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紅衣女上官巧”粉面透煞,厲聲道:“楊志宗,我為你感到可恥!”
“在下沒有什麽令人感到可恥的地方!”
“哼!我問你,你為何失信于一個女子?”
“這話從何說起?”“黑鳳凰趙麗珍你不會說不認識吧?”
楊志宗不由心中一震,暗道:“怎的她會認識她?
“不錯,我認識!”“嗯!哼!她的女兒清白險些斷送你手!”
“我不懂這意思!”
“我問你,你為什麽把她一個身負重傷的女子,棄置在荒野而不顧,險使她的清白毀在宵小之手?”
“現在她人呢?”“這可不必你來過問了!”
楊志宗想起野寺之中,自己險死在“招魂蝶秦媚娘”之手的那一幕,不由激憤不已的爆發出了一陣瘋狂的長笑!
“你有什麽好笑,今天我非要殺你不可!”
冷傲憤世的性格,使他不願多所解釋,笑聲一停,道:“那你就動手吧!”
“紅衣女上官巧”嬌叱一聲道:“你以為我不敢!”
身未離鞍,“刷!“的就是一鞭。
楊志宗竟然不閃不避,其實在他功力全失的情況下,他根本也無從閃避,對方的鞭勢,何等迅捷——
“啪!“的一聲,他已結結實實的承受一鞭,鞭梢從額角劃過,立現一條紅印,痛得他身形為之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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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女心裏是愛極了他,因為他冷漠無情,所以也恨極了他,這一鞭她只用了二三成真力,否則楊志宗決受不了。
她只是刁蠻成性,其實心裏可不願真的傷他。
她料不到對方竟然硬挨一鞭而不閃讓,芳心為之一痛,她當然不知道楊志宗此刻功力盡失,而且是她的繼母的傑作。
紅衣大粉腮一變,高聲怒吼道:“你還手呀!“聲音已有顫抖的成份。
“你不是要殺我嗎?我楊志宗讓你如願!”
“你以為我真的不敢!”“刷!刷!刷!”又是一連三鞭!
“啪!啪!啪!三響,夾着一聲問哼,楊志親身形一陣搖晃,驀地從馬背上跌了下來!
但,倔強的他,一咬牙又站直了身形,目紅似火。
“紅衣女上官巧”也跟着一躍離鞍,落在楊志宗身前一丈不到的地方,心中不知是什麽一種滋味,反而怔住了!
她似乎已察覺出楊志宗的情形,有些不對,但一時之間,她也看不出什麽所以然,只感覺有些異樣而已。
楊志宗面罩寒霜,依然冷冰冰的道:“上官姑娘,你要殺我,就快動手吧!”
“紅衣女上官巧”說要殺他,只不過是氣憤頭上的一句話,想不到對方竟認了真,使她下不了臺。
如果這時候,楊志親說上兩句好話,情形可能就不同了,可是以他的性格而論,他是寧死也說不出口的。
她似乎覺得受到了極大的委曲似的,雙肩一陣抽動,“哇!”的一聲,掩面大哭起來。
這一來,楊志宗可傻了眼了,他想不透這刁蠻的小姑娘,到底是在玩什麽把戲,一會兒要殺他,一會兒卻又像是受了極大委曲似的痛哭流淚!
“上官姑娘,是否你下不了手?”
這一來,紅衣女更是哭得厲害了!
想不到對方竟是這般無情,毫無半點憐惜之情,空負了自己一片癡情,越想越覺心碎!
楊志宗人本聰穎絕倫,經對方這一鬧,已猜到了對方的心意,他又何嘗不愛她,只是一種成見,使他壓抑了感情而已。
當下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道:“上官姑娘,在下明白告訴你,我還有十天的活命,你對我楊志宗的這一番心意,萬一不幸,只有期待來生再報答了!”
