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梅花杯”舞蹈大賽總決賽那天, 蘇晚意一早就到了後臺集合，排隊等着大賽化妝老師給她做造型。
前一天晚上，她把比賽流程表傳送給了顧臨聿, 告訴他如果忙的話可以在十一點左右到，正好快要輪到她上場的時間。
顧臨聿回複道：［好的。］
時針指向十點鐘，馬上就要輪到青年組古典舞的比賽。化妝老師看她站在隊伍中都能離神兒, 笑着叫她：“5號選手, 來化妝了，一會就要上臺了，怎麽還在發呆呢。”
蘇晚意聽到聲音這才回過神來，趕忙坐在化妝鏡前, 等着化妝老師給她做妝造。
等她做完造型, 手機還是沒有收到顧臨聿的消息, 她再也忍不住，打開聊天對話框，給顧臨聿發消息：［哥哥, 我就要上場了, 你來了嗎？］
王姝好在化妝室門口, 看到自己帶的兩個學生臨上場還有看手機的，帶着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說道：“你們兩個, 馬上要上臺了, 怎麽還在看手機？”
蘇晚意迅速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 沒有新消息進來, 她把手機放進儲物櫃，和李木子一起出了化妝室, 跟在王姝好身後, 朝舞臺入口處走去。
王姝好邊走邊做最後的指導：“不要緊張, 就按照平時練習的時候來，注意眼神，身體打開。”
等把她們兩個送到舞臺入口處，王姝好笑得溫婉，柔聲又鼓勵道：“第一次參加，預祝你們旗開得勝。加油！”
“謝謝老師。”
“謝謝老師。”
蘇晚意和李木子齊聲道了謝，王姝好轉身離開，預備到觀衆席觀看兩位指導學生的比賽。
待王姝好身影走遠，李木子斜乜蘇晚意一眼，語氣傲慢又不善：“蘇晚意，你別得意，今天的比賽，我一定贏你。”
蘇晚意發現李木子不知何時開始對她充滿了敵意，這場比賽有來自全國十多所專業舞蹈院校的幾十名參賽選手，她也不知道李木子把她視為最大的對手是該謝謝李木子這麽看得起她，還是要怎樣。
她保持着面對人時基本的友善，淡淡回道：“那你加油，祝你成功。”
Advertisement
這樣不鹹不淡甚至是毫不在意的語氣徹底點燃了李木子內心的勝負欲。
她從小做什麽都嚴格要求自己，要做就做最好的，比賽只能拿第一，可在報名“梅花杯”以後，先是預選賽蘇晚意得分就比她高，老師表揚，永遠是先說出來蘇晚意的名字，誇贊一通完畢以後才輪到她。
總決賽被分給了同一個指導老師以後，王姝好也總是誇獎蘇晚意，說她在跳舞的時候充滿感情、身韻俱佳。到了她，就是反複強調，舞蹈作為藝術的一種，除了技巧的展示，你要對舞蹈注入感情，才能讓欣賞者更能體會到一支舞的魅力。
她對自己的舞蹈技巧充滿自信，完全有信心憑借技術難度征服所有的評委老師，今天她就要讓王姝好看看，自己是怎樣在總決賽上拔得頭籌的，蘇晚意，不過是在舞劇編排中裝裝可憐以此博得同情罷了。
舞臺上，傳來主持人的報幕聲音：“接下來請欣賞青年組A組古典舞4號選手帶來的個人獨舞劇目《西江月》。”
李木子提起裙擺上場前，蘇晚意撇下自己對她的壞印象，還是滿懷熱情的給她加油道：“該你上場了，比賽加油。”
李木子在舞臺臺階上從上往下睨她：“你就等着看我是如何拿到最高分的吧。”
蘇晚意笑笑，對她的絕對自信不置可否。
個人獨舞劇目限制時間在五分鐘以內，每組比賽完畢，會由臺下的評委老師一起打分，當場進行全組點評以及公布整組分數，宣布排名。
很快就輪到蘇晚意上場，當主持人報幕完畢，她深呼一口氣，調整好表情，就朝舞臺上走去。
不管顧臨聿今天有沒有來看她的比賽，這支舞，是她想要跳給爸爸媽媽看的，她一定要全神貫注，跳出風采。
蘇晚意走上舞臺的那一刻，聚光燈由上而下全部打到她身上，女孩化着濃豔的舞臺妝，可臺下的顧臨聿還是一眼就看清楚了那雙他熟悉的眉眼。
昨晚淩晨才睡下，今天七點又來了場館看她比賽，場館內每隔幾分鐘就會響起一陣掌聲，不算熱烈，卻也在封閉場館內顯得十分刺耳，盡管如此，他還是睡着了，原本在臨省的進度就一趕再趕，跟着出差的員工他都給他們放了三天的假休養生息。
今天本來是要好好休息養養精神的，可答應了蘇晚意的事也不好再讓小姑娘失望，頂着滿身的疲憊，他還是早早來了比賽現場。
