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将不夜
第三十三章将不夜
此刻薩恩的夜在季鷺眼裏,有種詭異的狂歡氣息。無數張模糊、僅有輪廓的面容在她面前匆匆閃過,只給她的大腦留下一個餘影。
本應漆黑的夜透亮如晝,如同某種病态的不正常的蒼白。線條簡單的嘴巴不停地動來動去,似乎聲響很大,但似乎季鷺連他們說話的一點點細碎的聲音都聽不到。
只能看到他們不斷開合的嘴巴。可這空氣中又分明洋溢氤氲着熱情迷亂的氣息,好像有無數不同的聲音和語言在你耳邊叫嚣。
可事實是,什麽都沒有。
除了,海因茨。長眉銳目,輪廓英俊而清晰。
可是季鷺在看見他的第一時間,竟有些陌生和不确定。
大腦空白了很長時間,她才意識到,他可能就是海因茨。
海因茨的聲音通過那黑色變聲器傳來,低沉暗啞,就像鋼琴上黑白鍵的碰撞,”今夜薩恩狂歡節,今夜将不夜。”
說完,他眉目的輪廓暗淡了下去。
就好像深濃的夜裏,柔和的月光被厚雲驀地
遮住了。
一幅新的全息畫面跳出,金發的美女主持露着職業性微笑——之所以說笑,是因為她眼部線條上挑,嘴巴輪廓還彎了彎。
她字正腔圓道,”在場狂歡節的每一個人,都有被随機抽取成為幸運兒的可能,來到帝國煦山宮殿的宴會廳進行狂歡reads;神獸太美師父不敢看。”
四周似乎有歡呼雀躍的聲音,帶着某種詭秘的寂靜。這種寂靜只屬于季鷺,因為她不屬于這個世界,所以她不懂他們。
季鷺歪着腦袋,不解地看着主持人。哦,她也是模糊的面容,只不過那傲人的身材,讓季鷺覺得這是美女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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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勢誇張地一停,好像有什麽聲音暫停了下來,全場寂靜。周圍的”紙片人兒”似乎也”屏息等待”。
美女面容上一側嘴角線條上揚到一種奇異的弧度,她神秘地微笑着,故意輕聲說,”一分鐘後,抽取到的人,他手腕處的信息碼(類似身份證)就會亮起紅光。”
她纖細修長的手指,僅有輪廓與簡單的線條,有種蒼白頹敗的氣息。她伸出食指放在同樣奇異的嘴邊,壓低了聲音,目光若有實質地看着季鷺的方向,一字一句,”來,讓我們屏息等待。”
季鷺被她的眼神看得心煩意亂,心裏還有些發怵。她低下頭撥開身前層層疊疊的人群,繼續逆着方向前行。
她只走了一會兒,人群就全部停止不動了。仿佛停滞凝固的河流,她作為那一小條支流,在其中徒勞地打着旋兒,最後也逃脫不了被冰封的命運。
手腕上有一道不知從何而來的紅光,灼熱而豔麗,季鷺只愣神了一會兒,心下就有些明白了。
她扭頭就去看那個女主持。而她只是笑着,沒有言語。最後,季鷺看着她也漸漸消失在全息屏幕上。
周遭一切仿佛一瞬間被黑洞吞噬吸食走了。季鷺眼睜睜看着薩恩的一切變得灰白,被某種奇異的力量吸取走了。
然後又有一種新的東西代替了原先的世界。
喧嚣刺白、無數張模糊的面孔遠去了。四周寂寂無聲,高大喬木黑魆魆的,如裹着黑色鬥篷的高大男人,矗立不動,安靜地監視着這一切。
清冷靜谧的煦山腰,依山而建散發着瑩白幽光的晶石宮殿。
正紅的長絨毯鋪在數百級的臺階上。
如一路鮮妍繁花盛開相送。
她孤零一人站在數百級臺階下,仿佛夜間怒放的白荊花,身姿聘婷。她擡眸之處,注意到了煦山宮殿前那逆着柔光的身影。
筆直挺拔,如松似竹,身着拜旦那軍服的身形如刀裁,淩厲又冷冽。
他站在臺階的另一頭,眸光幽深地望着她。
也不知是光影帶來的錯覺還是太久沒有見過他。季鷺總覺得他,很陌生,陌生得讓她恍惚以為,自己從未認識過他。
要不是他那雙琥珀般的眼眸,令她熟悉非常。季鷺還真以為自己眼前見的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不僅是眼眸,身形、聲音都有幾分相似。
假若不是,季鷺也不會覺得自己現在做的一切是浪費時間。這個人眉目清晰地出現在這個世界中,一定不是沒有理由的。
他打量了季鷺幾眼,轉身就走入煦山宮殿。裏面還未有燈火,只有墨般的濃黑。
季鷺看着那個好看的身影被那墨一點點侵染,直到再也看不見。
……
準确地說,這是一場寂靜無人的宴會reads;無語落淚。
季鷺站在宴廳一隅看着宴會舞池中的”紙片人兒們”談笑風生,盡管知道可能會有這樣的場景出現,但季鷺心中仍感到害怕。
詭異無比,明明那麽多人張嘴說話,周圍卻寂靜無聲。
這個意識世界的締造者,是真的故意為之,還是有什麽其他的原因才導致這一切?
