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38.
柳兮兮的婚禮場地選在S市中心公園的草地上。
這裏實在是結婚聖地,單就這片草坪從西式婚禮盛行以來就不知道成全了多少有情人。
化妝棚裏忙不過來,作為婚禮特邀攝影師的林西都被趕鴨子上架去幫忙了,但她哪裏懂化妝,自然把團團給拉過去了。
但團團也只是幫忙遞個東西,人家都有專門的化妝師,也有專門打下手的徒弟。
柳兮兮和團團本都沒說話,但在鏡子裏對上眼後,不說又覺得尴尬,柳兮兮笑道:“你也快結婚了吧?”
她自然看到了團團手上的戒指。
團團笑笑,并不接話茬,道:“你今天很漂亮。”
都說女人最美的時候就是結婚的那一天,在見過林西和柳兮兮的新娘妝之後她深以為然。
林西穿上婚紗的那一刻,美如戈壁盛放的蝴蝶蘭,絢麗而放肆,仿佛這象征一生的婚紗都不能将她恣意的心囚禁;而這一刻的柳兮兮美得精致,如溫室精心培養的玫瑰,妖嬈而脆弱,卻又驕傲地昂起頭顱。
柳兮兮一笑,也沒接她的話。
兩人湊在一起,頗有點話不投機半句多。
化妝師給柳兮兮化好妝離婚禮正式開始還有一段時間,于是柳兮兮很禮貌地笑着讓所有人都先出去了。
化妝棚的簾子在最後一個人出去後搖擺不止,像不知疲倦的鐘擺,不知時間的飛逝。
“我真的沒想到,十一年後,我嫁給了另一個人。”柳兮兮像一個木偶一般端坐在高腳椅上,雪白的婚紗裙擺像瀑布一樣垂落在她身側,陽光從她背後的小窗鋪進來,給她如雪的頭紗鑲上金邊,給此刻神色哀戚的她更添幾分悲壯。
團團沒說話,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她不想在她的婚禮上和她對嗆。
Advertisement
“他在英國的時候,再艱難的時候都是我陪他過來的,我曾經一度以為他不能熬過倫敦的寒冬,明明在身體好的人眼裏,倫敦的冬天其實是稱得上溫暖的,可他就是受不了。他曾在Leon家休養了三個月,那三個月他只有最後幾天才能從床上起來,在屋裏走走。”
柳兮兮眼眶泛紅,看着團團,“他虛弱到讓我以為他會在那個冬天伴着倫敦年終的鐘聲死去,就算他後來挺過來了,我也依舊心有餘悸。”
柳兮兮睜着眼,眼淚卻劃下來,像是在做最後的祭奠,從此以後再不能回望過去。
團團攥緊手,緩緩道:“別哭了,妝會花。”
“你說我漂亮,”她笑一聲,“可在他眼裏也不過如此,我以為他鐵石心腸,逼問過他,他說是不想耽誤我,可回國之後,他卻和你越走越近,我想試試他是不是真的動心了,于是每一次都放你找他,幫你制造機會,我以為,沒人抵得過我和他的這十年,所以,讓你去找他也沒什麽,你會體會到他的冷淡,然後知難而退,可是我沒想到。”
她從椅子上下來,差點被裙子拌個踉跄,她一把抓住團團的手,“我沒想到這個戒指真的戴到了你手上。”
“我沒想到十年抵不過你們幾個月,我沒想到他真的動心了,在倫敦的查威爾河泛舟的時候他還在對我笑,我以為我能和他,就算不結婚,也能這麽一輩子走下去,我以為這輩子不會有第三個人能□□我們之間,我……”
“你夠了!”團團吼出來,終于情緒失控。
“你以為,你以為,你以為有用嗎?”團團深吸口氣,“你以為的再多,都沒用了,你馬上就要嫁給另一個人了,注意你的身份好嗎,許夫人?”
