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走過玲珑精致的亭臺樓閣,略過清幽秀麗的池館水榭,清雅終是被仆人帶着到了戚府待客的前廳,裏面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臉上條條皺紋,根根銀絲松松散散的由一只簪子挽着,脖子上帶着一串佛珠,瘦削的手指攆着佛珠閉目不語。
“老夫人,南宮小姐來了。”老夫人身邊的宋嬷嬷低頭附耳,這人也是上了年紀,許是常年勞作的緣故,倒是比身旁的主人顯得壯實了些。
“清雅,見過老夫人。”清雅早在來時的路上,便聽楊女官将戚府的重要人物講述了一番,此時,自然是知曉,眼前的老夫人就是戚府的老太太,當朝一品侯爺夫人,夫君乃是前朝唯一的相爺戚如是。
聽聞當年,先皇及其看中三朝元老的戚老爺子,力排衆議只選了他一人坐上相爺的位置。平日裏大大小小的事物總愛與這老臣探讨一番才能心安。真真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待其年歲漸老辭官時,更是讓新上任的皇帝兒子封了個一品侯爺,真乃一輩子榮寵不衰。
而今朝皇帝即位時,才又重新選取兩位即可相輔相成、又可力取平衡的左相和右相。免除了上一朝代一人獨大的局面。
這老太太膝下有三子,一兒兩女,兒子是當朝右相,與清雅的親爹南宮宏遠的左相,一同在朝,被衆人視為兩股不可與之抗衡的勢力;
親生女兒則是宮裏的貴妃娘娘,育有三皇子,深得皇帝寵愛。而另一個女兒,便是清雅的親娘戚寒紫。
是以,清雅本來循着親娘的身份,應喚老夫人一聲“外祖母”,可對于初次踏入戚府的清雅來說,這“外祖母”的稱呼是否妥帖,就實在是不敢妄下定論了。
老夫人聽見來人的聲音,輕輕掀開雙眼,許是閉目久了些,加之年歲大了些,她盯着前方的清雅許久,才終是在一旁的宋嬷嬷提醒之下,識得眼前的小姑娘并非自家那個叛逆的女兒。
許久不見記憶中熟悉的小臉兒,老夫人眼眶不由得濕潤了些,她努力壓抑着心中的想念,才終是沒在小輩兒面前落下淚來。
老夫人顫巍巍的招招手,想讓來人向前幾步靠近她些,見清雅略微走兩步停下,便有些不滿的再次招手。
清雅這還是重活一世第一次見過親母的家人,上一世一直以為貴妃是母親的好友,卻不曾想,原來二人之間還有着這層關系。
在老夫人第二次招手之後,清雅這一次倒是膽子大了些,從老夫人頭頂白亮的雲朵,加之老人眼眶中抑制的淚水,她相信,這老人必然是心疼自己這個沒娘的孩子的。
“你便是,紫兒的孩子?”老夫人哆哆嗦嗦的伸出一只幹枯瘦削的手,輕輕扶在清雅的側臉上,看着這孩子與逝去女兒七分像的小臉兒,眼眶中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滑落下來。
“老夫人。”清雅從未被老人如此對待過,骨子裏想念親人的那份心情,在看到滿是溝壑的臉上劃過滾燙的淚水時,便不由自主的趴在了老夫人懷裏,跟着哽咽起來。
“好孩子,莫哭。”老夫人說着不讓這個該叫她一聲外祖母的清雅不哭,可她自個兒的眼眶裏卻是蓄滿了淚水,啪嗒啪嗒的直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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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您要注意身子。”宋嬷嬷雖然感動于自家二小姐的女兒總算是回到了一直想念她的老夫人跟前,可也實在不敢讓身子孱弱的老夫人繼續這麽哭下去。
“老夫人,都怪清雅不好,惹您傷心了。”清雅聽見一旁嬷嬷的輕聲提醒,才猛然察覺老夫人年事已高,自不能像自己這般随心發洩。
一番安撫,老夫人命宋嬷嬷拿來帕子淨了臉,又讓人帶着楊女官給府中的大夫瞧了瞧,這才有時間和清雅家常一番。
“我知你母親過得不好,可那孩子太過倔強……”老夫人許是想到了什麽,好不容易壓下的心痛感覺再次浮起,好在宋嬷嬷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倒是讓她想起了,眼前最重要的是這個未曾謀面的外孫女兒。
“外祖母從未派人去尋你,你可曾,怪過我們?”
“您這一聲“外祖母”,不管過往清雅受了什麽委屈,都值得了。”清雅笑的溫和爛漫,待下人端了茶進來,便親自跪在老夫人面前,奉上一杯孫女兒茶。
“好,好。”老夫人連說了兩個“好”字,可見此時着實高興。
清雅起身坐在了老夫人側邊兒的椅子上,對上老夫人滿是關懷的眼神,一顆心溫暖不已。
“外祖母,若您不嫌棄,清雅往後可否經常上門叨擾?”
