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煎熬·二回
雲涯看夏暖這模樣,自然懂了。他心裏微微輕嘆,有些不舒服。
默了一會,夏暖擡頭看他一眼,眼神晦澀複雜問:“雲大哥你是,來替她求情的嗎?”
這下子輪到雲涯說不出話。夏暖一見雲涯這樣,心裏更是有些難言的情緒。
兩個人又靜了很久,雲涯道:“怎麽這麽說?”聲線平平,沒有起伏。
夏暖捉摸不透雲涯的想法,如實道:“你之前說過你是孤兒,然後,你問我如果……”夏暖頓了頓,又低聲道,“上次從橋上下來的時候你說過你不喜歡井然郡主,我以為是開玩笑的,現在,知道是真的了。”
雲涯眨了眨眼,微微低頭垂目,不置一詞,夏暖驀然覺得自己有些冒失。
雲涯笑了笑,淺淺的弧度,有些澀,他吞吞口水,擡頭去看夏暖,寒星入目,正色得一絲不茍,夏暖被這樣看的略微不知所措。
雲涯開口,聲音有些凝滞道:“恩,和你想的差不多,不過我不知道你究竟想的是誰?”
雲涯的神情又柔和起來,好像在鼓勵夏暖說話一般,她手心有些出汗,還是直言道:“我、我開始想的是長公主,畢竟雲大哥當時問的是娘親,後來覺得,不太可能,所以……所以……”
雲涯站起身,長吐了一口氣,別過臉不去看夏暖,走了幾步将空杯子放下,搬了一根椅子放在夏暖床頭,這一切做的行雲流水,夏暖越發猜不透雲涯心中所想。
雲涯就着空杯子給自己倒了杯水,抿着唇手指間有些顫,他喝了口才發現自己忘記換一個杯子了,急急放下,像是被燙到了一樣。不過在夏暖眼裏,雲涯背對她,沉默給她造成了不小的威壓,心有戚戚。
雲涯坐下,燭光明滅恍在他側臉上,夏暖越發看不清。
雲涯先是嘆了口氣,眉眼松動,伸手揉了揉眉心,像是疲憊不堪撐了很久的人終于得到了放松,夏暖的心微微抽了抽,可是已經結束不掉這個話頭。
雲涯聲音落寞,低低落到夏暖耳際:“唔,是呢,你想的都對,我這些年一直在查,三年前有一次在青樓辦事,無意中有個人說我長得像當年的花魁,我留了個心,後來慢慢順藤摸瓜,找到你的時候,恰好這件舊事被我翻了出來。”
夏暖看着雲涯,看不清臉,她輕聲問:“雲大哥,那,你娘呢?”
雲涯淺笑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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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暖失言,愣愣看着雲涯,燭光的背面一團暗影,想分辨都分辨不清,可是雲涯看得清夏暖,夏暖的眼神澄澈,睜着大眼觑着他,眼波溫柔,雲涯的心寧靜,他有些冒失地想觸一觸夏暖的臉頰。
沉默過一刻,夏暖試探着道:“那、雲大哥你的打算是?”
雲涯道:“沒什麽打算,以前就是孤兒,以後就當自己還是孤兒罷了,也、沒什麽不同。”
言罷輕輕笑了笑。
夏暖往前傾身,小心翼翼将一只手放在雲涯的手背上,雲涯手背熾熱,和此刻周身透出孤寂感渾然不同,夏暖被灼了一下手抖了抖,指尖在雲涯手背上輕顫,卻沒有抽開,溫柔問道:“雲大哥,那井然郡主……我……?”
雲涯低頭看着夏暖纖細的手,道:“我不是來替她求情的,只是想來看看你罷了。”
夏暖肩背一松,雲涯微笑着伸手替夏暖攏了攏散亂的額發道:“不過井然也是郡主,這件事很難辦,如果你相信我,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的。”
夏暖不解看着雲涯,雲涯道:“今日正好說到我身世,這事情還需我去長公主府走一趟,弄清楚一些當年的事,順便,也替你把井然這事辦了。”
雲涯又道:“你爹畢竟是長公主的弟弟,總不能把井然打殺了給你出氣,而井然,确實也需要管教一番。”
夏暖不知道該說什麽,半晌憋出一句:“雲大哥,你真好。”
雲涯淺笑,燭光照過淚痣,一雙含情眸看得夏暖有些移不開眼。
半晌,雲涯低聲問:“知道了這些,以後看到我會……覺得,不自在嗎?”
聲線若浸在涼水之中,若不細聽,低得幾乎可以融化在這夜色裏。
夏暖不知怎的就讀出了那看不明晰的容貌上攜着的小心試探,她伸手覆上雲涯的手背,道:“雲大哥,別難過,這些并不是你的錯。”
雲涯又笑了,也是淺笑。
他翻手将夏暖的手握在手心,夏暖縮了縮,雲涯卻緊握住不放,雲涯皺眉問:“為什麽你手心這麽涼?”