柳兮兮愣在那裏,眼淚如珍珠般凝在抹了腮紅更顯明豔的臉頰上。
團團轉身離開化妝棚,只留下棚簾晃蕩,就像這世上最絕望的揮手告別。
婚禮即将開始的時候新娘出了點狀況,于是婚禮儀式時間不得不往後推,劉義軍從團團進化妝棚開始心裏就有點不安,現在新娘出了狀況他完全沒心思關注,化妝棚進進出出的人沒一個是團團,他作為男客不好一直盯着化妝棚看,只好拜托林西進去找找。
林西沒一會就跑出來,神色焦急:“我聽人說新娘好像和團團發生過争執,之後就再沒看到團團了,到底怎麽回事?”
劉義軍隐約能猜到是怎麽回事,但他再如何料事如神也不可能知道團團和柳兮兮具體争執了什麽。他只能草草敷衍過林西,和父親打了個招呼,便快步往停車場走。
他不知道團團會去哪,但他總要找到她。
手機放在副駕上,一遍又一遍地響起來,卻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那個號碼。
他不知道開了多久的車,把她可能會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甚至連喬家都去了,但喬肖沒在S市,團團自然也不會在他家。
時間漸晚,華燈初上,他手機在又一次響過之後進入了關機界面,已經沒電了。
“李叔,”團團踩着小巷子幽暗的燈走進去,沖一個身上油光滑亮的燒烤攤老板笑道,“這麽多年你還在這賣燒烤啊?”
那叫李叔的燒烤攤老板盯着她看了半晌,呃呃啊啊就是沒能把名字說出來,但眼裏一閃而逝的光彩表明他确實是把人認出來了。
“我是團團啊。”團團比了個剪刀手,在他面前晃晃。
“哎呀,對對對,團團,就是團團!”李叔終于能暢快地喊出她的名字。
“你一個人,”李叔一邊手腳麻利翻着烤串,一邊問她,“你男朋友呢?”
李叔眼睛一掃,看到她手上的戒指,頓時高興道:“哎呀,結婚了吧這是。”
“沒呢,”團團笑笑,“只是訂婚了。”
“訂婚了那就快了,你年紀也不小了吧,都這麽多年了,也到了該結婚的時候了。”
有人來點單,團團便找了個位置坐下,過了一會,她翹起二郎腿,回憶曾經和張遠在這吃燒烤的架勢吊兒郎當地喊:“李叔,十串雞心十串牛肉,還要兩串韭菜,再來一打啤酒。”
“好勒,”李叔也爽朗地應了,卻又笑道,“啤酒就別要一打了,一紮就行。”
團團笑笑,點點頭。
她從中心公園出來,其實也不知道去哪,讓出租車司機領着她亂逛,繞城三圈之後,成功把天給繞黑了,她讓司機随便找了個地方将她放下,沒想到恰是S大後門,于是她索性走到這來看看,這曾是她和張遠常來的地方,在入夜之後,這裏就會熱鬧起來,不少學生都會來這吃燒烤。
沒想到幾年以後,它依舊和記憶裏的那個油黢黢的燒烤巷子一模一樣,在熟悉的位置上坐下,她仿佛還能看到張遠坐在她的對面,翹着二郎腿和她大侃特侃老李家的蛐蛐有多争氣,老莫家的蛐蛐簡直像個圓木棍子,撥一下滾一下。
他的音容笑貌在這一刻,在這裏,好像從未随着他已故的靈魂散去。
“張遠呢,怎麽沒陪你來?”李叔得了空,走到團團這桌坐下。
“他死了,”團團倒酒,“我畢業的那個夏天,他就死了,被人打死的。”
李叔張大嘴震驚地看着團團:“這,這……”
“我沒能救他,”團團抽出一個一次性杯子放到李叔面前,給他倒酒,“李叔,我們敬他一杯。”
團團不等李叔将酒端起來,已經先一步站起來笑道:“我敬你,再過不久我就結婚了,你祝福我吧,祝我和他永遠幸福快樂,保佑他身體永遠健健康康,我也祝你,泉下安息。”說完,她将酒往地上一灑。
“團團,”李叔按住她,“他既然已經去了這麽多年了,你也該看開了。”
“我早看開了,”團團坐下來,面色平靜地和李叔對視,“我今天只是有感而發而已,沒想別的,一點也不難過。”
李叔明顯不信,嘆了口氣,但有客人來,他只好匆匆囑咐團團一句別喝多了就去忙了。
團團點點頭,端過李叔面前沒動的那杯酒往地上一灑,又取過酒瓶再次給自己滿上,然後拿起一串雞心開始食不知味地吃起來。
筵終人散,夜越來越深,李叔開始收攤,團團卻趴在油得發黑的桌上,好似睡了。
李叔嘆口氣,走到她面前,自言自語道:“你也是運氣好,遇到我,這要是遇到個歹人,你還能安安心心趴在這?”
