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癡妄·終回
一行人到了山下,皆是快馬加鞭,夏暖被這馬速颠得頭暈眼花,到了山腳驿站已然有些看不清眼前,洵青看着夏暖,有些難以抉擇,那豔麗的胭脂被額上的冷汗花開,洵青到了驿站找了塊帕子将夏暖的妝卸了,一看之下更是心焦。
夏暖嘴唇雪白,額上不斷浮虛汗,到底是不是即刻起身去臨近的蓉地,洵青把不準。
水千也看見了,從懷中摸了顆藥出來道:“如果不嫌棄,這是一顆補藥,對身體損耗不大,不過足夠撐到蓉地。”
洵青沒接:“郡主不能胡亂吃藥,謝過了。”
水千不惱,問:“那你們是?”
夏暖吸氣慢慢道:“我們跟上。”
洵青:“郡主你身子……”
夏暖神色堅毅抿唇道:“若是我們單獨被俘情況豈不是更糟。”
水千不由有些高看夏暖一眼,什麽也沒說,幾個人等不過一刻又出發了,途中雲涯不時瞥夏暖一眼,不過他自己尚且自顧不暇,夏暖在洵青身後抱着洵青,臉埋在洵青背上,也看不出什麽情況。
蓉地宅子近,幾人打馬而行,也不過半個時辰的事,一下馬,雲涯體力也有些到了極致,內裏內息不斷壓着毒素,幾近耗空,他和水千下馬,下盤明顯沒有初時那麽穩健。洵青下馬,夏暖這才慢慢擡頭,洵青心微疼。
這段路程夏暖沒吭一聲,也沒叫過累,可眼前汗濕的額發和咬破的唇……
夏暖舔舔唇角,有些血味,她也顧不得這些了,只伸手沖着洵青低聲似呢喃:“唔,抱我下去吧。”她實在生不出多的力氣。
洵青還未動作,雲涯上前一把抱下夏暖攏在懷裏,直直就往裏走去,面色冷峻。
柏林随後也抱着車心往裏去。
這處宅子是歸青燕的一個中轉地,占地大,周圍一圈全植上郁郁蔥蔥的樹木擺上五行八卦陣法,尋常人輕易闖不進來,裏面恰有些青燕去邊疆探查的人回來,歇下還未起身回京,竟是迎來了堂主和副堂主,一衆人看一眼就知道遇上事兒了。
水千見了他們倒是松口氣,兀自去吩咐待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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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涯直直将夏暖抱到了自己落腳的院子,他的院落素來只有白姑看顧,白姑是青燕的老人也算是這宅子的管家,見着雲涯還來不及說話,就看着他急急進屋去。
雲涯道:“白姑,讓人打盆水來,水千也來了,還帶了客人你看着安排罷。”
雲涯将夏暖抱到了主屋,放下夏暖的時候她已經不知何時暈了過去,雲涯幫她脫了鞋,伸手撫了撫夏暖濡濕的額發,指尖下滑,夏暖的嘴唇被自己咬的紅腫,手指落到被咬破的嘴唇,僵了好久終是漸漸握成一個拳頭,手臂青筋贲起。
水來的快,雲涯擰了個帕子,給夏暖慢慢擦幹額上的汗,又小心翼翼擦了擦嘴角,洵青進來恰好撞見這一幕,洵青道:“雲大人,讓我來罷。”
雲涯回頭看洵青一眼,一言不發,那桃花眸子竟是潛藏着冰棱寒霜,洵青正有些被看得受不住了,雲涯将帕子遞給她,緩緩道:“你來罷,有什麽需要的叫人就是,這是主屋,先住這兒罷,我去邊上的廂房。”
說完頓了頓,又加了句:“你看看小暖身上有沒有什麽傷,侍女一會就送藥來。”
洵青接過帕子,雲涯倒是真走了。
一走出主屋,水千恰在外面,手上拿了些瓶瓶罐罐道:“我從我們堂裏人身上找到的,你看有沒有用得上的?”