剛剛收到小姑娘的短信後，隔了一會他才醒，回複過後沒有收到回信，也不知道有沒有影響到小姑娘的心情。這會，看到舞臺上伸展自如、光彩奪目的起舞身影，他才算是放了心。
上一次看她跳舞是什麽時候，好像還是小姑娘十二三歲在平城上舞蹈課那會，那會他負責接送她，有時到的早了，就站在舞蹈教室外面，和一群來接孩子的家長，隔着玻璃牆，看看教室內上課的情況。
他挺久沒看過她跳舞了。印象裏的她跳得還比較稚嫩，今天舞臺上的她，則是完全颠覆了他原本的印象。
小姑娘真的有在好好長大，也看得出來，是真的熱愛舞蹈，短短幾分鐘，把伯勞的留戀，飛燕的不舍，都展現的淋漓盡致，他切實感受到了她在這支舞中傳達的情感。
一舞結束，顧臨聿都沒意識到，這陣掌聲由他而起，蔓延開來。
很快，青年組A組古典舞的個人獨舞劇目全部表演完畢，所有選手集中一排站在了臺上，等着評委老師們的點評和打分。
六位評委老師正在評委席激烈地唇槍舌戰中，對于衆多選手，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偏好和看法，得出一致的結論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約莫幾分鐘後，一位評委老師說道：“在公布各位選手的分數之前，我們有幾個問題要問問各位選手，請點到名的選手上前回答即可。”
另一位評委老師接過話筒：“4號選手，我看這組裏面只有你沒有穿舞蹈鞋，我想問一下是什麽原因？”
被點到名的李木子上前一步，站在立麥面前，看似謙遜的開始回答問題：“評委老師您好，是這樣的，我是想通過在比賽場上大方展示身上的傷口，讓觀衆知道，跳舞從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它是很殘酷的，每一位舞者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傷，每天也都承受着不同的傷痛折磨，它是我榮耀的勳章。”
臺下觀衆聽到李木子的回答，自發地鼓起掌來，這位選手甫一上臺，很多人就注意到了她腳面上血跡淋淋的傷口，可她就是帶着這樣的傷口，完成了一段超高難度技巧的舞蹈表演。
觀衆席上不知道哪個角落裏，有人也正在讨論李木子。
“你看到了嗎？，4號選手姐姐好強，技巧一流，我什麽時候才能跳成這樣啊。”
“看到了看到了，要多辛苦才能練到這種水平，不過她的舞好像有點太顯擺技巧了。”
等掌聲結束，那位評委老師繼續說道：“一個好的舞者，呈現在舞臺上的，應該是舞蹈本身的優雅、美麗、內容，而不是這些傷口，如果我在欣賞一支舞的時候，有這些傷口在，會讓我沒法共情到舞蹈本身想要傳達的情感，反而讓我生出一些同情來，沒有一個舞者身上沒有傷口，但在上臺前，她們會有各種手段把它隐藏起來。”
李木子原本內斂的得意神情被這位評委老師的點評駭到消散幹淨，她想繼續解釋：“老師您好，我并不是想用傷口來博得同情，這也是我對所有舞者的一種致敬。”
“剛剛的掌聲你也聽到了，這就是你的傷口為你博來的同情分，而不是用舞蹈本身征服了她們，很抱歉，你可以退到後面了。”
李木子面有不甘，卻只能退回到隊伍中間。
又有評委老師問道：“5號選手，可以講一下你這支舞的創作靈感嘛？”
蘇晚意上前兩步，調整了一下立麥：“評委老師好，我能走上舞蹈這條路，是因為我的父母，她們在我小時候因為意外身故了，這是我參加的規格最高的舞蹈比賽，站在這個對我而言意義很大的舞臺上，我想通過舞蹈，來寄托我對親人的思念。”
提問的評委老師笑着朝蘇晚意點頭致意：“你在跳的過程中情感飽滿，我想，你做到了。”
蘇晚意深深鞠了一躬，謝道：“謝謝老師。”
……
評委席上，六位老師依次提問，點評了參賽的選手們，主持人手拿主持卡，走上舞臺。
女主持穿着精致華貴的晚禮服，站在一排參賽選手前面：“下面我将公布，本屆梅花杯舞蹈大賽青年組A組古典舞總決賽的第一名。”
女主持頓了一下，诙諧笑了聲，才又接着說道：“12號選手常之雙《臨江仙》……最後，我将公布特別獎，5號選手蘇晚意《伯勞飛燕》，讓我們恭喜以上選手，在本屆梅花杯古典舞總決賽中收獲榮譽！”