李叔翻開她放在身邊的包,掏出手機,見是黑屏,四處按了按都沒見亮,猜是關機了,便按住那個最短的鍵,果然沒一會手機便開機了。
李叔不知道團團手機密碼,但也沒等他發愁就立馬來了電話。
“劉義軍。”李叔嘀咕着接通。
“團團你在哪?”劉義軍提起的心終于放下一半,立馬焦急問道。
那邊在說話,也不知說了什麽,但只見過了一會他忙道:“好好好,麻煩您先看着她,我馬上就過去。”
劉義軍挂了電話,調轉車頭,在車子轉向之後打了個電話出去:“伯父,知道她在哪了。”
那邊是元成的咆哮聲:“你今天要是不把她完整無缺的帶回來,老子不剝了你的皮!”
劉義軍沒心思在意他說了什麽,只回了一句知道了就挂了電話。
路上劉晉中又來了個電話,劉義軍敷衍兩句找到了就把電話挂了。
他其實又氣又急,但當他開車趕到那個小巷子,看到幽暗的巷子裏只有那個燒烤攤攤主的攤子還在那,并且燈光孤獨又安靜地照着那一趴一靠的兩人時,他突然什麽脾氣都沒了。
他走過去,腳步聲很輕,但還是驚醒了靠着牆打瞌睡的攤主。
“你是,劉義軍?”攤主有些警惕地看他。
劉義軍點點頭,用手機撥了一遍團團的電話。
那只随意放在團團腳邊的包裏響起手機鈴聲,但即便如此,攤主還是去團團包裏翻出手機看了一眼。
“你是他什麽人?”攤主将手機放回去,問道。
劉義軍揚揚手上的戒指,“我們訂婚不久。”
攤主眯瞪着眼睛仔細看了看,終于放松警惕,他退到一邊,沒攔着劉義軍靠近團團,但仍然守在一邊。
其實團團在他來的時候已經醒了,在劉義軍過來抱她時,她假裝迷迷糊糊剛醒過來,卻被那人壓抑着怒氣的聲音揭穿。
“還裝!”
團團悻悻坐正。
“你知道不知道我們差點報警了,”劉義軍蹲在她身邊,“我開着車幾乎把S市翻過來,到處找你,你倒好,躲在這吃宵夜是嗎?”
團團将手放在腿上,心虛得半晌沒說話。
劉義軍嗓音低沉,回國以來尚是頭一次對她這麽色厲內荏。
“任性很好玩是嗎,你把別人的擔心當什麽了,你一個人跑出來誰都不說一聲,你是覺得所有人都該着你的是嗎?”
