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苦命小白菜一朝失憶(9)
岳書謙乖乖的待回房車裏, 再也不提想出去的事,陳漁滿意的離開房車, 按下鎖車鍵,整輛車就變成了一個豪華版的監獄, 岳書謙仍然坐在窗邊, 微笑着目送他們漸行漸遠。
……
整治了岳書謙, 陳漁現在的心情相當好,剛剛他和秦妄眠直奔老房子,都沒怎麽看過這個村莊,此時慢慢悠悠的溜達, 陳漁才發現, 雖然這個村莊沒有影視劇裏的那麽好看,但也配得上寧靜致遠四個字。路邊時不時就走過幾個人, 他們大多都上了年紀,迎面走來的時候, 好奇地看看這兩個陌生人,見他倆看了過來,還會笑呵呵的對他們點點頭。
秦妄眠十年都沒有再回到這裏, 他的樣貌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小時候那個總是吃不飽、渾身黑不溜秋的小孩子,和現在身姿挺拔、鮮衣怒馬的年輕人幾乎就是天壤之別。哪怕有人依稀辨認出他是誰, 也不敢再上前相認,他們只會晃晃腦袋,把心裏不切實際的猜測晃掉, 然後繼續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陳漁看看兩旁的道路,然後又看看秦妄眠,他還是老樣子,走到哪都是一張古井無波的臉,陳漁收回目光,盯着已經沾上不少泥土的鞋面。
這座村莊不大,只有主路上開了兩家小餐館,一家專門做面條、炒飯、炒餅這種小吃,另一家是個炒菜館,菜單看起來還挺豐盛。
雖然衛生都不怎麽樣,但陳漁沒有那麽嚴重的潔癖,來都來了,總要嘗一嘗當地人經常吃的東西,陳漁點了幾個本地菜,又要了幾張餅,然後就原路返回了。
房車停在一片空曠的土地上,這裏大概就是露天的簡易停車場,周圍面包車、運貨車、還有巨大的重型卡車、林林總總停了十幾輛,角落裏還停着自行車和電動車,陳漁的這輛房車剛開進來的時候,引來了幾個小孩子的圍觀,他們從沒見過造型這麽奇怪的汽車,繞着打量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現在是晚上七點多了,夏天夜晚來得慢,此時天還沒徹底黑透,只是天幕已經變成深藍,村裏稀稀拉拉的路燈也都亮了起來,偶爾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幾聲狗叫,還有小孩子嘻嘻哈哈的玩笑聲。
村裏的炒菜館手藝真不怎麽樣,食材好像也不太新鮮,勉勉強強吃完晚飯,岳書謙被陳漁轟到前面玩單機游戲去了,他和秦妄眠坐在床上,陳漁挪動屁股,挪到床邊,他把胳膊放在窄小的、姑且稱之為陽臺的地方,一面望着雜草叢生、時不時傳來一聲蟲鳴的停車場邊緣,他一面說道:“我其實也不是一直都想混吃等死。”
他把下巴擱在小臂上,陳漁悶悶的說道:“我也想過未來,以前我經常想,等再過幾年,三十歲,或者三十多歲的時候,我就去找個安靜淳樸的地方,開一家農場。”
秦妄眠覺得這句話有點耳熟,想了想,他問道:“開農場……養兔子嗎?”
