就那樣起來,确實有些荒唐,故而,這段時間,也不再前往太和殿。
謝瑤雖然不去,李紹卻是對謝瑤十分上心,三五日便要召幸一次。近一個月,謝瑤獨得五次恩寵,皇後也才只有初一十五的兩次,除此之外,也就趙棠得幸兩次,劉才人得幸一次。
趙棠和劉才人都是和謝瑤一批入宮的功臣之女,趙棠自不必說,好歹是李紹表妹,哪怕為了太後的顏面,也總要眷顧一二。
劉才人家世一般,姿色雖稱得上賞心悅目,可是比起謝瑤,到底差了一等。
雖然入宮後,劉才人是第一個侍寝的,可是自從那一次之後,就被李紹抛之腦後。
這個月僅有的一次寵幸,還是太後向皇上提及,應當雨露均沾,不要專寵太過,皇上為了讓太後安心,這才随手翻牌子召幸了劉才人。
對此,謝瑤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态度,皇上是九五至尊,注定了不可能獨寵一人,能多偏愛她幾分,就已經是足夠了,若果真除她之外,後宮再無人得寵,那她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被冠上禍國妖妃的罪名了。
幾場秋雨過後,天氣日漸寒冷,瓊華宮正殿已經燃了地龍,熏籠裏也燒着銀絲炭。
安嫔的胎早就過了三個月,已經穩固,自從她懷孕後,皇上也只是來看了一次,問了幾句話便走了。安嫔知道,若不是這次有孕,只怕皇上早就忘記後宮還有她這個人了。
甚至,就連幾個月前被召幸,也是因為她去佛堂為太後祈福,正好被太後侍女碰見,太後感念她的孝心,随口向皇上提了一句,這才有了一次機緣。
再往前追溯,她竟想不起來是何時侍寝了,感覺似乎很久遠了,也許是半年前,也許是一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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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至此,安嫔突然對謝瑤恨意大增,她在這後宮孤苦無依的度日,和謝家脫不了幹系。
若不是有了這個孩子,她可以預見,依着謝瑤的恩寵,封嫔封妃指日可待,到那時,謝瑤便可踩在她的頭上作威作福,她已經被謝家害了一次,難道在宮裏,還要被謝氏女欺負嗎?
安嫔撫摸着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腹,心中有了主意。
冬日總是寒冷,難得臘八這日天朗氣清,皇後在宮中舉辦了宮宴,六宮妃嫔皆可參加。
安嫔下首便是謝瑤,謝瑤知道安嫔有孕,特意把座位離遠了一些,生怕碰到安嫔,席間也只是低頭吃東西,不和安嫔說一句話。
安嫔見謝瑤身邊的青枝離席,便向紫蘿使了個眼色,紫蘿會意,悄悄退了出去。
沒過一會兒,紫蘿端來一碗酸梅湯,小聲道:“娘娘不喜甜食,奴婢剛才去了禦膳房,要了一碗酸梅湯過來,娘娘嘗嘗。”
安嫔端起湯碗,一飲而盡,笑道:“這湯不錯,酸爽可口,正合本宮心意。”
然而,話剛出口不久,安嫔卻是撫着胸口,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紫蘿大驚失色,連忙大叫道:“不好了,娘娘吐血了。”
因着動靜甚大,六宮衆人都被驚動,李紹和皇後也連忙從上座走過來,見安嫔臉色難看,桌上一片殷紅,李紹立刻道:“快,快叫太醫。”
紫蘿趕緊補充了一句:“林太醫一直為娘娘安胎,最是清楚娘娘的身體狀況,一定要叫他來。”
謝瑤也被這番變故吓得不輕,安嫔在宮宴上吐血,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是有人下毒,還是安嫔自導自演,意欲栽贓嫁禍?
謝瑤一時思緒良多,趙棠走過來,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慰道:“你沒做虧心事,不必害怕,且看看情形。”
很快,林太醫便趕到殿內,給安嫔診脈後,眉頭緊皺,當即跪地道:“回禀皇上,安嫔娘娘應該是中了毒。好在中毒不深,還可挽救。”
皇後急忙問道:“龍胎可有閃失?”
林太醫斟酌着說:“只要悉心調養,應是無礙。”
皇後松了口氣,在她籌辦的宮宴上,發生這種事,若真追究起來,她也難辭其咎。
安嫔臉色難看,說話也有氣無力:“皇上,有人要害嫔妾,皇上一定要為嫔妾做主啊!”
皇後見狀,忙道:“安嫔,你這個樣子,就不要說話了,皇上自會為你做主。來人,把安嫔移到偏殿,林太醫,你一定要悉心診治,不可使安嫔和腹中龍胎受損。”
一行人很快便護送安嫔到偏殿,李紹沉着臉色,聲音有些冷:“朕竟不知,後宮竟有如此歹毒之人,竟要害朕的孩子。此事,朕一定要徹查。”
雷哲已經把安嫔所食所用之物,都細細查驗一番,皆沒有問題,不禁有些疑惑。
李紹看了一眼安嫔面前的桌案,很多菜色都還有剩,唯有酸梅湯一滴不剩了,心裏便有所懷疑,他看向謝瑤,詢問道:“你離安嫔最近,她最後所食,可是這碗酸梅湯?”