團團依舊不說話,低着頭。
“元團團……”
“腳麻。”團團打斷他,聲音裏帶着哭腔。
劉義軍看着她,半晌破功,道:“別撒嬌。”
團團擡頭看他,眼裏有隐晦的笑意:“就準你拈花惹草,還不準我任性一回了。”
“我什麽時候拈花惹草了?”劉義軍問她。
“柳兮兮。”團團理直氣壯的瞪着他。
“那怎麽能算是我拈花惹草,”劉義軍嘆口氣,“我從來沒向她承諾過什麽,也從來沒對她表示過什麽,她最多只能算我一個朋友。”
團團沒什麽底氣地哼了一聲。
劉義軍摸摸她的臉:“我對你的心意,你還不明白嗎,我怎麽會去做那種事。”
他轉過身,蹲在她身前,道:“上來吧,我們回家再說。”
團團猶豫了一下,拿起腳邊的包,趴了上去。
走出一段路,團團突然想起來,回頭對孤零零,還在燈下收拾桌子的李叔大聲道:“李叔,我結婚你一定要來。”
李叔在燈下笑着點了點頭。
“你要記得給他發請帖。”團團扭回頭來囑咐劉義軍。
“會的。”
過了一會團團道:“我不要回家。”
“不行,伯父很着急。”
“打個電話通知他一聲就好了,我要去我的公主樓,”團團用頭發尖騷擾劉義軍的耳朵,“從今晚開始,我就要一直住在公主樓裏,以後你要好好侍寝。”
過了好一會,黑暗裏傳來隐忍低沉的一聲好。
劉義軍背着她回到車上,将車門關上後俯身過去。
“乖,把你剛剛說的話再說一遍。”
車裏漆黑一片,這地方偏僻,竟一點光影都不見。
“我說,”團團抱緊他的脖頸,湊上去吻他,“你要好好侍寝。”
黑暗裏劉義軍的聲音低沉而又沙啞,透着說不出的蠱惑與迷人:“是嗎,那我一定好好侍寝。”
元成的電話來得很不是時候,劉義軍接通了讓團團說話,自己卻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團團深吸口氣,努力穩住呼吸,飛快道:“爸,我沒事,我不回去了。”
團團抖着手挂斷電話,被他狠狠一下撞得沒能克制住聲音,下一刻沒等她緩過氣,電話又響了起來。
“關……關機!”團團的手指指甲直掐進劉義軍的背裏。
“看來該給你剪指甲了。”劉義軍喘着氣,瞥到來電是自家父親,但也顧不上了,手摸到關機鍵,長按關了手機。
五個月後,太平洋公海一個風景秀麗的小島,劉義軍和團團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婚禮,而發了請帖的人,每一個都到了。
全劇至此劇終。
作者有話要說: 沒了,不管有沒有人看,我都把她搞定了,番外有沒有不知道,看心情,心情不好寫了番外,說不定會在番外把劉義軍寫死(信我~哈哈哈哈~~~)
☆、後記
後記
完結之前有很多話想說,完結之後只想沉默不語。
但這篇文嚴格意義上來說算是我的處女作,因此還是要啰嗦兩句,以視珍重。
這篇文寫到最後已經脫離我寫她的初衷,變得又雷又爽又蘇。
寫完之後我從頭到尾撸了一遍,發現這篇文行文甚至稱不上流暢,沒有大綱,在發文最初時只有五萬字的存稿,這五萬字還是因為這個故事之前是安插在長溪那篇文裏才積累下來的(那篇文已經鎖了)。但也許也是因為之前是和另一個故事一起寫的,所以分開之後前半部分又水又別扭(這是我最失策的地方),即使我改過不少地方。
沒有充足的準備,在沒有大綱的情況下,所有的人物背景都是邊寫邊想,人物性格則是随其所處的背景自然而然地形成。每一個伏筆和引子在沒有大綱的情況下都需要我用大腦反複記憶,很多時候想不起細節就不得不反複翻閱前文,所以這篇文,我完全不敢把她鋪展開,就是怕寫到最後整個文的構架和人設就像脫缰的野馬,向茫茫草原狂奔而去(心塞,如果你們寫文一定不要像我這樣,但你們肯定比我機智)。
文中間安插了一點商場上的事,只是試試水,資料查的不夠,肯定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因為以後會寫商戰文,所以先試試筆(可以透露和啤酒有關,這篇文不會輕易動筆,資料充足,大綱拟好之後你們就會看到她了,總之就是一定會寫!)。
下篇文娛樂圈,吸取這篇文的教訓,我拟了大綱人設,并且已經拟得差不多了,但開文時間不定,因為我還想存稿。我不是強迫症,但時間齊刷刷的看着也舒服。
話止于此,希望以後的文,一篇比一篇進步,我會好好努力的╭(╯ε╰)╮。
☆、祁河番外
祁河開車離開公司,已是深夜,燈火彙成長河,沿着S市曲折的立交橋蜿蜒而去。
手機響起來,祁河戴上藍牙耳機接電話。
“哥,你晚上過來一趟吧,我有點事要你幫忙。”電話那邊的聲音溫柔而不急不緩,像是叮咚流過心口的小溪,讓人覺得神經放松。
“劉義軍呢?”祁河拐下立交橋,往團團結婚後住的公主樓開去。
“他出差還沒回來。”
“還沒回來?”祁河訝異,“他都去了這麽久了。”
“澳洲那邊的汽配供應公司出了點問題,比較麻煩。”
“他和你說了什麽時候回來嗎?”
