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回城中,卻見周信已攻入宿邺! (5)
息。而且最近慕容炎也并未在朝上提及立後的事。
姜散宜沒有官職,無法上朝,一切只能聽自己朝中的門生故友提及。鄭氏說:“老爺,咱們這樣幹等着可不是辦法。蘭兒本來就跟廢太子……如今又不明不白地住在宮中,長此下去,可如何是好!”
姜散宜揮揮手:“我知道!”’
夫妻倆正說着話,突然有黃門進來,卻是慕容炎前往獵場打獵,宣姜散宜伴駕。
鄭氏忙将小黃門請到客廳待茶,自己為姜散宜換上獵裝,說:“老爺,你可一定記得要替蘭兒打聽。我們姜氏一門,如今可都系在她一個人身上呢!”
姜散宜不耐煩:“話多,我自己能不操心?”
慕容炎帶着朝臣們一路來到獵場,姜散宜看了一眼,只見姜碧蘭也身着紅色獵裝,跟在慕容炎身後。朝中重臣都有随行,他掃一眼,靠得近些的,無疑是封平、左蒼狼、薜成景、周信、甘孝儒這些人。
武将大多在外也就不必說了,文官的話,一看便是甘孝儒一黨更親近慕容炎。
他剛到場,慕容炎便微笑說:“姜愛卿,孤記得,你經營馬場,騎射之術也不亞于武将。今日定要滿載而歸才是。”
姜散宜忙拱手稱是,順帶瞟了一眼自己女兒,見她跟在年輕的君主身後,二人端得是天造地設、珠簾璧合。說起來也是奇怪,當初怎麽就沒看出這個小子竟是這般軒然霞舉、龍章鳳姿?
獵場是大燕王室禦用,就在晉陽城東郊的盤龍谷。慕容炎和姜碧蘭原先是單人一騎,姜碧蘭連出兩箭都沒有射中獵物。畢竟是閨中女兒,沒有那麽大的力氣。
慕容炎握着她的纖纖玉手,驀然将她帶到自己馬上,雙臂環過了她的腰,與她合拉一張弓。姜碧蘭一聲驚呼,旋即羞紅了臉,躲在他懷裏,連手中箭射往何處也不好意思多看一眼。
薜成景等老臣多暗暗搖頭,大家都等着慕容炎正式宣布冊立姜碧蘭為後,以便反對呢。慕容炎就是不提這事兒,如今光明正大地把姜碧蘭帶出來,又這般恩愛親昵,只恐是心意已定。
左蒼狼随行在側,姜碧蘭笑聲如銀鈴,她卻沒有往那邊看。盤龍谷的獵物,大多是專門飼養,見人不避,毫無野性。這樣的打獵,對于武官來說,便只是游玩,并沒有多少樂趣。
而且慕容炎與佳人同騎,速度就不會很快。她信馬游缰,慢慢行走。慕容炎偶爾回頭,見她意興闌珊,說:“左将軍今兒個心不在焉,莫非是嫌棄孤沒有設下彩頭?”
