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節
脫我眼下僵化的生活,我開始在路上漂泊,直到今天。
以後的許多年我一直在審視我和林柒的情感。這個世界上真正的好人和壞人都很少,更多的是一些面目模糊的人。世界上真正深切的愛恨也很少,剩下的那些又是什麽呢?
我想林柒在我心裏很特別。特別到在我生命中的很多時刻,只要林柒開口,我就願意留下來,可她從來沒有。我知道,林柒的骨子裏是個很酷的姑娘。
有人曾經問過我:“林柒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呢?”我想了很久,竟然發現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我在旅行的時候,只需要很短的時間,我就可以找到一所城市的核心氣質,可是對我的故鄉,在我記憶中留下濃墨重彩的那些地方,我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我把我生命中的那些部分看得太重,所以我忘記了去審視,摒棄了我引以為傲的直覺。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不定時的聯系,從很遠的地方寄信和明信片,互相惦念卻不常見面。我忘記我有沒有問過林柒:“我們就這樣各自生活下去吧,如果你沒有合适的人,等老了我們就做個伴兒吧。”
可這一輩子實在太長了,一夜白頭又是個荒謬的夢想。
她遇見了那位宋先生。
我終于發現,我從前對林柒的許多認知都是錯的。她的潇灑,她的率性,她的通情達理和波瀾不驚,不過就是因為她沒有遇上愛情。
那天我們見面她對我說:“廷稶,我決定安穩下來了,我認定他了。我一定在上輩子做了很多好事情,所以會有一個那麽好的人來到我身邊。我一想到我能和他度過一生,我未來的生活就滿是光明。”她笑得很溫柔,面目間全是熱戀中女子的甜蜜與嬌俏,那樣的林柒,我從未見過。
我之前見到過宋先生,他确實如林柒所言是個很不錯的人,他能給林柒足夠的愛和包容。相比之下,我愈發自慚形穢。
我還能怎樣呢?我要大氣一些的祝他們幸福。我太明白自己了,我這一生至死可能都不會停留,我的那點溫柔給自己都吝啬,又拿什麽愛別人呢?我永遠都給不了林柒一個家。
他們的感情發展的極其順利,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只是一年多的時間,他們一路從戀愛走到了婚姻。
他們沒有舉辦婚禮,我只參加了他們的訂婚儀式。當天只有兩家的少數親戚和摯友到場,我不得不承認那天的林柒美極了,我的心裏有些悲喜莫名。
我看着她為另一人展露的笑顏,突然松了一口氣。不知何時,我們的青春早已走向消亡,取而代之的是成長。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只是你身旁未必是我。
從前有故人說:“暗戀最好的結局不是在一起,而是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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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不似那些癡情的男子,願意在喜歡的女子身旁蹉跎一生,即使她已有了愛人。
我在心裏默默地說:“善良的姑娘,願你一生喜樂,遇一人終老而不經風霜坎坷。而我願做你故友,牽挂你卻不打擾你,也不枉我一片深情。”
我甚至能夠預想到很多年以後,那時候我早已經全然放下了林柒。某一天,我可能會在街角遇見她,或許還有她的孩子。我知道她的容貌不會有什麽非常的改變,依舊是那樣淡然美麗的樣子。
那時候,我可能會想起很久以前讀過的一句詩: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
他們訂婚後不久,我從電視新聞上看到西亞某國的戰争愈加慘烈,我猶豫了兩天還是決定上路。我從沒有向任何人提過,我已經拍夠了風景萬千,我想讓更多人看到遙遠世界的樣子,我想要面對的是最殘酷的現實。
我走了,不知道會不會活着回來。但為了我的理想,我義無反顧。如果能死在路上,埋在風裏那也算我死得其所。
槍聲停住,一場激戰結束了,我坐在街邊,身後躺着的無名屍體殘留着餘熱。忘了來這多久了,面對這一切,我好像已經麻木,再也沒有了最初的恐懼和震撼。空氣裏彌漫着血腥和屍體的腐臭,沒來得及搬走的屍體周圍總是有許多飛蟲嗡嗡的叫。
