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之一夕花開

第13章

她回到墨煙閣獨坐在屋內許久，夕陽的餘晖透過窗落在書桌上的牆壁上，一副宣紙素伐上畫了一株紅梅，枝幹倉歲，紅梅爛漫如輝，似有連綿細雨，纏纏綿綿，紅梅不堪嬌弱，瑟瑟落了一地。

“君子執筆，細點萬花。”花半闕怔怔的看着那副畫，那日的畫面依稀印在眼前，點墨如梅，花半闕兩個字行如流水般環繞在墨丹青的印章上，宛如伫立的翩鶴，遲遲不肯離去。

師傅已經為她做的夠多的了。

花半闕緩緩摘下畫卷，小心仔細的裝進畫布中。手指留戀許久，最終在最後一道殘陽消失時，轉身抽離。

她為墨丹青做了一桌滿滿的飯菜，滿滿的全是師傅最愛的。在黑夜下，師傅踏着月光而來。他一進房間，似乎還在生氣，臉色不好，對她視而不見。

花半闕緩緩倒了一杯酒，開口道：“得知師傅大喜，該要好好喝一杯慶祝一下。”話音剛落，紫墨身影一閃，酒杯頓時被抽走了。

他皺着眉頭，清冷的聲音帶着一絲怒氣：“小孩子，喝什麽酒，你的身體還要不要了？”

她笑了一下，毫不在意看着他，撒嬌道：“那師傅替我喝了吧。”然後夾好飯菜遞到他面前，讨好道：“我知道今天惹師傅生氣了，所以做了許多好吃的，給師傅賠罪。”

他眉頭漸漸松開，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目光有些尴尬的從她身上掠過，開口道：“我……在紫荊那裏吃過了。”

花半闕一愣，笑容有些牽強，将飯碗拿了回來，開口道：“哦，那很好啊，我餓了，就不客氣啦。”大口大口咽着飯菜，喉嚨裏宛如塞了鉛塊，難以下咽。

“徒兒，你今日是怎麽了？”他遲疑的看着她，烏钰般的眸光裏有着淡淡的探究。

“我……咳咳……”突然被嗆了一下，花半闕忍不住咳了咳，随手抓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辛辣的刺激從侯中劃過，刺入胸腔，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湧了出來，她咳了許久，眼淚都咳了出來。背後被一只手輕輕拍打着，花半闕心中一酸，忍不住開口：“師傅。”

“嗯。”

“你……喜歡紫荊師叔嗎？”花半闕擡頭深深的看着他。

墨色的發絲輕輕晃動，他的眼神輕微的閃爍了一下，避開她炙熱的眼神，拍了拍她的頭，低聲道：“小孩子，不要問大人的事。”

心裏一顫，花半闕固執的看着他，不由的加大聲音：“師傅，你喜歡嗎？”

他似被她吓了一跳，詫異的看着花半闕。

“喜歡嗎？”心口突然湧出一股窒息的疼，如利器劃過她的傷口，朦胧的淚光模糊了她的眼。花半闕緊緊盯着他的容顏，一聲聲的詢問：“師傅，你喜歡嗎……”

他薄唇漸漸珉起，眸裏的深沉如月光般清冷，站了起來，紫墨色的衣袖輕輕晃動，花半闕張開手，軟滑的布料如指間沙，緩緩從她指尖流過，也從她的心裏漸漸抽離。

花半闕痛苦的閉上眼睛，聽到他說：“我只當你醉了，再有下次，我定不饒。”

“師傅……”背對着他，花半闕無聲的笑了，慘淡的聲音低的只有他能聽見：“你喜歡便好……”

*************************************************************************

天空漸漸放晴，午日的陽光輕撫大地，細碎的光芒穿過叢叢樹葉，灑落了下來。花半闕感到眼睛微微刺痛，眯了眯，用手遮擋了一下，才漸漸看清周圍的環境。

四周樹木高大，繁盛如夏，清風拂過，自有一股清涼。花半闕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樹葉，看着一旁的包裹，心裏不由的苦笑。