旁邊大臣一并笑出了聲,左蒼狼馬上拱手,說:“回禀陛下,微臣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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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炎說:“說起來,當初溫帥出戰無終時,曾獲一把神弓,名為九龍舌。溫帥将此弓獻呈父王,如今還收在宮中。今日既然左将軍嫌朕小氣,朕便拿出來,作為彩頭。今日斬獲最多者,就賞此弓。”
他這麽說,大家還是有點玩味,誰知道,如果單論騎射,這裏沒有人是左蒼狼的對手。他說這話,等于是賞給她一般。只是到底是溫帥遺物,也沒人會多說什麽。
左蒼狼聞言,拱手道:“謝陛下。”
慕容炎說:“看看,這便謝上了,簡直是不把我大燕文武朝臣放在眼裏。你們也要努力,不要被我們左将軍看輕了去。”
朝臣自然一番應和,氣氛倒是好了不少。
左蒼狼對九龍舌還是相當感興趣,當下也不客氣,挽弓搭箭,在淺草亂樹中追逐獵物。
行不多時,日至中天。姜碧蘭已是香汗淋漓、玉頰生霞。這樣的天氣,對于她來說,太熱了。慕容炎說:“你也累了,先回營地。等狩獵之後,孤過來接你。”
姜碧蘭戀戀不舍地松開他的手,說:“我等着陛下。”
慕容炎說:“以後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無需叫我陛下。”
姜碧蘭仰起粉面,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慕容炎落魄時,她父親沒有少給他難堪。他從來一言不發。後來她嫁給廢太子作側妃,未幾又扶為正妃,可如今,他還以兒時的情義待她。
她玉手握住他腰間的衣料,眼見身後衆人都在,也不好如何,只是目光盈盈如秋水:“炎哥哥……”
慕容炎将她往懷裏輕輕一帶,拍了拍她的背,說不盡的柔情蜜意。
等把姜碧蘭送回了營地,他策馬前行,突然說:“左将軍,九龍舌既然是彩頭,孤王也有争奪的資格。你可不要得意太早啊!”
左蒼狼一怔,慕容炎卻已挽弓搭箭,又是一只野鹿倒地。歷來帝王行獵,向來身邊貼身侍衛都會帶着一些帝王禦用的箭标。他們打到的很大一部分獵物,都會算在帝王獵獲的數量之中。
這也是免得君王面上無光的意思。
如今慕容炎先前就一直在打獵,再加上這個,要贏不容易。
她微微皺眉,倒是真的認真起來。
二人縱馬穿梭于山林之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慢慢地離禁軍遠了。王允昭等人也并沒有跟上。
左蒼狼一箭射倒一頭獐子,再一轉身,見慕容炎跟在她身後。目光相觸,左蒼狼不由就飛快地別開視線。沒有人說話,氣氛突然變得尴尬。她策馬前行,耳朵卻不由自主地留意他的馬蹄聲。
慕容炎下了馬,在一灘淺草覆蓋的清潭中洗手,說:“慢點,小心腿。斷腿的将軍我可不要。”左蒼狼翻身下馬,卻沒有過來,慕容炎擦拭了臉手,問:“你離我那麽遠幹嘛?我吃人啊?過來。”
她終于緩緩走近,慕容炎擡手,用絞濕的絲絹擦拭她的額間的汗與灰塵。冰涼的觸感,左蒼狼冷不住退了一步。慕容炎緩緩将她的臉擦幹淨,說:“躲什麽躲,花貓一樣。”
左蒼狼于是站住沒有動,草木無聲,只有雁過長空。他靠得那樣近,近得她可以看清他雙瞳之中自己的輪廓。慕容炎說:“我知道,你想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可是你看看你,看看我們之間現在的樣子,阿左,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就算裝作若無其事,又有什麽用?”
左蒼狼在顫抖,可除了裝作若無其事,我又能幹什麽呢?她說:“那一年唱經樓前,姜姑娘約陛下前去相見。陛下說,她可以不來,你卻不能不等。陛下一路走到今天,卻仍願力排衆議,立姜姑娘為後。陛下對姜姑娘的情義,是微臣憧憬一生的夢。”
慕容炎怔住,左蒼狼說:“天下女兒,誰不願得如陛下這般的有情郎,朝生夕死,一生相守?我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是想提點微臣不計名份,往來皆可避人耳目。可是陛下,微臣從來都不計較名份,亦不認為自己應該為誰守節。微臣只是不願,讓自己成為陛下和姜姑娘之間,唯一的污點。微臣亦不能,親手去玷污自己夢想,戲辱自己的神佛。”
她眼中終于帶了淚,卻緩緩退後,跪地一拜,說:“微臣願傾盡所有,助陛下得獲所愛、所想、所念、所盼,一切所有。”
慕容炎居高臨下,有片刻沉默,許久之後,他伸手扶起她,右手用力,将她按在自己肩頭,說:“傻孩子……”右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又輕聲說了句:“傻孩子。”
獵場營地,姜碧蘭只覺得乏。身邊只有一個叫尾竹的丫頭跟着她。都是她以前在姜家用慣的人,如今見她頭昏,尾竹說:“小姐先歇着,我這就去找太醫!”