“還要過兩天。”
團團給祁河打了電話,想了想又撥了一個電話出去,然而那邊傳來的卻是機械的女聲,提示對方已經關機了。
團團揉了揉腰,站起來,正想躬身去拿一個蘋果,卻被人喊住。
“夫人,你要拿蘋果是嗎,我給你拿吧。”那聲音帶着明顯的緊張。
團團失笑,但還是摸摸自己的肚子,坐了下來,她道:“你不用這麽緊張,不過是彎腰拿個蘋果而已。”
“那不行,先生走之前囑咐了,什麽都不能讓你做。”一個年近半百的中年婦人從廚房出來,替團團将果盤推到面前,“這是誰放的果盤,怎麽放在桌子中間?”
“應該是跳跳吧。”團團本想吃蘋果,但最後卻拿了香蕉。
“小少爺也不顧忌着你,還總愛往你懷裏鑽。”婦人給團團肚子上搭毛毯。
“他只是個小孩子,李嫂,我有點餓。”團團将毛毯拉上來一點。
“夫人想吃什麽,紅燒豬蹄好不好,不過大晚上的吃豬蹄太油膩了。”
團團道:“那做蓮子紅棗湯吧,我突然特別想吃這個。”
“好的。”李嫂又進了廚房。
管家葛叔從樓上下來,懷裏抱着睡眼惺忪的跳跳。
小孩在高大的外國管家懷裏顯得格外小巧而精致,小光頭則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團團面對着樓梯這邊,剛好看到了,忍俊不禁:“我家小光頭這是怎麽了,不睡了嗎?”
“做噩夢了。”葛叔将跳跳放到長沙發上。
小孩還沒徹底醒過來,蜷在沙發上沒了平時的鬼靈精怪,像只困倦的米老鼠,眼睛都睜不開,眉頭卻皺着。
“吓到了?”團團溫柔地摸摸小孩的光頭,“跟媽媽說,夢到了什麽,說出來就不怕了。”
小孩沒出聲,過了一會,爬起來,要和團團擠到一個沙發上去。
“少爺,夫人還懷着小寶寶,你這樣會傷害到小寶寶的知道嗎?”葛叔忙過來攔住。
團團笑笑,起身攬住孩子,帶着他一起坐到長沙發上,讓他将腦袋靠在自己身上,又對葛叔笑道:“沒事的,讓他這樣靠着我就好了。”
“夫人,那過一會一定要記得讓我來抱他,你不能累着了。”葛叔只能點點頭。
團團點點頭,低頭看靠在自己身上的孩子,一下一下輕拍着他的背。
小孩沒一會又睡過去了,安靜下來後,細看他的眉眼,像極了劉義軍,尤其是擰着眉的樣子,如出一轍。
管家将小孩抱上樓。
團團端坐在沙發上看着,嘆口氣,那人已經半個月沒回來了,自兩人結婚後,他就從未出過這麽久的差。
晚上十點十分,在團團喝過蓮子紅棗湯後管家和李嫂開始勸她去睡覺。
“我還要等人,你們先去睡吧。”團團執意坐在沙發上,葛叔和李嫂無奈,只能陪她坐着。
好在沒一會團團等的那個人就來了。
“要我幫你什麽?”祁河一進來便問道。
“你和我來樓上。”團團起身,領着他往樓上走。
“你六個月的身孕了,走路別這麽快。”祁河一手護着她。
“我困,早點辦完事我好早一點睡覺,”團團笑着回頭看他一眼,“你也不快點過來,我等了你半個多小時。”
“路上有點堵,而且公司離這也不近,”祁河又問她,“你要我幫你什麽?”
