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因先前桓萱看見崔嬈便呈癫狂狀,桓氏怕她醒了之後看見崔嬈還會激動,便進屋去跟張氏說了一聲,就帶着崔嬈離開清音觀,下山回城。
在馬車上,母親倆雖然坐在一起,卻是各有心事,誰也沒有說話。
崔嬈想到先前母親說的那番話,又忍不住抹起淚來。
耳畔傳來崔嬈輕輕的抽泣聲,桓氏卻像沒聽見似的,一臉淡漠。
看着母親這般态度,崔嬈知道,僅憑自己哭鬧一番,是打動不了母親的了。可如今母親不松口,就是不讓自己與謝浔成親,又該怎麽辦呢?
在此時,崔嬈心裏從來沒有如此想念過謝浔。
她多麽希望他此時便出現在自己面前,好讓自己将這突然出現的變故告訴他,讓他為自己拿主意,想辦法。
可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眼前,還得自己來想辦法。
對了,明日還有機會見謝浔一面。
章城門前人來人往,除了謝家的人,謝浔平時交好的世家公子肯定也會來送行的。如果明日見到謝浔時,自己與他舉止親密一些,到時在京裏傳出風聲來,為了崔氏的名聲,母親不同意也無法了吧?
只是,這樣一來,有虧于德行,會不會觸怒母親?
想到這裏,崔嬈偷偷看了一眼桓氏,只見她此時面色冷然。崔嬈趕緊将眼睛轉了過來。
那要不,讓謝浔再多等自己兩年?那靈安散人不說是桓萱還有兩年可活嗎?等桓萱身故之後,母親也沒有理由反對自己嫁給謝浔吧?
想到這裏,崔嬈看了看母親,怯怯地說道:“娘,你真的為了萱姐姐,不應允女兒與謝浔的婚事?”
桓氏轉過臉來,盯着女兒,卻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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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嬈吸了吸氣,艱澀地開了口:“娘,如果女兒說服謝浔,讓他等女兒兩年,待萱姐姐故去之後再來提親,行不行呀?”
聽了崔嬈的話,桓氏心火一起,大怒道:“你還真盼着兩年後阿萱便死啊?”
“不是的,娘!”崔嬈連忙擺了擺手,“女兒自然希望萱姐姐能長命百歲的。”
“那便好!”桓氏冷冷看着崔嬈,說道,“這靈安散人雖然斷言阿萱活不過兩年,但桓家肯定不會任由她就這般自生自滅,自會尋遍天下名醫來為她診治,若是有運道,再活十年二十年,也未必可知。”
說到這裏,桓氏深深看了崔嬈一眼,說道:“阿萱治病期間,娘是不會讓你再去刺激到她的。那謝三郎能等你兩年,他還能等你十年二十年?”
崔嬈定定地看着桓氏,滿眼淚水。
看着崔嬈眼眶中蘊滿了淚水,桓氏輕聲一嘆,聲音也軟了下來,“阿嬈,這世間好男子多得是!娘當初嫁給你父親之前,也不曾喜歡過他,可最後成了親,還不是過得和和美美的?聽娘的話,你就別想着嫁謝三郎了。”
“娘……”崔嬈的眼淚溢了出來,“可女兒是真的喜歡他啊。”
“之前你不是跟娘說不喜歡他了嗎?為何現在又喜歡了?”桓氏板着臉問道。
崔嬈一邊抽泣,一邊說道:“之前女兒以為他不喜歡我,就說服自己對他死了心。可現在女兒知道他也是喜歡我的……”
桓氏聽到這裏,忙打斷道:“那你現在便當他不喜歡你,繼續讓自己對他死了心吧。”
“可他明明是喜歡女兒的啊!”崔嬈聲淚俱下道。
想到先前與謝浔在樹林裏的甜蜜,崔嬈更覺得心痛難當,掩面哭了起來。
“阿嬈。”桓氏看着女兒如此傷心,心中也是不忍,拉過她的手,輕聲說道,“你是清河崔氏嫡女,相貌也長得好,何愁沒有男子喜歡呢?女人家,只要嫁了人,又得夫婿疼愛尊重,再生幾個孩子,哪裏還有心思想這些情情愛愛呀?”
說到這裏,桓氏輕輕拍了拍崔嬈的手,說道:“娘答應你,一定會為你尋一門你滿意的好親事的。”
崔嬈聽到母親的話,心裏一冷,慢慢将自己的手從母親的手中抽出,搖了搖頭:“除了謝家,女兒不會再有滿意的。”
見崔嬈還是這般冥頑不靈,桓氏也有些惱怒:“除了謝家,娘都依你!”
