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在董南雅離開後不久,茅升也離開了。他需要了解壇城縣如今具體受災情況。
屋內一時安靜下來,只剩下還安靜躺在床上的縣尉黃山,還有董章庭和錢豐收兩人。
屋外并沒有下雪,只有寒風不時吹過。地下的積雪被寒風吹動,在地上低低打着旋。
錢豐收的聲音在屋內響起:“章庭,我們真的能完成這次救災嗎?”
董章庭沒有直接回答他這個問題,反問道:“豐收,你為什麽要參加東山書院考試?”
晉朝的商戶子弟參加科舉,需要額外提交一萬兩白銀的考試費用。
如果通過了童生試,那之後的考試就和其他學子一般,正常參加考試。如果童生試沒有通過,之後每次參加童生試都需要再繳納一萬兩白銀。
這是晉朝開國前期,某位先帝苦于庫房無錢,想要從積累了大量錢財的大商戶口袋裏的獲取錢財。
這位先帝是位明君,他不願意憑白奪人錢財。最後決定給這些困于商戶身份無法考科舉的人稍微開個一個小小的口子。
這個政策每年都給朝廷帶來大筆收入,便一直延續下來。再加上商戶子弟有了新的上升通道,反向促進了商戶的發展。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商戶子弟自小以金錢為伴,商戶子弟中能正常走完科舉全程,進入內閣的人幾乎沒有。
大多都是考個秀才舉人,就回家繼承家業。考科舉對于他們來說,更像是賺個護身符。
錢家是江南的大商戶,在江南勢力頗廣。家中不少子弟就是直接進入江南的書院後考了秀才舉人後回家經商。
然而錢豐收卻是和其他人不同,跨越千裏來到午京城,并且耗費大量精力考進東山書院。前世,他走完了科舉全程,并且花了數十年時間,一步步從九品小官,成為了戶部尚書,掌一國財政。在董章庭重生之前,這位還在努力向內閣沖刺。
錢豐收聽到董章庭的疑問,思索了一會說道:“我爺爺是秀才,所以他把生意從鎮上開到城裏;我父親是舉人,他把生意從城裏擴充到州府;如果想超越我的父輩,我就要考到更高的位置。如果想要考到更高的位置,就要進更好的書院讀書,東山書院就是最好的。”
窗外的光打在錢豐收略顯豐滿圓潤的臉上,顯出了幾分棱角。少年人的意氣風發在這一刻盡顯無遺。
董章庭臉上露出幾分笑意,像是從眼前少年看到前世那位一天到晚哭窮的戶部尚書:“你一定能做到的。”
大概是被重新激發出奮鬥的意志,錢豐收問道:“章庭,你又是為了什麽來參加東山書院考試呢?”
董章庭說道:“因為,我也想要更高的位置。完成壇城縣救災,就是如今最好的機會。”只有自己站的越高,那些曾經的麻煩才會自行消失,比如西平伯府。
通過科舉,可以正大光明的爬上更高的位置。但是西平伯府的人不會讓自己那麽輕松的走這條路。他必須要找到足矣讓他們顧忌的靠山,這個靠山就是太子。
參加這次附加考核,就是為了在太子面前大大露一次臉。
壇城救災,他要做的不僅僅是把糧食分派給災民,而是要讓壇城恢複生産,甚至更進一步,從不受重視的下等縣,找到通往中等縣的路子。
他故意把擅長建設的茅升、擅長經濟的錢豐收和氣運極盛的董南雅拉來這裏,可不是來吃閑飯的。
錢豐收聽完董章庭的回答,心中升出歡喜。剛來午京城,就遇到如此志同道合之人是他的幸事。
互通心意的兩個少年相視一笑,又重新回到了現實。理想雖然美好,但是現實的困境就需要他們一步步去打破。
恰在此時,屋內響起一道有些幹澀的聲音:“你們就是朝廷派來救災的人?”
兩人轉身一看,縣尉黃山再一次醒來。
董章庭示意他好好躺着,不要着急起來傷了元氣。錢豐收剛想對外呼喊祁将軍進來,卻見黃山朝他擺了擺手,讓他先別喊。
董章庭意識到黃山有話要和他們說,問道:“你想和我們說什麽。”
黃山沒有直接回答:“朝廷這次派來救援的人和物資都有哪些?”
