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好事開端
大概是因為前一天晚上真的沒有休息好,午休後江諾睜開，時間已經晚了，不過等她擡頭看的時候，發現她的屋子裏多了一個熟悉的燈泡。
起床走出屋子,外婆第一時間注意到她,笑着說道：“要是之前,還擔心你起晚了不好辦，眼下家裏有電燈了,你就算起晚些也不要緊。”
“比之前多裝了幾個燈泡。”江諾上次回來的時候,大隊裏也拉了電線，但那時候就大廳有電燈。
“嗯，本來以為會很貴,實際用起來才發現大家都能負擔起，”外婆微笑,“當初剛拉電線的時候，大家雖然同意，卻多少舍不得，可實際用起來才發現,電燈确實好用,而且就算晚了,我們也能多做一些竹編,對比起來反而劃算。”
這時候的電線可不像後世那樣,裝修房子還得考慮進去，都是肉眼能看到的電線,連接燈泡的開關也是繩子。
大隊裏還在做竹編,只是江慧竹生孩子,江慧菊和外婆才在家幫忙。
至于高國強,也是時時忙着，除了洗衣服之外，還需要上山幹農活。
早些時候家庭聯産承包責任制實施，大隊裏也跟着展開這個工作。
但大概是因為有竹制品廠這個能掙錢的重點所在，在分田的時候大家并沒有太多的糾紛。
江諾家裏也按着人頭分了田地，但因為平時沒有那麽多時間放在這上面，便把家裏的其中一部分田地交給了相熟的人家，等到了豐收期只收一些糧食。
剩下的田地平時基本都是誰有空誰去。
索性家裏的幾人往常也有種田的經驗，倒不至于難做。
眼下并不是播種期，只是有些種了菜的地方需要除草，江慧竹還在坐月子，外婆和江慧菊要照顧孩子，除草的事便只能由高國強去做。
江諾對這個三姨夫的印象還算不錯，不僅是對比她那個便宜爹，就單純以這個人來說算是可以的，這人對江慧竹不錯，也願意做一些瑣事，哪怕是嫁人，在大隊裏有這樣的對象也還算可以。
剛睡醒起來，江諾口幹舌燥，喝了水之後就幫着外婆一起摘菜。
等到外頭的天色逐漸暗下來，高國強遠遠扛着鋤頭回來，另一邊，是騎着帶着人一起回來的兩人。
江諾一眼就瞧出了那是江利水的兒子。
自行車到了跟前，人下了車，同時遞過來的還有一塊肉并兩串臘腸。
“這是……？”江諾猶豫。
“肉是我爸讓買的，臘腸是縣城供銷社的劉主任給的，”對方笑着說道，“你收着吧，你要是不收我爸得親自送來。”
“那麻煩你回去說一聲，讓利水叔來我家吃飯吧，”江諾沒有猶豫太久，接過了兩樣東西，“謝謝你啊，辛苦了。”
“不會，我這就回去跟我爸說一聲。”對方笑呵呵答應，然後帶着一起去縣城的人往家裏走。
高國強是這時候走近了，看到她手裏的東西愣了一下。
江諾失笑：“麻煩三姨夫再去摘點菜來。”
“行。”高國強點頭，臉上是抑制不住的震驚，但還是沒有說太多，把鋤頭放好後往另一邊種菜的地裏走去。
江諾拎着東西回了屋，外婆也有些愣神。
江諾說了東西的來處，然後道：“晚上做個紅燒肉吧，多用點調料，我看廚房裏還有好多我之前寄回來沒用的調料。”
這兩年，她時不時會借着一些理由寄調料回來，有的時候是糖，有的時候是香料，有的時候還會寄鹽回來，主要是好寄的調料為主，醬油和醋她是不寄的，但有她的補貼，外婆她們可以把省下來的錢去買醬油和醋等調料。
但家裏用調料總還是省的，她現在進廚房裏，還能看到熟悉的包裝。
“利水要過來？”外婆起身，已經确認了答案，“他可總念叨你。”
“可能就是一些心理安慰吧。”江諾笑了笑。
趁着外婆做菜的時間，江諾走到院子裏，摸了摸晾在院子裏的衣服。
這會兒天氣還算熱，但畢竟都是手洗的衣服，不像洗衣機那樣能甩幹，所以這會兒好些下午剛洗的衣服還帶着濕氣。
江諾只是把那些确認沒有濕氣的衣服收回去，剩下的還晾在外頭，等晚上吃了飯，這些衣服就會被挪到大堂裏陰着。
大概是剛從京市回來，她剛開始摸衣服的時候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主要是京市那邊的幹燥和這裏的幹燥是不一樣的。
晾在南方的衣服，除非真的是一直炎熱且天晴的時候，不然大多數時候就算是幹的衣服都是軟軟的，好像沒有晾幹一樣，而京市那邊幹的衣服相對會偏硬，幹燥感會更明顯一些。
收了衣服，又做了一些瑣碎的事，沒過多久江利水就來了。
他一來，聊的自然是竹制品廠的事。
“你知道，這兩年竹制品廠發展不錯，可外頭的形勢也不太一樣，”江利水微微皺着眉，“我聽說好多地方都光明正大允許人家做小生意了，我們這生意還是依着供銷社，未來怎麽樣真不知道。”
