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地攤貨
晴空若洗,萬裏無雲。
周末的校園不似往常般熱鬧,一位氣質淡雅的少女雙手抱着一疊書走在銀杏林蔭道上。
“包青天!”一個女孩一邊小跑着一邊大嗓門地叫着,“等等我啊!”
林蔭道上幾個路過的同學聽到這稱呼無不好奇地望過來,随後了然,輕笑幾聲。
被叫包青天的少女轉過身來,光潔的額頭上一輪赤色彎月,連帶着普通清秀讓人一看就忘的臉上多了幾分惹眼的魅惑,無奈地嘆了口氣,“何西樂,你的獅吼功最近見漲啊!”
何西樂毫不客氣地抹了一把被染成金棕色還自然卷的頭發,額前發際不服束縛地高高炸起,“誰讓我是金毛獅王謝遜的傳人呢!印衍月,你們就羨慕吧!”一副凡人都該拜倒在姐腳下的嘚瑟樣。
印衍月果斷地轉身就走,不想再理會陷入無限自戀中的傳說是金毛獅王傳人的某人。
何西樂立馬追上來,讨好的問道:“衍月,下午有空嗎?”
“怎麽,找我約會?不記得你有這種性取向。”印衍月嘴角勾出一抹惡意的笑容問道。
“咳咳……”何西樂被自己的口水嗆着了,“不愧是包青天大人,語不驚人死不休,小的甘拜下風,小的約您,您去嗎?”
“不去。”印衍月冷冷回道。
下午時分,帝都的七月天陽光毒辣,街上卻也依舊人潮湧動,摩肩接踵。
“包青天大人,您一定要跟着我啊,別走丢了,您丢了小的我很難辦的。”何西樂用手做紙扇狀為身後的印衍月扇了扇風,自己被熱得吐了吐舌頭,據說狗熱的時候會伸舌頭,這樣會不會涼快一些。
“是誰非要求我跟她出來的。”印衍月雙手環胸冷哼道,路癡是自己一生的痛啊!
“是是是,是小的求您的,您千萬不能走丢啊!”何西樂懇求道,“你都把自己弄丢多少回了,進過多少次警察局,別告訴我你是想把帝都所有的警察局都逛一遍,然後再留下包青天大人到此一游的印跡,上次……”
“我跟着就是了。”印衍月見何西樂還有繼續念叨下去的趨勢,大熱天口水也是水,不嫌蒸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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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還是拉着你吧,人這麽多,我一不留神你就丢了,到時回去舍友們又要念叨我,還要去警局接你。”何西樂抓過印衍月的手,就知道一提到她路癡便不爽,不爽就高冷範,能夠明顯感到氣溫降低,有個高冷的室友在旁,天然降溫器,看我多機智。
在南鑼鼓巷轉了一個下午,何西樂終于将準備放假帶回家的禮物買好,松了口氣,大熱天逛街實在是遭罪。
兩人正準備回去,在穿過一條人煙稀少的胡同時,迎面走來一六十左右老頭,身着灰色的半舊道袍,拿着“招魂幡”,上書:王半仙,無所不知,無所不解,英雄莫問出處。
老頭摸着不知真假的小胡子,微阖眼睛,搖頭晃腦不知在念叨什麽。擦肩而過時,出聲喚道:“姑娘,請留步。”
聽到這句話,何西樂來了興趣,拉住印衍月說道:“這老頭有點意思,看看嘛!”
印衍月瞥了一眼老頭,想來又是一些算命騙錢的,但拗不過何西樂,對老頭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我們沒錢,也不會給你錢。”說完便準備繼續走。
王半仙不以為杵,笑着說了一句:“衍月。”
衍月驀然停下腳步,有一瞬間的怔愣,這老道怎會知道自己的名字,難道是剛才西樂的叫喚,不對,西樂剛才沒有喚我的名字,應該是見我眉間的朱色彎月,也喚“偃月”,只是諧音,倒讓他給撞對了,想到這不由在心中冷笑了一下。
王半仙再接再厲說道:“老道我不圖錢,只為結緣,今觀衍月姑娘面相,實為有緣。”
見印衍月沒有立即要走的意思,繼續說道:“姑娘的名字可是有來由的,老道我沒說錯吧。”
何西樂聽了露出崇拜的神色,印衍月心想也就只能騙騙像西樂這般天真可愛的小姑娘了,不圖錢,哼,到時我就不給他錢,看看他玩什麽把戲!
便接話道:“因我出生時半弦月懸空,不見星巒,有一道銀光呈半月形劃過幕布般的天空,而生下來眉間帶有朱色彎月的胎記,稱其為“偃月”,出生代表着生的氣息,用‘偃’諧‘衍’,父親姓印,所以取名為印衍月,和我額間的偃月相互映襯,有着“印之偃月”之意,道長明白了嗎?”
王半仙含笑接道:“印之偃月啊,姑娘不僅名字妙,也是一妙人,不過衍月姑娘這二十年來不曾覺得似乎少點什麽嗎?”
“沒有。”衍月冷冷回道。
王半仙問道:“衍月姑娘平衡感與方向感可好?”
印衍月滿臉黑線,怎麽誰都知道我路癡,這老道也忒委婉了點,辛苦了他的用詞,難道我就這麽容易被看出來是路癡,難道我臉上就寫着“我是路癡”四個字嗎?沒好氣地答道:“還行吧!”
