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你太好，而我不配
“我不累。”顧雨绮淡淡的笑了笑，她的笑容十分的飄渺，如在雲端，眼底卻是籠罩在一片淺淺的哀愁之中。不，她很累。她的心很累。
顧雨绮現在真的很後悔，如果可以的話，當初她真的不應該起利用杜夏的心思。
現在的她明明什麽都給不起，明明應該下了狠心将杜夏趕走，叫他遠離她，再也不要想她，關心她。念着她。她都已經鼓起勇氣了，但是只要一看到杜夏那雙眼睛，她就完全沒辦法将那種話說出口。
她很讨厭這樣的自己，穿越一世，她過的無所顧忌，随心所欲，但是下場是什麽？重生一世，她過的小心謹慎步步為營，現在又得到了什麽？
看着眼前神采飛揚的杜夏，她覺得自己就如痛垂暮的老婦人一般。她配不上他。
杜夏這麽好，值得比她更好的女孩去傾心的愛慕和陪伴，他應該有一個輝煌的人生。
而自己呢，背負的東西太多，很多她想忘記，卻又不得不記起。
如果杜夏愛上自己，等待他的即将是毀滅。
雲恪不會放過她，更不會讓杜夏和她在一起。
以那個人瘋起來的情況看，他或許會不再顧及杜夏的未來，畢竟能帶兵打仗的人不止杜夏一個。雖然他惜才，但是不要忘記了他是曾經的帝王，冷血，冷情。
“對了。如果你不累。我帶你出城去一個地方可好？”杜夏紅着臉說道。
他的心底十分的忐忑，他不知道顧雨绮是不是會同意。他也知道她是大家閨秀，肯跟着他這個什麽都沒有的人出來走一下已經是給他天大的面子了，他還自不量力的提出這樣的要求，不過他真的希望顧雨绮能點頭。
他在來夔州的路上經過了一個地方，那裏到了夜晚，真的很美，他想帶她去看看。如果她點頭，那他就真的沒什麽遺憾了，他想。
“現在出城？”顧雨绮微微的一怔，“城門已經關了。”
“我帶你翻出去。不會驚動守軍。”杜夏忙解釋道，随後眼巴巴的瞅着顧雨绮，生怕她搖頭或者開口拒絕他。
“杜夏。我……”顧雨绮的心亂極了，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好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樣。一陣一陣的難受。她應該拒絕他的。
感覺到了顧雨绮的抗拒，杜夏的眸光淡了下來，他的肩膀都跟着略微有點垮，“我知道這些要求很過分。”他不忍心看到她如此的為難，于是故作輕松的開口說道，“我送你回去吧。你肯陪我走這一會我已經很開心了。”
“算了，你也難得來一次。我就盡一下地主之誼，陪你去好了。”顧雨绮默默的在心底長嘆了一聲，她果然還是不忍心啊。
“真的嗎？”杜夏眸光之中再度燃起了一抹亮色，讓他整個人都變得鮮活了起來。
“恩。只此一次。”顧雨绮點了點頭，說給杜夏聽，也是在說給自己聽。
就這一回，讓她再任性一回……然後她就做回她的顧雨绮。
“好。”沒有聽到顧雨绮話中的意思，杜夏完全沉浸在得到顧雨绮應允的喜悅之中，他朝顧雨绮伸出了手，顧雨绮猶豫了片刻，還是将自己的手交到了他的手中。
“得罪了！”杜夏将自己的手收緊，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掌中，一用力，拽着她飛躍上了牆頭，随後在屋脊上幾個跳躍，将她帶到了城牆之下，他深深的看了顧雨绮一眼，伸出了一條手臂，攬住了她纖細的腰身，将她攬入懷中的瞬間，杜夏感覺到自己的心中似乎在瞬間盛開了無數美麗的花朵，就連這暗沉的黑夜在他的眼中都變的豐富多彩，五彩斑斓起來。
他能感覺到她柔軟溫熱的身體緊緊的貼着他，夜風撩起了她的發絲，拂過在他的皮膚上，他的心抑制不住的狂跳了起來。
顧雨绮十分的尴尬，她真沒想到杜夏會有這麽大的膽子，膽敢攬住她的腰身，在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都已經僵直了，貼在他的胸膛上，她也能感覺到他年輕有力的心跳，那是一具多麽年輕有朝氣的身體，相比之下，更顯得她的老暮和寂寞。
恍惚在夢中一樣，杜夏帶着顧雨绮落了地，才依依不舍的放開了她的腰身。
他的心裏是甜滋滋的，他無數次想象過有一天能将她攬入懷中，但是想象就是想象，哪裏會比真正将她擁入懷中來的真實可信。原來，擁着她的感覺是那麽好，仿佛天地之中，只有一個她是和自己息息相關的，其他的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他也做好了準備，會得到她的呵斥甚至是拍打，他想他一定不會躲，是他冒犯了她，被打是應該的。
