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姜棠躺在冰面上, 目光遙遙看向她，離得太遠，蘇晚意看不清她的表情, 見她一直不起來，以為她摔狠了，也沒顧得上身邊還有人, 朝好友的方向小跑了過去。
到了地方, 姜棠一臉可憐樣地張開手朝她伸過去，蘇晚意伸手去拉她起來，卻不料好友突然發力，蘇晚意也跟着摔倒在冰面上, 一雙杏眸疑惑地看向姜棠, 卻見好友非但沒有一點抱歉, 反而笑得更開懷了。
蘇晚意不解，朝着好友嗔怪道：“早知道你沒事我就不過來了。”
“我沒事，但是, 你有事哈哈哈。”姜棠躺在冰面上, 笑道。
蘇晚意不明白自己有什麽事, 眸光中疑惑更甚，姜棠眨眼給她示意, 她看過去, 剛剛站着的方向, 彭朗正往他們這裏來, 對上她看過去的眼神，他頓住腳步, 眼神左右顧盼起來。
蘇晚意：“這邊怎麽了？”
姜棠對于好友的遲鈍很是無奈, 翻了個白眼, 說：“不知道也好，省得徒增煩惱。”
蘇晚意聽此，也不再糾結，問她：“你什麽情況，玩個冰車還能摔倒？”
姜棠放過剛剛那茬，開始給好友訴苦：“嗚嗚嗚，剛剛我身邊有個小朋友，騎着冰車在我面前漂移了兩次，我哪能受得了這種炫耀，于是就打算給他也炫一個，結果一個重心沒控制好，就摔倒在地上了。”
蘇晚意被好友這奇奇怪怪的勝負心笑出聲來，旁邊剛好有幾個騎着冰車的小朋友路過，看到兩人躺在冰面上，單手握着把，朝她們躺着的方向做了個鬼臉，姜棠又被激到了，猛地坐起身，說：
“我就不信了，我今天會玩不過幾個小朋友！”
蘇晚意正欲出言再勸幾句，和小孩子有什麽好争的，姜棠沒給她這個機會，已經坐在冰車上開始了新一輪的漂移嘗試。
她輕笑兩聲，撐着冰面站了起來，打算出去場外等她。
平湖邊上，有一排長椅，蘇晚意從湖冰場出來，找了好一會，才看到一個空長椅，她坐上去，拿出手機給姜棠發信息，打算告訴好友在這坐着等她。
剛發完信息，感受到身旁有人坐下，她下意識看過去，見是彭朗，問他：“你怎麽也出來了？”
彭朗：“不想玩了，出來休息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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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晚意嗯一聲，沒再說什麽，看向冰場上玩得不亦樂乎的人群。
彭朗坐在她旁邊，用餘光看着這個印象深刻、朝思暮想很多年的女孩，她穿着一件白色羽絨服，內搭淺色毛衣，體态筆直挺拔。
長發簡單紮成馬尾辮，脖頸細白，一雙杏眸含波看着前方的冰場，日光灑在她臉上，顯得整個人柔和又美麗，只是這麽簡單坐着，就吸引他不自覺将注意力全放在了她身上。
他不敢側臉大膽的直接看她，只是用餘光小心翼翼地看向這個他放在心上很多年的女孩，胸腔中心髒就狂跳，撲通撲通，跳得他直癢癢。
沒一會，姜棠他們從冰場裏出來，找到坐在長椅上休息的兩人，姜棠看到她，小跑過來拉住她，興奮道：“蘇蘇，你看到了嗎？我在那幾個小屁孩面前一雪前恥，成功漂移了兩次！”
蘇晚意笑看向她，說：“看到了看到了，我還把你漂移的飒爽身姿拍了下來。”
姜棠松開抓着她的手臂，伸開手，說：“快讓我看看。”
蘇晚意拿出手機，解鎖後調到相冊界面遞給好友，旁邊，鄒可兒笑盈盈地問她：“你們一會有什麽安排嗎？”
蘇晚意說：“我們玩了一上午了，打算去吃飯。”
鄒可兒：“要不要一起？我們也打算去吃飯了。”
彭朗也看向蘇晚意，等着她的回答，她想到出來之前已經想好地方，打算帶好友去嘗嘗她自小愛吃的那家店，這會得了老同學的邀請，一時也不知道怎麽拒絕，她看向姜棠，姜棠雖然一直看着手機，也聽到了她們的對話，見蘇晚意看過去，說：“我都行。”