這幾句話,聽得紅衣女心顫膽寒,頓時止住了哭聲,見對方一臉痛苦之色,不由她不信,驚奇的道:“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我還可以再活十天!”“你現在不是好好的?”
紅衣女淚痕未幹,如梨花帶雨,牡丹滴露,倍覺妩媚。
楊志宗苦笑一聲道:“不錯,我現在還好好的,但武功全失!”
紅衣女聞言心中巨震,怪不得他對自己的軟鞭不閃不避,二成真力的三鞭,竟然把他抽下馬背。
她杏眼圓睜,征視着楊志宗,她已看出他果然雙眼無神,一如常人,不禁感到一陣鼻酸,急道:“是誰把你弄成這樣?”
“是誰?哈哈!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不,你必須告訴我,我決不放過他!”
說着,向楊志宗身邊移近了數步,滿面激憤之色。
楊志宗不由感到心裏好笑,方才口口聲聲要殺他,現在卻又這般關心他,要替他讨回公道,于是道:“姑娘還是不要問的好!”
“不,我一定要知道!”“就是姑娘的繼母!”
紅衣女粉面突變,顫聲道:“是她?”
“賜!若不是一位老前輩援手,我早已慘死多時!““哦!因為這樣,所以你對‘黑鳳凰’趙姐姐失了信?”
“不錯!”“那我錯怪你了!”
說着,又走近了幾步,無限憐惜的道:“鞭傷的地方還痛嗎?
“這點傷算不了什麽,如果沒有別的事,我要走了!”
紅衣女粉面之上,頓時籠上兩片暗雲,凄然道:“你又要走了?”
“是的,我不得不走!”“為什麽?”
“因為我要在十天內趕到一個地方,求取解藥,否則,我十天之後必死!”
說着,俊臉上現出一絲悲凄之色。
“你……你……不……我要跟你一起走l”
“那又何必呢?”
“你功力盡失,萬一遇到什麽意外,豈不……”
“是否能得到解藥,還成問題,生死我已看得很淡!““紅衣女上官巧”低頭沉思了半晌,倏然擡起頭來,杏目之中,時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光彩,粉臉通紅的道:“你回答我一句話!“
“什麽話?”“你……你……恨我嗎?”“不!“楊志宗斷然的搖搖頭。
“那你喜歡我嗎?”
這句話顯示出了“紅衣女上官巧”的慧黠。
楊志宗不由一愕,他想得到對方這“喜歡”兩個字的含意,但m很難作答,他不否認愛她,可是又不能愛她。
紅衣女,不顧少女應有的矜持,大膽的表示出自己的心意,見對方猶豫之态,一顆心頓時冰冷,幽幽的道:“我知道你不會喜歡我,你走吧!“楊志宗不由脫口道:“我本是喜歡你的呀!”
“真的?”“嗯!““許我叫你宗哥?”
楊志宗一顆心,頓如鹿撞,俊面通紅,道:“我叫你巧妹!”
這句話聽得紅衣少女心花怒放,甜蜜無比。
“宗哥,現在你該告訴我,你究竟要到什麽地方?”
“南海烏石島,求見癡駿釣叟老前輩,讨取千年靈鼈的鮮血數滴,以解我所中的奇毒!”
接着,楊志宗把經過的情形,向紅衣女說了出來。
聽得紅衣女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她以前只是懷疑,現在證實了她的繼母“招魂蝶秦媚娘”竟然是這樣一個蛇蠍美人。
她想起了五年前,她父親不明不白的死,突然道:“宗哥,家父的死,我一直都在懷疑,是不是與這毒如蛇竭的後母有關,我想極有可能!”
她的父親“追風劍上官公謹”,乃是“甘露幫”的仇人之一。楊志宗當然不願表示意見,當下含糊的嗯了一聲。
紅衣女恨恨的道:“如果是她下的毒手,我上宮巧必把她碎屍萬段!”
“巧妹,黑鳳凰趙姑娘呢?”
“已被她的同門‘海鷗使者’帶走!”