董章庭回答道:“人手只有我們兩人還有另外兩位同伴,糧食約五百斤,祁将軍和他手下的一百名士兵只負責護送糧食和保證我們的基本安全。”
黃山臉上露出一絲嘲諷之色,似乎想要說什麽,又忍了下來。看着董章庭和錢豐收兩人說道:“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完成壇城救災對你們來說很重要對嗎?”
董章庭和錢豐收對視一眼,一齊點頭道:“對,非常重要。”
“壇城府衙內剩下的糧食至多有一百斤;各種布匹棉布每種約五十匹;各種油鹽醬醋柴火,火石等雜貨大概二十斤;刀槍劍弓矢每種十份,哪怕加上你們帶來的糧食,也不足以完成這次救災。最重要的是,城內青壯剩餘數量不多,大半為老弱婦孺,再加上壇城之前發生的事情,他們對官府信任很低。你們想要靠這些人和糧食救災,很難。”黃山說道。
錢豐收的面色越發嚴肅,來到壇城之後,他就已經看出此次救災形勢嚴峻。
黃山的話,如同一把尖刀一般把所有困難都直接挑破,暴露在他們眼前。
董章庭神色平靜:“黃縣尉之前是祁将軍下屬吧。”
黃山看向董章庭說道:“是又如何?”
“祁将軍出身高貴,又頗得帝後寵愛。我曾經聽說,祁将軍對下屬很好,哪怕是退伍離開,也會想辦法把他們塞到不錯的位置。你昏迷之後,祁将軍表現頗為焦急,看得出他挺重視你。正常來說,你應該在一處不錯的地方任職,而不是壇城這個偏遠縣城當個小縣尉。壇城,對你來說很重要吧。”
錢豐收打量着屋內正隐隐陷入對峙的兩人,安靜的閉上嘴,退到門口,替兩人守門。
黃山低沉的笑道:“現在的年輕人,還真是不得了。你說對了,五年前我從祁将軍處退伍,祁将軍把我安排到了一處富裕的鄉鎮當縣尉。兩年之後,我偷偷和人交換,回到了壇城。”
董章庭敏銳的注意到黃山用的是“回”:“壇城是你的家鄉。”
黃山神色有些懷念:“我是個孤兒,流浪到壇城時,那時的壇城縣令收養了我,把我撫養長大。他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壇城安寧,我發誓一定會幫他做到。然而,上天不憐,我怕是沒有機會完成誓言了。”
“不,你做的到。”董章庭說道。
“你想讓我幫你們?不,你不止想要我,你真正看上的是祁将軍。”黃山看向董章庭,如同一個兇獸看到冒犯自己領地的賊人,滿是兇光。
錢豐收站在門口都能感受到這股迫人的氣勢,他看向直面這股氣勢的董章庭。
卻見少年依舊身姿挺拔,不動如松。
董章庭面色不變,甚至帶着幾分笑:“你會幫我的。”
黃山雙目閉上,似乎陷入某種激烈的鬥争。等他再次睜開雙眼後,他說道:“若是你沒有完成這次救災,并且給祁将軍帶來麻煩,我黃山不介意手裏多幾條人命。”
董章庭說道:“在下董章庭,一向惜命,必定不負黃縣尉。”
黃山定定的看了一眼董章庭,像是要把他的模樣深深镌刻在腦子裏。
随後對門口的錢豐收說道:“你可以喊人了。”
錢豐收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朝門外高聲喊道:“祁将軍,黃縣尉醒了!”
黃山喝下一直溫在屋內的熱水,他環視了一圈屋內。
屋內各處漏風口已經被祁将軍手下的士兵封的嚴嚴實實。
他說道:“老天爺竟然真的垂憐我,我還活着。”
祁将軍冰冷的聲音随同屋外的寒風一起進入溫暖的室內:“這和老天爺有什麽關系,是因為你命大。”
黃山看着祁将軍,笑道:“祁将軍還是老樣子。”
祁将軍顯然沒有和他敘舊的心思,他直接說道:“等你身體好一些,我帶你回午京城重新歸入我的麾下。若是你想找壇城縣令報仇,我會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