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之一夕花開

第15章

七裏香。

揚州城裏一家秀坊，以紡織為主，是七秀坊對外界聯系的商店之一。花半闕被霖嶺熱情的領進七裏香，入目的果真是清一色的粉裝女子，她們面容清麗至極，頭發都盤了一個精致的扇髻，見到霖嶺，皆停下手裏的活兒，笑語盈盈迎了上來。

霖嶺笑嘻嘻把她推上前，将剛才的事情繪聲繪色的說了一遍，見她們的目光帶着好奇與贊賞，另花半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這時，見裏屋走出了一位四五十多歲的婦人，一身深紫紅的綢緞衣裙，盤起了一個婦人頭髻，眼睛程亮，略顯一絲銳利，嘴角含着溫厚的笑容，開口道：“來者是客，姑娘快裏面坐。”

接着花半闕便被她們簇擁着去了內堂，一侍女很快便上了茶，花半闕心下有些不安，不由的握緊了手裏的茶。

那婦人見狀便笑道：“姑娘不必拘束，我是七裏香的管事，叫我孫婆婆便好。我們七秀坊樂善好施，最喜愛心善之人，姑娘，我看你年紀尚小，若有什麽難處盡可與我說。”

“沒錯沒錯。”霖嶺從身後蹦了出來，拉着她道：“花姐姐，你不要怕，我們婆婆可厲害了。”

聞言，孫婆婆斜了她一眼，：“霖嶺不得無禮。”話語雖責備卻帶着一絲寵溺。霖嶺吐了吐舌頭退到一旁。

花半闕忍不住松了口氣，将手裏的茶杯放在一旁，低聲道：“孫婆婆好，我奉師傅之命，出谷試煉，尋找三樣藥材，若是找到便可回谷交差，可算出師了。”三年前為了留在萬花谷花半闕撒了謊，三年後，為了出谷她又撒了謊。也不知師傅若知道，會不會凝眉氣惱。想到這裏，花半闕的眼神暗了暗。

孫婆婆看在眼裏，卻以為她在為師傅的學業而苦惱，安慰道：“姑娘不必擔心，揚州城也是屈指可數的大城，姑娘想必也沒有什麽去處，不如先住在這裏，等明日叫霖嶺陪你去各大藥店看一看，總能找到的。”

花半闕不由的感激向她行了一個禮，孫婆婆笑着搖頭，将他人打發走了。唯剩霖嶺一臉喜悅的拉着她，将她送到後院的一所房間，說：“花姐姐，這個房間是我的，你先将就着睡，我了去和我朋友擠一擠，就在隔壁，如果有什麽事情，你就叫我啊。”

“謝謝你，霖嶺。”一出谷就能遇到如此熱心的女孩子，花半闕不禁有些動容。

“謝什麽啊。”她哈哈一笑，“你今天醫救了那個可憐的小女孩，我才要謝謝你呢。哈哈，你好好休息，我們明天再說。”說完，她歡快的跑了出去，發髻上的小扇子閃過一道絢麗的顏色。

花半闕簡單的梳洗了一下，将花卷放在床頭，很快便睡着了。

一夜無夢。

次日清晨，風和日麗，小橋流水，楊絮飛揚。霖嶺一大早便歡喜的拉着花半闕出門，熟絡道：“花姐姐，揚州的風景可漂亮了，你一定第一次來吧，那我可要好好帶你看一看了。”

花半闕笑着看着她笑靥的明眸，心中對她漸生親切，說：“好啊，不過先帶我去藥坊看看吧。”

“對哦，”她忽然一拍腦袋，差點把頭上的小扇子都給打歪了，不好意思的笑道：“花姐姐是來找藥的，嘻嘻，差點把重要的事情給忘了。走走走，我帶你去揚州最大的藥坊，哪裏的藥材多的連房子都快裝不下去了。”說完她如一只小燕子般飛過屋頂，沖她一笑。

花半闕腳下一點，揚起裙角追了上去。清風浮動，眼下的房屋錯綜雜亂，她攀上城牆的一角，擡頭已不見那抹粉衣，不由的有些焦急，手下一松，擡腳輕輕落在地上。四周人來人往，小攤販的叫賣聲，雜耍的叫喝聲，瞬間将她淹沒。

也不知道她跑掉哪裏去了，花半闕想了想還是自己先去藥坊，也許能碰到她也說不定。

揚州實在熱鬧非凡，人群擁擠不堪，她小心避讓卻還是不小心撞上一人，只聽見那人悶哼一聲，花半闕連忙轉過身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見是一位老人家，白須華發，面容慈善，手執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方白布，寫着“徐半仙”三個字，一身粗布衫，顯然是個算命的江湖先生。

那先生看着她，摸了摸長長的白胡子，皺着眉頭道：“不好，不好。”

“什麽不好？”花半闕一愣下意識的問。

“啧啧。”他盯着她面容看了良久，突然搖了搖頭，嘆道：“姑娘命不好。”