姜碧蘭點點頭,不僅頭昏乏力,胃裏更是一陣一陣地翻騰欲嘔。她捂着嘴想吐,卻什麽也沒吐出來。尾竹想走,突然又想到什麽,轉回身問:“小姐,您……您月信多久沒來了?”
姜碧蘭一怔,問:“你問這個幹什麽?”
尾竹急了,小聲說:“小姐!您不會是……”
姜碧蘭一驚,似乎想起什麽,頓時臉色煞白,說:“我月信……确有兩個多月沒來了。”
尾竹說:“那咱們不能請太醫,小姐先忍一忍,晚上我去請夫人入宮。讓夫人給拿個主意。”
姜碧蘭心中不安,也不等慕容炎回來,急急便令封平派人送她回宮。封平知道慕容炎待她非比尋常,不敢怠慢,立刻分出一部分禁軍,将她送回宮中。
尾竹立刻就去請鄭氏,如今姜家雖然仍無人入朝為官,但是慕容炎怕姜碧蘭宮中不安,特許了其母鄭氏可以經常入宮探望。
鄭氏在家本就如熱鍋上的螞蟻,一直在等丈夫的消息。如今得尾竹派人傳信,立刻就進了宮。
姜碧蘭躺在床上,臉色是不好,鄭氏雖不通醫理,但畢竟生養過四個兒女,這時候只是問了下症狀,便連道不好。一時之間又是怒罵廢太子無能,又是焦急當下。
姜碧蘭眼看封後在即,此時若傳出懷孕之事,姜家豈非是雞飛蛋打一場空?
鄭氏額頭全是汗,顫抖着問:“這麽看起來,孩子才兩個多月。你跟陛下幾時同的房?說不定來得及……”
姜碧蘭臉色慘白:“他……他……我和他根本就沒有過。”鄭氏真是恨鐵不成鋼:“你回宮也這麽多日子了,怎麽就不多上點心!”
姜碧蘭已經慌了,說:“我留過,可是他好像一回來就很忙的樣子。這種事,我又怎麽能……”
鄭氏到底是母親,說:“好了,事已至此,得趕緊想辦法才行。”姜碧蘭握着她的手,手心全是汗:“娘,他……他會要我的孩子嗎?”
鄭氏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我的兒啊,他現在是燕王!你懷着廢太子的孩子,而且你還想成為王後!你的孩子會是他的嫡長子!那極可能是将來的太子!你說他會不會留下這個孩子?!”
姜碧蘭雙唇顫抖:“可是我嫁給太子哥哥,他是知道的!他既然知道……也許……”
鄭氏推開她:“不論如何,必須先回府住幾天。”
姜碧蘭問:“能住到……我生下孩子之後嗎?”
鄭氏氣得一個字說不出,轉身走了。
傍晚,慕容炎回到宮裏,王允昭替他換衣服的時候,發現他袖中一張白絲絹還濕着,不由說:“陛下,這樣濕的東西,怎可直接放入袖中?您現在是根骨強健,若到了些年齡……”
他雖是下人,然而終究是自小将慕容炎帶大的人。有時候對他說話,還是免不了帶些長者的關心意味。慕容炎也是一怔,那絲絹,左蒼狼也用過。他竟然并未覺得如何,随手揣入了袖中。
原來當時,當那個傻孩子一臉鄭重地說“微臣願傾盡所有,助陛下得獲所愛、所想、所念、所盼,一切所有”的時候,他也走神了麽?
他微頓,卻再未深究,只是問:“蘭兒提早回宮,可是身體有恙?有什麽找太醫看過?”
