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對于董章庭而言,回答這種涉及民生的問題并不難。前世為了說動四散到各地的幹臣們重新彙聚到太子遺孤身邊,他耗費大量時間精力去研究這些人的生平經歷,并且跟在他們身邊親自做事。
雖然很辛苦,但是他也獲取了大量處理民生的經驗。
董章庭需要考慮的是怎麽回答才能盡快吸引太子的注意力。
自己和西平伯府的關系越來越微妙,東山書院的學生雖然未來可期,但是未來不知何時來,西平伯對于自己的壓制卻近在眼前。
西平伯畢竟是生身父親,西平伯府如今實力方興未艾。自己需要找更有實力的靠山,才能讓西平伯對自己忌憚幾分。
正元二十二年之前,太子正如日中天。
然而,想要投靠太子的天之驕子如過江之卿,卻不得其門。
董章庭,一個中等伯府不受重視的庶長子,又該怎麽做呢?
想要投靠太子,就需要表現出太子需要的價值。
太子需要實幹型人才,甚至不惜從東山書院書即将入學的學子挑選。
只能說明,他需要背景相對幹淨一些,更容易接受他政治理念的人才。
說實在話,他不了解太子。在太子最為煊赫那些年,他正泥足深陷,自顧不暇,哪裏有時間了解如天上雲一般的太子。
所幸,他了解太子前世培養出來的幹臣們。
他們性格各異,但是都有一個共同點:“做事喜歡從實地出發,因地制宜,對他們提出的措施和建議必須簡單明了高效,非常讨厭看那些廢話一堆的公文。”
這種堪稱共性的特征養成,離不開一個人,太子。
因此,他這篇策論要吸引到太子,必須要簡明高效,放棄所有贅餘的文字。
念頭既定,董章庭清空腦中所有思緒,開始動筆書寫早已成竹在胸的策論。
當他放下筆時,一個書院的先生正好站在旁,低頭看着他的文章眉頭有些簇起,似乎不太滿意的模樣。
董章庭突然想起來,自己剛才滿腦子都是吸引太子注意了。倒是忘了東山書院此時尚且有不少先生夫子更推崇文字隽永,語意玄妙的文章。
像是自己這種,簡單直接,堪稱計劃書的策論,是極不讨喜的。
若是自己的策論還未出現在太子眼前,就被這些人攔了下來,怕是連東山書院都進不去。
還真是回到年輕時候了,性子都變得急躁了。
罷了,事已至此,後悔無益。
若是太子和東山書院這條路走不通,自己就離開午京城,尋找其他路。
這世間路那麽多,總有辦法向前。
參考的學子陸續完成策論,一份份策論被提交到前段的高臺,交由先生夫子們當場評卷。
臺下的學子們面面相觑,卻忌憚場內嚴肅的氣氛和周圍兵士冰冷的面容,不敢說什麽。
董章庭身旁的茅升,已經扯過一張草稿,繼續琢磨自己的橋了。
他對這次考試成績其實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執念。成了他就可以每年得到父親的資助去建橋;若是沒成,他起碼也可以去建一座橋。
與其想成績,不如好好考慮接下來這座橋怎麽建。
受他影響,董章庭開始琢磨起接下來的安排。
若是沒有進入東山書院,等會就要想辦法從西平伯眼皮底下溜走,帶着平安離開午京城。
江南書院多,但是各種權貴混雜,自己這個孤家寡人怕是不好混。
去西北也可,還有兩三年那裏就要打仗了。若是能夠進入軍旅,混一份軍功為倚仗也未嘗不可。
不過西平伯軍旅出身,在西北頗有人脈。若是去西北,怕是會被西平伯府找到。
思來想去,還是最開始的計劃進入東山書院,考科舉入仕途,最為合宜。
現在的關鍵在于,該怎麽讓太子看到自己的那份策論。
東山書院的先生夫子們很快品評完五百零六份策論,将其中十份抽了出來。
太子身邊的侍衛接過這十份策論,有一搭沒一搭的簡略翻了翻,輕笑了一下。
在一片嚴肅,甚至有些沉悶的大堂內,這聲輕笑頗為明顯,緊随笑聲而來的話語更是讓高臺上的先生夫子們神色都變了模樣。
“各位,似乎都沒有把孤的話放在心裏啊。”
午京城中,唯有兩個人可以自稱孤。
當今聖人和東宮太子。
随着這個稱謂出現,大堂內所有學子皆明白高臺上坐着的青年的身份。
大堂內所有人都起身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這可是太子!當今天子的嫡長子,最為看重的兒子。
若是能得他青眼,飛黃騰達近在眼前!