彭朗：“我舅舅開的火鍋店，就在這附近，不如我們一起去吃火鍋？”
有人應道：“吃火鍋好啊，咱們人多，熱鬧。”
聽到火鍋，姜棠眼神也亮了起來，把手機還給蘇晚意，見狀，她說：“那就一起吧。”
彭朗驚喜地笑出聲來，說：“行，我這就給我舅舅打電話，讓他給咱們留個包廂。”
說完，就走到一旁去打電話了。
彭朗的同學們，互相聊着天，鄒可兒怕冷落了蘇晚意，也跟她說着話：“你大學是要繼續考舞蹈學院嗎？”
蘇晚意嗯一聲：“不出意外是的。”
鄒可兒：“我也想去京市上大學，但我成績不穩定，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京市的大學。”
蘇晚意鼓勵她：“還有半年呢，一切皆有可能。”
她記得，鄒可兒成績不錯，一路都是在平城最好的初中和高中讀的，也一直在重點班裏。
鄒可兒笑笑：“希望吧，彭朗是一定會去京市的，如果我也考上了，到時候我們小學三人組就在一個城市讀大學了。”
蘇晚意問她：“彭朗也要去京市讀大學？”
她以為，他家庭條件那麽好，也許會選擇出國留學的。
“我們之前都以為他會出去留學，之前聽他媽媽說過的，早就想把他送出去了，好像是他一直不願意，他成績很好，一直是年級前幾名。”鄒可兒眼含羨慕，她一直很努力，可自從高二分了科，她好像再努力，也追不上彭朗的成績了。女生在理科上可能就是比男生少些天分。
說話間，彭朗已經打完電話，走過來招呼他們出發：“走吧，我舅舅的店就在平湖公園附近，我們走過去。”
一行人三三兩兩結伴，跟在彭朗身後，朝火鍋店出發。
到了地方，正是火鍋店晌午最忙的時候，彭朗舅舅還是在店門口等着他們，把他們帶到了二樓包廂裏，囑咐彭朗盡管招呼同學，舅舅給你免單。
他們齊聲跟彭朗舅舅道了謝，彭朗舅舅十分爽朗地回了不客氣，叫來服務員，就出了包廂，沒再管他們。
都是年齡相當的一群學生，想聊，總有說不盡的話題，一上午玩下來，大家已然不似剛見面那會拘謹，吃飯過程都是有說有笑，賓主盡歡。
結束午餐，服務員送進來幾個大果盤，他們坐在椅凳上，閑閑說着話，吃着飯後水果。
彭朗舅舅又過來了一趟，關心他們有沒有吃好，他們再次齊聲謝過了彭朗舅舅，彭朗舅舅面對一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的感謝，憨厚地笑了笑，關上門又離開了，把空間留給了他們。
不知道話題怎麽就又轉到了半年後的高考上，有人哀嚎：“這可能是我高考前最幸福的一天了，後天就要返校了。”
姜棠啊了一聲：“你們開學這麽早？”
那人說：“你們不是也高三嗎？”
“我們年後要先忙校考，等結束各個學校的校考估計就二月底了，所以學校通知的也是三月初開學。”
那人又說：“老天怎如此不公，都是高三生，差別怎麽這麽大！”
姜棠笑笑：“要不你也去學舞蹈？”
那人連忙擺擺手：“那倒也不必，我受不了那個苦。我選擇學文化課。”
姜棠哈哈笑了兩聲，其他人也被他急急擺手拒絕的動作逗笑了，大家笑作一團。
蘇晚意手機傳來響動，她拿出手機，是顧臨聿給她打電話，她起身，走出包廂，去接電話。
電話那頭說：“你和姜棠在哪呢？打算什麽時候回家，我這會剛結束，要不要去接上你們？”
她看了眼時間，兩點多，平城冬天一般五點天就黑了，接下來也沒什麽安排了，她回：“我們剛吃完飯，正打算回去。”
“好，你把地址發過來，我去接你們。”
蘇晚意嗯一聲，報過去地址，挂了電話。
進到包廂裏，走到姜棠身邊，拉她起身，跟大家道別：“我和姜棠先走了，哥哥來接我們，再見。”
彭朗、鄒可兒也跟着站起來送她們出去，下了樓，鄒可兒抱了蘇晚意一下，說：“我一定好好學習，争取考到京市去。”