雲涯單手扶額,疲憊搖了搖頭,舔了舔幹涸的唇道:“用不上,這毒有些邪性,等水西來了再說,派個人去安陽王府還有柏家報一聲平安,長公主府就別去了,一起報給柏家吧,唔,人手不夠就先去安陽王府。”
水千點頭。
雲涯道:“找白姑來給我處理一下傷口,其餘的你看着辦就好。”
水千:“好,堂主,你先休息罷。”
雲涯慢慢走去了西廂房,白姑用酒先替他清洗了一遍傷口,背上的傷尚可,破了點皮,左手臂上的可就有些猙獰,白姑料想水西還要配藥,也不纏上紗布,只讓雲涯脫了上衣敞着傷口。走前在雲涯胸口那枚平安扣上留了個神,并不多問。
雲涯待白姑走後取下玉,塞到枕頭下。
手往裏推了推,雲涯複又端坐在房間開始運內力調息。
主屋。
夏暖的衣服上沾染了點點血漬,雖少,洵青還是将夏暖的外衣褪下扔了,打了水脫了夏暖的衣衫,雪白的膚上盡是冷汗,洵青用熱水給夏暖擦身,擦過腰際發現有一圈淡淡的淤痕,想來是雲涯抱着夏暖的力氣過大的緣故,手腕也有一圈淤痕,洵青給上了藥。不算重的傷,可夏暖從小金尊玉貴,皮膚嫩得很,那淤青在白膚就顯得有些吓人。
一場打鬥洵青也累了,料理了夏暖,趴在她床頭休息起來。
夏暖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擦暗,她擡頭看了看床幔,素潔得一絲不茍,可又沒有任何刺繡,夏暖腦海中順了順思路,方知道這定是蓉地的宅子了,她坐起來愣愣清醒了會,才慢慢開口喚着:“洵青。”嗓音有些啞。
一人撩開幔帳,是霜河,她跟着後一批的人不久前剛到。
霜河忙給夏暖倒了杯水,夏暖喝下全身暖了些,霜河伺候着夏暖起身,還好帶了換洗的衣物,此刻也不講究,挑了套淡水紅對襟褙子給夏暖換上,夏暖起身找了一圈都沒有梳妝鏡,有些不習慣。
洵青不多時也回來了,拉着夏暖的手給她手腕再上一次藥。
霜河則給夏暖梳發,夏暖嘴唇哆嗦了一陣,低聲問:“我現在樣子是不是挺糟糕的?”
洵青擡眼看夏暖,默了。
夏暖慘笑着:“真是添麻煩的身子。”
洵青心裏不好過,霜河倒是勸着:“郡主別這樣說,京城哪家的小姐不是嬌弱,哪能真有大家閨秀提槍舞劍的。”
夏暖還欲說什麽,洵青忙道:“只是唇色比尋常淡了,郡主若是在意人前的模樣,這次出門霜河帶了脂粉的,出去遮掩一下即可。”
其實夏暖臉色也蒼白得很,洵青不說,霜河自是不會往夏暖痛處上踩,連忙拿了點淡色的唇脂給夏暖點了點唇和頰面,看着還真緩和幾分。
夏暖看着洵青,洵青不慌不忙道:“這樣和平日差不多了,郡主,車心郡主方才醒了,去看看嗎?”
夏暖點了頭,念着車心,也沒再多在意自己臉色了。
出門時洵青還是念着夏暖體弱,怕她發熱給她加了件薄披風。車心和柏林被安排在了邊上的院子裏,是水千住的地方,還是在主屋,夏暖一踏進去就看見柏林和車心絮絮叨叨說話。
柏林道:“姐姐,當時真是吓死我了。”
車心正要說什麽,卻看到夏暖來了,微笑道一句:“夏暖妹妹你來了,我沒什麽的。”
夏暖的目光落在車心脖頸之間紫色的淤青:“車心姐姐你可要好好休養。”
車心歪頭笑了笑:“我沒事,倒是你,身體弱別亂跑了,夜裏涼。”
夏暖被這幾句話說的心熱,車心是井然姐姐的尴尬在她心中漸漸淡去,她點頭,洵青搬了矮腳凳,她坐在了車心的床頭,柏林看了夏暖一眼。
柏林道:“夏暖,你臉色不好,要不我送你回去歇着罷。”
夏暖搖頭道:“睡了一下午了,走動一下也是好的。”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要不你們叫我小暖罷,我周圍人都這樣叫着。”
柏林點頭,車心好笑瞥了柏林一眼道:“我叫你小暖還說的過去,柏林這小子可是和你同年的,你也不怕被占了口頭便宜。”
夏暖愣愣沒反應過來,呆呆看着柏林,柏林咧着一口白牙道:“唔,姐姐,這聲小暖我可是當之無愧,我可是那年初一生的,我就不信小暖能比我大了。”
車心拿手點了柏林的腦門:“就你聰明。”
柏林不依不饒粘着車心道:“可不是嘛,何況小暖看着也比我小,這聲小暖她不虧。”
夏暖哭笑不得,沒說話。
柏林又和車心掰嘴一會,車心才看着夏暖關切問:“今天沒吓着罷?”