楊志宗點了點頭,心想,趙姑娘自稱是“海鷗令旗”之主紅巾蒙面人的門下,既被帶走,想來傷勢必是無疑了!
忽然又向紅衣女道:“巧妹,如果我僥幸能求到解藥,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
“不,我要跟你去!”“我此去生死未蔔,萬一不幸……”“不,我不許你說這樣的話!”
随說着,伸出纖纖玉手;去掩楊志宗的嘴,一付嬌軀,也趁勢撲入個郎的懷中,楊志宗只好把她摟住。
軟玉溫香抱滿懷,他的一顆心也沉醉了。
兩人就這樣互相擁抱着,彼此都不發一語,所謂無聲勝有聲,讓一點靈犀互通,讓心靈互相交融。
夜幕深垂,寒風似乎也不如往日的料峭。
星星,在夜空中眨着眼,像是為這對初戀的人兒祝福。
紅衣女想到心上人的悲慘遭遇,不禁芳心如割,萬一十天之內趕不到目的地,或是求不到解藥,那……
她不敢往下想——
現在,她倚在第一個啓開她少女心扉人的懷中,她要盡情的享受這也許是短暫的溫馨—
—
驀然——
四片嘴唇,已緊密的接合在一起,互相吸吮着,一般股的熱流,在兩身之間交流,一種從所未有的感受,使他和她,渾忘了一切,甚至幾乎忘卻了本身的存在,置身在另一個境地之中。久久之後——一聲寒鳥的夜啼,把沉醉中的人,帶回了現實。
紅衣女夢呓似的道:“宗哥,你說,你愛我!”“巧妹!我愛你!”“任天老地荒,海枯石爛,願此情不移!”
“巧妹,我會永記心間的,但願花常好,月常圓!”
“宗哥!能得你這一聲愛,我已感到滿足了!”“巧妹!天寒地凍,我們該分手了,容再相見!”紅衣女一把推開楊志宗道:“你一定不讓我一道去?”“非是我不願,而是路程迢遙……”
“我非去不可,不要說了,上馬吧!“
說着,一整衣裙,首先躍上馬背。
楊志親無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也上了馬。
啼啼達達,敲破了死寂的夜空,并辔而去。
在第二十五天的早晨,南海之迷濱的漁村裏,來了兩個少年男女,聲言要買舟入海,赴那荒僻的“烏石島”。
男的豐神似玉,俊逸潇灑,只是面目一片冷漠,那女的貌美如仙,玲珑剔透,恍若西子重生,引得無數人啧啧稱羨。
真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設的一對。
他們是誰?
正是那冷面少年楊志宗和紅衣女上官巧。
他們寄存的馬匹,以五十兩銀子的代價,雇了一只小舟,舟主是一個半百的老人,對海道極熟。
備足了糧食飲水之後,揚帆開舟,徑向“烏石島”進發,據船老大說,如果一帆風顧,一日一夜可到。
但,“烏石島”人跡罕至,四周暗礁遍布,一不小心,就得舟碎人亡,若非看在銀子份上,真沒人敢去。
煙波浩渺,水天一色,一時孤舟,破浪而進。
半日之後,那登舟的漁村,已消失在水天一色之中。
湛藍的蒼空,像一只碗覆蓋着無涯的水面,碧綠的海,揚起層層自浪,像一個大搖籃,在不停的搖晃。
輕風送帆,令人胸襟為之一暢。
碧天如洗,萬裏無雲,時而有一兩只海鷗,在豔麗的陽光下,掠舟而過,這真是一個行海的好日子。
楊志宗與紅衣女上官巧,對坐船頭,情話綿綿,他們暫時忘記了憂愁,忘記了那使人傷心斷腸的事情。
海風飄舉着衣挾,浪花輕扣着船舷。
這一對生長在內陸的兒女,陶醉了!
驀然——
船老大滿面惺急之色的用手指着東方天際道:“相公,姑娘,可能要起暴風!”
