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找回來了
無論是誰, 被旁人上來就用劍抵着都不會有什麽好臉色,何況是堂堂一方海底領主。
要不是打不過魔界至尊,他也不至于就這麽站着被人拽住衣襟惡聲威脅。
“你冷靜一點, ”龍王脖頸旁邊的冰冷劍鋒随着主人的手顫抖,不一會兒便滲出了一絲血線, 他簡直有苦難言:“什麽他在哪??”
然而片刻之後, 他便反應過來扶飲指的是什麽了。方才冥海內有外敵入侵, 于是身處龍宮祭壇之內的龍王便不得不中止祭祀,一邊趕來安撫海妖, 一邊開啓了冥海龍宮外的漩渦古陣。
這漩渦古陣是在龍宮建成之初便設立在龍宮之外的守護大陣,是抵禦外來居心叵測之人的第一道防線,專門用于将試圖靠近龍宮的人轉移到海底水牢之中。
水牢專門用于關押窮兇極惡之犯, 四周用朱砂繪下禁咒, 再用足以将血肉白骨都吞噬殆盡的沉水封住四周牢籠, 嚴防死守密不透風, 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是轉移危險, 審問來犯的極佳法子。
然而問題是, 方才龍王分明感知到漩渦古陣被人懂了手腳,漩渦古陣本該将陣法中的人傳送到海底水牢, 但如今陣法紋路遭到破壞, 龍王也無法說清楚其中的人會被随機傳送到哪裏。
扶飲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本該去水牢的扶飲直接被送到龍王臉上來了。
龍王耐着性子說道:“你們破壞了漩渦古陣, 本王也不知你們到底會被傳送到哪裏, 冥海之內皆有可能,即即使你要拿本王的項上人頭都沒用, 陣法有變, 根本無法預測其他的落點。”
“……”
扶飲知道他說的都是事實, 可是周身的魔氣就是不受控制地炸開翻滾,他緊咬顫抖的牙關,僅存的幾分理智到底沒有讓他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
就在此時,冥海龍宮內驟然爆發出一陣耀眼的白光,龍宮中央的建築坍塌了一角,顯然是有人在裏面發生了争鬥。
扶飲愣了一下,随即顧不得其他東西,撤了長劍轉身就走。
師尊身上還有滄瀾劍……滄瀾劍護主,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問題……不會有問題。
來得及……來得及的。
扶飲落到光罩之內,無視周圍所有對他拔劍相向的蝦兵蟹将,如入無人之境般直直向着龍宮內奔去,周身翻湧的魔氣向四周掃蕩,逼出了一片清淨的空地。
龍王轉瞬間顯露出龍族真身,龐大修長的龍身攔在扶飲前面,莊嚴的聲音威嚴低沉:“魔尊,你擅闖我冥海龍宮,就是為了調虎離山,強奪神魂碎片?”
龍王聽聞過魔尊扶飲的事跡,也曾對其遭遇感到惋惜,然而這不是他能夠任由扶飲胡作非為的理由。
明淵的神魂碎片落于此間,曾經在山傾海倒,山崩地裂之時庇護過無數海中生靈,冥海光罩初成規模後,又有多少海底精怪受大能神魂碎片點化,初開靈智、得化人形,豈能随意拱手送給旁人?
魔尊瘋名在外,饒是他曾經是明淵唯一的徒弟,龍王也不會輕易将其交給扶飲。
然而扶飲根本不想聽他廢話,手中長劍驟現,魔氣的大量湧入讓劍鋒處的劍芒暴漲三寸,他猛地一劍斬向企圖阻攔他的冥海龍王,暴躁道:“讓開!”
這一劍斬在覆有深青堅硬鱗片的龍身上,生生将大片的龍鱗劈碎,鮮血從縫隙之間湧出。
龍王本來安然無恙地守在冥海之內,忽然遭受如此飛來橫禍,家裏被人強行闖入不說,家門口的鎮守海妖都被傷得發狂互毆,闖入者甚至還将漩渦古陣改得不成樣子,豈有此理!
“你不過區區明淵座下首徒,怎敢明目張膽奪他唯一幸存之物?!”身軀龐大修長的青龍也被激出了火氣,長尾倏地一掃,狠狠向扶飲拍了過來:“本王同冥海內所有靈妖受明淵庇護,理當替他鎮守此間,誓死不退。”
誰知扶飲聽了這話,卻是僵立在原地不動,任由巨大的龍尾拍在了身上。
龍王也驚了一瞬。
這一下他可是一點沒有留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足以直接震碎人身上的筋骨。
扶飲就這麽生生受了?
“還你的。”他半晌才垂下鮮紅的眼眸,聲音喑啞道:“本尊不同你動手,你打不過。”
“但是你最好祈禱他沒事。”扶飲盯着他扯了扯唇角,滿不在乎地咳了幾聲。他擦了唇邊溢出的血,低着眼眸轉身就走。
龍王怔了怔。
他沒有預料到這樣的變故,然而扶飲最後一句話像是什麽魔咒一般在他腦海裏回想,龍王心裏一突,驀地生出略微不詳的預感。
龍王忽地想起,魔尊之所以瘋名在外,正是因為他為了明淵做出了許多荒唐到不可思議的事情。
能夠讓扶飲瘋狂到什麽都顧不上的,除了與那位有關之外,哪裏還有別的什麽東西?