和驚喜交加的學子們不同,高臺上的先生夫子們都在暗暗叫苦。
那麽多年來,東山書院雖然多才并舉,但是入學考試多考典籍經意,待學生入學之後在根據學生愛好和天賦專門教導。
可是太子倒好,要求他們直接考如何處理政務。
他們也是從年輕時候走過來的,年輕時候能把書讀好就不錯了,哪來的時間和精力去學習處理政務和民生問題?
因此,他們一琢磨便按照往年的錄取習慣來,挑選那些文章寫的最好,提出的舉措也不算離譜的策論作為最優秀的十份交給太子。
東山書院是多年文氣中心,在朝野中影響不小。就算是太子,應該也會給他們這個面子。
然而,他們沒想到太子竟然真的不給他們這個面子,當場向他們發難。
高臺上一名中年文士先是看向中央神态平靜,像是什麽都沒有聽到的院長,暗自咬牙:“縮頭烏龜,簡直丢東山書院的臉!”
随後他出聲道:“太子殿下,您要求我們以政務為題考教學子,我們皆是按照您的要求行事,不知您還有何不滿?”
“不滿倒是沒有。我只是有些失望罷了。本以為能在東山書院,選拔一些富有朝氣的人才,如今一看,皆是庸才罷了。罷了罷了,就當我白來一趟。”太子随手撫了撫袖子,起身打算離開。
高臺上的先生夫子們皆神色一凜,他們竟然忘了,太子性格一直就頗為強勢,怎麽可能會受他們威脅。
東山書院雖然在朝野中影響很大,一旦失去掌權者的支持,想取代他們位置的書院數不勝數。
一直沉默的院長笑哈哈道:““太子這話,有些偏頗了。場下學子皆是青年才俊,不乏想法新鮮之輩。他們若是庸才,老朽怕是要羞愧得埋在土裏了。”一疊策論被他送到了太子手中。
太子沒有直接看,反而笑道:“齊院長,東山書院在您手中興旺,可別在您手中沒落啊。”
齊院長笑容如常:“老朽老啦,接下來是年輕人的天下。前幾日相華游歷歸來,等他順利接手書院,老朽就可以好好去釣魚了。”
太子笑道:“若是相華先生執掌書院,孤自然不用擔心。”
兩人幾句話之間,便徹底定下了東山書院未來的掌事人。
之前說話的中年文士面色青黑,卻只能垂眸咽下心中的不滿。
眼見太子重新變得友善,高臺上的其餘先生夫子都松了一口氣。
太子将齊院長遞過來的策論,頗為耐心的翻了翻。
周身情緒徹底和緩起來,他看向場下安靜的學子:“你們誰叫錢豐收?”
錢豐收驚訝的站起來,行禮道:“參加太子,我是錢豐收。”
太子問道:“租借轄區內各種道路橋梁的使用權,用以吸引外地豪強大戶在此興辦産業,并且鼓動民衆進入這些産業中工作。你這個想法倒是頗為特別。”
錢豐收雙眼發光,面色漲紅:“謝太子贊揚!”
太子笑了笑:“你可知你這個措施一旦實行,必然招來大量抨擊,認為你鼓勵商業,不顧重農的的國策。”
錢豐收神色坦然:“在下既然身為父母官,自然以保護轄地民生為第一要務。既然鼓勵商業能讓民生盡快恢複,受些非議又何妨。當今明君賢臣在朝,我又有何擔心。”
“你倒是會說話,坐下吧。”随後他又抽出了另一張策論。
“董章庭,起來一見。”太子說道。
董章庭起身行禮:“見過太子。”
太子打量着他,最後冷聲說道:“聽聞你文章做的極好,憑借一篇文章得到了東山書院的邀請考試名額。然而你如今交上來的這篇策論,卻沒有半點文采斐然的模樣。你究竟是在糊弄顧師,還是在糊弄孤。”
太子如此嚴肅的話語,讓場內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董章庭身上,目光中的情緒不一而足。
面對太子冰冷的話語,董章庭平靜的說道:“若是平常作文章,自然要引經據典,文字優美。然而,處理政務,涉及民生大事,自然要從實地出發,因地制宜,所行措施和更要簡明高效,讓更多人明白怎麽去做。”
“這次考核中并未直接說明是什麽災情,你的策論卻主要圍繞治理冰雪災後民生出發,又是為何?”太子繼續問道。
“因為如今是十月底,氣候越發寒涼。并且在下這段時間查看了邸報,多地上報雪災,因此,在下鬥膽以最近可能出現的雪災為主,寫下這篇策論。”
太子看着堂下少年,笑道:“董章庭,我記住你了。”
作者有話說:
emo.了一天,繼續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