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宋蒲摸黑走到自己的小單間，掏出鑰匙開門。
屋裏亮着一盞臺燈。
一進門，便看見窗前站着個人影，背對着自己，看什麽東西看的正入神。
宋蒲歪着腦袋，試探性的喚了一聲：“婁玉？”
婁玉轉過身，目光直勾勾的望着她，“送你回來的人是謝沛？”
宋蒲讷讷道：“嗯，你這些天都在哪裏，身體好些沒？”
婁玉一眼勾住她臉上破皮的地方，嘴角淤青着，明顯被人欺負。
她捏住她的臉頰，看見臉上的紅腫，緊張不安，質問：“你臉怎麽回事？被人打了是不是？”
不碰還好，一碰宋蒲疼的直縮腦袋，“我沒事，哎，不要碰，有……有點疼。”
“誰欺負你了？到底是誰欺負你的？！”婁玉的嗓門突然飚高，吓得宋蒲一跳，每次她受傷，婁玉比她還焦急，脾氣暴躁起來。
真有誰欺負她，這人說不定會直接不計後果，沖上去也要打死對方。
她是世上唯一關心她的人。
“過幾天就好了。”宋蒲微微一笑，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心中備感溫暖，輕聲說：“不礙事，那些人已經處理好了，你別緊張。”
“這些人……為什麽就是不放過你，你什麽都沒錯啊。都怪我，我竟然保護不了你，我好沒用！好沒用！”婁玉咬緊牙，眼淚從眼角劃過，倔強的将臉瞥過另一邊，抽了口氣不停地自責。
“你別擔心我，我真的沒事。你身體怎樣，肚子還疼嗎？”
“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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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隔得深沉，窗簾随着風的方向亂舞。
宋蒲将頭頂的白熾燈打開，窄小的房間明亮許多。她将散亂的物品擺放整齊，衣服從窗臺上取下來，疊整放好。
輕聲叮囑：“以後哪裏不舒服，要告訴我，一個人怎麽照顧自己。”
婁玉聽她若有若無的一聲嘆息，想到自己這些天的遭遇，垂下眼睛，心酸苦楚。
突然從後面抱住宋蒲。
她眼角泛紅，鼻音很重，“蒲蒲，我們什麽時候才能脫離這種暗無天日的生活。要不我們不念書了，我們趕緊走吧，去北上廣闖蕩也好，即使沒有學歷，也可以做做打雜的工作。”
宋蒲手上的動作停住，沒有推開她，輕輕的拍着放在自己腰間的手，安撫道：“婁玉不要這樣厭世。只要過了高考，我們可以慢慢爬起來，不能不學習。”
“我害怕，你知道嗎？”婁玉将臉埋在她的肩窩，身體克制不住的顫抖，想到被宋優當狗一樣羞辱，她真的想死，“不能保護自己的絕望，被人欺負羞辱的痛苦，承受着別人幾倍的孤獨，這種日子我不想過了。我們卑微如塵，怎麽撼動那些身份金貴的人。在這裏，我們太渺小了。”
“乖，不要那麽敏感，會活的很累。”
婁玉搖頭，支手撐住額頭，神色萬分痛苦：“你不懂，我看不到未來，無論我怎麽往前走，路始終沒有盡頭。生長在黑暗的角落，一旦見光，必死無疑。”
無論怎麽做，都逃離不了被人玩弄。
她不要宋蒲走她的路，變成謝沛玩弄的對象，這兩個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氣的她想罵娘。
一個本性難掩，一個深不可測。
都不是她們能得罪的人物。
宋蒲不知該怎麽安慰她，許是夜晚的緣故，人容易惆悵，多愁善感。
白亮亮的燈光打在她的發旋，瑩瑩亮亮的黑發散在背脊上，徒添幾分沉靜。
宋蒲任由她抱着自己，繼續收拾着床上的衣服，軟聲說：“其實，只要天黑有燈，下雨有傘，對我們而言足夠了。婁玉，你要是累了，我可以背着你哦。”
她擡臉，對她溫柔一笑。
“你別怕，我一直在呀。”
婁玉怔怔然，低頭将苦澀吞進口中。
你就是這樣，要求的不多。
―
婁玉回到學校後，宋蒲每次下課都會去二班找她，兩人面對學習上相互較量，未知勝負。
宋蒲坐在花壇邊，空氣中暗浮着栀子的香甜，白.粉牆圍繞着整棟樓層，擡頭便能看見教室裏鬧哄的學生。
她拿着早上買的兩個饅頭，遞給婁玉，“你早上都沒吃飯就走了，餓肚子傷胃，我給你帶的饅頭。”
婁玉癟嘴，接過去，“謝了。”
“對了，下學期我們會分在一個班級嗎？”宋蒲看着她。
“不清楚。”婁玉咬了幾口幹燥的饅頭，從宋蒲手裏接過水，喝了幾口。
“那個婁玉，我想問你一件事。”
婁玉繼續咬饅頭，漫不經心的：“說吧。”
宋蒲雙手撐在身邊，晃悠着小腿，直視前方，有些腼腆的抿着唇，說：“你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嗎？”
婁玉聞聲一頓，扭頭瞅着她，“你說什麽？”
“就是，喜歡一個人，你會有什麽感覺。”
哎，好羞恥。
她竟然問這種宓奈侍猓幸好對象是婁玉，無話不談的青梅。
