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們的故事，開始在那年夏天。
那天，是盛夏一個燥熱的傍晚，蘇晚意下了舞蹈課，等在喧鬧的商業街區路邊，爸媽跟她約定好了六點來接她去過生日。
可她眼看着時間已經過了七點，落日餘晖灑在她身上，耳邊響徹着嘈雜的人聲、熱烈的蟬鳴聲以及馬路上的車流聲。
前一個小時裏，她給爸爸和媽媽分別打了十幾個電話，發了幾十條短信，都沒有得到回應。
她的情緒越來越焦躁，父母自小對她寵愛有加，從沒有過這樣的情況發生。
她稱得上是家中的小公主，爸爸經營一家裝修公司，媽媽是家庭主婦，今天是她十二歲的生日。
下午爸媽來送她上舞蹈課時，她還有點不情願，今天她想去游樂園玩，慶祝生日。
可爸爸說，舞蹈學院附中的招考在即，這節課不能缺，一一好好上課，晚上爸媽帶你去酒店慶祝生日。
等過段時間去京市參加舞蹈學院附中的考試，爸媽帶你去京市的主題樂園玩。
她知道京市的主題樂園，是幸福的童話城堡，剛開業時班裏有同學去過，回來後在班裏大肆宣講那樂園如何如何夢幻。
有了爸爸保證的主題樂園補償，她才答應乖乖上完這節舞蹈課。
爸媽把她送到舞蹈教室後，沒有如平常般等在教室外，而是跟她說，今天是一一寶貝十二歲的生日，是很重要的生日，爸爸媽媽回去給寶貝準備生日禮物，布置生日現場，等六點寶貝下課了，再來接你。
她知道爸爸和媽媽相愛得很不容易，因為爸爸家中條件不好，姥姥不同意爸爸媽媽在一起，後來他們三十歲才跨過重重險阻結了婚。
三十二歲，才有了她。而媽媽因為高齡産女，身體留下後遺症，已經不适合再生育。
爸爸媽媽跟她說過，她是他們晚來的情意，唯一的寶貝女兒。所以給她取名蘇晚意，小名一一。
時間又過去了半個小時，這半個小時裏，她想了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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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生日，關于爸爸媽媽，關于今天他們為什麽會遲到。
可她想不明白，如果有事，為什麽不打電話跟她說明，還有，什麽事比她的生日更重要呢？
她甚至在想，爸爸媽媽是不是不想要她了？因為她今天不乖，不想來上舞蹈課。
她越想越委屈，眼淚開始在眼眶裏打轉，她在這站了一個半小時，又累又渴。
眼淚掉出來的前一秒，她聽到有人叫她。
“蘇晚意？”
她看過去，是顧爺爺的孫子，顧爺爺是爸爸的恩師，她跟着爸爸去看望過顧爺爺，見過這個哥哥，可這個哥哥跟她不是同齡人。
他比她大六歲，她們算不上熟稔。
可猛然看見認識的人，仿佛給她打開了一個傾洩情緒的出口。
眼淚終于大把大把地掉出來，她對着十八歲的顧臨聿，哭泣道：“哥哥，爸爸媽媽不要我了。”
顧臨聿是見過蘇叔叔對她的寵愛的，可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哭得不能自已的可憐模樣，他還是順着問道：“怎麽了？”
蘇晚意越哭越來勁，今天是她的生日，本該是個美好的日子，可現在，她真的太傷心了。
“爸爸媽媽…說六點來接我，可現在…都快八點了，爸爸媽媽，也沒來，我給他們，打電話，也打不通。”
因為哭泣，她說話變得斷斷續續。
顧臨聿很有耐心地聽她說完，而後從口袋裏取出紙巾，遞給她，安慰她說：“不哭了，哥哥帶你去找爸爸媽媽。”
蘇晚意接過紙巾，擦着眼淚。看向身旁的這位哥哥。
她其實只見過他三四次，并且之前每次見面都覺得他是個很冷漠的人，爸爸跟他說話，他雖然都禮貌客氣地回答。
但他不茍言笑，臉上永遠沒什麽表情，有時候，她還有點怕這個冷漠的大哥哥。
有一次看望顧爺爺時，她想吃冰淇淋，顧爺爺就讓這個哥哥帶她出去買，吓得她立馬改口說又不想吃了。
可現在，這個哥哥雖然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但她卻覺得，哥哥是個很好很溫柔的人。
顧臨聿接過蘇晚意的背包，正打算把她送回家看看蘇父蘇母的情況時，有人叫住他，今天是六月九號，高中班裏一早拍了畢業照，然後同學間約着來這邊的商業區聚餐。