聞言,崔嬈咬了咬唇,低下頭,不再說話。心頭思忖道,算了,還是待明日見到謝浔,兩人再好好議一下吧。
回了江安侯府,天還沒黑,桓氏便帶着崔嬈去崔老夫人房裏說了下崔嬈的病。
崔老夫人聽說崔嬈沒什麽事兒,也挺歡喜,拉着崔嬈的手問東問西。
崔嬈怕祖母擔心,也沒敢說自己與母親之間為謝浔鬧得不歡,只得強打起精神,與祖母說着話。
桓氏見崔嬈還算懂事,也就暫時将心放下了。
看崔老夫人此時心情尚好,崔嬈突然心裏一動,拉着老夫人的手,嬌笑道:“聽說早些日子孫女病重之時,祖母還特意去安景寺為孫女許願祈福,想是佛主知道祖母的心意,孫女這病才好得如此快的。”
崔老夫人一聽,哈哈大笑道:“你這丫頭,就是嘴甜,讨我老太婆歡心。”
“哪裏嘛,孫女說的都是實話。”崔嬈笑了笑,又嬌聲說道,“祖母,如今既然孫女的病已經好了,明日又正好是十五,不如孫女去安景寺替祖母還願吧,免得祖母勞頓。”
崔老夫人一聽,将崔嬈的手放在手裏輕輕拍了拍,眉開眼笑道:“阿嬈真孝順。”
崔嬈嘻嘻笑了笑,轉過臉對着桓氏說道:“娘,那我明日便早些起床,去安景寺替祖母還願。”
桓氏不疑有他,見女兒肯好好跟自己說話,便點了點頭:“去吧,叫提香陪你。”
崔嬈心中大喜,忙對着桓氏笑了笑,說道:“多謝娘。”
此去安景寺,必從建章門出城。這樣一來,她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去見謝浔了。
想到這裏,在崔嬈心頭纏繞了多時的郁悶便去了大半。
待崔獻與崔植回來後,一家人便齊齊整整地坐在一起吃了晚食。
崔植剛出仕,在大理寺任左監。
晚食過後,衆人閑談之時,崔獻不免說起兒子公事:“阿植,你在大理寺,要多向老人們請教,要懂得謙虛禮讓。”
崔植恭敬地回答道:“回父親,兒子知道了。”
崔獻又說道:“要想學到東西,便要多做事,每日要早去晚歸才是。”
“是。”崔植回答道。
崔獻撫須點頭。
頓了頓,崔植又說道:“父親,明日兒子可能要晚一些去。”
“為何?”崔獻擡眉看着他。
崔植笑道:“明日謝三郎要離開建安去龍武軍大營三月,我們書院的同窗相約到建章門為他送行。”
聽到崔植說出謝浔明日從建章門離開之事,崔嬈心頭一驚,怕被母親聽出門道來,忙擡起頭來,望向桓氏。
桓氏一聽,心中隐隐感覺不對,擡起頭來,看見崔嬈正一臉怔怔地望着自己。
她一下便明白崔嬈去安景寺還願只是一個幌子,她想借機去建章門見謝浔。
想到這裏,她按捺住心中的怒火,狠狠瞪了崔嬈一眼,然後轉過臉頭來,對着桓老夫人笑道:“母親,我突然想起,阿嬈風寒雖然好了,但咳嗽還未痊愈,不如待她将靈安散人開的藥服完,完全康複後再去還願吧?”
崔嬈一聽,母親定是知道了自己的用意,想要阻止自己,忙說道:“娘,我全好了。”
“全好了?”桓氏望着崔嬈,冷冷一笑,“今日起床還咳嗽了小半個時辰,也叫全好?”
崔老夫人擡眼,看見桓氏與崔嬈的面色有些異樣,便笑了笑,說道:“也好,那便等阿嬈全好了再說吧。反正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的。”說罷轉過臉來,對着崔嬈笑道,“阿嬈,你便待大好了再去替祖母還願吧。”
崔嬈一聽,祖母也如此說,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好黯然地低下頭,應道:“是。”
晚食過後,桓氏帶着崔嬈、崔栉姐弟回了西跨院。
一進院,桓氏便将崔栉打發回了房,然後親自将崔嬈送到房門前,對着翠晴、提香說道:“今晚将二姑娘的門房鎖起來,好好看着她,沒我的允許,她不得出房門。”
崔嬈聽到母親要将自己軟禁在房中,面色大驚,叫道:“娘,為什麽呀?”
“你病未愈,好好呆在房裏将身子養好!”桓氏說道。
“女兒可以在家裏走走啊!”崔嬈急道。
“你是想叫阿植去幫你給謝三郎送信嗎?”桓氏冷然道,“你還是別想了!娘會跟你伯父說,為你另外相看門親事!”
“娘,女兒不嫁他人!”崔嬈紅着眼睛說道。
桓氏冷冷說道:“嫁不嫁人,可由不得你!”說罷便對提香和翠晴使了個眼色,“還不伺候姑娘回屋!”
提香和翠晴一聽,對視一眼,然後上前扶着崔嬈,将她往屋裏拉去。
“娘!”看着母親冷凜的面容,崔嬈凄怆地叫道,“你不能這樣對我!”