臺下，掌聲此起彼伏，蘇晚意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臉，這場兩個月之久的比賽終于結束了，她微擡頭，順着場館側上方的窗戶朝天空中看去，心裏默念着：爸爸媽媽，你們看到了嗎？我做到了！
收回視線的過程中，她看到了一個許久未見的身影，觀衆席上，顧臨聿坐得端正，正跟着人群鼓掌祝賀，他笑看着她，那表情像是在傳達：為你驕傲。
蘇晚意上一秒因為想到父母而升起的絲絲難過，在這個對視中慢慢消散殆盡。
等蘇晚意回化妝室換下演出服，拿出儲物櫃中的手機，才看到顧臨聿在一個多小時前回複的信息。
［坐着睡着了，剛醒，比賽加油。］
文字後面還接了個表情包，可愛小熊舉着花花，左右搖擺，加油加油。
她看着這個和他人一點都不相符的表情包，嘴角上揚着。
那邊，李木子剛剛換好衣服準備離開，就看到了這幅畫面，化妝室裏，工作人員都已經離場，選手們也都走完了。
只剩下她們兩個，李木子停住離開的腳步，冷哼一聲：“蘇晚意，你是不是很得意。”
蘇晚意熄滅手機，看向幾步遠處的李木子，語氣依舊淡淡的：“我在看手機消息。”
李木子又冷哼一聲：“你不過也是靠博同情拿了個特別獎而已，裝什麽裝。”
蘇晚意心裏默念着：不與傻瓜論短長。剛剛結束比賽的好心情，不要因為李木子的幾句話而破壞。
她将東西全部裝進包裏，準備離開，李木子被她這樣的冷淡回應再次激怒，在蘇晚意快要走到她所站着的化妝室門口時，左腳一伸。
蘇晚意毫不設防，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絆，差點摔在地上，好在及時扶住了門框，才站穩了身子，還沒等她開口诘問，有一道身影快速跑到她面前。
是姜棠，姜棠拉住她的胳膊，左右探看着：“蘇蘇，有事沒。”
蘇晚意笑着搖搖頭：“我沒事，沒摔到。”
看她沒事，姜棠才朝李木子吼道：“李木子，你是不是有病，比賽有輸有贏再正常不過，你技不如人就背地裏使壞，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為人這麽惡劣。”
李木子臉上挂着笑，笑意卻不及眼底，她扶了一把肩上的背包：“哎呀，我就是準備走，誰知道她為什麽走路不看路呢。”
岑芸芸和田易也在說話間到了化妝室門口。
“李木子，你說這話臊不臊，我們三個都看見是你故意伸腿絆了蘇蘇，現在在這裝什麽白蓮花呢。”
“李木子，大家都是同學，你道個歉，這事就算過去了。”
李木子并不為所動，眨了眨眼，眼裏盛滿了無辜：“你們人多，非冤枉我絆她的話，我還真是有嘴說不清呢。”
“你……”
岑芸芸被李木子這不要臉皮的話激得說不出話來。
蘇晚意拉住身旁還打算繼續和李木子掰扯的室友們：“算了，我沒事，別在這耽誤時間了，我們走吧。”
李木子朝幾人擠出一個笑：“幾位同學，沒事的話，我就走了。”
話落，腳下生風，大步離開了。
顧臨聿在比賽場館外等待蘇晚意出去，等了一會，直到沒什麽人影，還是沒見到蘇晚意，索性進了場館內找她。
這會，場館內基本沒什麽人，空曠的長廊上，遠處的聲音清晰地傳進了他的耳朵，那個故意絆了小姑娘的人，此刻正從他身邊走過。
他眼風斜掃，帶着些威嚴的氣勢打量着。
李木子不認識相向而過的清瘦男人是誰，卻在被他狠厲的眼風掃過時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
顧臨聿只随意掃視了幾眼，女孩間有矛盾，由他出面解決并不合适，他沒再管身側腳步加快的人，朝蘇晚意所在的方向走去。
姜棠接過蘇晚意的背包，四個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讨論着一會怎麽去慶祝她在總決賽中拿下特別獎。
長廊拐口處，當顧臨聿的身影忽然出現時，蘇晚意第一眼就瞧見了他。
蘇晚意跟室友們随口.交待道：“等我一下。”
然後就小步跑向顧臨聿，他停下腳步，看着小姑娘朝他小跑過來。看來，是沒什麽事。“慢點。”
“哥哥，我是特別獎獲得者哦，有沒有什麽獎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