紅衣女嬌笑一聲道:“這種天氣還會有風暴?”
“你不見東方天際的那一朵烏雲!“
“喲!我才不相信,哪一小片烏雲就會帶來暴風?”
楊志宗接口道:“船老大,這是真的?”
船老大目不稍瞬的注視着那朵越來越大的烏雲道:“難道我還會開二位的玩笑,至多半個時辰,暴風就要起了,這附近連避風的所在都沒有!唉!上蒼默佑!”
紅衣女漫不經心道:“來一陣大風,船不是行得更挾嗎?也許我們能提早到達那“烏石島”也說不定,宗哥,你說是麽?”
楊志宗從小混跡在下九流社會之中,見聞也比較多些,當下望着嬌憨的紅衣女,面色沉重的道:“巧妹,那不是大風,是暴風,險惡可怖的暴風!”
“你看過?”
“我雖沒有經歷過,但我聽過!
“哼!騙人!”
船老大這時,忙着在船頭點香燒紙,向海神祝告。
那一片烏雲,淹沒了整個半邊天,風勢漸強,浪花起伏更大,小船也跟着颠簸起來!
紅衣女這才感到事态的不尋常……
風勢更勁,浪濤洶湧,小船似一片枯葉,随浪起伏,一個浪頭,撲進船來,灑得兩人滿身水淋淋的。
船老大面色如灰,氣急的道:“兩位快伏在艙裏,暴風要來了,這可不是玩的!”
随着船老大的話聲,那片烏雲,疾逾奔馬的漫空卷來,剎那之間,天昏地暗,波濤翻湧,豆大的雨點跟着灑下。
楊志宗一把拉起上官巧,就向艙裏鑽去。
大海在咆哮了,浪如山湧,挾着狂風暴雨,似乎天已經塌了下來,小船一會兒被送到半空,一會兒又往下急落。
紅衣女頭暈目眩,芳心駭極,緊緊的抱位楊志宗不放。
“宗哥!這可怎麽辦?”
“巧妹!聽天由命吧!唉!我反正身中奇毒,生死未蔔,我不該讓你來的,萬—……
唉……”
“宗哥!別說這樣的話,生死我倆都在一起的!”
船身陡地一下巨震,海水湧灌人艙,緊接着又是“砰”的一聲,似乎要把船砸碎的樣子。
“巧妹!桅杆折了!”
“宗……”
哥字未曾出口,又成又澀的海水,已從口裏灌人。
艙裏已積滿了水,兩人僅只頭露在外面,船每劇烈的震動一次,兩人的頭顱就投入水中一次。
“巧妹!上艙去吧!”
楊志宗在功力全無的情況下,已經是心餘力拙,反而由紅衣女帶了他一把,才勉強爬出艙來!
身形方一露出艙面,險些被風浪卷人海中。
紅衣女尖叫一聲,緊挽船舷,楊志宗也一把挽住那半截桅樁。
船老大已不知在什麽時候被風浪卷走。
滔天巨浪,以撼山拔岳之勢,一被接一波的撞來。
驚雷!
駭電!
狂風!
巨浪!
接着傾盆豪雨,淩空罩下。
似乎是宇宙的末日來臨!
又是一個如山岳般的浪頭,以雷霆萬鈞之勢,暴湧疾壓而來,這怒海孤舟,登時被擊得粉碎。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
風平了——
浪靜了——
海——
又恢複了它的寧靜。
依然是麗日當空,波平如鏡,好像什麽也不曾發生過。
且說楊志宗當船碎的剎那,仍緊緊抱住那半截折桅不放,突感猛然一震之後,随即失去了知覺。
當他再度醒轉,但覺全身灼熱如焚,睜眼一看——
豔陽高照,自己置身在一片沙灘之上。
他費力的支撐着坐起來,意識到自己竟然還沒有葬身魚腹,真是僥天之幸,怒海又慶生還。
忽然,他想起紅衣女上官巧,毫無疑問的已被巨浪吞噬,一時悲從中來,痛不欲生,俊目中撲簌簌流下英雄淚來。
他望着無涯的大海發怔。
他想起他倆之間的山盟海誓,想不到天妒紅顏,人天永隔。
如果紅衣女不随自己來南海求藥,決不會果魚蝦之腹,想來想去,但覺自己罪無可赦,喃喃向海天祝禱道:“巧妹,是我害了你,如你英靈有知,你等着我,待我本身事了,當追随你于地下,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為兄的當一死以酬紅顏知己!”