許是不忍看崔嬈傷心欲絕的模樣,桓氏背過身來,輕聲一嘆:“阿嬈,相信娘,娘是不會害你的!”說罷便不理崔嬈,徑直向前走去。
崔嬈看着母親如此絕決的背影,知道自己明日是無法再見到謝浔了,一時悲從心來,淚如雨下。
提香和翠晴見此情形,也不敢多話,只好将崔嬈半拖半拉地扶進屋去。服侍她洗漱上床,便出了門來,将門從外面鎖上。
崔嬈躺在床上,聽到屋外落鎖的聲音,心頭驟然一痛。這鎖住的不是門,而是将她與謝浔鎖在了不同的世界。
她一閉上眼,全是自己與謝浔依依惜別的情景。
他站在那裏,長身玉立,定定地望着自己,眼角眉梢全是不舍。
如果知道回來會是這樣的結果,打死她也不會離開他的。
眼淚一滴一滴從她眼中滑落,順着臉角,浸到枕頭上,很快,絲枕上便是濡濕一片。
她将臉埋在絲枕上,嗚咽出聲。謝浔,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麽辦啊!
建章門前,身着龍武軍服的謝浔已是整裝待發。
出門之前,已經跟家人道別過了,因而,來這建章門送他的,多是一些至交好友。
他與好友們說着話,卻不時擡頭望向城內。
王玄見狀,打趣道:“三郎,老将脖子伸那麽長,在看什麽呢?”
“無事。”謝浔回過頭來,笑了笑。
片刻,他又忍不住往城內望去。
突然,他看見崔植騎馬過來了。
他心一跳。
崔植來了,會不會崔嬈也在附近?
來不及多想,他忙迎了上去,雙眼往崔植身後看了看,卻沒再看見其他人。
他心一驚。
崔嬈沒有來嗎?
想到這裏,他忙擡眼望着崔植,問道:“大郎,就你一人出來的嗎?”
崔植不明白謝浔的意思,愣了愣,還以為他是在問崔栉,忙說道:“今日書院有事,阿栉一早便過去了,就沒法來送你了。”說到這裏,崔植笑了笑,“不過,阿栉讓我幫他帶句話,他會在家裏好好練字的,待你歸來之時,再讓你來看看他的這些日子長進。”
謝浔笑着說道:“阿栉已經練得很好了,不用我再教我,師父上回看了他的字,也很是滿意。”
“還不是多虧了你教他!”崔植笑道。
看崔植說了半天,都沒有提起崔嬈,謝浔心中有些着急,又不好意思明着問,便說道:“對了,聽說崔二姑娘春蒐歸來身子一直不好,最近好些了嗎?”
“好得差不多了。”崔植笑道,“就是每天早上還有個起床咳,昨日去清音觀找靈安散人看過,服了藥,還不知能治好不。”
謝浔笑容深深:“肯定能治好的。”
崔植又說道:“我嬸母很是擔心,非讓她呆在家靜養一些日子。原本今日她要去安景寺的,這也去不成了。”
聽崔植這麽一說,謝浔估摸着崔嬈多半因此出不了門,心中雖然無比失望,但也是沒有法子。
看時辰也差不多了,崔嬈又來不了,謝浔便與好友們拱手道別,這才出了建章門,一路往西,去往龍武軍大營。
桓氏雖然知道早就謝浔離開了建安,但是怕崔嬈通過他人與謝浔傳信,便将崔嬈困在院中,除了每日她親自帶崔嬈去跟崔老夫人請安外,便只有袁氏與崔妙能來西跨院見她。不過,就算這時,她都與崔嬈呆在一起的。
對此,崔嬈也無計可施。
被母親如此看着,根本無法與謝浔通消息。不過,她想到只要三個月他便能回來了。到時他知道自己這般情形,他定會想法子來見自己,兩人再從長計議吧。
于是,崔嬈慢慢将心情放得平靜,似乎變得與去清音觀之前一樣了。
桓氏見狀,對崔嬈的擔心便少了幾分。
這日,桓氏去見了崔獻歸來,便來了崔嬈房裏,對着崔嬈說道:“阿嬈,今晚你換身衣裳,晚上家裏有貴客來,你伯父叫我們都去吃宴席。”
“貴客?”崔嬈本坐在屋中繡花,聽母親這麽一說,忙放下手中的針,擡眼望着母親,“什麽貴客呀?為何如此隆重?”
桓氏淡然一笑:“燕王進京辦事,與你伯父相遇,你伯父便請了他來府裏做客。”
聽到燕王的名號,崔嬈怔了怔,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預感,忙問道:“只有燕王一人來嗎?我們女眷也出席,好嗎?”
桓氏笑了笑:“當然不是。除了燕王,還燕王妃及世子、安樂郡主也要來,我們自然該去坐陪了。”
聽到這裏,崔嬈只覺得心中一跳。
前世也是崔獻在府裏招待了燕王一家,沒兩天燕王便派人上門提親。這一回,燕王一家又要來做客。
如此看來,燕王及燕王妃來崔府,不僅僅是做客這麽簡單。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他們應該來相看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