對于這個小學關系最好的同學，兩人這些年一直沒有斷了聯系，多數是對方在主動，蘇晚意也回抱了她：“加油加油，你一定可以的。我在京市等你啊。”
松開懷抱，蘇晚意看向彭朗：“謝謝招待，也祝你高考順利。”
驚喜的神色在少年臉上驟然展開，他說：“謝謝，也祝你們年後校考順利。”
姜棠玩味地看向彭朗：“加油哦。”
彭朗擡手撓了撓後腦勺，點了下頭。
顧臨聿人就在附近，很快到了火鍋店外，他降下車窗，出聲喊了蘇晚意一聲，蘇晚意朝顧臨聿招了招手，示意他聽到了。
幾人再次道別，上了車，回家了。
那年的上半年，大家好像都格外忙碌，顧臨聿是在隔天接到助理電話，說望通資本投資部聯系了她，有意投資氫一，不過投資人說對方想要直接和您談。
三人初五就回了京市，顧臨聿那半年和望通資本來來回回交涉了十幾次，最終成功拿下了望通的投資。
他開始忙得不可開交，直到五月底，研發中心正式挂牌，科研人員到位，他創立氫一的初心——生産制造氫能源汽車正式踏上征程。
Q-zero的消息一經放出，就吸引了一大批車迷的關注，挂牌發布會當天，全網直播，蘇晚意也觀看了那場直播，直播間人氣一度躍至科技榜第一。
她看到，顧臨聿身穿一身深色西裝，長身玉立，手持話筒，站在大型電子幕布前，講述着他對Q-zero這款車型的設想，發言最後，他說：
“氫一科技将努力為每一個消費者提供其消費能力範圍內的氫能源汽車，氫一也将會盡全力，實現「助力全球向可持續清潔能源轉變」的公司願景。”
發言結束，全場掌聲雷動，主持人上場，接過話筒，繼續說道：“相信大家一定都很期待氫一的第一款車型上市，發布會當天氫一也将為各位元老粉絲帶來最大的福利，現在預定，不論Q-zreo上市價格如何，預定價都只需五十萬元人民幣。”
直播間放出氫一科技官網預訂鏈接，雖然Q-zreo車型目前只是設想，研發中心也才剛剛成立，可耐不住大家對科技創新的興趣，很快就聽到主持人繼續說道：
“為了保證每一位Q-zero車主的最佳體驗，本次發布會将會放出一萬個預定名額，目前還有兩千個名額，請各位有興趣的未來車主，欲購從速，快快點進預訂鏈接下單啦。”
話落，預定名額很快就被一搶而空。
那年二月底，蘇晚意結束了全部的校考，雖然她的夢想院校是京市舞蹈學院，可錄取這種事不到收到錄取通知書，誰也說不準。
為了保險起見，老師建議她們盡量多拿一些合格證，她和姜棠一起，跑了四五個城市，考了七八所舞蹈院校。
藝考生們陸續結束了校考之旅，學校發了返校通知，開始全力備戰高考。
返校前一天，顧臨聿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詢問了她前段時間校考的結果，又鼓勵她最後這段時間放平心态，不管什麽事，都随時聯系他。
蘇晚意知道顧臨聿近段時間實在是忙，她想，她自己一個人可以應付這些，不能再給顧臨聿添麻煩了，對着他，還是乖巧地點了頭。
返校第一天，正好距離高考還有一百天。學校組織了盛大的百日誓師大會，大會上，教導主任大着嗓門，勸導附中學子，砥砺前行，拼搏百日。
學校還請了往屆優秀學生回來講話，講話的那位學姐，是前年文化藝術雙第一考入舞蹈學院古典舞專業的，她的光輝履歷，至今還貼在學校門前的光榮榜上。
蘇晚意在附中藝術節活動上，和這位學姐有過合作表演，她很喜歡這位笑起來甜甜的學姐，因而看到學姐的身影，立馬豎起耳朵認真聽起了學姐的演講。
學姐的開場白謙遜又低調，她說：“剛剛高主任介紹我是文化藝術雙第一，說來也很慚愧，今年藝術第一的合格證，相信也會出在母校，我拿藝術第一，并不稀罕。”
“至于文化第一，我就更不好意思了，畢竟——我高考分數只有區區五百分，和真正的學霸比起來，這分數，屬實不值一提。”
臺下衆人，紛紛鼓起掌，學姐漂亮又謙遜，讀了大學，比起粉黛未施的稚嫩高中學子，漂亮的不在一個水平上。