陳漁姿勢沒變,他把頭擱在胳膊上,後腦勺抵着車窗,回過頭,他彎起唇角,“兔子當然要養,但也不是只有兔子,小貓小狗,小豬小雞,還有很多很多的動物,我都想養。這麽想想的話,我開的可能不是農場,而是不讓別人參觀的動物園。”
秦妄眠想象了一下陳漁被一群小動物圍在中間的畫面,他也笑了笑,“挺好的。”
陳漁聳聳肩,“不過麽,那是我之前的想法了,現在,我的想法變了。”
秦妄眠沒問他,可他的眼神充滿了疑惑,陳漁輕輕笑了一聲,跟沒有骨頭一樣,他轉身倒在秦妄眠的腿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好,接着,他擡起手,手掌輕柔的貼在秦妄眠的臉頰上,他的掌根摸到了一點硬硬的、新長出來的胡茬,兩人對視,陳漁覺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好像要把自己吸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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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摸着秦妄眠的臉頰,感受着他微涼的皮膚,陳漁沒有再繼續笑,他低低的說道:“我現在的想法是,我要和你一起開一家農場,我來養動物,然後,你來養我。”
聞言,秦妄眠稍稍垂下一點眼皮,半晌以後,他才回了一個好,不過因為接踵而至的就是一個深吻,所以這句應答也是轉瞬即逝,連尾音都被吞了進去。
岳書謙面無表情地坐在前面,他眼睛落在手中的平板上,可是耳朵一直聽着後面的動靜,猝不及防又被強塞一口狗糧,岳書謙幽幽的嘆了口氣,把酸酸的心情再度壓了回去。
沒事,不就是吃狗糧麽,吃吃更健康。
房車上只有一張大床,這張床很大,躺三個人肯定沒問題,但是陳漁怎麽可能讓岳書謙上床呢,狗狗就應該呆在自己的窩裏。
……
睡在椅子上不舒服,能活動的空間也太小,沙發同理,房車上的沙發都不大,岳書謙擔心自己半夜睡相不好,會從上面掉下來。最後萬般無奈,他只能打地鋪。
被陳漁關押的這幾個月,岳書謙的生活質量直線上升,以前的他夜夜笙歌、每天都一副縱/欲/過度的模樣,現在到點就睡,眼底的黑眼圈早就消失了。夜已深,迷迷糊糊間,岳書謙聽到車門打開的聲音,他揉揉眼、坐起來,發現剛剛出去的人是秦妄眠。
秦妄眠站在車外,身影筆直的伫立在月光下,岳書謙悄悄從地上爬起來,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心裏感慨頗多。
雖然秦妄眠一直都挺淡定的,但他們忙前忙後,為的是尋找他的身世。現在站在這片哺育了自己的土地上,他湧起的情緒不是懷念,而是令人無措的陌生,他的心裏一定沒着沒落。可是白天,他不能把這種情緒展露出來,因為陳漁為他做了那麽多,他要是表現出自己的真實情緒,一定會讓陳漁擔心,所以,他就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擡頭四十五度角仰望夜空,抒發自己的憂愁和悵然了。
……
岳書謙把秦妄眠想成了他自己,瞬間變得文藝起來,岳書謙特別想發條朋友圈,感慨一下這酸酸甜甜的人生,可文藝不過三秒,他突然想起來,剛剛秦妄眠開了車門。
那也就是說,現在車是沒上鎖的啊!
秦妄眠不是一直站在一個地方,此時他走的就有些遠了。岳書謙沉默一秒,他倏地扭頭,看看床那邊的陳漁,簾子拉着,他根本看不見床上是什麽情況,但同理,陳漁就算醒着,也看不到外面的他。
好機會就在眼前,岳書謙惡向膽邊生,他剛蒙着被子站起身,往門口走了一步,就聽到寂靜的黑夜中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長夜漫漫,謙謙同學,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岳書謙:“……”
停滞兩秒,岳書謙悻悻的坐了回去,“你怎麽也沒睡。”
陳漁拉開簾子,同樣看了看窗外的秦妄眠,他在外面停留了一會兒,就擡腿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了,陳漁看到,那是他爺爺奶奶住的那棟老房子的方向。
他沒回答岳書謙的話,後者也看到了那麽一幕,他奇怪的坐起身,回頭看陳漁,“你不跟着一起去看看?”
“戀人之間也需要一定的空間,這時候就該讓他一個人安靜地待着,我去找他,那不是擾人清淨麽。”
夜太深了,連狗都不叫了,房車裏本來就安靜,現在就剩下空調細微的聲響,岳書謙坐在地上,雙腿随意的折疊着,他稀奇的看了陳漁一眼,其中意味有些深長。
陳漁覺得他這眼神不太對勁,便皺了皺眉,“看什麽?”
岳書謙呵呵一笑,“我發現你對秦妄眠挺上心的,那你這次打算玩多久啊。”
黑暗中,陳漁看不清岳書謙的臉,但能看清他那雙明亮的眼睛,陳漁耐着性子反問他,“你覺得我倆就是玩玩?”