一聲一淚,令人鼻酸。
他沉浸在悲痛的氣氛裏,如醉如癡。
紅衣女上宮巧的音容笑貌,歷歷在目,然而伊人已杏。
他忘了疲累,忘了饑渴,如木偶般的,凝望海天。
日落了——
星星升了又沉——
潮水退了又漲——
他從迷幻中醒來,已是第二天的早晨。
一個意念浮升腦海,他還有兩天的活命,如果在兩天之內,得不到千年靈龜的血,他将被奇毒攻心而死。
但此時置身何地,烏石島在何方,他茫然不知。
緊接着,思潮泉湧,紛至留來——
師門的血仇——
自己迷離的身世——
那些曾有惠于他的人——
“我現在還不能死,我必須活下去,太多的事情,等着我去了結!”
他一面自語,一面立起身來。
首先,他檢視随身的物件,“殘肢令”,“甘露幫血海深仇錄”,“烏木寶錄真解”,瘋和尚的信物“朱紅葫蘆”所幸還在身邊。
他慢慢的朝岸邊走去,登到高處一看,不由暗叫:“苦也!”
原來這是一個寸草不生的無人小島,方圓不及一裏,四面海天茫茫,別說是人,連飛鳥都不見一只。
頓時如跌人冰窟之中,暗自忖道:“看來一切都是命,我不死在海裏,卻注定要死在這荒島之上,縱使不餓死,自己身中奇毒,還有兩天的活命,除非發生奇跡,否則,準死無疑!那位瘋和尚老前輩的一番德意,只有辜負了!”
世界上最難堪最恐怖的事,并不是死,而是明知不可活,眼睜睜的等待死神的召喚……
現在,楊志宗就面臨這種比死還可怕的恐怖。
但話又說回來,一個人除非他是下決心要解脫自己,心甘情願的去死,否則,在生機還沒有完全斷絕之前,他總是希望能覓出一線生機……
腹中一陣雷鳴,頭暈眼花,四肢酸軟,楊志宗意識到,已有兩天不曾進食了,不由自我解嘲的道:“即使要死,也得做個飽死鬼!”
于是,他搜遍島上的每一個角落,希望能找點充饑的東西。
但,他失望了,除了抄石泥土,什麽也沒有。
他絕望的坐了下來,饑火燒得他幾乎發狂。
驀然——
一樣東西,吸住了他的視線。
那是一個直徑約二尺,橢圓形的怪東西,五彩斑斓,在陽光之下,閃閃發光,耀人眼目。
他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向那怪東西走近。
用手觸摸之下,實胚胚的,他想:“這可能是一個怪石頭!’,下意識的用力一推那個五彩斑斓的怪石頭。
恰好三尺之外,是一個陡坡。
怪石頭被推得骨碌碌的順坡翻滾而下。
“砰!”的一聲,怪石頭撞在一個尖棱棱的右茍上。
一種乳白色的液體,汨汨流了出來!
“那不是石頭,不是石頭!”
楊志宗驚愕的叫着,疾步趨近前去。
他一看之下,不由呆住了。
那是一個蛋,一個碩大無朋的蛋,已被撞開了一個大孔,蛋殼厚幾盈寸,那流出來的乳白色之物,是蛋清,殼內還有一個海碗大的蛋黃。
他這一喜非同小可!
