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倒垃圾
呂威揚當夏時深的助理已經有五年,他還記得那時候,穿着寬松襯衣的夏時深站在隊伍最末的位置,歪着腦袋沖他笑。
漂亮到呂威揚當場願意為他赴死。
但這個念頭只持續了不到24小時,在他開始和夏時深對接的第二天,呂威揚想穿越回前一天,掄圓了巴掌把自己給抽醒。
夏時深沒有什麽壞毛病,可以說比起那些半路出名的小明星要好應付的多。片場八塊錢的盒飯就能讓他填飽肚子,午睡時和群衆演員擠一張床他好像也不怎麽在意,趕場自己能開車,出戲自己能拿行李。即便如此,呂威揚在這五年裏,還是每天心驚膽戰。
呂威揚每天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機搜索夏時深的詞條,從各大門戶網站,一直到微博熱搜的最後一頁。他的電腦裏保存了無數文案的草稿,用于未來某一天,夏時深人設轟然倒塌的時候。
出道那天的綜藝節目上,夏時深對着站在舞臺邊上微笑了将近三個小時,即便整場下來沒有幾個鏡頭,他依舊憑借着優越的皮囊,用14秒的自我介紹占據了微博熱搜榜第一。那個時候,呂威揚覺得自己押對了寶,想到之後順風順水的工作,他在後臺笑得嘴都捂不住。
直到節目結束,呂威揚在電話裏為夏時深争取到一部電視劇的男三角色,他放下電話長出了一口氣。
繞過水泥柱,他看見坐在牆角,低着腦袋吞雲吐霧的夏時深。
他還穿着節目上的那件淺藍色襯衣,煙灰順着指間簌簌往下落,掉在黑色的休閑褲上。
似乎感受到來人,呂威揚看着夏時深回頭,狹長的眼尾下垂,嘴角緊抿着。呂威揚沒從他的眼中看出被撞破真面目的慌亂與無措,陽光打在牆壁上,在他周身投下一圈圈陰影。
夏時深慢吞吞的抽完一整根煙後站起身,掉在身上的煙灰緊扒在衣服布料上,在夏時深朝他走來時,呂威揚以為他會向自己解釋。
但這人目視前方,裹挾着一身煙味,頭也不回的推開了演播大廳的門。
接下來的每一天,在面對鏡頭和粉絲時,夏時深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敬業的味道。他積極向上,笑容明媚,衣着得體,行事得當。
但這些只出現在鏡頭前。
呂威揚抱着好幾個大衣防塵袋推開門,巨大的灰色地毯從門口一直延伸到沙發邊上,呂威揚想了想,脫掉鞋赤着腳走了進去。
這套兩居室是夏時深拿到第一個男主角時康如雯給他租的,房內的裝修和裝飾都是康如文喜歡的,黑白灰的幾何牆面,金屬質感的花瓶和吊燈,還有卧室裏那張很大的歐式雙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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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夏時深從沒睡過。
呂威揚對着滿地的衣服嘆了口氣,他彎下腰撿起腳邊的那件高定刺繡襯衣,那是夏時深前幾天參加活動時的贊助品牌。呂威揚仔細檢查了半天,确認上面綴的寶石和珍珠完好無損後套進了防塵袋。從門口走沙發旁,他一共收拾了三件外套,兩件上衣和一條西褲。
而最貴的那件羊絨大衣,此刻被團成團壓在夏時深的膝蓋下。
“哥,您擡個腿成嗎?”呂威揚的聲音帶着哭腔。
夏時深背對着他躺在地毯上,卷曲的發梢直楞楞的立在頭頂,呼吸安靜又平穩。聽見呂威揚的話,他好心的挪了下搭在沙發上的腿,腦袋在地毯上蹭了兩下,露出清晰的下颌線條。
呂威揚深吸一口氣,他拍了拍夏時深另一條腿,“哥,是這條。”
在夏時深擡起腿的一瞬間,呂威揚迅速抽出被壓在身下的大衣,在檢查了好幾次之後,低下頭在手機屏幕上噼裏啪啦的打着字。
贊助的衣服全都拿齊,呂威揚抱着衣服走到門口穿鞋,剛套上一只後,聽見從不遠處傳來男人有些沙啞的聲音。
“昨天那條褲子放回來。”夏時深不知道什麽坐了起來,身子倚着沙發,自來卷的頭發亂蓬蓬的,睜着一只眼朝他這邊看。呂威揚愣了兩秒,低頭看了看都收進防塵袋的衣物,“都收進去了……”
“那就都拿出來。”夏時深有氣無力的站了起來,寬大的t恤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他趿拉着拖鞋走到呂威揚面前,半眯着眼居高臨下的看他。
好在擱在最上面的就是那條褲子,夏時深扯掉防塵袋,手伸進褲子口袋,掏出了一團白色不明物體。他轉身走向浴室,路過茶幾時随手把那團東西扔到茶幾上,捂着嘴打了個很長的哈欠。
呂威揚好奇,他把懷裏的東西放下,走過去打量了半天,才發現那是一張被揉皺了的餐巾紙。
“夏時深搞什麽玩意兒……”呂威揚的嘟囔被浴室的水聲掩蓋,他想了想,扯着嗓子朝浴室吼道:“你這紙我碰一下不會中毒吧!”
