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那天晚上回宿舍, 蘇晚意盡量表現出一切如常的模樣，但她忘記了她的室友們和她一起朝夕相處三年，早已對她的言行了如指掌。
尤其是姜棠, 兩人從十二歲認識，将近十年的時間無話不談，互相陪伴, 她的一絲變化, 都逃不過姜棠的眼睛。姜棠看她總是不經意間就陷入沉思之中，忍了好一會兒，終于還是問她：“蘇蘇，你今天怎麽了？”
蘇晚意望着姜棠, 唇抿成一條線, 好一會, 才開口說：“你讓我自己消化一下，現在我不知道怎麽說。”
姜棠靜望着蘇晚意，她看得出她平靜無波的表情下隐藏的傷心難過, 兩人相識這麽多年, 大多數時候都是無話不談的, 這樣的情況少之又少，她不知道怎麽寬慰好友, 不知其因, 無從開口。
那晚最後, 蘇晚意也沒和任何人說出與班心言交談這事。之後的一段時間裏, 她的內心對顧臨聿都保持着一種很複雜的感情。
一方面，從班心言那裏得知他小時候的經歷, 讓她明白了他對顧叔叔為何是那種态度, 打心底的有些心疼他過去的遭遇；另一方面, 她也每天都在思考那天班心言的最後一句話。
他曾經對她的照顧，那些關心與愛護，都是為了在她身上得到一種情感嫁接，彌補曾經的過錯嗎？
她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她跟着爸爸一起去看望顧爺爺，那時候的他，冷漠疏離，不茍言笑，兩人第一次有深入交集，就是在她十二歲生日也是父母過世那天。
也是從那天起，他對她，像變了一個人，家中突生變故後，她的境況好像是和那個叫安安的女孩很像，她們兩人同齡，一樣都沒了父母的寵愛。
那之後她經常想起小時候的事情，還記得顧爺爺第一次提議三人每年一起拍照，留作紀念，顧臨聿反應特別大，他言辭激切地拒絕了顧爺爺的提議，說他不會拍這種全家福照片。
也想起小時候在平城，她在房間裏有什麽響動都能引來他的關注，這種習慣，應該都是來自于他照顧安安時留下的。
也想起，小時候有一年發燒，那會年齡小，鬧着不要吃藥，他把藥片掰成小小的幾片，喂她吃藥，每次她生病，他都會特別細致地照顧她。
曾經，她以為這都是他人好，慶幸遇到他，在一起後，她以為這都是他愛她的表現，原來，不過都是下意識的行為，因為心中的陰影，總會無意識地做些什麽，以防記憶裏的陰影重演。
那段時間，蘇晚意同時在準備京市的實習舞團面試，如常之雙兩年前所說，京市的舞團最不缺的就是人才，有的舞團還有首席預備役，入舞團的新人，一般都會先分到劇場組，沒幾年的磨煉，根本輪不到你去更大的舞臺，你跳得好，別人也不差，你自诩有天賦，永遠有人比你更努力。
詳細了解過京市舞團的情況後，她給常之雙打了個電話，“學姐，現在報名臨城歌舞劇院的實習招新還來得及嗎？”
電話那邊，常之雙說：“今天正好是找招新收簡歷的最後一天，你把簡歷發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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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報名了臨城歌舞劇院這事，室友們知道後問她是否真的決定去那邊，她說：“不确定，有備無患罷了，臨城歌舞劇院這幾年發展的很不錯，而且學姐說首席的位置很快會空出來，我會多方對比一下的。”
岑芸芸的男朋友在準備申請去往美國讀研，岑芸芸為了愛情，決定跟着去攻讀藝術，兩人每天一起備考雅思，準備申請材料，田易一早就決定畢業後回家鄉，姜棠勵志于做鹹魚，她們宿舍，除了蘇晚意，沒有人為找實習這事煩惱。
蘇晚意在京市報名的舞團考核時間都比較早，她聯系了常之雙，請她把她的考核往後排一些。
參加完所有京市舞團考核後，姜棠陪她一起去臨城參加臨城歌舞劇院的考核，她去的那天是考核期的最後一天，聽常之雙說，其他人都已經完成考核，有意向的已經都簽訂了合約。
考核完成之後，蘇晚意碰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李木子，這屆梅花杯結束後，兩人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平時練舞在不同的組，每個組有固定的練功房，臨近學期末，也沒有什麽專業大課。
李木子看到她，微不可察地嗤笑了一聲，說：“我跟你還真是天生做對手的。”
蘇晚意垂眸，看到了她手中的實習合約，她聲線很淡地說了句：“恭喜。”