王允昭躬身道:“回陛下,方才回宮時老奴已經命太醫過去了,不過聽說是姜姑娘只是乏了,正在歇息,太醫也沒有見到面。”
慕容炎點點頭:“走,過去看看。”
栖鳳宮,慕容炎過來的時候已是初更時分。姜碧蘭和鄭氏趕到門口迎接,正要跪下,慕容炎說:“免了。”一手扶起姜碧蘭,轉而對鄭氏說:“姜家舊宅,孤王一直命人妥善照管,只是到底事務繁多,未能親為。夫人歸家這些日子,可還習慣?”
鄭氏趕緊說:“回陛下,府中一切都好。就連家仆馬匹都無一缺失。小婦人和老爺每每提及此事,無不感念陛下皇恩浩蕩。”
慕容炎點頭,鄭氏趁機說:“陛下,小婦人家中父母皆已年邁,如今思念蘭兒。小婦人可否鬥膽,請陛下恩準蘭兒回家住幾天?”
慕容炎說:“蘭兒在宮裏住了這麽久,思念家人也是人之常情。如此,你便同母親回去住幾天吧。”
姜碧蘭下跪謝恩,慕容炎也未留在栖鳳宮用飯,只是說免得擾了她們母女團聚。
從栖鳳宮出來,王允昭小聲說:“按理來說,姜大人應該是極力贊同姜姑娘住在宮中的,為何才不過幾日,又想要将人接回去呢?”
慕容炎看了他一眼,說:“你最近話有點多。”
王允昭趕緊掌了一下自己的嘴:“老奴在陛下面前,總是想到什麽說什麽。”
慕容炎說:“姜散宜做事有他的分寸,不必理會。”
姜碧蘭跟着鄭氏回家,鄭氏跟姜散宜說了這事。姜散宜問:“這件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姜碧蘭說:“沒有別人了,只有我的貼身丫頭尾竹。”
姜散宜轉而對鄭氏說:“尾竹也回來了嗎?”鄭氏點頭,姜碧蘭都回來了,她一個人難道還留在宮裏嗎?姜散宜說:“讓她過來照顧蘭兒,到蘭兒身體痊愈為止。另外,不要讓她再接觸任何人。”
鄭氏點頭,姜碧蘭問:“爹,那我的孩子呢?”姜散宜只丢下兩個字:“打掉!”
姜碧蘭呆住,雙淚垂落:“爹,這是您的外孫。”
姜散宜握住她的肩,輕聲說:“蘭兒,現在全家人的性命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你可知這個孩子會給我們姜府帶來滅門之災?!”
姜碧蘭搖頭:“爹,他也是慕容家的骨血。”
姜散宜終于耐性耗盡:“閉嘴!這就是個孽障!你以為慕容炎會咽得下這口氣嗎?”
姜碧蘭哭喊:“我可以去問他!他若咽不下這口氣,不要娶我就是了!這是我的錯嗎?嫁給太子哥哥是我的錯嗎?是你們逼我,我做錯了什麽?!”
姜散宜大怒:“閉嘴!你還嫌不夠丢人?!非要鬧得整個府裏人盡皆知不成?!”
姜碧蘭轉頭跑出去,姜散宜上前幾步捉住她的胳膊,将她拖回她的閨房,用力扔在床上:“男人就算再愛你,也不會不在意這種事!你留着這個孩子,就是在他眼裏心中留下一根刺!就算他礙于情面答應此事,以後你讓慕容炎跟孩子如何相處?!你今日不懂,但日後你會感激我!你會明白父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姜碧蘭掙紮:“讓我嫁給太子是為了我好嗎?”
姜散宜怒吼:“那是因為你和太子先有了茍且之事!!”
姜碧蘭痛哭:“是你們下藥,你們卑鄙、無恥!”
姜散宜不想再說下去,令鄭氏秘密找了個大夫,熬藥。姜碧蘭無論如何也不肯喝,鬧得厲害了,姜散宜将她從床上拖起來,一腳踹在她肚子上。
姜碧蘭頓時捂着肚子倒在地上,面色慘白。鄭氏驚叫一聲:“蘭兒!”