在餓火燒心之下,也不管能不能吃,幹脆把頭伸進蛋殼,貪婪的吮吸那蛋黃,剎時吃個幹幹淨淨。
奇怪的是這蛋黃毫無腥臭之昧,人口芳香涼爽無比。
飽食之後,只覺渾身舒暢,疲累盡失。
他驚奇的看着這只駭人聽聞的大蛋殼。
他有生以來,從未聽人說過,天下竟會有這麽大的蛋,他似經歷了一個奇異的夢境,然而光天化日,根本不是夢。
卻不知這怪蛋,是什麽怪物所生。
吃飽之後,另一個問題,又湧上心頭。
他還有兩天的活命,在這不知名的荒島上,要想打聽“烏石島”的坐落方向,豈非白日做夢。
看來還是死路一條。
正在思付之際——
墓聽一聲雷鳴也似的怪啼,震得地面一陣晃動。
楊志宗不由駭極,舉眼望去,一片烏雲,遮天蔽日的飄臨上空,再仔細一看之下,登時驚魂出竅。
哪裏是什麽烏雲,赫然是一只巨鳥,兩翼張開,足有半畝地大小,盤空一匝,就要俯沖下來。
諒來那一聲雷鳴也似的怪啼,必是這怪鳥所發。
楊志宗一時之間,冷汗涔涔而下,心頭電轉道:“莫非這五彩巨卵,就是這只大鳥所生,如果是的話,這扁毛畜生見卵被我弄破食光,豈肯罷休,想不到一波未息,一波又起,我可能要成為巨鳥口中之食……”
心念未已,那只駭人聽聞的巨鳥,雙翅一斂,已向下俯沖,烏未至,已感到勁風觸體,沙石紛飛。
楊志宗一時無奈,一矮身,鑽進了卵殼之中。
又是一聲破空裂石的怪啼,驀覺身形一陣晃動,那巨鳥已抓住卵殼,淩空而起,直上雲霄。
從那破孔之處外望,适才存身的小島,已變作了一個小黑點,耳畔風聲呼呼,如棉絮般的浮雲,冉冉飄過。
楊志宗已知身臨雲霄,駭得魂不附體。
如果這鳥一下抓不牢,豈不跌個粉身碎骨。
更不知這鳥飛往何處?
突然——
一股暖流,自丹田之中升起,愈來愈熱,剎那之間,有如火焚,大粒的汗,滾滾而下,幾乎暈死過去。一不由嗯哼出聲,心想:“這下可完了,一定是這怪鳥所生的這故巨卵有毒,現在毒性已然發作……”
接着,丹田之中,又生出一股寒流,其寒刺骨梗膚,宛如置身北玄冰之中,凍得混身戰抖,四肢僵直。
轉眼之間,兩股一冷一熱的巨流,竟合而為一,向全身經脈穴道猛竄,周流三十六周天之後,竟然攻向“生死玄關”。
任督兩脈之處,似乎有什麽阻隔,不能通過。
痛得楊志宗死去活來!
他可想不到這是怎麽一回事。
那股冷熱會合的氣流,被阻于任督兩脈之間,久攻不通,大有逆轉之勢,全身猶如遭受寸碟,痛楚不堪言喻。
楊志宗頓忘置身卵殼,虛懸半天雲中,不由自主的翻滾起來,口中也不停的狂哼猛號。
驀然——
卵殼一陣疾晃,已脫出鳥爪,如隕星般下降。
楊志宗從卵殼破孔之中,瞥見下面竟然是一個怪石磷峋,石茍如林的小島,似乎是向上飛迎而來。
他不由把雙眼一閉,忖道:“我命休矣!”