前兩天和我一起來的那個記者死了,是被流彈打中的。在這裏死亡是和呼吸同樣平常的事,不值一提。
幸運的是,我還活着。我四處拍照,做采訪,也寫些東西。我接觸過許多生活在戰争中的孩童,他們的衣着都破爛不堪,在這個充斥着流血、死亡和饑餓的地方,他們的眼睛仍是那樣的純粹。
在這個人間煉獄的地方,我偶爾會想起過去,想起那個明豔璀璨的女子。我也是到這時才有些明白,我會一直如此耿耿于懷,不只是因為放不下林柒這個人,還是因為她貫穿了我整個少年和青年時期。在我的潛意識裏,對林柒的放手也是與我此前的很長一段時間徹底作別。
畢竟,這個姑娘承載了我過去二十年裏所有的浪漫和少年意氣。
曾經有那麽一天,我做過一個不大不小的美夢。我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只鳥,在天上一直不停地飛,直到筋疲力盡就跌落下來。
接着,風一直吹,也有雨下。我的羽毛和眼睛都随風化了,只剩下微小的身體骨骼。
這個夢的最後,一個姑娘進入了那片荒漠。她路過我,腳邊卷起的塵土将我徹底埋葬。夢醒了,我心裏殘存的私心覺得,那個姑娘一定是林柒。
後來,我聽說她有了孩子,過得很幸福。我想她的孩子一定是被許多人放在心上疼愛的,因為他的父母是那樣深刻的愛着對方。
我再也沒有聯系過她,她的世界應該是波瀾不驚,恬淡安寧的。如若這裏也有神明存在的話,我祈求她可以一生安樂,而我願意替她承擔所有的殘酷和不幸。
盡管,我從不承認我愛她。
第☆、婚後小甜餅(一)
接下來的幾日,宋鄞濯有遠程的工作安排,要離家一段時間。
天蒙蒙亮,宋鄞濯就起身準備了。大約半個小時的工夫他就整理完畢。他的動作一直很輕,故而林柒沒怎麽受他的影響,睡得依舊沉穩。
他走到床前,輕輕的撥開了林柒面上散亂的頭發,在她的面頰上落下了一個吻。
林柒悠悠醒轉,正好對上了宋鄞濯溫柔得不可思議的眼神。她揉了揉眼,輕聲道:“這麽早就要走啦。”
因為還沒有徹底清醒,林柒說話的聲音柔柔軟軟可愛極了。說話的音調和語速都與她平日大不相同。
宋鄞濯心下一片柔軟,又連連在她臉頰唇邊親了好幾下,竟怎麽也舍不得走了。
林柒尚尚意識混沌,懵懵的回了一個吻後,睡意又重新襲來。
這次宋鄞濯幾乎沒有猶豫,問林柒道:“寶貝,你最近沒什麽事情對吧?”
林柒也沒細想其中含義,就随口回了他一句:“對啊。”
話音剛落,林柒的身體一下子被宋鄞濯抱起來。他的面孔一下子離她很近。林柒還沒明白他的意思,只以為這是宋鄞濯離家前的親昵。
她逐漸清醒過來,聲音輕柔柔的對宋鄞濯道:“好啦,別擔心我。你真的該出門了。”
兩個人在結婚以後,都大有些要放棄演藝事業的趨勢。昔日的勞模小姐和不會累先生在這段時間都減少了相當的工作。畢竟和彼此生活是那麽有趣,日日相對都覺得不夠,哪裏又會舍得像從前那般成日分開呢。
宋鄞濯貼着林柒的面頰,用略帶潮濕的氣聲在她耳邊慢慢的說:“寶寶,跟我走吧。”
林柒被撩撥地紅了臉,別過頭去洋裝嚴肅道:“不要。”
宋鄞濯勾起嘴角,愈發加緊了攻勢。“不要?日本這個季節很美,你真的不考慮一下?”
林柒臉上的微笑再也藏不住了。她剛從前認識宋鄞濯的時候,就自認為很了解他了。林柒曾經認為他溫和的外表下該是個嚴肅的內在,為人處事一絲不茍,是個一本正經的人。她曾經認為宋鄞濯的情感很隐晦,縱使心中驚濤駭浪,表面上總是不言不語的。
後來的許多日子裏,林柒一直都在自省自己當初那莫名其妙的“自信”究竟是因何而來。當然,她也日複一日的對宋先生的僞裝能力愈加佩服起來。
林柒雖然并沒有給出明确的答複,但面上的歡悅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宋鄞濯沒有再給她拒絕的機會,拿了一件長至腳踝的風衣将林柒裹住,又挑了她少數幾件必備用品就抱着林柒出了門。
助理已經将車停在地下室等他。見林柒與宋鄞濯一同上了車,他顯得很詫異。劉洵已經和宋鄞濯一同做事好些年了,兩人像是老友般相處沒有那麽多顧忌。
他開口調侃道:“怎麽出這麽幾天門,就拖家帶口的。”
林柒愈發羞臊了,将頭埋進宋鄞濯的懷裏一句話也不肯說。宋鄞濯一手摟着她,另一只手輕輕撫摸她柔軟的頭發,他笑的滿臉寵溺。
“出門在外,當然要把最重要的寶貝帶上了。不然我怎麽安心呢。”
第☆、人物番外:葉北初
我與林柒的故事,一定要從我家的那條巷子說起。
我們家的隔壁住着一對老夫妻,他們都是退休以後的老教師。夫婦倆人很好,就是那種标準的知識分子,說話做事都很有涵養。從沒有跟別人急過臉,在我的印象中,他們總是笑眯眯的。