姜碧蘭捂着肚子蜷宿到牆角,目光驚恐而絕望。
姜散宜拖起鄭氏,怒喝:“你自己想清楚!”一起出去,關門。
姜碧蘭坐了好一陣,身上才漸漸流出血來。她伸手一摸,血沾了一手。痛,劇痛。
她放聲大哭,爬到門口,開門,發現門已上鎖。
這不是真的,這一定是夢,是個最可怕的夢。她拍門:“爹爹、娘!”
帶血的手印一下一下印在雕花的木門上,她瘋狂地哭喊。
不,這不是夢。這是真的。
她哭,撕心裂肺。
姜散宜當然沒有關她多久,不一會兒已經有老媽子進去伺候。姜碧蘭雙唇微張,呆滞着看着她們。鄭氏坐在床邊,端了藥喂她:“蘭兒,別記恨你父親。我們都是為了你好。他……你看看這些日子,他的頭發,已經白了大半了。”
姜碧蘭的視線停留在她臉上,像不認識她一樣上下打量。她笑,臉色慘白像易碎的瓷娃娃:“以前您教我畫畫,我不想學,您就用細藤拼命地打我。您說,你都是為了我好。然後您教我彈琴,我彈不好,您就不讓我吃飯,我一直彈一直彈,手指都在滴血了。您說您都是為了我好。後來我跳舞、唱歌、女紅,你們總說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
鄭氏嘆氣,握着她的手:“我的兒,娘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些都是為了什麽?我們也是為了讓你能嫁得人中龍鳳一般的夫婿!你受這樣的苦,最終卻要為一個孩子全部舍棄?”
姜碧蘭撥開她的手:“我找到了我的夫婿,我愛他。你們卻要讓我嫁給太子,還給我下藥!”
鄭氏說:“我們沒給你下藥!許是太子幹的,但是你父親不知道!你想一想,當時太子勢大,你父親縱然有心,但有沒有這個膽敢誣陷太子?!”
姜碧蘭閉上眼睛,淚珠滑落:“你們就是想要我做皇後,我知道了。”
鄭氏拍着她的手,說:“你明白就好,母儀天下的鳳座,沒有辛苦和犧牲,怎麽坐得上去?”
姜碧蘭冷笑:“我知道了,我累了,你走吧。”
鄭氏還想說什麽,見她已閉上眼睛,只得推門出去。關門聲傳來,姜碧蘭睜開眼睛,望着粉色繡日月星圖案的紗帳頂。
她是姜家的女兒,姜家女兒存在的意義,就是尋一個能力成為家族助益的夫婿,并穩固自己的地位。
至于幸不幸福,呵,誰在乎?
姜碧蘭開始迫切地盼望冊後那一天,這樣的家,她不想再留下片刻。慕容炎确實很忙,大燕的農耕,較周圍國家而言比較落後。大部分還是游牧、打獵為生。臨渤海一帶有漁民。
他派人前往農耕發達的國家,請了些世代務農的百姓,并偷偷帶回種子,準備改善一下大燕的農具、農作物。
因着氣候環境,最近他一直在試田,姜碧蘭沒有見到他。
這天朝堂之上,慕容炎将神弓九舌龍賞給了左蒼狼。左蒼狼對這張弓是真的愛不釋手,神兵利器的誘惑,但凡習武之人都抗拒不了。她握着那張弓,當時就有點躍躍欲試的意思,恨不能立刻飛奔至校場。
慕容炎偏不給她機會,早朝結束就命文武百官随他一起去試田耕種,美其名曰活動筋骨,其實倒省了試田不少人手。
慕容炎在,大家都算是熱火朝天,但天生地養,農耕不是一時半會能見成效的。
左蒼狼挑着草灰過來撲上,沒多久就一身汗。慕容炎低聲說:“叫你過來充個門面,你是要改行當苦力啊?”