花半闕偷偷收拾了行李，将草藥治成的藥丸全部裝進了琉璃瓶裏，留了一封書信，悄悄溜出谷。臨走前，實在不舍，便将那副畫背在了身上，随身攜帶。

她回頭看了看萬花谷的方向，她不要連累師傅，她自己的命，自己救。拿起包裹，她轉身順着狹窄的山路，緩緩向江南的方向走去。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

日夜兼程，谷外的風景如坐馬觀花，一閃而逝。

這一日黃昏，花半闕腹中饑渴不已，終于看見了一所小鎮，名為再來鎮。

小鎮略顯生氣，來往人群熱鬧非凡。許久不曾出谷，她都快忘記外面的風光了。看着四周喧嘩的聲音，心中不由的有些雀躍。花半闕走進一家客棧，拿着桌布的小二立刻笑嘻嘻的迎了上來，“客官，裏面請。”

她跟着小二來到靠窗的地方坐下，小二連忙擦了擦桌子，笑着看她：“客官，要吃點什麽啊？”

“一碗素面，一碟小菜。”

“好勒，您稍等。”小二手腳利索的走了。

她放好包袱，看了看這家店，雖不是很大，卻簡潔大方，坐落了不少客人，三三兩兩小酌閑聊，好不快意。

“客官，您的素面，小菜。”不一會兒，小二将東西放了上來，說道：“您吃好啊。”花半闕見他要走，連忙喊道：“小二哥，你知不知道哪裏有住店的地方？”

“住的地方啊！”小二擡頭想了想，突然道：“有有有，在前面的城裏，有一家七裏香，那是七秀坊開的店，只收女子。”

“只收女子？”花半闕聞言心下好笑：“開門做生意，還分男不男，女不女嗎？”

“啊，這你就不懂啦。”小二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看姑娘的身形打扮也不像是江湖中人吧？”

花半闕搖搖頭，又聽他拍手道：“那就對了，我和你說啊，七秀坊呢是一名奇女子名為公孫大娘所創建的教坊，但是她只收女子，救了不少孤苦無依的女孩。這些女子個個能歌善舞，美豔不可方物，真真想叫人見一見啊！”

說着，他漸漸面露癡迷之色，花半闕好笑的看着他：“你見過？”

“嘿嘿……”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說：“沒……沒見過，不過我聽說啊，她們縫紉堪比一絕，做出的衣服，醜女都能變成仙女，于是在揚州城開了一家七裏香。你可以去哪裏問問。不能說了，我要幹活了啊。”說完他看了門口來的客人，趕緊迎了上去。

七秀坊嗎，花半闕低頭将飯菜吃完付錢離開了。

進入揚州城後，天已經黑了下來，四周燈火闌珊，行人絡繹不絕。

突然聽到一聲嬌喝聲，見一粉裝女子頭戴扇環，身着石榴裙，手執雙劍，秀眉挺立，怒意橫沖，指向地上一男子，罵道：“你一個大男人，成天欺負孤兒寡母，還知不知道什麽叫羞恥？”

巨大的動靜引來了不少路人旁觀，那男子見狀大叫道：“我欺負我老婆孩子，關你什麽事啊，大家快來評評理啊……”

那男人旁邊果真跪着一雙母女，衣服破爛不堪，母親緊緊抱着女孩瘦小的身體，低低啜泣。那小女孩不過五歲般大，小小的臉瘦的不成樣子，不哭不鬧，一雙烏黑的眼睛卻毫無神彩，麻木的看向路邊人們的指指點點。

花半闕忍不住心疼，向前靠近了一分。卻見那粉裝女子氣的大叫：“混賬，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劍光一動，似要揮下，在衆人驚呼下，劍鋒突然貼着男子的脖子旁邊的石板縫裏，男子驚的回不不過神來。粉裝女子擡眼掃視了一眼衆人，冷冷道：“是誰？”