“記得我高三那年，結束校考前，我大概只有摸到四百分邊邊的水平，也是在最後百日，跟着學校老師的腳步，一點點把成績提上來的，請相信，對于我們藝術生來說，只要拿下高考最簡單的基礎題，就能順利邁入大學的門檻。”
“……”
“而這些基礎題，只要你付出足夠的努力，就一定能拿得下。期待在京市舞蹈學院，再次見到各位優秀的學弟學妹。”
演講結束，學姐走下舞臺，蘇晚意跟着衆人，熱烈地鼓起掌來，她認真聽完了學姐的全程演講，此刻，全身熱血沸騰，第一，這個說出去排面十足的名頭，誰不想拿下？
她現在，和學姐演講中的初始成績大差無幾，經過年前顧臨聿的教導，數學成績有了質的提升，她對于其他科目，也意識到了是自己付出不夠，因而成績不夠優秀。
她在心中暗暗發誓，最後百日，她一定要好好努力，争取考出一個好成績。
百日飛逝，轉眼就到了高考要離校的日子，宿舍裏，蘇晚意和姜棠邊打包東西邊聊天。
姜棠有些傷感地說：“在附中六年，真的到了要離開的時候，還挺舍不得的。”
蘇晚意輕嘆一聲，這六年，在附中，有過太多太多美好的回憶。
可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今天的離別，是為了奔赴更好的前程。
她拉上行李箱的拉鏈，說：“你高考一個人？”
“我那個便宜老爸前兩天給我打了電話，問高考需不需要來陪我。”姜棠停下收拾的動作，坐在空蕩蕩的木板床邊，“我看我那個妹妹的朋友圈，最近她放假，一家人去了馬爾代夫度假，就算我說需要來陪我，他肯定也會再找借口推掉。”
蘇晚意走過去，坐在她身邊：“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
姜棠搖了搖頭，她們兩個，不在同一個考場，“你不用擔心我，我已經訂好酒店了，就在考場旁邊。”
蘇晚意也沒勉強她，西康路距離姜棠所在的考點太遠，“加油，我們還要繼續做同學呢。”
兩人四月份都收到了京市舞蹈學院的合格證，同樣是古典舞專業，蘇晚意第一名，姜棠第十三名。
姜棠點點頭，嗯一聲：“我們一定可以繼續做同學的，你這輩子，也別想擺脫我了。”
兩個女孩笑作一團，抱在一起。
高考前一晚，蘇晚意緊張的久久不能入睡，這半年，她很努力的背書、學習，明天，就是檢驗這半年成果的時候了。
她在床上輾轉反側，數綿羊、背古文，能想到的入睡方法都試了個遍，折騰的口幹舌燥，還是沒能睡着。
她索性出了房間，去廚房倒水喝，剛推開門，就看到顧臨聿也走出了房間，看到她一臉土色，他問道：“睡不着？”
蘇晚意點點頭，有點小難過。
顧臨聿指了指沙發，讓她坐過去，而後自己進了廚房，去給她倒水。
她接過，咕咚咕咚地喝起來。喝完，把杯子放在了身前的茶幾上。低着頭，雙手交握放在小腹前。
“哥哥，我好緊張。”
顧臨聿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這半年來，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面對面地說話了，他忙着研發中心的一應事宜，而她，忙着備考。
他突然回憶起他高考那年，考前那晚，他還和傅炀一起出去壓了馬路，暢想了結束高考的美好假期生活。
回家後，傅炀還是給他打了電話，說是太緊張求開解。
他什麽都沒說，只回他：“早點睡覺。”
傅炀大罵他無情無義，挂斷了電話。對小姑娘，這樣可不行。
他努力想着如何勸解安慰她，未果，最後只是說：“這個月應該可以空出幾天，考完，帶你出去走走。”
蘇晚意驚喜地擡頭，問：“真的嗎？”
這半年，顧臨聿太忙了，忙到偶爾周末回來，都不見他的身影，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了研發中心上。