可是她卻安靜的如同一只小貓一樣，任由他帶着她飛躍了城牆。
杜夏現在的心情是飛揚着的，沒有什麽比這個更美好了。
他拉着她的手，将她帶到了離夔州城僅僅只有二裏地的一個小樹林，裏面有個小小的湖泊，湖泊很小，只有在夏季才會出現，夔州城的人都知道這裏，管它叫四季湖。
這個湖很有意思，春天這裏是一片低窪的綠地，随着日子轉暖，窪地的底部會慢慢的滲出水來，到了夏季就變成一個小小的湖泊，秋季水會慢慢的下降，到了冬天這裏的湖泊會完全消失殆盡。來臺場號。
昨日杜夏無意之中經過了這裏，發現了這裏的美景，只是那時候他憂心忡忡，無心欣賞。
樹林稀稀拉拉的樹木并不算多，越是臨近湖泊的邊緣就會有越來越多的青草和野花，到了湖邊，竟是一大片矮牽牛，到了夜晚，矮牽牛開出了一大片花朵，那些花全部都是藍色的，在星空之下，一大片藍色的花海，加上湖面的波光在月光的映照之下泛着點點的銀色，宛若仙境一樣，靜谧，幽藍。
這矮牽牛只有在夜晚綻放，所以白天經過的人自是看不到這樣的美景。
顧雨绮顯然也被眼前的景色驚呆了，她是真的沒想到就在自己的眼皮子下面，夔州城的城郊會有這麽漂亮的地方。
杜夏牽着她的手走進去，驚起了藏匿在花叢之中的螢火蟲，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從藍色的花海之中飛起，宛若星辰一樣漂浮在他們的身周，如夢似幻。
“漂亮吧。”杜夏像個孩子一樣驕傲的看着顧雨绮，眼眉之間抑制不住的快樂，他松開了顧雨绮的手，足一點地，人輕輕的騰了起來，随後他飛身掠過那片花海，用手随意的撥弄了一下，一大片螢火蟲随着他的身形被從花海之中趕了出來，漂浮在了半空中，杜夏這才飛身回到顧雨绮的身邊，和她并肩站在一起，她看着眼前的美景，而他卻是在看着她。
真的好美，幽藍色的湖面泛着月光投射下來的碎銀，周邊那一大片藍色的花海已經是如夢似幻了，如今再點綴上漂浮在半空中的螢火蟲，簡直就是人間仙境一樣。
顧雨绮的鼻子忽然猛的一酸，還從沒有人為她做過這些。
察覺到了顧雨绮的異樣，杜夏一驚，“你怎麽了？”他有點驚慌的問道，“是不喜歡嗎？”
眼眶已經紅到掩飾都掩飾不住了，顧雨绮忙背過臉去，拉起了自己的衣袖擦拭去眼角已經湧出的淚水。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歡。我這就帶你離開這裏。”杜夏已經慌了神，他真的沒想要惹顧雨绮哭，可是她現在明明就是哭了。他希望她能一直都是笑着的，因為她笑起來很美，她剛才背過身子去的瞬間，杜夏已經看到了她眼角晶瑩的淚水，他快要吓死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錯了什麽，竟是惹的她掉下了眼淚。
“你要帶我去哪裏？”顧雨绮猛然轉過頭來，紅着一雙眸子看着杜夏，她的聲音也驟然的變冷。
“我送你回去。或者你想去別的地方。我也帶你去！”杜夏驚吓的後退了兩步，喏喏的說道。
“你以為你是誰？”顧雨绮再也忍不住了，心底一遍又一遍的說着對不起，她的眼角赤紅，眼睛瞪的大大的，因為這樣可以防止淚水再度湧出。
“我……”杜夏顯然沒想到顧雨绮忽然這麽問，他惶恐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
“你有什麽資格帶我回去？”顧雨绮厲聲說道，她朝前了一步，仰視着杜夏，“你有什麽資格站在我的面前！”
“我……”杜夏的眸光完全暗了下去，他的心驟然凝在了一起，就好象他身邊的空氣也都驟然的凝固住一樣。他不明白為什麽剛才還是好好的，現在顧雨绮就忽然對他發這麽大的脾氣，是他做錯了嗎？
她不喜歡這裏，可以說，為什麽要這麽質問他。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暗衛罷了。”顧雨绮緊緊的握住自己的拳頭，讓指甲深深的嵌入了她的掌心，疼痛會讓她保存理智，她應該趕杜夏走，不能再留下他，給他任何想象的空間了。“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杜夏，我已經忍你很久了！只是看在你千裏跋涉的份上才勉為其難的和你出來，你不要會錯意。你帶我來這裏是什麽意思？給我看這些是什麽意思？”