夏暖想說沒有,可是那喉頭鮮血飛濺的畫面一時抹不去,話卡在喉嚨裏,只得笑了笑,車心也沒逼她,只說:“過段時間就好了,別怕。”
夏暖點了點頭。
車心說了會話就乏了,柏林和夏暖告辭,柏林順便送夏暖回另一邊的主屋。
柏林道:“你們兩真是膽大,換做平常的姑娘,早就哭起來了。”
夏暖支吾一聲,道:“這沒什麽。”
柏林好奇看着夏暖,夏暖只得又說:“我遇到過更糟的事情,哭又沒什麽用。”
比如,那如跗骨之蛆的病。
柏林沒再問,意味深長道一句:“挺好的,果真是安陽王的郡主。”
天色已經暗了,他們還沒步入雲涯的院落,一群人匆忙往裏去,夏暖當即就認出了領頭的水西和水東,水東也看見了他們,水西急速走進去了,水東倒是過來問候一聲。
水東是知道雲涯待夏暖有多不同的,一見夏暖的模樣自然知道今日這遭夏暖從未遇過,水東半開玩笑道:“小暖沒被吓着罷,水南還讓我帶了好些糕點來給你,她目前過不來。”
夏暖謝過,眼神往院落裏瞅了瞅,水東會意道:“走吧,我們一起去看看阿雲。”
柏林和他們不熟,也不摻和,說幾句就走了,夏暖和水東進得院落,看着水千站在外面,他們也自然站在外面,水東知道夏暖身體不好,讓人搬了張塌硬是讓夏暖坐着。夏暖看着屋裏燈火明亮,想着下午時雲涯背上手上的傷就心顫,心急想去看看,可是知道這樣太失禮,也就乖順又倔強等在外間。
不多時水西出來了,幾人都看着他。
水西先看水千一眼,才道:“有些麻煩,不過還好阿雲聰明沒讓蠱蟲近身,否則我可是救不了,配點藥過幾天就好了。不過,阿雲說師父要回來了。”
水千和水東互看一眼臉上都有些高興,水西下臺階利落捏住了夏暖的手腕,那一圈青紫讓他呆了呆,還是把了脈,他蹙了蹙眉頭。
洵青怕他看出端倪,只道:“郡主長期用藥養着身子,近來才換了藥的。”
水西眼含深意看洵青一眼,放了夏暖的手腕,道:“身體弱,回去休息罷,阿雲死不了的。”
夏暖擡頭看水西一眼,搖了搖頭道:“我想當面向雲大哥道謝,能等的。”
水西也是知道踏雲樓裏的傳聞,也不阻止夏暖,對洵青道:“那你拿件厚實的披風吧,這得有一陣。”
下人們忙進忙出,夏暖枯坐無趣,水東倒是搬了個凳子坐在夏暖身邊,體貼道:“咦,今日究竟是個怎麽回事,小暖你給我說說呢?”
夏暖點頭慢慢說了,水東不時問幾句,到了最後,水東好奇着:“你沒被吓着罷?”
夏暖語噎,水東倒是點頭看穿:“過段時間就好了,你要是被阿雲吓着了,他該是要悔斷腸子。”
夏暖還沒深想這句話,水東就帶跑了話題,夏暖忙回答着。
西廂房裏。
水西将配好的傷藥推給雲涯,看了看他這一身的傷,忽然道:“話說小郡主在外面等了很久了,要不要趁現在讓她進來順便幫你上藥?”
雲涯暗自高興,面上卻啐一口:“少啰嗦,先給我弄好。”
水西言笑晏晏:“哦,你還真不想裝可憐讨個好?”
雲涯不屑看着他道:“這麽多年了,你和水千還沒好上呢,能信你?”
水西臉色一僵,起身拍了拍衣擺,淡淡道:“這可是你逼我的。”
話剛落,幾步竄出去,雲涯瞪大眼低低嚎着:“大半夜你發什麽病!”
水西走出門前,也笑着道:“這不是前幾天剛和水千吵架了。”
雲涯:……
水西出得門,夏暖和水東都看着他,水西道:“郡主你進去罷,看過就快回屋,要不再等明日該發熱了。”這也确實是水西的考量之一。
夏暖點了點頭,慢慢往上走,腳步有些虛浮,洵青想了想,還是沒跟上去,水東這種有眼力見的自然收拾收拾和水西撤走了。
雲涯身上有傷,夏暖進了門就将門合上,免得進了風不好。
還沒走幾步,內室一個聲音傳來,有些顫:“小暖?”
夏暖:“恩。”
雲涯聲音又傳來:“你現在外間坐一下,我還沒上好藥,你等等。”
“好。”
夏暖依言坐在外間,有些出神等了小半刻,忽然想到雲涯有道傷在背後,水西卻在雲涯沒上好藥就放了她進來,夏暖不笨,瞬間就想透徹了水西的心思。她站起身,有些猶豫,心口隆冬沉悶,夏暖想着,大概明早小爹或者爹就會來捉她回家……想過這些,忽然生起些些勇氣,慢慢往裏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校正的時候想,悔斷腸子,該是個啥悔法……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