旁邊的何西樂難得有取笑印衍月的機會,已經笑出聲來了,包青天大人的高冷氣場似乎又冷幾分,何西樂立刻噤聲,不能在別人面前拆室友的臺,再想笑也要忍着笑,好不痛苦的樣子。
王半仙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接着問道:“衍月姑娘可有愛過?”
“沒有,不過……”停頓了下,看向這老道。
王半仙見印衍月停頓,催促道:“不過什麽?”
印衍月再慢悠悠接着說道:“不過經常說愛祖國、愛人民、愛社會主義,這算不?”終于成功地把這老道給噎着了。
旁邊也傳出“噗嗤”一聲,何西樂不顧形象地大笑起來,連帶着金色的卷發更加張揚。
王半仙也不自然地咳了幾聲,“衍月姑娘說笑了。”接着正了正顏色,一副高人扮相地繼續說道:“姑娘确實少了東西,命裏阖該如此。”
印衍月來了興趣,逗這老道玩玩也不錯,便順着他的意思問道:“少了什麽?”
王半仙神秘一笑:“天機不可洩露,時候到了衍月姑娘自然會知道,姑娘總會找回它們的。”
印衍月心想:切,還打起啞謎來了,現在騙子含金量也變高了。眯眼看向這老道,看他還要說些什麽。
“衍月姑娘,想找回丢失的東西還需要一契機,請看,”說着從灰色道袍中拿出一用朱紅色錦帕包着的東西,攤開錦帕原來是一流光白玉镯,上紋千絲纏印,紋路渾然天成中又帶有一種突兀之感。
印衍月打量一下這只镯子,外觀倒是還不錯,看着挺漂亮。
王半仙觀印衍月神色,嘿嘿一笑,說道:“此镯跟老道已久,實在難舍,不過今日相遇衍月姑娘,實在是緣分啊,原價九千九百八十八,老道我別的不求,看在有緣的份上,今天就忍痛便宜賣給姑娘吧,現在只要十塊錢,十塊錢,心動不如行動,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還邊做着忍痛割愛不舍狀。
印衍月心中冷笑,這老道前面還說不圖錢,說了半天終于露出尾巴來了,布局這般精妙,只為十塊錢?如今騙子不可怕,就怕騙子有文化,“天下騙子何其多,絕對不少你一個!”轉身便要走。
何西樂拽住印衍月,“衍月,別走啊,我看它挺漂亮的,過幾天就是你生日我買下來算作送你的生日禮物,好不好?”
“再說了,人家老人家一大把年紀,費了半天口舌賺十塊錢也不容易,就當可憐可憐他吧!”
印衍月慢悠悠地回道:“看在你這麽誠心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地接受吧!”
何西樂掏出十塊錢遞給老道将镯子買下,“老人家,你歲數這麽大費半天口水才騙十塊錢,還不如去地鐵要錢,月薪上萬。”
王半仙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邁步離開,喝道:“從何處來,到何處去,衍月姑娘保重。”也不再做停留,嘴裏邊念叨着:“無所不知,無所不解,英雄莫問出處。”邊晃悠着離去。
印衍月接過這镯子,觸手沁涼,在這大熱天摸上去是挺舒服的。
“戴上看看,好不好看?”何西樂催促道。
印衍月把镯子戴在了左手腕上,玉白的镯子映襯着皓腕煞是好看。
“喜歡嗎?”何西樂一臉期盼地問道。
“嗯,喜歡。”印衍月勾唇淺笑,罷了,不管這騙子出于何種心思,這镯子帶着還不賴,就不計較那麽多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時候不早,“走吧,回學校。”
印衍月有些懊惱,跟何西樂去找車站的路上一時不察沒跟上,早知道還是讓何西樂拉着自己好了,現在不知道自己在哪,有些欲哭無淚,應該走哪個方向呢?
西樂好像是走的這個方向吧,若她回頭來找自己,應該還能遇上,印衍月想着,邁步走了進去。
半晌,印衍月發現自己來到一處人煙罕至的河邊,天色完全黑下來,頭頂一彎半弦月懸于墨色的幕布上,不見星光,印衍月想到恐怕自己出生時便是這般吧,月輝映襯着白玉镯熠熠生輝。
一罩着兜帽低着頭的高大男子匆匆走過,一不小心撞上印衍月,迅速地伸出手拽下印衍月左手上的白玉镯。
“我去,十塊錢地攤貨也有人搶,這世界太瘋狂!”印衍月不由破口大罵。
镯子卻未向男子預料般一拽便下,伸出另一只手按住印衍月的左手使勁拔。
印衍月左手被拔得生疼,這镯子戴進去還挺好戴的,怎麽就拔不出來,對比一下與眼前這位仁兄的體型,十塊錢的地攤貨送給他也無妨,可惜拔不出來,開口商量道:“這位大哥,這位仁兄,這镯子我今天剛花十塊錢買的,要不我給你十塊錢吧!”
“十塊錢就想打發我,當我是叫花子?你這镯子成色不錯,俺就看上了!”男子将印衍月按在河邊護欄上,不顧印衍月已經紅腫的手腕繼續拔。
“這镯子真的十塊錢!”印衍月無力地解釋道。
“咔嚓”
河邊護欄突然斷裂,男子受到驚吓猛然放手,印衍月背後一空直接栽下河堤。
“尼瑪,豆腐渣工程!”印衍月只想罵天。
湍急的河水很快淹沒了印衍月,再也看不到人,河堤上的始作俑者驚慌地跑走了。
清涼的河水嗆入口鼻,窒息感襲來,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溺水,印衍月的最後一聲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