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缈缈只覺遇到了此生除了重來一回之外最離奇的事情。
她家的護院,口口聲聲說着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還堅定地要娶她為妻。她勸了那麽多回,卻連一次都沒有他成功,反倒是連缈缈都差點被他說動了。
只是要缈缈自己想,天底下也沒有多少對不起她的人,要說有,也就只有京城的楊家人害過她。可那又與她的護院有什麽關系?
缈缈忍不住問:“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沒有。”
“要是當真有什麽事情,我不可能不會記得。在桐州之外,我也不曾經過你。”
“見過的。”
“什麽時候?什麽地方?”
容景閉了口。
如今他的身份是從青州來的獵戶丁鵬,幾月前并不在京城,也從未去過京城。
缈缈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可憐,同情我,才想要幫我隐瞞?你也不必和我說這些假話。”
“我對小姐說的話,句句都是出自真心。”
“一句假話也沒有?”
“不曾有。”
缈缈猶豫了一下,不解地問:“難道是我回桐州的路上,與你碰到過?”
這下容景真的說假話了,他颔首應下:“是。”态度十分堅定,半點也不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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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缈缈開始懷疑起自己來了。
從京城到桐州的這段路,她走了一個多月,近兩個月,路上可遇到了不少人,只是她身子不适,路上走得渾渾噩噩,究竟遇到了誰,連她自己都不記得,更不記得其中是否有自己的護院了。
缈缈說:“既然我都不記得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就當做是我原諒你了。”
容景蹙起眉頭,面上有些不贊同:“怎麽能就這樣算了?”
“左右我也不記得,你不告訴我,我就更不知道了,為什麽就不能算了?”缈缈說:“我也并非是挾恩圖報之人,就算當真有什麽事,你想要彌補我,也不至于搭上你的姻緣。”
“小姐的心腸太軟。”
“唉,我倒沒這樣覺得。”
“我算了,那楊家也算了?”容景問她:“小姐在京城吃過的苦頭,楊家人那樣對小姐,小姐也決定什麽也不做,就這樣算了?”
缈缈愣了一下。
她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神色逐漸變得失落。缈缈抿緊了唇,眼中有些不甘,可最後還是輕輕地道:“但我也做不了什麽。”
“……”
“你來自青州,也不知道京城是什麽情況。楊家雖是我外家,可他們在京城裏有幾分勢力,就算我們在桐州有幾分顏面,可桐州離京城那麽遠,又有什麽用?我們家就剩我一個人了,憑我一個人的力量,也無法撼動楊家分毫。我不想死,我想好好活着。”
前輩子,她已經清楚認識到了。
她被困在楊家後院時,認清楚了楊家人的真面目看,也動過想要逃走的念頭。可她在京城裏無權無勢,除了楊家之外,連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楊家人也怕她逃出去會毀壞楊家名聲,便将她關在後院裏。不說楊家大門,她連院門都出不去。
她也不是沒有努力過,可直到她死的時候,她都沒踏出那個小院。
所以這輩子,她好不容易有了能夠重來一回的機會,也只想着逃走,第一時間便先離開了京城。她當然那是恨的,誰能不恨把自己害死的人?只是她知道,無論她想要做什麽,都是以卵擊石,最後下場凄慘的人是她自己而已。
從閉上眼睛的時候起,她就将恨意藏在了心裏,與其說憎恨,倒不如說恐懼。桐州離京城那麽遠,她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楊家的人,也就不會再想起這件事情了。
“小姐不想報仇嗎?”
“我當然是想到,但是我也做不了什麽。”
“小姐可以找我。”容景說:“我可以幫小姐的忙,幫小姐報仇。”
“你?”缈缈擡頭看他,心中覺得有幾分好笑:“楊家人在京城做大官,你就是一個小護院,哪裏能對他們做什麽?”
容景面色不變,仍然堅定地道:“只要小姐點頭,我就可以。”
缈缈微怔。
晌久,她才回過神來,輕輕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也不想連累其他人。”
容景不禁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他們小姐油鹽不進,無論他說得再多,也不願意點頭答應,不敢報仇,也不願意連累其他人。可他分明看得出來,提起楊家人時,小姐也是恨他們的,心中還十分害怕,只是害怕壓過了憎恨。
除了他知道的事情之外,楊家人究竟對小姐做了什麽事,足以讓小姐害怕到這種程度?