就在離島面不及十丈之際,又覺身形往上一提。
緊接着一晃,身形竟然脫殼飛出。
“砰!”的一聲,一陣奇痛攻心,暈死過去。
不久又自醒轉,但黨全身痛楚全無,內力充盈,一個身形,大有飄飄然淩空而起之勢,不由驚詫不已。
忙自翻身起立,見自己處身之地,石筍林立,石頭呈一片烏黑之色,自己無巧不巧的恰好跌在兩大石筍間的凹槽內。
那只怪烏和那個空卵殼,已渺無蹤跡。
連呼僥幸不已。
原來那只巨鳥,爪中的蛋殼,被楊志宗在裏面一陣翻滾,葛然脫爪下墜,巨鳥跟着也俯沖而下,在離地十丈左右,又一爪撈住,疾飛沖天而去。
楊志宗卻被巨鳥攝殼的剎那之間,摔出殼外。
這種諸般巧合,楊志宗不但得以僥幸不死,反而因落地巨震的關系,那體內的氣流,竟然攻通了任督兩脈。
只是他自己還不知道而已。
且說楊志宗出了一會神之後,見自己仍然置身孤島,只是換了一個地方而已,不由懊喪不已。
對于剛才的一幕,想起來還覺顫栗不已。
突然一
氣流動處,一股駭人狂風,已向他暴眷而來。
楊志宗本能的順手一揮。
就這一揮之間,一道排山勁氣,已告湧出。
“波!“的一聲巨響過處,面前的石筍倒了一片。
接着傳來一聲驚“咦!”
這突兀的情況。反而把楊志宗驚呆了。
他清楚的記得自己武功全失,方才的一掌;只是練武的人出自本能的一種舉動,想不到竟有如此威力。
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他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他想起在掌勢擊出之後,分明聽到一聲驚“咦!”之聲;而且那偷襲自己的掌風,也來得突兀。
“這島上必定有人,而且是武林中人!”
他略一尋思之後,做了這樣的結論。
心念之中,舉步便向前面走去,但轉來轉去,四周依然是石筍林立,一顆顆黝黑如墨染,似幢憧鬼影。
一杯茶的時間過去了,他不但不曾發現人跡,連自己也無法越出石筍林外、內心頓覺焦灼不已。
望那石筍,似乎無窮無盡,層層疊疊,參差羅布。
于是——
他暫時放棄了走出石筍林的企圖,席地坐下、集中智慮,來思索他方才劈出一掌的功力,從何而來。
他先從那五彩斑斓的怪蛋想起,而及于怪鳥,和自己在卵殼之中,何以丹田之中會産生一寒一熱的兩股氣流。
他口中不停的念著:“大鳥,彩卵,大……”
一道靈光,掠過腦際。不由心中猛喜脫口叫道:“天鵬彩卵!啊!一定是的,天鵬彩卵!”
他不禁“嗖!”的跳起身來!
不由又吓了一大跳!
原來他這起身的微微一跳,一個身形,竟然輕如鴻毛般的淩空騰起五六丈來高,勢盡才飄然落地。
“咦!”
又是一聲驚“咦!”傳自身後。
這下,他可不含糊了,足尖微點地面,身形電射而起,落足在五丈之外一個高幾十丈的石筍頂上。
楊志宗登高一望,這片石筍林,延伸出去竟達數裏之遙,而橫貫方面,不過百丈,百丈之外,一邊是稀疏的樹林,靠自己這一邊,則已臨近海邊。
他這竄起之勢,不謂不快,但仍然沒有發現那發驚“咦!”之聲的人,不由暗駭對方的功力。
他的思緒,又回到剛才的問題上。
如果傳言不假的話,他此刻已具有百年的功力。
在荊山孽龍潭畔,巧吞人腹的那粒“牛龍蛟內丹”,在“天鵬彩卵”的水火互濟,陰陽交泰的情況下,已經完全溶化而為本身吸收。
他想起以前他學自師父“古道熱腸楊震寰”和兩個叔叔“雲裏青鸾祁鈞”“鐵判官周立道”等的許多招式身法。
在當時,他因限于功力,僅記住了些訣要,而不能任意施展,兩度奇緣巧遇,使他獲得了相當于百年修為的內力,所有招式身法,都可發揮到極度。
他又想到他将可以繼承恩師未竟之志,持“殘肢令”,向昔日的仇家,—一索讨二十年前的血債。
不由熱血沸騰,豪性大發,撮口一聲長嘯。
嘯聲高亢人雲,搖曳長空,有若老龍清吟。
一個意念,電湧心頭,使他的嘯聲悠然而止。
他還有一天的活命——
明天是最後一天,如果他尋不到“烏石島”找不到“癡駿釣史”,讨取那千年靈龜之血,解去身中的奇毒,仍然難免一死。
那自己縱然獲得百年功力,又有何用?