婁玉臉色不太好看，譏諷道：“問這個問題，你這是思春了？”
宋蒲臉蛋唰的緋紅，搖了搖腦袋，睜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反駁道：“不是的，我不過好奇而已，你千萬別亂想。”
“好奇心害死貓。你還是別知道的好，這種感情碰了，一個死一個。”
“唔。”或許她真的不該多心。
“還是你最近有喜歡的男生？”
宋蒲一聽，趕緊說：“沒有。”
婁玉吃掉兩個饅頭，肚子也沒那麽餓，她起身往教室去，倏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她，手指捏緊，眉梢透着一股子倔強。
“別喜歡謝沛，他不是好人。”
宋蒲懵懂不解，她沒想到婁玉會說這個，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怎麽接話。
不自覺的努努嘴，乖巧應聲：“我知道。”
她知道對方不是好人，也沒想過去喜歡他。
不過單純的好奇。
―
課間操期間，大家站在操場上等待主任致辭，升旗儀式下一排排各個班級的學生，人頭攢動，個別班級叽叽喳喳閑不住。
宋蒲頂着頭頂的太陽，雙手垂落，聽着主任的發言。
“高一的新同學要創造更美好的學習環境，不要學着高年級的幾個天天打架鬥毆的學生，你們喜歡這種人将來一定會後悔沒有好好學習！”
“我才不會後悔，青春期憧憬戀愛的時段，就不信你個老王八沒有早戀。”
“就是就是，說都會說，我也會說呢，有用嗎？”
“……”宋蒲聽到身後的女生傳來的議論聲，狐疑的想她們口中的早戀對象會是誰。
主任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拿着名單問：“謝沛，喬先許，明株旭，唐梓傑……這幾人來沒？”
七班的隊伍瞬間異常不安定，早知道他們是逃課常客，沒幾個人敢管。
班長上前報備：“主任，謝沛他們幾個今天沒來上學。”
“這幾人真是無法無天了！”主任氣的臉色鐵青，又是一堆痛批，不求上進地一群混混！學習成績不行，打架一個個再行！
宋蒲乖乖的聽着，視線一直盯着自己的小白鞋，頭發紮成個馬尾，腦子裏想着這周末該去哪兒打工比較好。
其他的事統統與她無關。
―
臺球俱樂部，這個時間點，人煙稀少，VIP廂設施設備齊全。
一張圓桌邊坐着幾個男生，氣氛惬意。
謝沛敞着黑色外套，手臂搭在膝蓋上，慵懶的倚靠沙發，長腿交疊，指尖點了根煙，半明半滅。
抽到一半。
他彈掉煙頭的骨白灰，無所事事的看了眼蕩漾在空氣中的青煙。
淡淡問：“宋優還沒到麽？”
方孝景站在臺球桌邊，直起身，停下手中的杆子，想到什麽說：“優最近泡了個妹子，正忙着玩，哪有空過來打球，沛哥要不先打會兒臺球。”
謝沛繼續抽着煙，沒有理會。
唐梓傑喝了口啤酒，調笑說：“難得躲開主任之乎者也，你們幾個怎麽這麽沒精打采的，都把你們的女朋友叫出來玩呗，實在沒啥好玩的，開房也成啊。”
“我妹子最近趕考，不得不說這小妖精學習起來還挺認真的。”
“老子單着，以娶右手。”
“謝沛，叫你女朋友何燈玫出來，好歹人家是校花，咱們的嫂子，讓我們幾個掌掌眼。”
江思蒙應和笑道：“沒錯沒錯，把嫂子叫出來一起玩，最近的酒廳開的不錯，趁着這次可以去看看。”
喬先許玩手機正熱乎着，聽到這話，丢給江思蒙一個冷眼，“滾吧哈，何燈玫還沒追上咱們沛哥，嫂子來嫂子去個雞l巴。”
媽的，何燈玫在男生眼中是美的不可亵渎，在謝沛這兒，一根雞毛都談不上。
謝沛從進來到現在都沒怎麽開口，他沉默時，周邊的氣氛略顯尴尬。
空氣瞬間凍住般。
沒有人繼續吱聲，等待謝沛發話。
沙發上的男生睜開漆黑的眼，眉峰舒展，從口袋裏掏出iPhone手機，将第一行的聯系人，反複看了幾眼，随後拇指摁住，撥通。
宋蒲正在講題目，前排的女生成績并不是太好，上次考試很差，尤其數學，課上被老師點名批評，下課後央求着她給她講解錯題。
數學有時候還是需要多刷題。
“這題我做錯了嗎？”
“這道題目，我們應該分開來算。”
手機不合時宜的響起，她說了聲抱歉，準備接電話，當她看見陌生的號碼，疑惑了幾秒，不知會不會是某小區開盤大火爆活動。
她放下筆，接通電話。
“你好。”
“是我。”
宋蒲眨了下眼睛，這才聽出是誰的聲音，她驚了一下，手忙腳亂的離開座位，走到外面樓道口。
“你怎麽有我的手機號。”
“今晚有空麽？放學後，我帶你去個地方。”
宋蒲愣了一下，望着樓下打鬧的人群，低聲說：“抱歉，我今天要寫作業，抽不出時間。”
“宋蒲，知道田晶晶的下場嗎？”
透過聽筒一端，他的聲音低了幾個度，凍得人發慌。
宋蒲心肝顫動，猶豫了半秒，抿唇問：“你要帶我去哪裏？”
“妓院。”
謝沛将手機從耳畔拿開，手指抵着額角，狹長的眉尾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