因為兒子兒媳的工作很忙,所以他們的小孫女同他們住在一起。
從媽媽的口中我第一次聽到了那個女孩的名字,林柒。
可是,就算生活在這樣一個書香氣濃厚的家庭裏,林柒也沒有修得幾分文靜和沉穩,相反的,她簡直是個野孩子。
在這條巷子的盡頭,有一戶姓溫的人家。這個家裏有一個男孩子,他長我與林柒三歲,總是會像一個小大人般對我們進行“智商壓制”。
這個男孩子,就是溫廷稢。
他總是稱呼我與林柒為兩個小丫頭,我們對此憤憤不平。不過是虛長了我們三年,有什麽了不起。
三個熊孩子湊在一起,總是能搞出許多新花樣。可就是苦了巷子裏的住戶們,本應該有的午後安眠,被我們搞得雞犬不寧。
每一次我們搗蛋被抓,挨罵的永遠都是我和林柒。溫廷稢可是巷子裏出了名的好孩子,深得各種大媽大嬸的喜愛,只有我們知道這個人的是多麽“有想法”
林柒極是看不慣他這種做派,總是拿小手指着他,一點一點地說道:“溫廷稢,你這個僞君子。”
因為溫廷稢已經讀書了,所以大多數時候,只有我和林柒兩個人一起玩。
後來,林柒被接回了上海,那年我九歲。雖然見面的時間少了很多很多,但是至少每年放假的時候,她還是會回來待上一個或者兩個月。
直到某一年的夏天,林柒回到青島,她對我們說:“我要去英國了。”
我知道英國很遠,就問她說:“你什麽時候回來?”我記得她說很快就會再回來。我以為就像現在一樣,每年的假期我們還是可以見面,所以我并沒有多少感傷。
倒是溫廷稢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他說,小丫頭你要保重,四月的英國很冷,你多穿衣服知道嗎?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林柒也一句一句的應着。
林柒就這樣離開了,一個人。
事态并不如我預料的那般發展,林柒走後的第一個假期,我興沖沖的跑進她家,她沒有回來。
之後的一年也是如此。
再後來,我漸漸長大,上了初中,又上了高中。我開始戀愛,開始有了新的朋友,我不再像小時候那樣一心盼望着林柒的回歸,說句實話,我很少想起她。
在我上初二不久,溫廷稢舉家搬去了國外。一年以後,他也獨自去了英國。
我不知道他和林柒各自過得如何。我順利的考上了北京的藝術學院,那天以後我就極少再回青島,回到那條承載了我們年少時候所有美好和夢幻的巷子。
我再次見到林柒,是在電影的拍攝現場。我之前一直以為,數載不見,我和林柒一定會變得冷硬和客套,全然不知該對對方說什麽。但很幸運的是,我們沒有。
後來,我們一直說這個電影的名字取得好——遇見。我重拾了與林柒數年的友情,我還遇見了趙祁。
說來很有意思,我遇見趙祁的第一秒幾乎就愛上了他。林柒說:“她相信愛情,但不十分相信婚姻。”這聽起來是很不夢幻的說法,但我本人比林柒更加悲觀,在遇到趙祁之前,我甚至連愛情都不篤信。
我也曾經經歷過一段感情。十幾歲的時候,我遇見了我的初戀。林柒十幾歲時獨行的經歷人盡皆知,但很少有人知道留在國內的我也并沒有比她享受到更多家庭的溫暖。
我的父母都是畫家,因為職業的關系,他們時常要到世界各地去交流和辦畫展,所以我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學校裏的集體宿舍生活的。
林柒說她的青春期除了有點孤獨以外,其餘的一切平穩。而我的青春期卻更加的來勢兇猛,就是那時我第一次喜歡上了一個人。一個任誰看來都很平凡,但在我眼中閃閃發亮的人。我之所以說喜歡,是覺得當時的我根本不懂得愛是什麽。
懵懵懂懂地在一起,也就這樣稀裏糊塗地分手了。沒有異地,沒有父母的反對,沒有第三者,甚至沒有什麽無可調和的矛盾,我的初戀就這樣無疾而終了。
說回我和林柒,那以後我們常常見面,林柒信任我,有些話她只說給我聽。雖然相處的過程不再像幼時那般沒心沒肺,可是我很知足。在這樣一個圈子裏,能有着這樣一份單純的感情,我很幸運。
曾經有個朋友跟我說過:“你要相信,總有一個人在等着你。”我也反問過他,“不覺得這是一種迷信嗎?迷信愛情。”他說:“不,這是必然的。”
我開始不信,後來遇到趙祁,我相信了。是他改變了我這樣一個在感情上的悲觀主義者,從一開始就改變了。我們也見證着林柒和宋鄞濯的相愛,平心而論,這兩個人合拍到能讓人想起“天作之合”“佳偶天成”之內很庸俗的詞彙。
關于林柒和溫廷稶的故事,我是後來才知道的。那時,她和宋鄞濯從北歐回來,準備在上海辦一場簡單的訂婚儀式。林柒有一點可笑的堅持,她一直覺得結婚是半給別人看的,而訂婚則是堅定自己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