面上又籠罩了一片愁雲滲霧,一顆心也頓往下沉。
如果不是那毒如蛇蠍的“百靈會”會長“招魂蝶秦媚娘”,給他眼下天下奇淫至毒的“春風一度丸”,他不會落到這種地步。
而秦媚娘的師父“玉面閻羅婆潘七姑”,又是“甘露幫”血案的兇手之一,在血海深仇錄上,名列首頁第五。
“如果我不死,如果我還能活下去,秦媚娘師徒,是我最先要殺的人!”
他咬牙切齒的在心裏發誓。
楊志宗苦想了半刻之後,飛離石筍林,翩若驚鴻的飄落海濱,看到海,他又想起葬身魚腹的紅衣女,心頭又是一陣急痛。
他希望她不會死!
希望她像自己一樣死裏逃生。
然而希望是如何的渺茫和無稽。
他覺得萬分的對不起紅衣女上官巧,這心靈上的創傷,将永遠無法平複,如果他能活,也是痛苦的。
上官巧的話,又響在耳邊:“宗哥,任天老地荒,海枯石爛,此情不移……能得你這一聲愛,我已感到滿足了……”
現在言猶在耳,心上人已與巨波為伍。
無邊的痛苦,在啃噬着他的心。
楊志宗茫然的順着海岸走去,沒有目的,也沒有思想,縱使這島上有人,恐也無助于自己。
正行之間,遠遠發現一個白發老者,盤膝坐在一塊峥嵘大石之上垂釣,精神不由為之一振。
心想:“我且先去問明現在置身的所在是何名稱再說!”
心念之中,一連三個飄身,已無聲息的落足老者身側。
那白發老人,似乎并未發覺有人來,依然垂釣如故。
楊志宗一看之下,連稱怪事。
只見這老者皓發如霜,須眉盡白,垂眉合目,手中的釣竿,無線無鈎,只是一根纖纖細竹、竹稍離水面約三寸。
他不由呆了。
世間從來沒有人釣魚是這種釣法的。
這也許不是在釣魚,是在消磨時光。
但那老者卻又是無限認真的擺出一付釣魚的樣子。
好奇之心,油然而生,心想:“我倒要開開眼界,看你是如何釣法,我就不相信你能釣上魚來!”
思念之中,驀見那老者手中的竹竿一顫,一條盈尺的鯉魚,已應手提出水面,尚在擺動不已。
那魚頭似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牢牢的吸在竿梢之上。
只聽那老者哺哺自語道:“好哇!小畜牲,別以為你了不起,怕你不上老夫的鈎!”
楊志宗心頭猛然一震,這老者分明是以內家絕高真力,貫注竿梢,吸取鯉魚,這種功力,可真也夠駭人。
看來這老者必然是一個世外高人,遁跡此間。
又聽老者道:“老夫念你無知,哪裏來,還是讓你那裏去吧!”
“噗通!”一聲,那條盈尺鯉魚,掉回海中去了。
老者又垂釣如故——
楊志宗已看出對方是大有來歷的人,不敢造次,先假咳一聲,藉此喚起對方注意,然後深施一禮,朗聲道:“這位老前輩請了,晚輩楊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