左蒼狼不解,那我努力幹活還不對了?慕容炎伸出食指和中指,做了個插瞎她眼睛的手勢:“還敢瞪我,那麽多大男人,重活輪得到你?傷口再有什麽問題,你就自己找個地兒死去吧。滾邊上呆着!”
左蒼狼問:“那主上叫我來幹嘛?不如放我去校場試弓!”
慕容炎說:“朝上離太遠,總覺得幾天沒見你,叫過來看一眼。”
左蒼狼怔住,他的目光穿透她,卻又越過了她,看向別的地方。
姜散宜也在鋤草,偶爾目光一瞟,看見慕容炎跟左蒼狼說話。他微微一怔——當時左蒼狼剛剛挑了幾擔草灰,身上當然幹淨不到哪兒去。可慕容炎跟她站得那樣近。
而且,王允昭站的位置,有意無意,遮擋了衆人的視線。
☆、第 44 章 行刺
從試田那日開始,姜散宜開始有點留心左蒼狼。
這日,甘孝儒生辰,文武百官不少人都前來甘府祝賀。姜散宜雖然如今不在朝,但是甘府是不能不去的。他知道甘孝儒是慕容炎的心腹,說是心腹,不太确切。
甘孝儒一黨更像是慕容炎的狗腿子,只要是能博聖心一悅的事,他們不會計較後果。所以只要慕容炎一個眼神,他們就能心領神會,同薜成景等一幫守舊的老臣撕咬争辯。
姜散宜對他還是非常客氣,如今姜碧蘭封後的事,慕容炎還沒正式提及。如果真要提出來,朝中老臣必然反對。說不得還需要這個人支持。他自己在朝中雖然也有故舊,但畢竟如今尚不得勢,這些人用處不大。
所以今日姜散宜也備了一份厚禮前來賀壽。
他剛到府門外,甘孝儒已然迎上來:“姜兄,區區賤辰,竟然勞動兄長,小弟真是受寵若驚。”話音未落,人已經上前,與他把臂同行。姜散宜口中連說不敢,卻與他一同入了府。
二人剛剛進去,外面又高聲道:“溫府定國公前來賀壽!”
甘孝儒一怔,忙對姜散宜說:“姜兄請先入座,小弟稍後便來相陪。”
姜散宜一邊說請便一邊注視府門之外,果然甘孝儒匆匆過去迎接。而且一路把定國公溫行野迎至席上,坐在自己身邊。姜散宜含笑,作不經意狀問:“甘兄沒有宴請左将軍嗎?為何沒有見她來赴宴?”
甘孝儒苦笑,說:“左将軍小弟哪裏請得動,定國公和諸位大人能夠前來,小弟這寒舍已是蓬荜生輝了。”
姜散宜掃了一眼定國公溫行野,若有所思。依照常理,慕容炎不管如何封賞溫氏一門,都是虛銜。溫家效忠慕容淵,溫砌當初單人一騎出平度關,死在西靖之手。細究其原因,當然是因為丢失宿邺城,有負慕容淵信任。
慕容炎絕不可能相信溫砌舊部對他的忠誠,可是如今,本該賦閑在家的溫行野,連甘孝儒這樣的心腹近臣都要禮讓三分。
這是為什麽?
整個溫氏一門,唯一還在朝中的,只剩下左蒼狼。還能為什麽?
甘孝儒身為一品文官,他做壽,連薜成景都送了賀禮過來,左蒼狼一個從一品的武官,說不來便不來。而甘孝儒還不敢有任何不滿,這是誰在為他撐腰?
從甘孝儒府上回來,姜散宜便對鄭氏說:“備份厚禮,我要去一趟溫府。”
鄭氏不解:“溫府?老爺,溫府如今只有溫老爺子,溫帥已逝,您又是追随過燕王的人,還是不要在這時候跟他們有所來往吧?”
姜散宜說:“你懂什麽?我一直看錯了一件事!趕緊去準備,就要些人參鹿茸就行。”
鄭氏答應一聲,只得令下人備了禮。
姜散宜第二天就到了溫府。
那時候溫行野正在澆花,見他過來,倒是意外:“姜大人,您怎麽有空過來了?”
