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妄語
四十一章妄語
絕望如潮水湮沒頭頂,往日的尊榮與高貴已不可追,如今只不過階下囚。命有幾分重,尊嚴又只多少斤兩?她無心計算。
腰間,一雙手攥緊了裙擺,手指手背都自通紅轉向慘白,她深呼吸,懇切而悲恸,“你一定要如此折辱于我麽?倒不如……倒不如…………”
“倒不如什麽?爽爽快快給你一刀?”
雲意咬緊牙關,雙睫帶露,不肯應他。
不知過了多久,興許已然久到讓枝頭上夜行的鳥兒入夢。恍然間耳邊傳來一聲長嘆,帶着男人的溫柔與無奈,而他呼出的濕熱的空氣恰巧撲打在她耳畔,傳來一陣醇厚酒香,一呼一吸之間已教人迷醉不知。
他似乎在反複摩挲她的唇,炙熱的目光從未有一刻遠離,反問她,“你既那般聰明,索性猜一猜,爺究竟舍不舍得?”
雲意看着他的眼睛說:“你要如何對付我,從來與舍不舍得沒有關系。”
陸晉朗聲大笑,“好,好一個厲害丫頭。”笑過之後餘下憐惜,“小雲意,你如是肯傻一點,絕不會受此一箭。”
雲意不以為然,“但凡我我活着,就要活得體面,但凡我死,也要有死後哀榮。”
他笑,攏住一只圓潤飽滿的豬頭肉,細細把玩,“倔丫頭,着實不讨人喜歡。”
“你索性将我扔出去自生自滅。”
“把你鎖在宅子裏都能翻出天大的浪來,若真扔了出去,恐怕不是自生自滅,而是翻天覆地了。”他看着她,目光不曾離開她雙眼,眸色卻透出讓人痛恨的歪邪。他慢慢低下頭,慢慢向下,慢慢游向她雪白的豬頭肉,伸出舌,如同毒蛇嘶嘶吐着蛇信,慢慢,慢慢,繞着她的豬頭三游走舔舐,再在猝不及防的一刻一口含住挺立的豬頭三。
她咬牙苦忍,他就能用牙碾磨,逼得她呼救,嬌軟似春末的杏子,咬一口來,酸酸甜甜,滿嘴汁液。
一面撥弄,還要一面調笑,“這對豬頭肉,真真人間至寶。爺恨不能一口吞了它!”
雲意偏過頭,羞憤難當,“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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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皮厚過城牆,答她說:“爺不死,爺要死也死在這對豬頭肉上。”
“陸晉,你不要得意太早,他日我哥哥定會為我報仇!”
“報仇?你是爺的女人,爺吃你的豬頭肉是天經地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管不着!”
他壓迫在她身前,以一種絕對占有的姿态,容不得她一分一毫的逃避與退卻。眼見她內心痛苦,他反而心滿意足,轉換了溫柔姿态,緩緩親吻她毫無血色的唇,循循誘哄,“跟爺說說,怎麽聯系上賀蘭钰的?”
雲意轉過頭,不看他。
陸晉不急,輕笑道:“不說?不說爺就吃下面的。”說話間真要往她身下去,半途被一只柔弱的手攥住肩頭穿得半舊的衣料,聽她顫抖着聲音求饒,“不……我說,我說就是了。”
“乖——”好似獎賞,他再賜她深深一個吻,攪得她呼吸紊亂,幾乎連腿上的傷也忘了疼,這一息命繩都系在他指間。
她紅着眼,蹙着眉,細聲細語說着,“那幅字本就是拿出去給我哥哥瞧的。徽宗千字帖真跡就藏在母妃宮裏,知道的人不多,我與哥哥時常湊在一處琢磨,他自是曉得的。而天底下能将徽宗的字仿得天衣無縫的,不出意外只我一人。字拿出來,比戰時消息還傳得快,哥哥與外祖只需派人查一查,便能追到曲鶴鳴身上。那些日子我約他飲茶對弈,他來得勤,表哥找到我,并非難事。”
他勾勾手指,輕輕撥一撥她的豬頭三,果然瞧見她神色一緊,似痛苦又似迷惘,像個不懂事的孩子,惹人憐。
“幾時發覺肅王與莺時有假?”
她咬牙忍過這一輪,慢聲道:“我身邊人,說話做事稍有破綻便逃不過我的眼。至于肅王,即便他是真,我也是這麽個說法,天地頃刻翻覆,我已無暇他顧,人人還需自求生路。只不過沒料到,你心心念念的寶圖唾手可得,竟未親自北上西陵。這一回是我失策,我顧雲意願賭服輸。”
“難得——倒有幾分真氣魄。”
“自然好過真小人,僞君子。”
“牙尖嘴利——”陸晉俯下身去,吮她耳垂,“恨我?”
雲意冷冷笑道:“恨你?你還不夠資格。”
陸晉猛地坐起身,牢牢盯住她清亮幽深的眸子,讀完她眼底毫不遮掩的鄙夷。這一時怒極,恨不能将眼前人殺之而後快。
然而他握緊了拳頭,用了全力,狠狠砸向她,卻最終落在床柱上,砸得實心楠木都要折成數段。
“好,好得很!”