“一刀殺了他，豈不是便宜了他。”花半闕饒過人群，走到她面前，微微一笑：“姑娘仗義心腸實在難得，但乘一時之快而殺了他，這對孤苦的母女又該依靠誰了？”

聞言，她低頭看了一眼，那母親抱着孩子哭的更傷心了，她秀氣的眉頭動了動，煩躁的看着她：“那怎麽辦？”

花半闕笑了笑，低頭看清了那男子的臉，十分普通，有些尖瘦，嘴唇厚實，眼睛很小，卻有一雙濃眉，此刻卻被吓傻了般，呆呆的，渾身一抽一抽的發顫。

眼角微眯，銀針陡然刺進他的膝蓋處的一個穴位，他頓時回過神來，痛的捂住膝蓋大叫道：“你……你對我做了什麽啊啊 ，好痛……”

花半闕慢條斯理從懷中抽出手絹輕輕擦淨銀針，道：“不必叫喚了，我知道你不痛了。”

聞言他摸了摸膝蓋，“咦，是不痛了。”說完一骨碌爬了起來，咬牙看着我們道：“別得意，老子一定會來報仇的。”然後頭也不回的跑走了。

粉裝女子急忙要追，花半闕側身攔住她，她不高興的叫道：“你到底在幹嘛！為什麽要幫這個壞蛋？”

“我沒有幫他。”花半闕開口道：“我只是在針上放了點東西，他雖然現在沒事，但是不到一刻鐘的功夫，他的膝蓋會讓他痛上足足三天。”

她聞言愣了一下，看着她：“你……”

花半闕沒有理她，蹲下身子，看了看小女孩，她的母親抱着她極緊，殘破的衣服裏隐約露出青青紫紫的傷口，令人發指。

花半闕盯着女孩的眼睛看了片刻，問：“她的眼睛這樣多久了？”

聞言，那位母親一震，嘴唇顫抖的看着她，眼裏噙着希翼的目光，“姑……姑娘，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四周的人群漸漸散去，粉裝女子也跟着蹲下身子，見花半闕手指答向女孩的手腕把脈，開口問道：“難道你……是大夫？”

“不，只是會一些醫術而已。”花半闕回答，看向那母親問：“她的眼睛這樣失明了多久？”

“失明？”粉裝女子吃驚看了過去。

那位母親急忙摟住孩子跪下，哭到：“已經……已經有一個月了，嗚嗚……大夫，大夫說治不好了嗚嗚……”

忍不住皺了皺眉，花半闕從懷裏的香包裏倒出了一粒藥丸，塞進女孩的嘴裏。她乖順的咽了下去，對周圍的事情卻依舊無動于衷。

“沒事。”花半闕向旁邊的書攤裏借了紙墨寫了一封藥方，和一點碎銀子教給那位母親，說：“她眼睛看不見是因為有淤血壓在周圍散不開，你拿着這藥方去拿藥，一天一次，十天後便好了。”

“謝謝……謝謝……”那位母親連忙感激的嗑了幾個頭，花半闕受不過，趕緊拉起她，她哭泣的眼睛裏，終于有了一絲喜悅，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緊緊抓着藥方和碎銀漸漸消失在夜色裏。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花半闕回頭見粉裝女子笑嘻嘻的看着她說：“你這個人挺不錯的嘛，我喜歡。”

花半闕微笑着從她身邊走過，她跟着她一起走，說：“你要去哪裏啊？我對這裏挺熟的，可以帶你去哦！”

花半闕聞言停下腳步，想了想說：“我要去七裏香。”

“七裏香？”她聽了大叫了一聲。

“你知道？”

“那是當然，”她笑容得意裏帶着自豪，道：“七裏香是我們七秀坊開的，我當然知道。對了，忘了自我介紹了。”她露齒一笑，如一夜梨花齊放，燦如生輝。

“我是七秀坊弟子，燕秀霖嶺。”

花半闕被她的笑容迷惑了片刻，回道：“萬花谷，花半闕。”

作者有話要說： 西湖的水啊啊啊啊啊，我的淚……

我的心願是收藏超過第一本書。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