花半闕心下不已為意，無非是個江湖騙子罷了，她小時候在街上玩鬧時，還不知道碰過多少。有一個人似乎也是一個算命的，對文叔說，若想她安然一生，就把她關在家裏，一輩子不要出門，甚至也不能嫁人，氣的文叔拿起她把玩的木劍，追了他好幾條街，發誓再也不信這些個無稽之談。

無非不過是要些銀子罷了，花半闕心裏想。面上卻不動聲色，從懷裏取出幾文錢放到他手裏，笑道：“先生買些酒喝吧，小女還有些事，先告辭了。”

花半闕繞過他走去，卻聽見他在身後說道：“姑娘不信也罷，近日一劫，望姑娘好自為之。”

花半闕聞言下意識的停住腳步，他卻淡然的手執竹竿，從她身邊走過，嘴裏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語：“有果必有因，因果循環，緣起緣滅，無非是一條命罷了，還了便罷，還了便罷啊……”

他搖搖晃晃，身影漸漸消失在人群裏，每一句話一個字猶如投湖的石子，無比堅韌的印在花半闕的腦海裏。

她的腦中突然昏昏沉沉，身體漸漸生寒，還有兩日才是十五，怎麽會提前發作了。她的嘴唇忍不住顫抖，哆哆嗦嗦的從腰間的琉璃瓶裏到出一粒藥丸。藥丸小如珍珠般大小，顆顆晶瑩剔透。每一粒都凝結在師傅的心血，價值不斐。

烈陽當空，她的身體卻宛如駐身于寒潭之間，刺骨的寒冷撲面而來，手指仿佛被凍住了般，僵硬麻痹，藥丸從手裏滑落，滾落一旁的道路上。

藥，花半闕支撐不住跪坐下來，努力伸出手臂去勾它。來往的人群卻突然慌亂起來，急急忙忙往旁邊閃讓。只聽見有人喊道：“天策府的人來了，快讓開啊。”

一陣馬蹄急踏而來，震的土地一片塵土飛揚。花半闕冷的瑟瑟發抖，從腹部開始有陣痛傳來，猶如利器一遍遍劃過般，一點點蔓延周身。冷汗一點點爬了下來，花半闕費力的伸手，那藥丸卻始終離她千般遠般，蝕骨的疼痛慢慢爬了上來，眼前漸漸模糊。

馬蹄聲急速靠近，人群早已退離一仗。花半闕孤零零的匍匐在路中間，費力的擡頭，只見群馬只首的一男子身着軍裝盔甲，手執長兵，策馬而來。

“讓開……”

“快讓開……”

花半闕忍不住閉上眼睛，苦笑道，那位先生所說的一劫莫非是這個？被馬蹄踐踏而死？

一陣厲風而來，尖銳的馬的嘶鳴聲在她的頭頂上響起。衆人一片驚呼，眼見那鑲嵌着鐵環的馬蹄就要落了下來，千鈞一發之刻，繩缰突然被拉緊，繃如鋼鐵，駿馬被勒的宛如站立了般，嘶鳴一聲，硬生生的将馬蹄從她身邊擦過。

片刻後，人群發出一聲有驚無險的低嘆聲。花半闕虛弱的擡頭，絢麗的陽光幾乎讓她看不清頭頂上，那馬上坐落人的面容。

只是模糊的看見一個大概，似乎是一位少年将才，英姿勃發，淡然看了她一眼。

他身後突然冒出一個少年，氣急敗壞的下馬，走到花半闕面前，叫道：“你好大的膽子，天策府的人你也敢攔，你……”見她掩藏在發絲裏的容顏，似乎一愣，片刻，有些結巴的說：“你……你……你就不能讓一讓嘛！”

尖銳的疼痛越來越清晰，花半闕感覺自己的手指都快痛的提不起來了。只能虛弱的看着那少年，嘴唇輕輕動了一下，卻小的幾乎聽不見。

“你說什麽？”那少年靠了些，“你說大些，我聽不見。”

“青落，我們該走了。”為首的男子不耐的開口，聲音有些冷。策馬從她身邊走過。

“等一下。”青落看了許久，耳根紅紅，半響彎腰扶起花半闕，青澀的聲音有些拘束道：“我……我可是好心救你，可……可不是……輕……輕薄你啊。”

汗濕的發絲從額間滑落，落出花半闕慘白的臉頰。她無力的靠在他冰冷的盔甲上，眼睛固執的看着那滾落在角落的藥丸，拼勁最後一絲力氣，開口：“……藥。”

聲音低不可聞，可是從花半闕身邊策馬而走的男子卻突然頓住，忽然立下馬來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看着她的容貌許久。

眼前模糊的一片，花半闕幾乎快睜不開眼睛了，嘴巴突然被塞了一個東西，清涼至極，入口極化。

那是師傅的藥丸。花半闕終于可以安心的閉上眼睛。忽然感覺自己落到一個冰冷的懷抱裏，一路上颠簸至極，很快便沒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