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原點(9)
每到生日這天,鄒程司總會做夢。
夢裏是他剛上初二。
有天他背着書包回家,發現家裏空蕩蕩的,他環顧廚房、廁所、卧室還有客廳,沒有任何人在,所有跟母親有關的東西全都不見。
他茫然地站着。
直到晚上,父親回來,告訴他:母親逃跑了,不要他了。
他不相信,因為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人就是母親,母親說過無論去任何地方都會帶着他。
可是父親漆黑的眼眸逼近自己,大的手掌托住自己的背,這樣對他說:“程司,你媽媽不要你了,以後你就乖乖的在這裏,爸爸供你上學……”
鄒程司睜開眼睛。
是一縷陽光射了進來。
他起身,掀開自己身上的薄毯,把擱在旁邊的,昨晚看到一半的書塞進書架裏。
新的一天。
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每一天。每一天。
他拿起矮桌上的煙盒,走到窗口,抽出一支,含在嘴裏。
點燃,雙手擱在窗臺上,低頭,吐出一口煙。
樓底下是行人。
早晨,他們大多是歡快的,生機勃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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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程司不知自己凝視了多久。
手邊的煙燃盡。
他轉身把它按滅在煙灰缸裏。
梁洛洛正好出來,輕輕欸了聲:“又抽煙了?”
鄒程司:“嗯。”
他扔下煙頭,拿起擱在矮桌上的條紋襯衫,翻開掀在身後,左手伸出袖口,右手貫穿,緊接着,雙手系胸前的透明紐扣。
梁洛洛望着他,笑了下,雙手圈住他的脖子。
鄒程司低頭看她。
晨光中,她的面龐幹淨,鼻尖像雪山一樣。
梁洛洛:“今天還是待在家裏看書嗎?”
鄒程司:“你呢?”
梁洛洛:“你要是看書,我就陪你啊。”
鄒程司笑笑,繼續低頭系紐扣。
梁洛洛不放開他,她有時候會格外纏人:“去看電影怎麽樣?”
鄒程司就知道她有別的計劃。
所以并不拒絕:“好。”
梁洛洛踮起腳親親他:“我好喜歡你。”
鄒程司下意識看她。
喜歡這個詞,她對他說過好十幾次。
他知道,那只是她的口頭禪,讓別人因此喜歡她的游戲。
兩人趕着上午場,去超市的七樓看了場外國電影。
梁洛洛看完後就鬧脾氣:“一點也不好看。”
過了會兒,她又說:“真的一點也不好看。”
鄒程司說:“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不好看。
梁洛洛看場電影看郁悶了,回去的路上跳到他身上:“你背我。”
鄒程司就背起她。
她喜歡唱歌,于是在他的背上唱着:
“把太細的神經割掉會不會比較睡得着
我的心有座灰色的監牢 關着一票黑色念頭在吼叫
把太硬的脾氣抽掉會不會比較被明了
你可以重重把我給打倒但是想都別想我求饒
……
随人去拼湊我們的故事 我懶得解釋 愛怎麽解釋
當誰想看我碎裂的樣子我已經又頑強重生一次”
她好像很喜歡唱這首歌,鄒程司也是第一次聽完這首歌,雖然她只有前兩句差得還行,後面已經走調得七七八八。
梁洛洛:“鄒程司,你為什麽這麽包容我?”
路過的行人三三兩兩,大多數會把目光落在這對肆無忌憚的情侶身上。
鄒程司:“當然因為我是你的裙下之臣啊。”
梁洛洛笑起來:“裙下之臣啊,鄒程司,要是有一天我離開,你可不許找我哦。”
鄒程司:“嗯。”
梁洛洛:“要是我離開,會不跟你打招呼,讓你覺得這只是一場春夢。”
鄒程司笑。
梁洛洛歪頭:“是不是很好玩?”
鄒程司點頭。
她知道他們不會長久,她總有一天會離開。
他也知道。
回到家,梁洛洛把鞋子踢掉,赤腳踩在地板上。
鄒程司彎腰把她的涼鞋放在鞋架上,擺正。
梁洛洛停在一側看着他的動作:“為我撿過鞋的人,除了傭人就是我媽媽了。”
她盯着他許久,露出他們初見時那深深的嘴角窩,笑着:“鄒程司,我們來做春夢裏要做的事吧。”
鄒程司挑眉:不是說要等他花夠錢麽?
不過她要是願意,他是無所謂的。
梁洛洛走過來勾住他的脖子親她,她好像很喜歡勾住人的脖子,就像古代神話裏美豔的女妖一樣。鄒程司雙手攬住她的腰,幾乎把她提起來,一路走到書架邊,那下面有床涼席墊。
梁洛洛松開他的脖子說:“怎麽又是你壓着我?”
鄒程司:“這樣方便。”
梁洛洛:“只是方便嗎?”
鄒程司:“你省力氣。”
梁洛洛笑起來:“那下次我多用些力氣。”
她伸手摸他的臉:“鄒程司,你知道我第一次知道**是什麽時候嗎?”
鄒程司漆黑的眼眸盯着她,停住動作,等待她說話。
梁洛洛稍微動了動,像是換了個比較舒服的躺姿:“是我十五歲那年,我母親病重了,躺在醫院裏昏迷。我去看她,走進病房的時候聽見廁所傳來很奇怪的聲音。我之前不明白,後來就意識到那是什麽。于是我就站在病床邊,等着他們出來。我爸爸和照顧我媽媽的女護士……很奇怪是不是?他覺得我媽媽昏迷聽不到,所以在病房裏亂搞,當着我媽媽的面……我就那樣看着他,看着他邊走出來邊系褲子,他還有臉叫我的名字。”
鄒程司仍然只是盯着她。
梁洛洛又繼續說:“可他的錢全都是我媽媽給他的。他之前有過一任妻兒,他為了跟我媽媽結婚,抛棄了他們。我媽媽也傻,認為這是真愛。結婚幾年,她就已經很不快樂了,後來她得了抑郁症,得了很嚴重的腎病,他不管不顧。前幾個月她死了,我覺得她終于解脫了,我爸爸跟那個狐媚的護士結婚了,還把她的女兒帶進了家。”
梁洛洛說着說着終于重新把視線對上鄒程司:“我并不因此對男人絕望,我只是覺得男人真是經不起誘惑,對嗎?”鄒程司說:“對。”
梁洛洛笑:“你還真是誠實。”
她說:“我遲早有一天會搶回來的,我媽媽的錢,就算扔去喂狗,也不給他們。”
鄒程司說:“好。”
梁洛洛:“你居然也不覺得我不着邊際。”
鄒程司說:“不覺得。”
他用手指蹭了蹭她的唇:至少她已經很勇敢了。
他壓下頭慢慢親她。
梁洛洛也回吻他。
她早就打算給鄒程司了,只是或早或晚的問題。
她早就想成為一個什麽都不害怕的大人了。
就算鄒程司只是為了上床而跟她上床,她也不害怕了。
人生嘛,注定要學會失去,失去了才好一往無前。
鄒程司突然起身從矮桌上抽了幾張紙,墊在她身下。
梁洛洛:“你幹什麽?”
鄒程司:“免得待會兒弄髒了涼席。”
梁洛洛笑起來:“你還真是不解風情诶。”
可他至少很誠實了。
梁洛洛喜歡誠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