“去了書房你就知道了。”
團團進書房打開電腦,将一件快遞遞給祁河。
“這是什麽?”祁河疑惑地接過來,在看到寄件人的時候面色沉了下來。
“小鼠給你寄的,寄到我這了。”
祁河笑笑:“她如今連給我寄個東西都要拐個彎。”
“她覺得愧對你,”團團道,“幾年前我結婚,請她來,她和我說了很多,哥,要想在一起,你們之間還要更多的體諒。”
祁河道:“我給她的體諒還不夠?還想要我如何?放棄事業,抛棄家人,和她四海為家?你覺得這現實嗎?”
團團無話可說。
祁河又道:“大家都知道劉義軍愛你,可如果你是小鼠那樣,你覺得他會怎麽做,放棄他打拼到現在的一切,和你四處漂泊居無定所?”
“既然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為謀,那就只能選擇分手了。”
團團坐在床上,許久未能入睡。
許是懷着身孕,心思比平時敏感,團團腦海裏翻來覆去都是祁河走的時候說的那幾句話。
她明知道這些假設都不能成立,卻仍是被影響。
況且他們都不再是年輕氣盛的少年人了,不會再有那些義無反顧,不會再憑着一時沖動就孤注一擲,會理智地将一切都剝離開,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然而無論怎麽做心理建設,她都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她突然很後悔急着讓祁河來取快遞,小鼠也沒說加急,第二天再讓他來又有什麽關系呢?
深夜,S市依舊熱鬧非凡,燈火通明。
這個不夜城的狂歡總是這麽不合時宜,然而黑夜會給人勇氣,所有白天無法宣洩的情緒都在夜裏被無限放大,所以,如果有人在大馬路上抱着電線杆狂吐,又顯得如此理所當然。
這個世界就是這麽殘酷,用鮮明到露骨的對比突出你的凄涼。
祁河看一眼副駕上的快遞,在隧道黏膩的昏黃路燈下,緩緩踩下油門。
手機裏傳來的依舊是機械的聲音,在這個寂靜到近乎荒蕪的夜裏顯得格外冷漠而不近人情。
團團将手機放下來,在窗邊站了許久,最後在深夜未眠的疲憊下驚醒,拖着沉重的身體回到床上,然而就在她拉過被子的那一刻,樓下鐵門傳來吱呀開合的聲音,厚重的窗簾也透出了一點光亮,像是有人開了院裏的柱燈。
團團心裏一跳,壓制不住滿心的雀躍。
她将被子扔到一旁,連鞋也沒來得及穿,打開門便小跑出去,好在因為她懷孕,卧室已經換到樓下了。
客廳的燈沒開,她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音量壓得很低,還有些沙啞:“不用開燈了,她什麽時候睡的?”
“十點多睡的,因為等祁先生睡得晚了點。”這是葛叔的聲音。
團團摸黑走到客廳入口,那個日思夜想的人正在玄關換鞋,看到她睡衣淩亂像個深夜幽靈一樣站在那不禁一愣。
而團團不待他回過神來,已經撲了過去。
“怎麽沒睡?”劉義軍笑出來,穩穩抱住她,“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團團不說話,将頭靠在他肩上。
“想不想我?”劉義軍縱容地抱着她,卻又顧忌着她的肚子不敢抱得太緊。
“想。”團團聲音哽咽。
客廳的燈亮起來,劉義軍将她打橫抱起,覺得有些吃力,便笑道:“嗯,重了不少。”
“我睡前還吃了一碗蓮子紅棗。”團團抱着他脖子,眼眶泛着紅。
“表現不錯,”他打趣,抱着人在沙發上坐下來,湊過去吻她,極盡親昵,“不過為什麽這麽晚還沒睡,是不是我把你吵醒的?”
“不是,睡不着,”團團坐在他腿上,摸着他眼睛下的黑眼圈,心疼不已,“你怎麽提前回來了?”