姜散宜一揖到地,說:“溫老爺子,本該早來拜會,奈何剛剛回來,府中瑣事繁忙,一直無法脫身。這不,剛一忙完,就匆匆趕來。還忘您不要怪罪。”
溫行野說:“姜大人這是什麽話,請入廳待茶。”
姜散宜在正廳坐下,左右一望,問:“左将軍不在府中?”
溫行野說:“前些日子得了陛下賞的一把弓,這會兒指不定是跟誰打獵去了。年輕孩子,在府上哪裏呆得住。”
姜散宜微笑,說:“左将軍貴人事忙,哪像我與定國公。想來,我們都是燕王近臣,原以為一腔忠義付君王,便就不負此生了。奈何竟有這再侍二主的時候。”
溫行野也有些感慨,說:“可不是?江山王氣空千劫,桃李春風又一年。這河山呵……”
姜散宜說:“河山還在,我們卻已賦閑在家了。”
溫行野說:“姜大人何出此言呢?陛下對令愛情深不渝,姜大人早晚會得重用。姜大人前途無量,怎可跟老夫這樣的老朽之人相提并論?”
姜散宜笑說:“定國公這樣說便是取笑了,吾兒不過區區一閨中弱女,哪比得上令媳左将軍這般骁勇擅戰?也難得陛下對左将軍青眼有加,這樣年紀輕輕,卻是戰功赫赫。”
溫行野說:“阿左雖然聰慧,畢竟是年輕。日後朝中,還需要姜大人多多提點才是。”
姜散宜連說不敢,細瞧他臉色,并不像知情的模樣。兩人又坐了一陣,他方起身告辭。
從溫府出來,姜散宜心裏略略有底。如果說溫行野并不知道慕容炎和左蒼狼之間的關系,那麽慕容炎應該就沒有公開的意思。否則以他的為人,第一個明白的必然就會是溫行野。
溫行野對門楣極為看重,如若知情,方才提及的時候,肯定臉上神色不會好看。
如果慕容炎不打算公開,那麽兩個人只是私下來往,左蒼狼礙着溫夫人這個身份,應該不會威脅到自家女兒的後位。
他心中略略有底,待回到府中,又去看了一回姜碧蘭。姜碧蘭仍然不肯跟他說話,他也不在意,只是問鄭氏:“大夫怎麽說?”
鄭氏小聲說:“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只是還要将養幾日,好歹得等惡露幹淨,以免引人疑心。”
姜散宜點頭,說:“宮裏太醫醫術高明,還是小心些好。不要落給別人什麽把柄。”
鄭氏點頭,等出了房間,姜散宜又說:“既然蘭兒身體已經無恙,尾竹這丫頭是不能留了。”
鄭氏一驚,随即明白他的意思。姜散宜說:“想辦法處理了,要弄幹淨。”
第二天,尾竹就死在了姜家的井裏。深宅大院,死個丫頭什麽的,沒有人會注意。只有姜碧蘭一覺醒來,發現一直侍候在自己身邊的丫頭不見了。她問鄭氏,鄭氏只是說:“回老家了,她也到了年紀,該嫁人了。”
姜碧蘭本來已經信以為真,旁邊姜散宜說:“她死了。”
姜碧蘭睜大眼睛:“死了?可是她昨天還好好的……”
鄭氏說:“老爺!”姜散宜神色淡漠,說:“一旦你被冊立為後,就會真正執掌後宮。以你現在的天真愚蠢,怎麽能坐得穩這後位?”
姜碧蘭說:“你殺了她?”
姜散宜說:“對。”
姜碧蘭慢慢退到床角,十指緊緊捏住被子:“就因為她知道我有了廢太子的骨肉?”
姜散宜說:“對。”
姜碧蘭說:“爹。您為什麽不把我也殺了?對,您還要留着我,為姜家找一座堅實的靠山。對吧?”