謝瑤自然不可能裝不知道,何況此事只要別人留心,也能發現,便迎着李紹探尋的目光,一臉坦然的回答道:“正是,安嫔娘娘确實是服用了酸梅湯之後,才開始吐血。”
李紹想了想,正色道:“安嫔身邊的侍女,想必最清楚酸梅湯都經過何人之手。雷哲,你帶着這只湯碗,随朕去偏殿。”
等衆人都趕到偏殿,發現安嫔已經昏迷,林太醫小心翼翼地說:“微臣已經施針,安嫔娘娘現下無事,休息片刻便可醒來。”
李紹得知安嫔暫且無事,便讓林太醫檢查湯碗,林太醫上前查看一番,又往湯碗中倒了一些清水,果然見清水微微變色,泛着一絲淺青。
林太醫當機立斷,言之鑿鑿:“微臣猜得沒錯,果然是酸梅湯有毒,皇上請看,清水泛青,根據醫書記載,鈴蘭葉碾磨成粉,浸于水中,呈淺青色,誤食可致滑胎。”
李紹皺了皺眉,這後宮中,害人的法子,還真是層出不窮,他有些動怒:“安嫔侍女何在?都有誰碰過這碗酸梅湯?”
紫蘿立刻跪地道:“回禀皇上,因着娘娘想喝一碗酸梅湯,奴婢便去禦膳房要了一碗,回來路上,恰好遇見了婉美人身邊的青枝,青枝不慎撞到了奴婢,酸梅湯撒了些許,青枝伸手端了一下,除此之外,再無旁人碰過酸梅湯。”
謝瑤眉頭微皺,果然,這場變故,是沖着她而來,安嫔竟然不惜傷害自身,也要把殘害皇嗣的罪名安在她身上。
這一局,安嫔的手段雖不高明,卻頗有效,畢竟,誰會猜疑,一個身懷皇嗣的嫔妃,會不顧皇嗣安危,自己給自己下毒,只為了嫁禍他人呢?
青枝聽到紫蘿的話,當即氣紅了臉,眉眼之間,都含着怒意:“你胡說,分明是你不看路,撞到了我,我看酸梅湯差點灑了,本能的出手扶了一下,卻被你誣陷下毒,你到底是何居心?”
紫蘿擡起頭,語氣不卑不亢:“皇上,奴婢只是據實而言,并未說過是青枝下毒。青枝,你這麽着急作甚,難道真做了虧心事不成?對了,奴婢突然想起,婉美人很喜歡鈴蘭,似乎在殿內養了好幾株。”
眼看青枝又要開口和紫蘿掰扯,謝瑤不動聲色的按住了青枝的手,緩緩道:“皇上,這碗酸梅湯,雖說嫔妾的婢女也經過手,但是此物出自禦膳房,焉知不是禦膳房出了差錯。再者,紫蘿雖是安嫔婢女,萬一她和安嫔生了嫌隙,趁機下毒,栽贓嫁禍,也極有可能。”
“嫔妾殿內,雖然養着鈴蘭,只為觀賞,并不作他用。況且,鈴蘭也不是稀罕物,花房裏有很多,各宮各殿只怕也有,并非嫔妾一人獨有。”
紫蘿見謝瑤言語中把矛頭指向她,急道:“奴婢從小伺候娘娘,至今十年有餘,若奴婢存了害娘娘的心思,何至于等到今日?婉美人不要信口雌黃,誣陷忠仆。”
李紹見幾人分說,各有道理,恰在這時,雷哲過來禀報道:“皇上,禦膳房出入食物,都會經過檢驗,奴才剛才已經查過,酸梅湯出禦膳房的時候,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此言一出,衆人心中皆已明了,問題只可能出在送湯途中,按照紫蘿所言,只有她和青枝碰過酸梅湯,紫蘿是安嫔心腹,自然是青枝嫌疑最大。
一瞬間,衆人都把目光投在謝瑤身上,甚至有些嫉妒她得寵的妃嫔,都忍不住露出一抹得意。
一片靜默中,突然有人開口道:“聽說婉美人一向與安嫔不和,又曾被安嫔當衆罰跪,莫不是婉美人懷恨在心,又嫉妒安嫔有孕,所以指使青枝下毒?”
謝瑤擡頭看去,說這話的人,竟是淑妃。
謝瑤只覺得心頭有些堵,雖然六宮衆人都言淑妃失寵,也都心裏明白,就是淑妃用摻了硝石粉的蠟燭,意圖讓謝瑤毀容,可是皇上對此事不了了之,衆人自然也不好過多議論。
謝瑤仍舊記得,李紹跟她說的那句“朕會為你做主”,然而時至今日,所謂的做主,也只是冷落淑妃而已,既沒有降位,也沒有禁足,淑妃還是淑妃,除了不大得寵,一如既往。
帝王偏愛,也會因人而異,謝瑤自嘲的笑了笑,皇上再寵她,也不會為了她,去處置将門嫡女的淑妃,原是她一時情迷,高估了自己在皇上心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