來叫他的人是傅炀，傅炀看他旁邊站着一個小姑娘，問他：“怎麽回事？”
顧臨聿又遞給蘇晚意一張紙巾，回他說：“爺爺學生的女兒，出了點情況，我送她回家。”
傅炀看着滿臉淚痕的小姑娘，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棒棒糖，遞給她：“小妹妹，來吃個糖，有你顧哥哥在，別哭了。”
蘇晚意并不愛吃糖，她又不是三四歲的小朋友，但這是善意的安慰舉動，她還是接過來，然後道謝：“謝謝哥哥給我棒棒糖。”
傅炀笑笑，沒再跟她說話，而是對着顧臨聿說道：“行，那你去吧，我去跟同學們說，要是沒什麽事，送回去你再過來。”
顧臨聿點頭，然後側過身子，跟遠處的同學們揮了揮手，帶着蘇晚意，打車離開了。
路上，顧臨聿給爺爺打了個電話，問他能不能試着聯系一下蘇父，看他在哪。
到家後，蘇晚意沒有帶家中的鑰匙，她不管去哪，都有爸爸媽媽的接送同行，一向就沒有帶鑰匙的習慣。
顧臨聿帶着她在門口敲了好一會的門，都沒有回應。
樓梯上正好上來對門的鄰居，看到蘇晚意，詫異道：“我出去時，正碰見你爸媽，說是去接你過生日，怎麽你在這呢？”
蘇晚意問鄰居阿姨：“阿姨，爸爸媽媽是幾點出去的？”
那鄰居把手裏的購物袋放在地上，想了想，說：“五點半左右吧，我一般都是這個點去超市的，今天出門急，也沒看。”
說完，鄰居阿姨又看向蘇晚意身旁的顧臨聿，問她：“一一，這是誰？你怎麽跟他在一塊？”
蘇晚意看鄰居阿姨眼神中帶着點打量，怕她誤會顧臨聿不是好人，連忙解釋：“阿姨，這是爸爸老師的孫子，我沒等到爸爸媽媽接我，他送我回家看看。”
鄰居阿姨也不解：“不應該呀，這個時間點，路上應該沒這麽堵車吧，你給你爸媽打電話了沒，用不用阿姨幫你聯系一下。”
說着，鄰居阿姨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打算打給蘇父問問情況，回來的路上，蘇晚意和顧臨聿都又打了很多個，依舊是打不通。
蘇晚意正打算跟鄰居阿姨說不用了，打不通的，鄰居阿姨已經撥出了號碼，片刻後，從耳邊拿開手機，說：“怎麽回事，打不通。”
顧臨聿這時開了口：“阿姨，不麻煩您了，我再帶她去蘇叔叔公司找找看，可能臨時有急事。”
那鄰居阿姨看眼前的小夥子，面容是冷漠了點，可對蘇晚意的家庭情況還挺了解，就放下了戒心，對他說：“行，辛苦你了小夥子，我要趕緊回去做飯了，一會兒子就回來了。”
兩人禮貌地跟鄰居阿姨說了再見，再次下了樓，打算去蘇父的公司看看情況。
顧爺爺路上給顧臨聿回了電話，跟他說也聯系不上蘇父，交代他好好帶着蘇晚意，有什麽情況及時跟他說。
顧臨聿一一應下，挂斷電話，蘇晚意看向顧臨聿，語氣裏滿是委屈：“哥哥，顧爺爺是不是也聯系不上爸爸，你說，爸爸媽媽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因為我今天不想去上舞蹈課。”
顧臨聿努力擠出幾分笑意，安慰她：“蘇叔叔可能臨時有很緊急的事情，所以來不及跟你說，這會可能就在公司裏忙着呢。”
“那媽媽呢？媽媽平時不工作的，媽媽為什麽也不接電話。”
“林阿姨因為跟蘇叔叔在一起，需要幫蘇叔叔的忙，所以也顧不上跟你說。”
蘇晚意覺得這樣的解釋也很合理，爸爸今天本來要去公司的，因為她過生日，沒有去，可能真的是公司臨時有事，不得不回去處理。她知道，爸爸賺錢很辛苦。
出租車把他們送到了園區門口，蘇晚意跟着爸爸來過公司，熟門熟路地帶着顧臨聿朝嘉禾裝飾的所在地走去。
到了樓下，她們搭電梯準備上六樓，六樓一整層都是嘉禾裝飾。
這會已經八點多了，過了下班時間，她們上了六樓後，蘇晚意按開了密碼門禁，朝裏看去，除了因他們的響動亮起來的電梯口處的感應燈，辦公區漆黑一片，大家已經都下班了。
顧臨聿問她：“你知道蘇叔叔辦公室在哪嗎？我們去看看。”
蘇晚意點點頭，帶着顧臨聿朝裏走去，爸爸的辦公室門是鎖着的，她沒有鑰匙，打不開，蘇晚意敲了敲門，沒有回應，又趴在門上聽了聽，也沒有聽到動靜。
她朝顧臨聿搖搖頭：“爸爸媽媽不在辦公室。”
旁邊的辦公室有人，聽到動靜，出來查看情況。
接着，她聽到一句尖銳又刺耳的話。
“你爸爸媽媽出車禍，這會正在市醫院呢，你怎麽在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