“我……”杜夏被顧雨绮逼的完全說不出話來，只說了幾個“我”字，眼前的顧雨绮好像在轉瞬之間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叫他陌生的人。
她的眼睛是赤紅的，不知道是為了什麽緣故，她的唇角帶了一絲輕蔑的笑意，她高高的昂起了她的頭，是那麽的高貴。
相比較于她，自己的确什麽都不是……杜夏的心宛若跌入了無盡的深淵之中，周身止不住的一陣陣寒氣襲來。
他後退了好幾步，拉開了與顧雨绮之間的距離，原本飛揚的眼神從他的眼角消失，原本唇角的欣喜也泯滅了下去，他不置信的看着顧雨绮，眉間鎖住的是深深的痛苦。
“你說來看我。好，現在你看到了，滾吧！”顧雨绮心一橫，厲聲呵斥道，“滾的越遠越好，不要再來了！這裏不歡迎你。我也不歡迎你！”
“為什麽？”等顧雨绮說完，良久杜夏都沒說出半句話來，好不容易，他壓住了心痛，緩緩的問出了這三個字。
“還問為什麽？”顧雨绮的眼角一挑，“你居然還問這麽幼稚的問題。你是什麽身份，我是什麽身份？是誰給了你這麽大的膽子，讓你覺得你有資格來找我？杜夏別忘記了你的身份地位！若是以前我對你和顏悅色讓你有了什麽誤會，那我在這裏和你說一聲抱歉，你理解錯了。我對你的好不過只是可憐你罷了，和可憐一條狗沒什麽區別。”
顧雨绮的話讓杜夏的身子微微的一晃，少年的心在夜風之中砰的一下碎裂開來，杜夏都能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他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深深的垂下了頭，在她的面前。
是啊，他是什麽身份，他又憑什麽來看她呢……他就不應該露面的，就應該遠遠的看着她就好了，知道她安好就馬上離開的，這樣就不會聽到這樣刺耳的話語。
“滾開，滾回京城去，繼續當你的暗衛。”顧雨绮見他遲遲不動，繼續罵道，第一次她覺得罵人的話是這樣的難以說出口，真的好難。看着杜夏逐漸變得蒼白的面容。顧雨绮幾次都快支持不住，不過她還是狠着心說道，“我自己會回去，你給我馬上滾。我不想看到你！”
“我送你回去。”杜夏臉上的血色已經完全消失殆盡，不過他還是擡起的幽暗的眸子，對顧雨绮輕輕的說道。
“不用！”顧雨绮別過臉去，不敢再看杜夏，她真的怕看到他現在的樣子。
“我送你回去。”杜夏執拗的說道，好像現在他就只能說出這幾個字來一樣，事實上他也只能說出這一句話了，天知道他說這一句話都是用了多大的力氣。
“我說不用！”顧雨绮很煩躁的甩了一下頭，“你是聽不懂人話的嗎？我叫你滾！我不用你送。我自己會回去，你以為只有你會輕功嗎？你以為只有你能翻越那個城牆嗎？別把自己想的過于能幹，杜夏，你在我的面前什麽都不是！”
“我送你回去！”杜夏依然固執的說道，他的心已經碎的不能再碎，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求求她不要再說了，她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好像是在用刀一點點的割着他的皮肉一樣，他強忍着心痛，對顧雨绮一遍一遍的重複着這一句話。
“你真的很讨厭！”顧雨绮覺得自己快要比杜夏給逼瘋了，本來說這些違心的話已經很要命了，可是他為什麽不生氣，他應該生氣才對，他應該拂袖離去，一去不回頭才是。
為什麽攆都攆不走！
“我送你回去。”杜夏就像是機器一樣，完全重複着這句話，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我不要你送！”顧雨绮真的很想扯自己的頭發了，為什麽她會面對這麽一個固執的少年，偏生卻拿他沒有半點辦法，她只能繼續刺激他，讓他對自己死心。
“你喜歡我對不對？”顧雨绮忽然放緩了語調，用魅惑的眼神看着杜夏，她的心裏也很難受，連帶着眼神都有點飄忽，好在現在是晚上。
杜夏的心猛然一震，她看出來了？她察覺到了？是的，他喜歡她……或許當思念已經變成本能的時候，他在江夏城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喜歡她，那種深入骨髓的喜歡，思念她就好像一劑毒藥已經随着歲月的消逝沁透入了他的血脈之中。