他受不了她眼中的鄙夷,她可以恨,可以怨,但絕不能用如此輕蔑的眼神對待他,他受夠了輕視,忍夠了鄙夷,這個錯誰都能犯,唯獨她不行。“你骨頭硬?好得很,且看能不能硬過爺的手段!”
話到此處,整個人都讓一桶涼水澆透,醒個徹底。邁開長腿,扔下她獨自一人,帶着傷,守在一間空無一人的陌生屋子。
窗外有風聲肆虐,吹過樹梢,留下夜鬼低泣。
雲意閉上眼,斜靠在床頭,隐約聽見他吩咐下人,要封門封窗,吹燈滅火。
與他鬥了一整日,身心俱疲。她實在是累得睜不開眼,就這麽裹着被子,蜷在角落,潦草睡了。
第二日醒來,分不清白天黑夜,身邊一束光也沒有。門窗自外部由木板封死,令白天如黑夜一般沉悶無光。身邊似乎一個人也沒有,一點點聲音也聽不見。桌上只有半壺涼水,右腿的傷口也開始劇烈地疼痛,痛到讓人無法忽視,無法思考,一切注意力感知力都傾注于未能彌合的傷口。
疼痛,無以複加。
更可怕的是孤獨與無助。
喝水這樣簡單的事情,從前只需一個眼神,自然有人殷殷切切雙手奉上,還要問你水溫是否得宜?仔細觀察神色,一個皺眉便惹得人兩股戰戰驚懼猶疑。
眼下她單憑自己,根本夠不着水壺,連挪一挪身子都疼得大汗淋漓。但張口喊人,無論有沒有人應聲,就是低頭認輸。
她倔強起來不分輕重,即便處在崩潰的邊緣,也要守着這口氣。不管這條腿今後如何,她竟能扶着床柱靠着左腿站起來,但沒能走兩步便重心不穩,一個踉跄向前撲倒,連帶着扯落了桌布,茶壺落地,尖利的瓷片炸開來,落了滿地。好在老天爺見她可憐,沒讓她直接撲倒在碎片上。
只不過這一倒,便再也站不起來。傷口錐心刺骨地疼,小腿一陣濡濕,大約是傷口裂開來,血流不止。
雲意幹渴難耐,外加失血眩暈,眼前是黑漆漆看不到邊的絕望,倒不如就此昏睡過去,也求個混混沌沌人事不知。
不知是不是窗外始終有人在等,等過一炷香時間,唯一留着的一扇門被一雙堅實有力的手推開。
男人颀長高大的影就在門邊,遮住了自院內逃竄而來的跳躍明亮的光。
他就如此立在原地,久久未能邁出一步。
最後只餘一聲嘆。
雲意醒來時又回到床上,小腿的紗布、身上的衣裳都已經換過。一個壯實老練的仆婦躲在角落,聽她起身,便上前來伺候她飲水,再喂她一碗濃黑澀苦的藥。過後半句話沒有,徑直帶上門出去。
身邊又只剩下黑暗,她有些害怕,不由得雙手向後抱緊了自己。
比疼痛和饑餓感更讓人恐懼的,是蔓延無邊的孤獨,探出手去,甚至不知會觸到什麽。
他在等她低頭,等她徹底臣服,他的心思,她看得透底。卻又在最緊要關頭算錯了他。
她想起來,臨走那一日他似乎自信滿滿地同她說,人都有弱點,抓住了,便能忠心一輩子。這是他的手段,也将會是他的致命弱點。
陸晉——
她漸漸平靜下來,沒有太多憤怒,她太餓,太虛弱,更需要集中精神仔細思量。
第三天,第四天…………
府尹的私宅不輸王府,因文人大都将就虛名,又愛随手賦詩歌詠情懷,這裏頭一草一木都下了苦心,好在聚會時顯擺一二。最好是連一塊石頭都能講出個久遠故事,才顯出自己出身于百年世家,即刻與寒窗學子分出高下。
這幾日,陸晉并不好過。莫名成了個病入膏肓的老人,食不能安,夜不能寐,心心念念不知是什麽,興許是魔障,興許是不甘,那感情太過複雜,他無心分辨。
仿佛是在想她,又仿佛不是。
每一日都說,算了算了,饒她這一回,好好勸一勸,受了這些苦,回去自然聽話。
但見她疼到極點也不肯喚他一聲,又恨意難擋,恨不能活活掐死了她了事。
他那日裝模作樣令她猜一猜,他是否真舍不得要她的命。
但答案不言自明,根本無需揣測。
好在第四天夜裏,下人來報,她終于開口,原話是,“我餓了,叫陸晉來,我要吃飯。”
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一句話,卻卸去他肩頭壓了多日的重擔,他幾乎是一躍而起,沖進漆黑密閉的房間,他期待的,是一個徹徹底底被馴服的金鷹。
而她摸了摸袖中冰冷的瓷片,淺淺勾起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