她已經很久，沒有和他同處了。她每天忙着學習，只偶爾，會偷偷想他，想他這會在做什麽，也在想，他會不會偶爾想到自己。
她把自己的少女心思藏的很好，連姜棠都問她，是如何做到這樣的，她只是覺得，現階段，她們都有更緊要的事情要做，有些事情，該放就要放下。
放下，不代表放棄，只是為了在合适的時候，再重新拾起。
“大概可以有五天的時間，到時候想去哪玩，帶你去。”
蘇晚意興奮地站起身，對着他說：“哥哥要說話算數哦，那我先去睡了，我會好好加油考試的。”
顧臨聿對她，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好像什麽也沒說，卻能給她特別大的動力。
她現在，只希望，高考能快點結束，開始她和他的兩人旅行。
重新躺在床上，蘇晚意腦海裏浮現的，都是高考結束後的美好憧憬，沒了考前的緊張情緒，她很快進入夢鄉。
高考那兩天，顧臨聿推掉了所有非必要行程，又一次，做起了陪考家長。
這事他做過一次，第二次明顯就更得心應手些。
他換了輛商務車，把蘇晚意送進考場，自己就在車上看文件，開線上會議。雖然比起去公司，效率是慢了點，可也算是沒有耽誤太多事情。
結束最後一門考試那天下午，校門口好多家長拿着相機給孩子拍照，紀念孩子結束高中時代，顧臨聿一向不是個很注重儀式感的人，等接到人，想了想，還是問她：“要不要拍照紀念一下？”
蘇晚意點點頭，目光直直看向他，像是有話要說，顧臨聿調試着相機參數，語聲溫柔道：“怎麽了？”
蘇晚意垂着眼簾，輕聲答：“哥哥，你可以和我一起拍照嗎？”
小姑娘眸光中的期盼縱是垂着眼簾，也難掩光芒，落日餘晖斜灑在她身上，有種不自知的柔和美麗。
他眼中浮出一絲笑意，聲音依舊和緩，說：“好。”
顧臨聿将調試好的相機交給身旁一位家長請他幫忙拍照，那人和聲應下，還幫着指揮道：“你們兄妹怎麽看着這麽生分，哥哥可以攬住妹妹嘛。”
顧臨聿朝她所在的方向靠攏了一點，對那人說：“就這樣吧，麻煩您了。”
那人拿相機對着焦，眯着一側眼睛說：“3，2，1，茄子。”
蘇晚意依舊是舉着手比了個大大的耶，标準的八顆牙露齒笑。顧臨聿面容平和依舊，看着鏡頭。
那人拍完，把相機遞還給顧臨聿時說：“你們兄妹，怎麽長得一點都不像，不過都是俊男靓女哈。”
顧臨聿笑笑，回：“謝您誇獎了。”
那人見顧臨聿沒什麽攀談的意思，還了相機，也就走了。
蘇晚意拿過來相機，打開相冊，細細看了起來，那人幫着拍了四五張。
有兩張有點虛焦，另三張拍的都極好，人物居中，比例也合适。她看着照片，心裏偷偷笑着。
顧臨聿注意到小姑娘的神情，站在一旁等着她看着。待蘇晚意看完，把相機遞回給顧臨聿，說：“哥哥，你回去要記得把照片傳給我一份。”
顧臨聿輕聲笑了下，說：“好。”
蘇晚意高考完第二天，回了平城一趟，六月九號，每年對她而言最特別的日子，是生日，也是爸媽的忌日，那天早上，顧臨聿本打算陪她一起回去的，蘇晚意拒絕了，她有自己的打算，見她拒絕的幹脆，他就也沒堅持。
回去之後，她也沒讓顧爺爺陪同，自己去了墓園，到的時候是下午，墓碑前，放着束白色的馬蹄蓮，一些簡單的祭品，周邊有打掃過的痕跡，她猜想，應該是顧爺爺或是何阿姨來過。
她把帶來的那束白色康乃馨擺放在馬蹄蓮旁邊，上前小心細致地擦拭着墓碑，末了，站在碑前，語氣輕柔的開始說話：
“爸爸媽媽，女兒來看你們了，我昨天剛高考結束，考得應該還可以，我應該，能考上舞蹈學院，繼續跳舞，你們一定很為我驕傲，對吧？”
“你們在那邊過得好不好？今天是我成年的日子，十八歲，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個生日，我真的好想聽你們跟我說，祝我們寶貝一一生日快樂，爸爸媽媽永遠愛你。”