“竹制品的市場還是更古舊些。”江諾說道。
她很高興江利水能看到未來發展的問題，但有些事也不是說他能看到就可以的。
江利水不清楚，她卻很清楚未來城市化發展，用竹制品的人會越來越少，特別是竹籃之類的，後世那麽多塑料制品和紙制品，完全可以替代竹制品的功能。
竹椅之類的也是如此，後世有那麽多漂亮的椅子可供選擇，竹椅實在不是很好的選項。
“是，雖然大家都說好，可我心裏總還是想着事，”江利水低聲道，“這兩年發展好，大家的想法也都有，前段時間就不止一次有人提起要再擴大竹制品廠的規模，可是這……”
“利水叔是擔心竹制品廠再擴大，萬一以後沒有了需求，會對大隊造成影響？”江諾問道，雖然是問句，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對，我就知道這事只能跟你說，”江利水長嘆一聲，“當初要不是你，我肯定頭腦一熱就開始擴大規模了，可我現在看的多了，考慮的也多了，很清楚竹制品廠對咱們大隊的重要性，要是我這裏壓不住，大家現在的好日子肯定都要落空。”
江諾聽着，突然沉默。
她當然知道江利水的想法，不過有的事她不好說，比如說她不能說現在竹制品廠的模式，其實并不利于長遠的發展。
村集體的廠子在早幾年的時候固然是好，主要是可以通過這個模式讓大隊裏的人都有進項，這也是當時合法合規能讓大隊裏的村民掙錢的路子。
也因為大家都習慣了一起幹、一起掙工分的日子，竹制品廠的模式才看着沒什麽問題。
可随着時代的發展，這種“均分”的模式遲早會遇到困境。
甚至別說是竹制品廠，那些國營大廠，該倒閉的也都倒閉了事。
江利水一直看着江諾的表情，見她不說話，也不問，只是下意識抖腿，表示這時候他心裏的焦躁和不安。
好一會兒之後，江諾終于開了口：“利水叔這兩年是竹制品廠的廠長，對竹制品廠賣出去的東西應該有個數，要是再擴大規模，東西能賣出去嗎？”
純手工的産品，就算擴大規模，産量也有限，這也是目前江諾在考慮的問題。
“暫時是可以，只是不知道以後……”江利水輕輕地嘆了一聲，“我現在看以後看不準，這也是我猶豫不決的原因。”
“都有誰提了想法？”江諾又問。
“大隊裏的一些人，還有其它大隊裏的大隊長，”江利水說着，“他們都覺得既然能賣出去，就要趁機會擴大規模。”
“嗯，”江諾眯着眼想，又過了一會兒，開口道，“要是這樣的話，這背後肯定有好些人在出力，不僅僅是這些人，恐怕也代表了許多人的想法。”
“是這麽個意思，”江利水點頭，他知道江諾話裏的意思，“所以要是你這次不回來，我可真頂不住要答應了。”
“既然這樣的話，就投票決定吧。”江諾說道。
“你答應了？”江利水擡頭。
江諾挑眉：“投票啊，看大家的想法。”
江利水皺眉：“不是，你都說的那麽清楚了，這投票跟不投票又有什麽區別呢？就算投出來，那肯定也是這個結果，你這麽說，不就是答應了？”
“那可不一樣，”江諾搖了搖頭，“我說的是投票，要的就是大家的意見，而不是單我一個人的想法，利水叔，你需要明白的是，眼下這個竹制品廠是屬于大家的竹制品廠，而不是屬于你的，所以你我的想法并不算什麽，重要的是大家的想法，眼下的局面是眼看着的好局面，你不同意，那就是跟大家的錢袋子過不去，你覺得大家能滿意嗎？”
後世的私人工廠，不滿意了大不了換人，這會兒可不行，不僅不行，作為廠長還需要聽大家的想法。
人本就是有欲望的存在，如今的形勢還不顯露以後的情況，眼前就是一條光明大道，想要沖着這樣的路走無可厚非。
江利水還是猶豫。
江諾卻笑道：“利水叔要是不答應，等大家的不滿積攢到一定程序，沒準連這個廠長都當不下去。”
江利水知道江諾的意思，卻還是低下了頭，長嘆一聲。
過了好一會兒，他擡頭：“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相信我，”江諾沖着他點了點頭，“有的路你看着是壞事，但也未必不是好事的開端，而且利水叔已經沒得選了，不是嗎？”
江利水目光閃爍。
又過了一會兒後，認真點頭：“行，我聽你的！”
他還是看不到所謂的“好事的開端”在哪裏，但他知道，江諾說的話必定有她的道理，既然他想不出來，那就照着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