姜散宜冷哼一聲,轉頭出了她房間。
八月底,盛夏将盡未盡。
慕容炎正式提出冊立姜碧蘭為王後。如果他早兩個月提出來,朝中大臣必然是群情激憤,但是經過兩個月的冷卻,大家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如今只有宗正等一幫老臣還在據理力争。
薜成景出列,說:“陛下,姜氏畢竟是廢太子寶冊金印冊立的正妃,乃有夫之婦,您立一個有夫之婦為後,讓大燕顏面何存吶?”
宗正何煦也出列附議:“陛下,自古以來,女子名節何等重要?如今您立姜氏為後,豈不是讓大燕受外邦列國非議嘲笑嗎?”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他意已決,此時反對亦是無能為力。但是薄正書還是出列,說:“陛下,自古天家顏面最是重要,如果……如果陛下非立姜氏為後不可,大可改名換姓……至少也不必落人口實啊!”
朝堂靜默,慕容炎沉聲說:“姜氏嫁給廢太子,乃是被迫無奈。是廢太子失德,與她何幹?孤立她為王,正是看重她端淑賢德,此事孤意已決,不必再議。”
當天下午,冊後的诏書便送到了姜府。姜散宜和鄭氏互相看看,心中一塊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冊後大典那一天,秋意正濃。大雁南飛、黃花次第。祭臺之下,文武百官分列兩旁。姜碧蘭一身盛裝,陽光照着她頭上的龍鳳珠翠冠,大紅繡金的鳳袍隐隐生輝,霞帔之上綴金龍金鳳,以東珠為飾。莊重明豔的妝容掩去了她面上憔悴之色,幸福和含羞令她光彩奪目。
慕容炎特地為她築明月臺,臺高二十七丈,白玉為階,直上九宵,可擁明月。這是慕容炎登基以來,惟一興建的高臺,也成為一代帝王與絕世佳人的不朽詩話。
慕容炎牽着她的手,拾階而上,那玉手握在掌中,柔若無骨一般。清風徐徐而來,腳下是紅紗鋪路,姜碧蘭的裙擺華麗而繁複,慕容炎微微側身,替她提起裙裾。
臺下諸臣一片默然,其實在這之前,幾乎所有人都不相信,這個人一怒起兵,對自己的父王和皇兄刀兵相向,僅僅是為了一個女人。
可是在這一刻,突然大家都開始相信,他起兵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愛情。
北方有佳人,一顧傾人城。傳說中傾城傾國,也不過如此了吧?
慕容炎一步一步,踏過白玉階,登上明月臺。佳人長長的披帛有時候滑過他的手背,細膩微涼。他緩緩轉過身,臺下諸臣叩拜,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慕容炎掃過衆人,目光停留在人群中間,那個人身着高階武官的朝服,随衆人屈膝叩首。他目光短暫逗留,高聲說:“衆卿平身。”
朝臣再呼萬歲,緩緩起身。
慕容炎正要說話,突然身後樓臺響起機括聲!他迅速轉頭,幾乎下意識把姜碧蘭護在身後。二十七丈的高臺上,明月樓前,突然幾十支羽箭破風而來!
高臺上的禁軍侍衛紛紛倒地,慕容炎随手抽了一把刀,擋掉幾只箭。下面頓時一片大亂,有人高喊:“有刺客,護駕、護駕!”
周信和封平頓時臉色煞白,他二人負責這次冊後大典的防衛守備,出了這樣的事,乃是死罪。
二人急急上前,慕容炎以一刀擋數箭,當然吃力。何況姜碧蘭一身盛裝,行動不便,簡直就是個活靶子。此時一波箭矢呼嘯而來,姜碧蘭便是花钿委地、長發蓬亂!
慕容炎眉頭緊皺,突然身後,有人近前。他沒有回頭,卻知道一定是左蒼狼。千級石階,只有她有可能來得這樣快。也只有她,會來得這樣快。
果然那人一近前,就替他擋去了一波箭矢,他沉聲說:“抓活的,孤要知道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