她沉默了一會，又繼續說：“但是我知道永遠也聽不到了，所以我不要過生日，如果當年我不鬧着過生日，也許你們就也不會......爸爸媽媽，對不起，每年到這個時候，我都特別難受，是我當年的不懂事導致你們，我知道你們不會怪我，可我過不了自己這關。”
眼淚無聲地流下，她沒有擡手擦，而是看着墓碑上父母的合影，像是想要穿過照片，去看看她們現在的境況，可是，什麽也看不到，靜态陶瓷照片過了多年，失了些光澤，照片上，蘇父蘇母面容年輕，挂着淡淡的笑意，蘇晚意看着照片，淚意更加洶湧。
過了許久，她擦掉眼淚，繼續說：“爸爸媽媽，我這麽多年過得挺好的，顧爺爺待我如親孫女一般，哥哥他，也對我關懷備至，我現在也成年了，能自己照顧好自己，你們不用擔心我，我有在好好長大的。”
“對了，媽媽，我還記得你小時候跟我講過你和爸爸的故事，那時候你說，爸爸是你遇見過最好的人，他待你體貼，做事努力有魄力，遇見爸爸，是你最幸運的事，我現在，也遇到了這樣的一個人，是...哥哥，你和爸爸都見過他的，小時候過年，我們去顧爺爺家，你們還給他發新年紅包呢。”
“哥哥他，是對我最好的人，我有點喜歡他，雖然他應該就是把我當做妹妹對待，也不知道我的小心思，我也不知道還能把這個秘密藏多久，媽媽，如果你在的話，一定會告訴我，要怎麽辦的吧，這事兒我肯定先和你說，跟爸爸講了，他肯定會說哥哥是個壞小子，要拐跑他女兒。”
“我都能想象到爸爸說這話時的神态，媽媽你呢，一定就會很支持我對不對？”
蘇晚意站在那，她知道，她聽不到回答，可是，把心裏藏了很久的事情說出來，突然整個人也輕松了很多，小的時候，她和父母從沒有任何秘密，她和父母無話不談，每年這天，她都會像小時候那樣，跟父母講講最近的近況，聊聊自己的事情，她知道，這世界上，爸媽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她希望她們知道，她過得其實挺好的，不要擔心她。
臨近墓碑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人，她聽到有隐隐的哭聲傳來，她看向眼前的墓碑，開始道別：“爸爸媽媽，我下次再來看你們。”
她跪在地上，面對墓碑磕了三個頭，站起身，又連鞠了三個躬，離開了墓園。
六月中旬那幾天，她和姜棠聊天，姜棠也有出去旅行的想法，兩個女孩，天南海北的暢想着，一會想去內蒙大草原看風吹草低見牛羊，一會想去海邊聽海浪淺淺蕩蕩，一會又想去西藏感受最虔誠的信仰力量，祖國大好河山，美景太多。
姜棠還好，她一個人，時間充裕，三個月，夠她玩一大圈，想去哪裏，列入願望清單，總能慢慢實現，蘇晚意就不同了，顧臨聿同她說過，大概只有五天的時間。
她要好好計劃，不想浪費每一天。最後，她拿定主意，預備去西北線，天空之境茶卡，一眼能看到底的青海湖，日月山，塔爾寺，都是她向往了很久的旅行目的地，她喜歡純潔瑩白的雪山，不沾染塵世污穢的湖水，這些純淨之地，給過她很多力量。
她做了很詳盡的計劃，包括她們出行、住宿、飲食，在網上查了很多旅行攻略，如何能在五天玩遍這些地方。
隔天睡前，顧臨聿叫她出房間，說關于旅行想和她聊聊，在沙發上對坐着，顧臨聿先開了口，他說：“歐洲那邊有個聯合國能源發展交流論壇，我本來想推掉把那幾天時間用來允諾陪你出行游玩的，可導師親自聯系了我，希望能過去參加交流大會，分享氫一科技成果，恩師的話我不好推脫，所以可能需要延後時間了。”
那晚出房間時，她專門把手機界面調到做旅游攻略的界面，是打算和他好好商量一下可行性的，看顧臨聿有沒有什麽別的安排，哪裏需要改，可聽他這麽說完，她咽下了所有的話，只說：“沒事的哥哥，我們之後去也可以的。”