“不放心你,”劉義軍神情疲憊,眉眼間的疲倦在慘白的燈光下顯而易見,“我走之前應該讓你住到家裏去的。”
他将團團的頭按到胸前,嘆了口氣:“我在那邊被公司那些事困住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想你,想到恨不得就這麽不管不顧地回來,什麽也不要了,能看到你的笑容就覺得一切都滿足了。”
團團抱着他,眼淚往下掉。
劉義軍伸手掐住她的下巴,想要擡起她的頭,卻被她雙手握住手腕。
他無奈,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我們回房間?”
團團點點頭。
劉義軍便牽着她起身,帶她回房。
房間門關上,劉義軍回身抱住她,狠狠吻下去。
團團微踮着腳回應,心裏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不管怎樣,有你這樣一句話,一切便已足夠。
黑暗裏海水已經不知道退到哪裏,獵獵的海風帶着濕意撲面而來。
祁河坐在燈下将快遞盒子打開。
塑料泡沫包了一層又一層,拆到最後祁河甚至産生了一種這是無價之寶的感覺。
然而裏面是一對相擁的迪斯尼米老鼠,還有一個枯黃信封。
“親愛的米奇:
這對米老鼠我做了很久,就在K市那條種滿香樟樹的小街做的,雖然K市的街道幾乎都種了香樟,但我知道你清楚我說的是哪一條街道,對嗎?畢竟在大學時,我們可是經常去那的。我在那條街的妙妙屋賴了一個星期,讓那家店的老板教會了我做彩陶,最後花了半個月才做到這個地步。我手笨,做不來手工,而你又挑剔,我真怕寄給你了,你會嫌棄他們,但這是我用心做的,米奇先生,可以不要扔了他們嗎?
我知道我很過分,十七年了,從十八歲到三十五歲,這麽長的時間,幾乎占據了我們人生的六分之一還多,更何況這麽說并不準确,誰知道我們會不會長命百歲呢,而這十七年我只陪了你兩年。你一直都不高興,我知道,米奇先生。但我的固執讓我無能為力,就像你放不下你的家庭與事業一樣,一樣的無可奈何。
我永遠記得我和我的美術老師離開K市的那一天,你眼裏的沉痛。
而我絕不比你好受,但我也永遠記得我母親的一句話,你要做一個有追求的人,縱使努力了依舊庸庸碌碌,也比沒努力而平凡無奇來得問心無愧。
但我每一天都過得那麽心驚膽戰,米奇先生,我那麽害怕等我回頭你就不在了,而我最悲慘的是,我沒有任何立場要求你等我。
所以我跟自己說,到三十五歲就妥協吧,如果你還沒有被別的女孩追走。可如果你真的被別的女孩追走了,我就要注孤生了,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是嗎?
米奇先生,我從來都沒有放棄想你,你呢,可曾有為我有過一絲的猶豫?我是知足常樂的人,我從不奢望你能放下一切,但我希望你能有過這種沖動,而讓我有一絲安慰。
我不想說再見,米奇。
by永遠愛你的米妮”
如果說青春年少的感情最虛無缥缈,可如果這份感情在若幹年後依舊能讓他在深夜飙車到機場,買下最早一趟去K市的航班機票,那這又算什麽呢?
他是不是還是當年那個純情的米奇?
而事實上他已經三十五歲。
幾天前母親還問他,你都三十五歲了,既不談戀愛也不肯相親,圖的什麽?
在這一刻是不是可以給出一個答案了。
淩晨四點,祁河站在K市冷清的街頭,突然笑出來,這一刻被涼風一吹,不禁覺得滑稽可笑。
可他确實來了這裏,到現在為止,還不曾覺得後悔。
他笑是因為,原來他确實還有着這樣令人不可思議的沖動,還像個毛頭小子,在面對她的事上,還始終學不會站在一個成年男人的角度思考問題。
不管他和團團說得多麽冠冕堂皇,都有着滿溢而出的心虛。
K市百卉街37號,妙妙屋。
暖黃燈光下,一個一身紅色旗袍式連衣裙的女人坐在櫃臺前,埋頭打量一只彩陶,過了一會她揉揉酸痛的脖頸,不經意看向屋外,下一刻,她眼睛一亮,露出一個明媚的笑來。
“嗨,米奇。”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寫死人~(~ ̄▽ ̄)~甚至是甜甜甜,我是不是大親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