“自然是好,呵呵呵,我老婆子看到你這孩子,心裏高興。”老夫人拉過清雅的小手,輕輕拍着,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容。
想想也是,老夫人已經有十幾年不曾見過自己親手養大的二女兒,此時見到七分相似的外孫女兒,自然是想加倍疼愛,以補足過往那麽多年的虧失。
“奶奶,什麽事兒讓您心裏高興啊?”門外清亮雅致的聲音傳入廳內,老夫人聽聞,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些,眼睛直朝着門口的方向。
清雅好奇,便也跟着老夫人的視線。只見一身穿淡藍色雲翔符蝠紋勁裝、腰間系犀角帶、五官分明的俊美男子正大步跨進廳內,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可似有若無盯着清雅的眼神卻射着寒星。
“明卓見過祖母。”男子恭恭敬敬的朝上座的戚老夫人彎腰行禮,随即,大跨步坐在了清雅的右側。似乎礙着老夫人在場,眼神中已然沒了冷意,但卻依稀有着探究。
“祖母,這位就是清雅妹妹吧?果然如同寒紫小姑姑一般,清麗俊美。”
“清雅見過明卓表哥。”清雅循着楊女官解說的人物,瞬時便知曉此人是誰。
雖知此人對她并無善意,可靠的近了,看到對方頭頂白白的雲朵之時,便猜想,這表哥莫名的惡意許是和自己逝去的母親有關。想想剛剛老夫人欲言又止的樣子,心中便更加好奇過往到底發生了什麽。
因着時間關系,清雅生怕回南宮府晚了會扯出不必要的麻煩。待楊女官看過大夫回到正廳,便向着老夫人和表哥說明了來意,在二人差異的目光下,請求表哥送她一程。
老夫人和戚明卓四目相對,一人聽完了之後對外孫女兒在南宮府的處境揪心不已,一人則心中納悶異常。
戚明卓在老夫人開口之前點頭應允,且不說祖母不會讓他拒絕,就說他自個兒,也是好奇這從未謀面且聽說從不願意踏足戚府的表妹,今日這一趟的真實目的何在。
跟老夫人拜了別,嚴明日後定不時回來看望她老人家,清雅才在老人心疼的目光下出了戚府,将之前擱置在原先馬車上的小貓兒抱着,踏上了回南宮府的戚府馬車。
路上,戚明卓騎着馬兒跟在馬車旁邊,眼神時不時的便瞥向馬車。若說這南宮清雅十幾年從未踏足過戚府,突然到訪什麽事兒都沒有,他是有些不信的;可對方來這麽一次,卻只是說明了馬車有損,希望讓身為表哥的自己送她一程,用意何在,他實在想不出來。
“這女人的心思,怎麽比領兵打仗還難的?”戚明卓心裏想着,嘴上便小聲的嘀咕了出來,好在馬車中唯一一個會功夫的楊女官正閉目休息并未聽到,而絲毫功夫都無的清雅自然聽不到。只唯獨清雅懷裏的小貓兒擺動了一下尾巴,好似在否認剛剛那句話似的。
要說這戚明卓擔憂南宮清雅這一趟的目的,倒也不能全怪他。想他從小到大,在戚府中什麽混賬事兒沒做過?什麽大逆不道的話沒說過?可戚府上下,包括前朝丞相的戚老爺子,對着他這個混賬孫子,也頂多打罵一頓草草了事。印象中,戚府對他是無限包容的港灣,任由他随意馳騁。可唯獨一件事兒,卻是整個戚府的逆鱗,哪怕是他這個混世小魔王都不敢輕易提起。
這事兒還得說起他小時候有一次貪玩兒,拿了戚老爺子書房暗格的一幅畫像,上面美人兒栩栩如生,一雙眼睛好似會說話般楚楚動人,可幾歲的男孩子只以為美人圖就是用來霍霍的,于是,趁着老爺子不注意,便将畫像偷偷的拿去學堂跟一幫小子們炫耀說他爺爺在書房偷偷藏了個美人兒。
戚老爺子發現畫像丢失,已經是幾天後的事兒了,老夫人思女極深之時,總是會來書房,看兩眼畫像上養了十幾年的女兒,一則是當初女兒已然為了嫁于南宮宏遠而與整個戚府脫離,嚴明死生不複相見;另一則是那女兒真的已經香消玉殒,想見也再無可能。
老夫人本就指着這畫像一解相思之苦,哪成想竟被自己頑劣的孫子偷了去,甚至落在了學堂後怎麽都找不回來。
戚明卓起初以為,犯了錯不過又是一頓皮肉之苦而已,哪成想,這一次,竟無人理他,整個戚府烏雲密布,爹娘和爺爺愁眉不展,老夫人更是哭成了淚人兒。
從那時起,他便知曉,這戚府,什麽都能任由他造,唯獨那個已經逝去的小姑姑相關的任何事兒都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清雅:不好,前方滿滿惡意~
戚明卓:小妖兒,哪裏逃?
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