顧臨聿抱歉地看着明顯稍顯失落的小姑娘，緩了下，又說：“不過這次交流論壇我也不是每天都必須出席，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帶你在那邊逛逛？”他有注意到，小姑娘這段時間的動态，一直在做旅行攻略，她肯定有自己想去的地方，不知道願不願意跟着他去那邊。
蘇晚意這會其實是壓抑着自己的不開心的，她期待了好久的畢業旅行，還是和顧臨聿一起，可臨到出行，他說他去不了了，這感覺，就像是站在懸崖邊，原本面前是廣闊的風景，一下子墜入深淵，落差大到她險些沒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可他又說，這次行程是可以帶上她一起的，這算是彌補嗎？也許去了那邊，她可以去看看他讀書的地方，他在那邊生活了六年，而這六年，她對他知之甚少，她挺好奇這六年他是怎麽生活的。
想到這些，原本的不開心被沖散了些，她仰起頭，問他：“我真的可以跟着去嗎？”
顧臨聿扯唇輕笑了聲，說：“可以。”
那屆聯合國能源發展大會的舉辦地在德國慕尼黑，正好是顧臨聿留學的城市，雖然蘇晚意是第一次去，可一下飛機，她對這個城市就有一種莫名好感，覺得很親切，因為這是他生活過六年的地方。
能源發展大會第一天，蘇晚意想跟着去長長見識，顧臨聿有發言，把她交給了他的助理，她跟着周助理坐在臺下，大會發言有英文、德文、法文，除了顧臨聿作為中方受邀企業代表用了中文發言，聽起來比較輕松些，其他人講話都聽得她頭大。
大會就能源與氣候進行了深入的探讨，那些探讨專業又晦澀，她耐着心思聽了快兩個小時，聽得她雲裏霧裏，周助理注意到了她的不适應，說如果不想繼續聽可以先送她回去，她以為這種會議沒辦法中途離場的，聽言萬分驚喜地應下了周助理的話。
周助理把她一個人送回了酒店，自己又返回了會場，與顧臨聿彙合。她一個人躺在酒店寬敞的床上，百無聊賴，德國這會和國內有着六個小時的時差，她想和姜棠聊天的，又怕打擾她，轉念想到自從高考完姜棠的作息就變得混亂，抱着試試看的心思發過去了一個表情包，一個小熊躺在地上，上面閃着三個文字：好無聊。
手機上，先是昵稱棠棠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中...，幾秒後又變成了備注顯示，姜棠給她打了視頻通話，她按下接聽，屏幕上映出好友的身影。
姜棠問她：“德國很無聊？”
蘇晚意：“今天跟哥哥去旁聽了能源發展大會的開幕式，你是不知道，那些人說話先不說都是我聽不太懂的語言，他們發言還都一板一眼，我聽着耳機裏的同聲傳譯，每一秒都在後悔，我為什麽要跟着去這樣的場合，這不是我這種美少女需要關心的事情。”
她講話難得這樣自戀，許是來了陌生卻又親切的國度讓她無所顧忌，又或是結束了人生第一個大關讓她卸下了很多負擔，姜棠被她逗得在屏幕上捧腹大笑：“沒錯，這也不是我這種美少女需要關心的事情，我只想知道，你去那邊吃了什麽美食，見到了多少異國帥哥，有看到的話請拍照分享給我，好閨蜜就要有福同享的。”
蘇晚意：“美食沒有，你是不知道，雖然我才來了一天，但這邊的食物，真的很勸退我，哥哥帶我吃了當地的特色面包和香腸，好難吃，我已經開始想念我大中華的美食了，也不知道哥哥在這邊的六年是怎麽過來的，我跟你說過的吧，哥哥做飯就也很一言難盡的。”
姜棠覺得好友好像有些變了，變得比以前更活潑輕松了些，她為好友這樣的轉變感到開心：“哈哈哈，咱們都是中國胃，我之前出國玩，當地美食最多吃一天，然後就瘋狂開始找中餐館，還是中餐更合我心。”
蘇晚意贊同地點點頭。兩人隔着時差，東聊一句西扯一句的，足足聊了快兩個小時，直到蘇晚意的手機發出低電量要關機的提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