岳書謙搖頭,“不是你倆,就只是你。”
哪怕是眼睛長在後腦勺的比目魚,也能看出來秦妄眠對陳漁有多麽死心塌地,指東不往西,指南不往北。雖然他們兩人當中,陳漁才是不管怎麽樣都帶着笑容的那一個,也是最愛撒嬌、喜歡沒事就撩撥兩句的那一個,可是,深情與否,不是說出來的,而是做出來的。
岳書謙也是一位花花公子,所以他自覺陳漁和他是一路人。家裏有錢、衣食無憂、出生就在終點的人,是不會思考太多的,喜歡就玩,玩膩了就扔,反正不管怎麽樣,身後都有人幫自己擦屁股。
岳書謙一直覺得,陳漁之所以找秦妄眠當保镖,就是因為他已經看上了秦妄眠的臉。秦妄眠失憶了,什麽人都不記得、什麽人都不認識,對于一張白紙的他來說,跟他示好、對他溫柔的陳漁就是一切,所以根本不用太多的手段,秦妄眠就心甘情願的留在了他身邊。
岳書謙是他們這段關系的旁觀者,興許就是因為旁觀了全過程,所以,岳書謙的态度更偏向秦妄眠,他對他有些同情,也覺得有些可惜。
他不是一個喜歡八卦的人,更不是一個愛多管閑事的人,不過人在晚上總是會做出一些沖動的行為,就比如現在,岳書謙這句看起來充滿八卦的問句,其實是一句飽含奚落的諷刺。
他在為秦妄眠打抱不平呢。
陳漁坐直身子,頗為玩味的看着岳書謙,“那你從哪兒看出來的,我對他就只是玩玩。”
岳書謙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還用問麽,別忘了,咱倆是一路人,我比你想象中的更了解你。”
陳漁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你是什麽德行,你就以為別人也是什麽德行啊。岳大少,我和你可不一樣,你是處處留情,從不動心,我是從不留情,只動一次心。”
岳書謙牙都酸了,“嗬,看把你能的,還成癡情種子了,別忘了咱倆是從哪遇見的,你也經常去那消費吧,在那兒消費的人,還能從不留情?”
“你愛信不信,”陳漁挑挑眉,“我喜不喜歡他,只有我知道。”
岳書謙看看對面的陳漁,他已經發現了,自己現在有種多管閑事的嫌疑,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但還是想說一句,“随你,但是,你的喜歡和他的喜歡可不一樣,你別做的太過分,毀了人家一輩子。”
現在滿心滿眼的注視着他,為他嘗試曾經不願意嘗試的一切東西,為他費盡心思的尋找身世,帶他回家見父母,陪他一起走過曾經人生中最經常走的道路。這些事情一一細數下來,換位思考一下,岳書謙覺得,如果他是秦妄眠,他也絕對招架不住。
花花公子的愛情來的快、去的也快,你不能指責他不愛你,也不能指責他騙了你的感情。
因為在一起的時候,他說過的情話、為你做過的事,全都是真的,也都是出于他的真心,那時候他是真的喜歡,後來,也是真的不喜歡。
岳書謙準備躺下接着睡覺,陳漁坐在遠處,他定定的看着岳書謙,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問你一個問題。”
岳書謙閉上眼,困倦的回了一句:“問。”
“你有對一個人産生過心疼的感覺嗎?”
這個問題有點莫名其妙,岳書謙奇怪的睜開眼,他又爬起來,看向陳漁,“沒有,怎麽了?”
“我有。”
說完,陳漁就重新躺下了,簾子也被拉了回去,窗簾在自己的視野中晃動,岳書謙愣了愣,然後才慢慢躺下。
他們在這個小村莊只停留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陳漁和秦妄眠、岳書謙三人一同出去,拜訪了村裏年紀比較大的幾位老人,說起秦妄眠,他們都不認識,但要說起他爺爺奶奶的名字,這幾個老人都有了反應。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就把秦家曾經發生過的大事小情全講了一個遍。他們講的,和劇情裏寫的差不多,不過細節更多、也更誇張,秦妄眠在他們口中簡直是慘到沒邊了,回來的時候,三個人心情都很複雜,他們不說話,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
中午不到,他們重新啓程,這一回他們去的地方是孤兒院,不像在村子裏無人問津,他們剛走到辦公樓,就有人認出了秦妄眠,驚喜地拉着他去見院長。
院長和秦妄眠有很多話想說,聽說他出了意外,現在什麽都不記得了,也是心疼的不行。岳書謙和陳漁很快就走了出來,把空間留給了他們,外面院子裏,小孩兒們都在玩,大的孩子湊在一起,小的孩子湊在一起,但不管玩什麽,他們臉上的笑容都是一樣的。
坐在一棵兩人抱粗的大樹下,岳書謙感慨地說道:“我覺得我現在也會心疼了。”
頓了頓,他費解的看向陳漁,“怎麽就這麽慘啊,從小到大,沒有一件好事發生在他身上,現在是誰把他打成這樣的也找不到,太慘了,真的太慘了。”
陳漁默默瞅他一眼,“你這不叫心疼,叫同情。”
“有什麽區別,不都一樣麽。”
“差遠了,”陳漁撕開剛買的一根冰棒的包裝袋,舔了兩下,他繼續說道:“當別人過得不好,你覺得難過,這叫同情;當別人過得不好,你覺得痛苦,這才叫心疼。”
岳書謙皺了皺眉,如果用這種說法來劃分,岳書謙仔細的回憶了一下,那他這輩子,還真就沒心疼過別人。
岳書謙還想再問什麽,卻見陳漁突然變了臉色,他緊緊盯着一個從辦公樓走出來的身影,然後迅速轉過頭,一把拉起岳書謙,讓岳書謙站在自己面前,擋住他。
等那個人走了,他才松開鉗着岳書謙的手。
岳書謙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住了,看看那個人離開的背影,他擰眉問道:“怎麽回事?”