夏暖苦澀道:“從小就這樣,身體又不好,大夏天的也換不掉稍厚的被子。”
雲涯頓了頓,握了握夏暖的手,夏暖只覺得絲絲暖意流竄進經脈之中,很舒服,就像白日落水後雲涯抱着她的時候,她不知道雲涯用了什麽辦法,但是肯定還是和練得功夫有關。夏暖覺得很神奇,瞪大眼睛瞅着自己的手腕。
雲涯覺得夏暖這神情傻乎乎的,又有些可愛。
“暖和了?”雲涯問。
夏暖忙不殊點頭,道:“難道是什麽獨門心法?”
雲涯好笑觑夏暖一眼,并不答,只是放開了夏暖的手,夏暖覺得手心一涼,莫名有些失落,下一刻雲涯卻道:“冒犯一下。”
夏暖還未回神,整個人被攏到雲涯的懷中,幹淨的皂角味繞着她,夏暖的臉開始燒起來,雲涯雙手放在夏暖的背上,夏暖感覺從背脊骨開始有一股熱流整個竄入四肢百骸,暖暖的讓她留戀。
緊張一掃而空,雲涯放開夏暖的時候,她的臉被蒸出一層淺淡桃花粉,雲涯看一眼只覺得心跳有些快,他替夏暖将被角掖好,夏暖已經迷迷糊糊快睡着,雲涯低頭凝視夏暖睡顏,伸手撫了撫夏暖的臉頰,吹滅了蠟燭就從窗子走了。
一出去,被夜風一吹,雲涯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上有多熱,他伸手抹了一把方才耗內力額上出的汗,出了安陽王府,雲涯站在另一處屋頂上深吸口氣,他清晰聞到外袍上沾染夏暖閨中的甜香味,低頭看一眼手心,方才那一下,至少耗了他四分之一的內力,雲涯勾勾唇角,還是很愉悅,看來水東說的不錯,感情确實容易使人迷糊。
雲涯內力流失過多,他慢慢運輕功回踏雲樓。
本來可以糊弄夏暖過去,但不管以後如何,雲涯說出來的瞬間卻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私生子在哪個年代都有,在大夏,貴人們的私生子不新鮮,可是特別讓人不齒,尤其在大夏貴人中女子地位不低的情況之下。
對着那樣一雙清澈的眼睛,雲涯想說出來。
安陽王真的将夏暖教養得很好,不驕矜亦不傲氣,澄澈得一如赤子。
回了踏雲樓,雲涯飄下自己的院子的時候,差點腳下一滑,水東和水南正坐在自己的院子中石凳上,燈火通明地在樹下啃着烤鴨子,還喝着桃花釀。
水南一見雲涯,驀然激動指着雲涯道:“阿雲阿雲,你怎麽步子這麽虛浮,你幹了什麽回來?!”
水東被水南這麽一提醒也看出來了雲涯不對,大叫一聲道:“哇,郡主才十六罷,你這麽禽獸?!!”
雲涯面色一黑,咬牙道:“再大聲點整個踏雲樓就聽見了!”
水南晃腦袋笑:“你以為水千水西水北能睡了?”
雲涯臉色更不善,道:“你連續爬老子牆也就算了,今天還帶你男人爬,你當我院子是什麽地方?”
水東上前打圓場道:“吶吶,別生氣,我們只是想和你分享一下烤鴨,你沒在,我們等你呢,熟料……”水東一走近雲涯身,抽了抽鼻子,面色古怪起來。
雲涯和水東對視,不置一詞,水東面皮抽了抽,顫着手指着雲涯道:“你、你、你,祖宗啊,明天安陽王不會踏平我們踏雲樓罷!”聲音小的只有他們聽得見。
雲涯退後一步,蹙眉道:“沒那麽多別的,只是內力流失!”
水東瞪眼道:“這麽多門功夫能內力流失的只有……”
雲涯道:“唔。”
水東半晌無言,才道:“你,真舍得。”
雲涯:“唔。”
水南上前道:“你們嘀嘀咕咕說什麽呢?”
水東連忙上前拉住自家媳婦,連哄帶騙道:“沒什麽,對了,我才想起來給你帶了其餘的東西回來,快快,走罷。”
水南一頭霧水就被水東扯走了,還不忘道:“你怎麽好像被吓到了?”
水東內心:媳婦兒我确實被吓得不輕!