裏面那人沒理他,呂威揚砸吧了兩下嘴,捏着一角把紙團攤開。
紙上沒有他想象中的鼻涕眼淚,只有用黑色馬克筆寫的兩個字:戚衍。
“戚衍誰啊?”呂威揚看向從浴室走出的夏時深,他的頭發還沒來得及擦幹,順着發梢往下滴水,有幾滴啪嗒啪嗒落在實木地板上。
夏時深沒看他,徑直走到冰箱拿出一罐蘇打水,喝了幾口才說:“攝影師。”
“這可真是藝術家。”呂威揚撇了撇嘴,“簽名往衛生紙上簽。”
“對了。”呂威揚想的什麽,轉過身,說:“康姐下個月就回來了。”
夏時深哦了一聲,重新打開冰箱,打量着裏面有什麽能吃的。
“任孝年也回來了。”呂威揚語氣不悅,皺着眉頭接着道:“也不知道攀上哪根高枝兒了,都那樣了也能讓康姐再把他撈回來。”
“要不要再給你配幾個保镖之類的?”前幾年那事把呂威揚吓得夠嗆,他不知道夏時深和任孝年說了什麽,他只看見在門口,任孝年手中的刀刃閃着冷光,站在離夏時深不到半米的地方。
夏時深關上冰箱門,拿着蘇打水癱在沙發上,閉着眼說了聲不要。
“你不怕哪天任孝年真沖過來給你一刀啊?”呂威揚音量提高,忍不住捏緊了手中的大衣。
“他是**你也是**嗎。”夏時深睜開眼,輕挑着眉梢,說:“你問問他知道心髒長哪邊兒嗎。”
兩人有默契的沒再開口,呂威揚坐在地上收拾被夏時深弄亂的衣服,而夏時深依舊斜倚着櫃子喝水。呂威揚細想了好久,他想再勸勸夏時深關于保镖的事,他擡起頭,看見夏時深正拎着個空蕩蕩的黑色垃圾袋往外走。
他的頭發還沒幹透,額前過長的碎發遮住大半眉眼,衣領的顏色因為濕透而顯得過深。
“你穿成這樣想去哪兒?”呂威揚迅速站到門口,目光警惕。
夏時深把額前的頭發捋在腦後,舉起手上的垃圾袋,“看不出來嗎?”
呂威揚的手在垃圾袋外層摸了兩下,裏面除了剛剛扔進去的易拉罐之外,什麽都沒有。
“我不出去逛一圈的話。”夏時深放下袋子,轉過頭看了一眼窗戶,“他也太可憐了。”
“誰讓你出去逛?”呂威揚頓了頓,忙補了一句,“誰可憐?”
夏時深拎着袋子走進最裏面的儲物間,他一把拉開厚重的遮光窗簾,陽光透過層層樹葉落在窗臺,映出漂浮在空氣中的薄灰。
呂威揚有些遲疑的站在夏時深身邊,順着他的目光往樓下看,有一輛白色的面包車。
呂威揚下意識的覺得不對,他眯着眼,果然看見了架在駕駛位窗戶上的相機。隔得太遠,呂威揚只能看到随着鏡頭露在外面的一小截雪白的小臂,還有直直對準夏時深家門口的鏡頭。
“他在那兒蹲好久了。”夏時深語氣帶笑,睫毛輕微顫動,“前半個小時連鏡頭蓋都忘開了。”
呂威揚側着頭看了一眼夏時深,他面色輕松,好像在樓下車裏坐着的并不是個等待他出醜,靠吸他血為生的狗仔。
“康姐要回來了。”呂威揚又看了一眼樓下的人,他應該是熱的厲害,扯掉遮在臉上的黑色口罩,露出消瘦的下巴。
“她不會允許你出任何負面消息的。”呂威揚補充道,“玩的差不多就行了。”
夏時深很認真的點了點頭,他伸出手慢吞吞的拉上窗簾,轉過身沖呂威揚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擋着路了。
呂威揚側過身,看着夏時深拎着塑料袋慢吞吞的晃到客廳,随意踩了一雙球鞋,打開大門。
“倒垃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