容景皺起眉來,把這件事情記在了心中。小姐既然已經是他的妻子,那小姐的仇,就是他的仇,等回京城之後,他定是要和楊家人好好清算的。小姐這般心軟,倒并沒有不好,誰都喜歡這樣心地柔軟之人,可遇上壞人,也最容易被欺負。
至于眼前的事……他看了缈缈一眼,心中嘆了一口氣,決定還是等那女醫來了再說。
奶娘很快便将那個女醫找了回來。
衆人很是緊張,又聚集到了屋子裏。李大廚端着一口砂鍋,裏頭是剛做好的東西,在最後走進屋子裏來:“小姐快來嘗嘗,這是補身體的東西,我按着小姐最近的口味做了,趁熱吃。”
“這都什麽是了,還想着吃?”奶娘瞪了他一眼,又連忙朝女醫看去:“大夫你看,我們小姐這身體……”
李大廚也不敢多說什麽,連忙把砂鍋放到了旁邊空桌子上,自己擦了擦手,也關心地跑了過來。
女醫又把了把缈缈的脈,面上卻依舊不好看。
衆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奶娘最是緊張:“大夫,你說說看,我們小姐這孩子,到底要不要留?”
女醫的手指在缈缈的手腕上搭了許久,等收回手時,卻還是嘆了一口氣。她這一嘆氣,便讓奶娘的臉色也變得有些不好了。
“依我看,林小姐這孩子,還是必須得留下。”女醫說。
奶娘臉色頓時變得十分不好看了。
她連忙道:“大夫,你可好好想想,這孩子若是留下,那我們小姐豈不是……”
女醫面色不變,她道:“林小姐身子弱,先前又憂思過重,勞累過度,又傷了身體,本是不該有孕,可如今既然已經有了,若是貿然要落了這孩子,反而會傷到身體。非但如此,你們還得小心護着,她這胎象不穩,前些日子沒有養好,若是不小心,很容易就小産了。”
奶娘聽着聽着,臉色就白了。
她連忙問:“那……那要是孩子沒了,我們小姐以後是不是……”
女醫似是明白她的未盡之言,點了點頭:“這胎要好好養着,若是沒了,反而更傷身體,你們要好好調養才是。若是執意要落了胎兒,這後果恐怕是……”
奶娘恍惚着應了。
她又送女醫出去,從堂屋到門口的這段短暫的距離裏,她想了許久,最後深吸了一口氣。奶娘又掏出一袋銀子放入女醫手中:“大夫,往後恐怕還要你保密了。”
女醫了然,應了下來:“放心,只要好好調養,林小姐定然無事。”
奶娘送完人,心事重重地回了堂屋裏。屋子裏,李大廚已經将砂鍋端到了缈缈面前,哄着她道:“小姐多吃點,大夫說了,小姐身體不好,要好好養身體。從今日起,我就為小姐多做些補身體的東西,小姐的身體養好了,日後做什麽事情都方便。”
等奶娘一進來,衆人便立刻朝她看去。
缈缈捏着白瓷的勺子,忐忑地看着她:“奶娘……”
奶娘沒好氣地道:“都這樣了,那我還能說什麽?還得想辦法,把小姐這胎兒瞞下來才是。”
容景立刻站了出來:“我來。”
奶娘白了他一眼,回頭又是滿臉憂色:“如今小姐的肚子還未顯懷,現在倒還好,等過些日子,天氣已經變得涼快,穿的多了,外人也瞧不出來。可等明年,小姐肚子大了,這就算是想藏也藏不住了。”
容景提醒:“我做小姐的夫君,對外就說是我的,外人也就不會起疑。”
“你……你想得倒美!”奶娘瞪了他一眼,卻又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來。
缈缈捏着勺子,低頭喝了兩口湯,才把碗勺放下,擦了擦嘴,說:“我倒是有個主意。”
四人都朝她看來。
“我這孩子是在京城懷上的,等到時候要生了,有心人一算,也能算出時間來。”
容景連忙說:“只說是早産了,京城與桐州也不過一月之餘的差距。”
“倒也不必如此麻煩。”缈缈道:“我去京城是投奔表哥,原本是要履行婚約的。不如便說我已經上京城成了婚,孩子便是京城那人的。京城那麽遠,桐州又沒有人認識楊家,也不知道與我定親的人是楊家,還能找楊家當面對質不成?”
奶娘仍然覺得不妥:“就算是當小姐成了婚,可哪有成了婚卻沒見着姑爺的?”
缈缈氣定神閑地道:“就當人死了,死在京城了,我肚子裏的是他的遺腹子。”
容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