陳漁抿唇,臉上還帶着不敢置信和恍惚,“我爸爸……”
話沒說完,陳漁突然反應過來,他緊閉上嘴,連身後的岳書謙都不管了,徑直走進辦公樓。
他走的非常快,岳書謙得跑過去才能跟上他,往常有一丁點逃跑的機會岳書謙就不會放過,而現在,這就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只要他離開這裏,陳漁就是再厲害,也不可能把他抓回去了。可是,岳書謙看了看陳漁急匆匆的步伐,然後又看看已經空無一人的孤兒院門口,疑惑的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他還是趕緊跟了上去。
等他追進去的時候,陳漁正在和秦妄眠往外走,陳漁的神色恢複了常态,接下來,他們沒在孤兒院繼續停留,而是很快就離開了這裏。
孤兒院的大門比較小,房車開不進來,所以陳漁把車停在了遠處的一個停車場上,今天早上,他們的計劃是來孤兒院看一看,然後下午去市中心玩一玩,看看這裏有名的古建築。
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陳漁不想再去玩了,他們在這個小縣城裏又逗留了一下午,第二天,他們就踏上了回程的道路。
回程的路上,氣氛總是很安靜,粗略一看,車裏的三個人好像都和平時沒什麽差別,但到底還是有什麽不一樣了。陳漁總是心不在焉,他的手機響過三回,每一回,他都只是看一眼,然後就按了靜音。
相比于陳漁,岳書謙覺得秦妄眠更加怪異,因為他好歹明白陳漁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但秦妄眠不知道,他沒見到那個男人,陳漁也沒跟他說自己遇上了什麽人。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陳漁不對勁,可秦妄眠就跟完全沒察覺一樣,仍然沉默寡言,像往常一樣守在陳漁的身邊。
很快,他們就到家了。
陳漁這一路上都沒想過要低調,他那輛房車本來就是全球限量,全國更是只有他才有,因此,他們還沒離開這個小縣城的時候,白廿棠的父親就已經知道他兒子也在那個小縣城的事情了。
他還算有耐心,沒有當晚就打電話過來詢問,等到了第二天,他才打了一個電話過去,第一次沒有人接聽,他不動聲色,過了幾個小時,又撥過去第二個,仍然沒有人接聽,他臉色沉了下去,然後撥了第三個。
等到這個也自動挂斷以後,他就坐不住了。
陳漁估計他要親自上門,于是一大早上就把秦妄眠支了出去,他讓秦妄眠幫自己去買東西,那家店在市區,沒有一上午,他肯定回不來。等人走了,陳漁就坐在客廳裏,等着某個人上門。
秦妄眠被支出去了,岳書謙雖然沒走,但也不準下樓,聽到門開的聲音,岳書謙直覺進來的人肯定不是秦妄眠,于是,他飛速放下手裏的東西,然後悄無聲息的走出來,站在樓梯旁,聽樓下交談的聲音。
樓下的聲音斷斷續續,一開始他們的聲音不大,後來突然之間,白廿棠他爸的聲音就高了起來。
“你給我說清楚,你跟他到底是怎麽認識的!”
陳漁平靜的看着他,“就這麽認識的。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跟他以前也認識麽?”
“你說什麽胡話,我怎麽可能認識他!”
“那你的手下為什麽會出現在孤兒院?”
陳漁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對方沉默兩秒,突然問道:“白廿棠,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我原本不知道,”陳漁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冷,“但現在你的态度,讓我知道了。”
另一個人的聲音變得蒼老,“……以後我再跟你解釋,你先告訴我,他在哪。”
樓上的岳書謙皺了皺眉,陳漁回答了什麽,他沒聽到,緊接着,一聲怒吼響了起來,“白廿棠,注意你的态度,我可是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