她現在好像是誤入低維度世界的怪物,清晰無比地目睹着怪誕奇異的世界。
季鷺相信,這由第二人格所控制的意識世界,一定在冥冥中指引着她去往某個目的地,。她置身其中,就像被他任意擺弄的木偶,沒有自由可言。
這麽想來的話,或許自己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她想着什麽,他也都知道。
他指引着她來到這裏,難道就是為了讓她見海因茨麽。或許也是意識世界作祟的緣故,海因茨并沒有讓她感到熟悉。
當然了,這裏的海因茨可能只有與他相似的外貌,不會是真正的海因茨。
這樣一想,季鷺突然感到心髒處的郁結如一口濁氣随着呼吸離開身體了。
季鷺的眼神注視着緩緩蒸騰上升的白氣,浮起的一團在寒冷的空氣中輕緩地漫開。如同生息脆弱的靈魂,沒有掙紮與痛苦,在感受到了生命最後一刻的解脫之後就自由地消亡了。
洪鐘般的聲音響起,清晰正統的拜旦那語發音,聲音帶着刻意的壓低,卻把握得恰到好處,既不太響亮得唐突也不是輕得幾乎浮在空中。
但他的每個字節音尾都掖着些蒼老的力不從心的顫。
面容上的皺紋溝壑顯現出一種精明的歷練。一位身着管家制服的老人,身姿挺拔,目光矍铄,眼神畢恭畢敬地看着季鷺。
季鷺一愣,因為這次是清晰無比的面容。
她可以看見老管家臉上寫滿了歲月無情的皺紋溝壑。
老管家朝季鷺鞠躬,身板挺得直直的。
”我是負責煦山的總執行官閣下行程等安排的執事。”他微微颔首,又端着架子,繼續道,”執行官閣下托我——小姐,海因茨準将閣下邀請您在煦山小住幾日。”
雖然話是這麽說,卻是不容拒絕的口吻,沒有半點回旋的餘地。
老管家微微欠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季鷺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不遠處宴會廳的另一側有幽深回旋的走廊。就這麽一看,根本就望不盡。
裏頭有昏黃的燈光,看上去似乎極為沉寂。
也不知為何,季鷺一眼看去,就是讓她心下一悶。老管家默不作聲地又彎了彎腰,季鷺只好點頭致意,擡腳走去。
去往那個走廊之前,季鷺還被老管家帶着穿過了熱鬧狂亂的宴會池。
這時季鷺驚異地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所有模糊的輪廓,仿佛一瞬之間被頂尖的畫家描畫填補好了一切。所有人的面容清晰無比,有血有肉,原先的乏味單調甚至于詭異可怕的骷髅架子、紙片人兒消失無蹤了。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真實無比的人。
難道在這之前的那段時間裏,控制這意識世界的第二人格,發生了什麽事了嗎?
不然如何解釋現在的一切reads;随身地圖編輯器。
……
銀白色有棱有角的天地。這種構架是幾千年前的種族所使用的最為廣泛的一種,而放現在,說好聽是複古,不好聽是落後。
全中心控的頂尖智能化私人房屋管家,隐身着不會出現。除此之外,這裏就沒有人能陪幾乎要發黴的季鷺聊聊了。
在煦山,自由受到限制并不會令人感到意外。但是幾乎大部分的自由被限制,當然讓季鷺感到些許急躁了。
四天了,沒有一點回響。她也試着給老管家投遞消息,不過老管家每次的回音都一樣。
閣下近忙,請您耐心等待。
直到今天。也不知是何時——她身處的空間令她無法辨別外面世界的時間。
門口處提示音一響,她也沒有感到什麽喜悅,倒是有種身心的解脫。
但季鷺仍警覺地盯着,神情凝重地繃緊了起來。
智能機械化的移門前,季鷺倒對門後模糊挺拔的黑色身影愣了會兒神。
等季鷺看到老管家面無表情地目視前方,直視着自己的時候,才走上前去。
老管家紳士風度地向季鷺致禮,并道,“一個星時過後,準将閣下将與您共進晚餐。”
季鷺有些狐疑地皺着眉思索。
老管家微一颔首就離開了。
……
他站在浮動在空氣中的全息拜旦那文字文件資料前,幽幽熒光顯現出他輪廓分明的俊美面容。
仔細地閱讀着關于她的詳細資料,他沒有轉頭,就對着不卑不亢地站着的老管家命令道,“你下去。”
于是,他的世界重回寂靜與黑暗。
永夜是他的保護色。他摘下了連續帶了幾天的面罩——那并不是變聲器。
這個黑色金屬所制的東西,只是為了遮蓋他臉上不願意被世人所知的過去。
幽光勾勒出男人大致的模樣。只見他左側嘴角下有個紅色的明顯的印記,上面有奇特的不知名文字。
大約只有食指指甲那麽大,卻十分顯眼。
但現在他并不關心這些。
這些文字平淡真實的記錄,讓他不禁詫異得挑了挑眉。
看來,這個女人倒不容小觑了。
只有她,能把那個人引出來。
什麽是一招致命見血即死。
他彎了彎唇角。印記鮮紅如血。
這個女人,大概就是他的軟肋了。
這樣一來,無論從前的感情還有沒有。
他都不得不來薩恩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