龍王心中陡然浮現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龍宮祭壇內。
江銜頂着周圍人不善的目光,悄然撫上腰間的劍柄。
他慢慢道:“諸位,可容我多說幾句?”
為首的長老似乎真的聽進了江銜的話,他拄着烏木杖,腰背深深彎着,擡手止住了身後人的動作,用蒼老的聲音說道:“閣下為何而來?若是要深海龍珠,金銀珍寶,皆可滿足,只要閣下立刻離開祭壇旁邊。”
江銜揚眉,倏地笑了,他手腕一翻,挑開了暗處飛來的毒針,随即道:“這不是顯而易見麽?”
随後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微笑道:“那可別怪我不講道理了。”
江銜一身銀白廣袖,腰間佩劍,飒然站在最高的祭壇旁邊,距離祭壇之上靜靜懸浮着的神魂碎片僅有一步之遙。
動手的是他們之中最擅長隐匿偷襲的,平時隐匿于祭壇周邊,然而他如何能想到,眼前這個病怏怏看似毫無修為的人族竟然能夠直接挑飛他的毒針?
偷襲的人見偷襲不成,而江銜反手便要去拿神魂碎片的時候,臉色終于徹底變了,他一把撲上去,喝道:“爾等豈敢?!”
然而沒等江銜自己動手,為首的長老卻大驚失色,先一步要去攔住偷襲之人:“別動手!!”
晚了。
沒有人看清江銜是怎麽動作的。
偷襲之人只是感到眼前一花,那把鋒銳無比的透亮長劍便猛然擦着他的喉結劃過,那冰冷鋒銳的劍氣指着要害之地的感覺讓偷襲之人整塊頭皮嗡地一聲麻了起來,全身血液驟然涼了一瞬。
然而他的腳下已然剎不住車了,這樣撞上去,只會是劍尖穿喉,血濺當場的結局。
然而偷襲之人卻只是感覺後背被劍身狠狠地砸了一下,随即驟然被擊飛出去。
這一切都發生在眨眼之間,在場之人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偷襲之人狼狽地撞倒了高處的石壇,帶着已經空無一物的石壇轟地一聲砸穿了祭壇周邊的牆壁。
江銜一手執劍,劍尖斜斜向下,另一只手掌心向上攤開,其上靜靜浮着的赫然是淡金色的神魂碎片。
他輕輕彎起眼眸,對在座諸位說道:“失陪了。”
為首的長老滿發蒼白,面相蒼老,他拄着烏木杖,愣愣地盯着江銜手中的滄瀾劍,随後目光又移到了江銜的身上。
半晌,他像是終于确認了什麽,顫顫巍巍地擡手摘下了額前佩戴着的藍寶石,将其按在心腔處,随後緩緩跪了下來。
江銜一怔。
他聽見年逾半百的長老用似喜似悲的嘶啞聲音道:“見過……仙尊。”
所有人都傻了眼。
其餘跟着為首長老一同祭祀的人近乎都是冥海水族中各個大族的族長,地位之高可想而知。而為首長乃是前任龍王欽定的大長老,更是德隆望尊。
他們一見為首長老如此異樣的動作神情,都有些亂了陣腳,驚疑不定地說道:“大長老,您……?”
祭壇邊緣的陣法忽地一陣震顫,倏地被人強行破開,扶飲半身染血,身形踉跄惶然地闖入祭壇之中,身後是跟随而來的冥海龍王。
祭壇已經被打翻得亂七八糟,高臺之上存放着神魂碎片的石壇早已不翼而飛,後方的牆壁倒坍了一大片,半個身影狼狽地埋在其中,□□不止。
高臺旁邊,是他們德隆望尊的大長老,向着高臺上執劍站立的人行着冥海一族至高無上的禮儀。
冥海龍王看見江銜手中溫順無比的滄瀾劍,瞳孔輕輕一縮。
“其餘小輩有眼不識仙尊,多有冒犯,罪該萬死。”大長老卻對其餘的動靜恍若未聞,只是将烏木杖平放在身前,垂手舉着額飾藍寶石,深深叩了下去:“我冥海一族受仙尊福澤無量,萬幸得見,在此,敬祝仙尊千秋無恙。”
場面一時沉寂無聲。
半晌,龍王跟随着大長老的動作,将懷中珍惜收好的藍寶石取出按在了左胸,也緩緩跪了下去:“我冥海一族受仙尊福澤無量,萬幸得見,在此,敬祝仙尊千秋無恙。”
龍王的動作像是一種無聲的訊號,祭壇內剩餘的人也漸漸意識到了什麽,很快刷拉拉地跪了一大片,莊嚴肅穆、充滿敬意的聲音響徹雲天:
“我冥海一族受仙尊福澤無量,萬幸得見,在此,敬祝仙尊千秋無恙。”
祭壇之中齊刷刷跪了一片,唯有扶飲身量挺直地站着。他看着高臺之上白衣微揚的人,雙眸紅透,卻終于笑了起來。
扶飲沒管因而長睫顫動而落的淚,他就這般仰望着,随後用顫抖的聲線笑着輕聲道:“徒兒……敬祝師尊,千秋無恙。”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