雲涯擡手聞了聞袖子,沒了夜風的吹拂,那甜香味更重了,像他們常用毒用藥的人,一下子就能聞出來,他潋滟笑了,轉身回房去洗漱。
雲涯睡前,将衣服扔在了床頭,伴着那甜香味,他眉目舒緩。
雲涯做了個夢,夢到十七歲那年第一次到青樓,懵懵懂懂走在各色的香閨之間,林林總總的男男女女糾纏一處,他面無神情走過一間又一間屋子,水東跟在他身後,水東臉越來越紅,偏偏他什麽反應都沒有,水東還一直說他不是個男人。
挑開了另一處房門,隐約之間紗帳內有個女人,雲涯握緊劍,走近一把撩開紗幔,雲涯呼吸緊了,夏暖潮紅着臉躺在紗幔之後,衣衫半開還能看到墨綠色的肚兜,雲涯第一個反應是去擋身後水東的眼,可轉身卻沒有水東的影子。
再回頭,夏暖醒了,對着他軟軟糯糯喊了一聲雲大哥,雲涯腦子中弦崩斷一根。
……
雲涯醒了,天光大亮,枕頭邊衣衫上的甜香味已經散了,他揉了揉額角,看着身下一片濡濕低低嘆了口氣。
雲涯起來換了身衣裳,點了個火折子将睡袍燒了,臉色緋紅。
看着火光,雲涯心中默默道,師父啊,你徒兒終于正常了!
雲涯收拾好一切,找到水東道:“你跟着我,我們去一趟長公主府。”
水東昨天被吓得不輕,今日看雲涯還沒回神,傻傻點了頭。
此刻,長公主府。
長公主起身了,梳洗之後,讓人找來了車心。
昨日一回來就被夏玮氣的來胸口疼,也顧不得處置井然的事情了,今日方好些,長公主夏清此刻也不得不嘆一聲歲月催人老。
車心進屋就大概知道怎麽回事了,跪坐一側,低低道:“母親。”
夏清點頭,道:“我問你,這件事,你知道什麽始末嗎?”
畢竟在夏清的眼裏,她們素來和安陽王府沒什麽交情,也談不上怨恨,可是井然的做法,她實在有些不能理解。
車心嘆了口氣,道:“請母親責罰,真要論起來,也有我作為長姐的不是,妹妹喜愛雲大人,我無意中從柏林口中得知安陽王中意雲大人,而雲大人和夏暖也接觸得多,所以說了一些不中聽的話給妹妹,妹妹,大概是氣不過吧。”
夏清一拂衣衫,搖頭:“這個逆子當真是要氣死我才罷休,從來做事情就莽撞,這下子可算是栽了!”
話是這麽說,畢竟是親生的女兒,夏清再嘴上罵着,心裏也是護着的。
夏清道:“叫井然來。”
井然來了,一見車心規規矩矩跪着,心裏七上八下的也安分跪好,她素來怕夏清責罰。
夏清問:“知道錯了?”
井然看夏清一眼,有些不甘不願道:“是夏暖自己不小心掉進去,怎麽能怪女兒,我、我又沒推她下去?”
夏清見井然還不承認,怒火中燒,走近幾步居高臨下看着井然,出口的話卻平靜:“怎麽,跟你絲毫無關?”
井然咬唇道:“那處水還沒到腰,一站起來就沒事了,誰知道她那個嬌貴樣子是擺給誰看,好像一副出了大事……”
夏清再也聽不得井然的話,一揮掌當頭給了井然一個響亮耳光,罵道:“混賬,還狡辯!”
井然被打的側過了頭,愣愣沒反應過來,淚水哇一聲就湧了出來,捧着自己的臉哭着叫:“母親你為了一個外人打我,你從小從來沒打過我……”
夏清恨鐵不成鋼伸手指着井然的鼻子怒道:“你不知道,你有臉跟我說你不知道!你是個什麽性子難道我還不清楚,從小帶你進宮你就喜歡去荷花池邊玩,有一年春寒,你就是從那處摔了下去病了整整一個月,我寸步不離守了你幾夜。
“別跟我扯什麽鬼話,那處草高,石頭雖多,可是上面布滿青苔,極容易滑下去,從此之後你怕落水就再也不去那處,我說的是可不是,現在你帶着夏暖過去,糊弄別人不知道也就算了,糊弄我,當我真的老了嗎!!!”
井然張着嘴愣愣,這件事極少有人知道,那年她醒來就沒看見夏清,還以為夏清不在乎她,熟料夏清卻是清清楚楚明白她的算計。
井然一噎,哭着道:“我、我……”
卻半天說不出個字來。
夏清嘆口氣,正色道:“說實話。”
井然一咬牙,委屈道:“是,我就是看不過去她,她有哪點好,長得也沒我漂亮,可是我、我也沒想到她身子骨那麽差……我只是想捉弄她,誰能想到她……”
夏清看着井然又怨又氣的樣子,一時間什麽也說不出來。
閉眼複嘆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新收藏了本文的小天使們,泥萌,真的不想來調戲一下作者嘛?
讓我們潇潇灑灑愉快玩耍,策馬揚鞭作伴紅塵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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