無論她怎麽說，他都喜歡她，這是不可磨滅的。
顧雨绮上前了兩步，靠近了杜夏，她緩緩的擡手撫摸上了他的臉頰，她的眼底一片的暗沉，叫人看不透她想說什麽，想做什麽。
杜夏渾身一震，感覺着顧雨绮的手帶來的溫度，她的手緩緩的劃過了他的臉龐，最後落在他的頸邊，他忍不住跟着咽了一口吐沫，喉結翻滾了一下，他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你配嗎？”顧雨绮的眼神一散，手也驟然的用力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脖子，“杜夏，今日我就清楚明了的告訴你！你不配！所以，滾吧。不要讓我再看到你！我會覺得惡心！和你多待一會的時間我都覺得惡心，有多遠給我滾多遠！”她猛的用力一推，将杜夏狠狠的推遠。
顧雨绮的最後一句話終于成為了壓倒杜夏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後退了好幾步才站住，臉上一片死灰，眼底也是一片死寂。
他連看都不敢再多看她一眼，默默的轉過身來，随便找了一個方向狂奔了起來。
他拼盡了全身的力量去找她，想要看到她，确定她的安全，想靠近她，可是得到的卻是如此傷人的話語，他的胸口似乎有什麽東西被掏了出來瞬間空了一大塊，他只能用力的奔跑，她讨厭他，她覺得他惡心……
為什麽會這樣！他不敢回頭去看她，只想趁着自己還有一絲的自尊在，跑的遠遠的。
他很想大聲疾呼，可是他又想哭，他已經很久不知道眼淚的味道了。
耳側是呼嘯而過的風，刮的他的臉頰生疼，也然他的雙眸漸漸的模糊，他幾乎是慌不擇路的跑，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遠，等他停下來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氣都快喘不上來了。
慢慢靠在了路邊的一棵大樹的樹幹上，杜夏的身子軟軟的滑落跌坐在了地上，他又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他就好像剛剛經歷了世上最好笑的事情一樣。
目送着杜夏逃也似的跑開，顧雨绮也松了一口氣，跌坐在花海之中，又驚起了一片螢火蟲，那些浮動着的小生靈宛如星河一樣環繞在她的身周，好像在嘲笑她一樣。
聚散離合，悲喜交加，一切都似乎變得不那麽重要，天地之間宛若就剩下她自己了一樣。
她知道自己的話會傷了杜夏，但是再給她一次機會，她還是會這麽說。
現在的傷心總比以後的傷身和傷情要來的好，杜夏值得擁有更好的東西，不是他不配自己，而是自己不配他。
她不希望杜夏能明白自己的苦心，只希望自己的苦心沒有白費。
她會默默的祝福他，成就他輝煌的未來，他依然會成為将來大齊的威遠侯，名垂青史。
而她，如果可以，就讓她一個人安靜的走完這一生，世間浮華不過南柯一夢，她的夢已經做了一次又一次，她也會累的。
顧雨绮疲憊的站了起來，一個人默默的朝夔州走去。
原來兩個人一起走的路顯得那麽短，而一個人要走的路卻是那麽的長，月光将她面前的路朝亮卻照不亮遠方她要走的路。
她以為重生就是開了一次外挂，其實不然，很多事情她都是第一次體會，重新經歷一次，她才知道原來自己也還是會傷心，會心痛，不過她不後悔。
雲恪雖然冷情冷性，但是顧雨绮不得不承認，很多地方他都比她做的好。
顧雨绮一個人蹒跚的走在路上，恍惚間聽到身後傳來馬蹄聲，她茫然的回眸，就見黑暗之中沖出了一輛馬車，風馳電掣一樣的朝她奔來。
“閃開！”駕車的人顯然才看到路上還有一個人，他驚慌的一邊勒馬一邊朝顧雨绮大吼。
顧雨绮回過神來，朝旁邊一閃，而那馬車也堪堪的停在了她的身側。
拉車的駿馬被趕車人勒的脖子朝後仰，眼睛瞪的銅鈴那麽大，鼻子裏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
“你不要命了！”趕車的人忍不住咒罵道，“一個大姑娘家的，大半夜在外面逛什麽！想來也不是好人！”
顧雨绮先是一怔，随後失神的笑了起來，不是好人！的确她真的不是什麽好人，就連路過的人都看出來了，為什麽杜夏那個傻子卻看不出來呢。
“不要無理！”馬車之中傳出了一個溫潤的聲音，“你吓着人家了。還不趕緊道歉！”
