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火柴盒
戚衍坐在角落的位置,他的雙手放在身側,皮質沙發微微下陷。
“我不喜歡浪費時間。”康如雯的聲音不大,她拿着小勺,動作散漫地攪動着杯子裏的咖啡,“托你的福,夏時深現在面臨新劇宣傳期以及其他七項違約條款。”
“希望你不要再多生事端。”
大概康如雯真的很忙,她說完這句話,拎着放在一邊的手包站起來,然後居高臨下的看着戚衍。
“近期不要去上班了。”康如雯掏出兩張紅色的鈔票放在桌上,“如果可以的話,你這幾天最好也不要出門。”
康如雯的背影纖細曼妙,高跟鞋踩在木質地板上發出好聽的響聲,她拉開門,徑直走出了咖啡館。
咖啡已經涼透了,淺褐色的咖啡漬站在杯壁上,不太好看。戚衍看了一會兒,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苦澀溢滿口腔,而且即将包裹心髒。
戚衍趴在桌上,他的手指發麻,像是喝下了什麽慢性毒藥,四肢麻痹,心髒抽痛。
直到有人輕輕晃了晃他的肩膀,戚衍擡起頭。
“先生……”年輕的少年似乎被他的模樣吓住了,後半句話卡在喉嚨裏,嘴巴微張着。
戚衍站起身,用掌心按了按有些發脹的眼眶,才擡起頭。
“好苦啊。”戚衍笑着說。
少年愣了愣,他盯着戚衍漲紅的眼尾,磕磕絆絆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糖漿遞過來:“放點糖會好一點……”
濃稠的糖漿裝在一個密封的透明袋子裏,吃起來一定甜的膩人。
戚衍接過來,沖他說了聲謝謝,轉身往外面走。
“對了。”戚衍拐了回來,他站燈光下,斑駁的光影落在他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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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煙嗎?”
戚衍走回了家,那條路不是很長,但戚衍還是覺得腳痛。
于是他在巷子口停下,他先是倚着路燈站着,後來又覺得背痛,最後坐在了長滿苔藓的臺階上。
不知道是第幾次查看手機,戚衍劃開手機,看了幾秒空白的屏幕,又重新關上。已經遲到了将近一個小時,公司也沒有人打電話過來,想來康如雯說的沒錯,他确實不用去上班了。
而且夏時深也沒有打電話來,還有可能,他再也不會打電話來了。
他把要來的煙咬在嘴裏,又從口袋裏掏出從咖啡店裏拿的火柴。
戚衍輕輕擦了一下火柴盒,明亮炙熱的火光冒着黑煙,差點燎到他的睫毛。戚衍把煙點着,氣味比他印象中的更熏人,他還記得上次和夏時深分抽的那根煙,沒有這麽刺鼻。
大概因為這個煙便宜吧,戚衍拂掉掉在他腿上的煙草屑,低着頭抽了一小口。
嗆人的煙霧順着氣管往下流,像是砂紙在摩擦他的喉嚨,戚衍忍不住咳嗽,頭埋在膝蓋中間,嗆出了眼淚。明明只抽了一口,但是煙霧好像變成了固體,堵住他的眼睛,鼻腔,還有五髒六腑。
戚衍沒再抽了,但他卻一直咳嗽,咳的雙眼通紅。
他突然開始想起很多事。
例如他躺在夏時深的懷裏,伸出舌頭去舔夏時深又細又長的睫毛,夏時深閉着眼睛笑,伸手将他抱得更緊了些。還有他第一次和夏時深面對面站在一起,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撫摸對方的身體。
回憶像是沒有重力的洪水猛獸,它将人吞噬,誰也撈不起來。
因為沒有煙了,戚衍開始擦火柴,一根一根,看着火光亮起又熄滅。
像有些人一樣。
直到盒子裏的火柴全都燒光了,戚衍才拖着很沉的身體,往家的方向走。
小的時候,戚衍總是倒黴,他憋着眼淚站在林一玲面前,看着老太太拿着毛巾用力地擦着鞋面上的瀝青。剛買的白色球鞋,還沒暖熱乎,就被濺上了黑色的瀝青。林一玲騰不開手,只能用手肘輕輕碰了一下戚衍的肩膀。
“哎呀沒事,總會弄好的嘛。”林一玲的尾音上揚,笑容很大。
總會好的,這話林一玲天天挂在嘴邊。老太太生性樂觀,盡管兒媳婦丢下孫子跑調,自己白發人送黑發人,但她還是愛笑。
戚衍往前走,模糊間,他看到好幾輛商務車歪七扭八的停在巷子裏,幾乎将路完全堵死。
他穿過車子間的縫隙,走進樓道,一步步上了樓梯。
直到看見圍在他家門口,坐着的,蹲着的,密密麻麻扛着相機的記者,戚衍垂在身側緊握着的手緩緩松開了。
手裏被捏的變形的火柴盒啪嗒掉在地上,堵在鐵門前的人擡起頭,眼裏發光,扛着機器朝他跑過來。
一擁而上。
“你就和你奶奶一起住嗎?”
“你在南盛工作是因為夏時深嗎?”
“請問你尾随夏時深是因為童年缺失父母的原因嗎?”
……
聽到最後一句話,戚衍的目光才從被踩扁的火柴盒上移開。
他有些費力的張開幹裂的嘴唇,看着那名記者的眼睛,小聲地問:“你說什麽?”
事情發展的超乎很多人的預料,從最開始的大明星出櫃,再到疑似被救火英雄的兒子尾随。
娛樂圈裏見不得光的談資突然變成了社會問題。
戚衍看着正在播放的視頻,在視頻裏,他就像是一個尾随別人的變态。
看起來像是被剪輯過的,戚衍不知道視頻是哪裏來的,是誰拍的。
他只是覺得,他可能不會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