李木子拿起手裏的合約看了眼，放下後，說：“看到你之前，今天真的蠻開心的，在這邊出頭的機會最大，但看到你之後，這種開心消弭殆盡了。”
蘇晚意聽得懂她的言外之意，只說：“沒有誰會一直贏，也沒有誰會一直輸。”
盡管兩個人不太對盤，老實講，蘇晚意很欣賞李木子在專業上的上進心，努力，絕對稱得上是一種值得稱贊的優秀品質。
李木子對此并不領情，她說：“不要在這裏試圖說教我，你說的沒錯，一年後我們見分曉就是。”
實習合約的簽訂并沒什麽，一年後簽訂正式的工作合約才算成為舞團的一份子。
結束臨城歌舞劇院的實習考核，蘇晚意回京市前聯系了顧臨聿，問他什麽時候回來，兩人已經有近一個多月沒有見面了。
上一次見面，顧臨聿說艾達聽聞氫一有研發新車型的計劃，來找他談合作，希望他能從M車企訂購汽車零部件，他接下了這項合作邀請，因為這實在是一件雙贏的事情。
M車企在國內也是有口皆碑的汽車品牌，大量使用來自M車企的汽車零部件，除了促進雙方企業的深入合作，也能讓氫一的汽車駕駛感更接近M車企。
這對氫一百利而無一害，如今兩方合作應該已經完成，蘇晚意已經從新聞報道中看到過兩家企業開展深入合作的相關報道，她知道，他應是有時間回來的。
如她所料，顧臨聿說：“好，我明天回京市。”
從臨城返回京市的高鐵上，蘇晚意對着姜棠，像是有話要說，又遲遲不開口，姜棠受不了她這樣，先于她問道：“你盯着我一路了，有什麽話，直說吧。”
片刻，蘇晚意展露笑顏，帶着點讨好的意味，說：“棠棠，我能不能去你家住一段時間，馬上要放假了，等我在臨城這邊租好房子，我就來臨城。”
姜棠關掉還在放着電視劇的平板，摘下耳機，認真問她：“住多久都完全沒問題，不過你必須跟我講清楚你最近到底怎麽了。”
氣氛有一秒寂靜，她們乘坐的商務車廂人本就不多，蘇晚意聲音很低地說：“我要和顧臨聿分手了，之後會來臨城這邊的舞團實習。具體原因，等我住進去再慢慢跟你講。”
行進的高鐵車廂的确不是個适合說話的地方，姜棠靜望她幾秒，之後點頭應下。
到京市後，她們兩個一起先去西康路的公寓裏打包行李搬去姜棠那裏，顧臨聿說他晚上回去，她計劃好了時間，在今晚做出決斷，收拾好全部的行李，蘇晚意讓姜棠先回去，她要等晚上見到顧臨聿和他說清楚再回去。
姜棠今天的心情蠻複雜的，她看着蘇晚意這段時間表面上忙于奔波在各個舞團參加實習考核，實際上精神萎靡不振，每天強顏歡笑，很不開心。
她不知道好友和顧臨聿之間發生了什麽，讓她有了這樣的決定，但站在朋友的立場上，她無條件支持蘇晚意的每一個決定，如果繼續這段戀愛會讓她繼續這樣的狀态，那麽離開，也許會是更好的選擇。
蘇晚意把姜棠送上搬家公司的車，看着車駛進主幹道上的車水馬龍中，今天的天氣有些陰霧朦胧，像是要下雨。
蘇晚意擡頭望天，天際側太陽已經落下，夜幕馬上來臨，而顧臨聿，也快要回來了。
走回公寓樓的路上，她聽到路邊傳來一陣歌聲，歌裏唱：“她只是我的妹妹，妹妹說紫色很有韻味。”
蘇晚意停下腳步，豎着耳朵又聽了幾句，歌聲結束之際，她在心裏暗罵了一句：去他喵的妹妹！
她以後都不想再聽到這個詞。這誰的歌，拉黑，必須拉黑！
快要走到公寓樓門口時，隔很遠，她看到了那個一月未見的人影，也好，既然在這裏碰上了，也省得她再上去了。
遠處，顧臨聿也看到了她，他迎着她走來，蘇晚意站在那裏沒有動，在顧臨聿離她幾步遠時，她輕呼一口氣，笑着開口說：“我們分手吧。”
蘇晚意說那句話時，目光柔柔地看向顧臨聿，好似一句很日常的交流。
顧臨聿眼中很平靜，蘇晚意說出的這句話，并沒有讓他很意外。對于蘇晚意近來的态度轉變，他一早看出她有這樣的想法，錯在他，他沒法開口再給自己辯駁什麽，只是沒料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
他面色未變，只問她：“實習要去哪裏？”
蘇晚意說：“簽了臨城歌舞劇院。”
她們面對着面，他詢問她接下來的打算，她含笑一一回答。
末了，蘇晚意微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帶着點決然的意味：“我們以後，也不要再有聯系了。”
他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心尖有麻意四散，挽留的話想要脫口而出，下一秒又被他強行壓下，他說：“好。”
瀝瀝小雨毫無征兆地落下來，兩人都沒有帶傘，顧臨聿最後囑咐她，如往常的每一句關心一樣：“照顧好自己。”
蘇晚意望着顧臨聿笑了一下，說：“你也是，再見。”
顧臨聿點了下頭，蘇晚意轉過身，去路邊攔車，他看着她坐上出租車後座，目光追随，直至消失在車流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